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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录仙集(父子)[第1页]

作者:赵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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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洲茂苑朝夕池,映日含风结细漪


一楼
【1】
蜿蜒的小路通往山上巍峨的宫殿,四周山峰峻秀灵异,半峰飘着的云雾更是为山上增添了几分神秘感,也令无数求道之人望而却步。
一棵松树下,一青衣男子和一玄衣男子对弈于石桌前。
“师兄,师尊前些时日当真捡了个小孩回宗!”玄衣男子冷峻的面容下掩盖住不满,他说着皱了皱眉,显然是不赞同此事。
青衣温和的笑了笑,一双眼睛似一湾碧水,明眸善睐,一头乌黑长发仅用一根束发带子简单束起。
“衡衣,师尊之子,算起来也算是你我师弟了,过些时日见到他时你可不要板着一张脸吓到小孩子!”
青衣修长的手执了一白棋落于旗盘中央,棋局顿时反转过来,形成对峙局面。
玄衣男子冷笑了一声,他眯起眼睛朝东南方主殿方位看了看,本就长着一张颇为冷峻的脸,此刻沉下脸来不怒自威。
“那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我录仙宗不养闲人!”
青衣依旧笑眯眯的开导他,语气温润:“算起来,宗里好久没有孩子了!”
陆衡衣比不得他师兄的随性,本就对江忌带回个凡人孩子不满,此刻见宋瑜清也不和他统一战线,顿时又对那还未曾见面的小师弟多了几分厌恶。
此刻,东南主方位。
讨人厌的小师弟正在房间里同一只白毛蓝眼睛的狐狸玩的正欢,他身上只裹着一层宝绿色薄衫,初夏的时节玩的满头大汗。
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因着体内一半兽族血脉,身量容貌却是个七八岁的孩童。
白毛狐狸像只好动的犬一样在屋子里打转,弄乱了一屋子的笔墨书籍,桌子上的砚台被撞了下来,墨水流了一地,还有几滴溅在孩子白皙的脸颊上,晕染出一大片。
孩子面皮白净,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般让人想捏,眸中光亮似有点点星辰,鼻头小巧,皓齿轻咬,两颗小小虎牙挂在嘴角,还稚嫩的脸像被精雕细琢般,小小孩童笑起来仿佛周围失了颜色。
白毛狐狸是小孩来到这时在后山上捡到的,这两个月时间一直都是它陪在他身边,在这不小的一间院子里还不至于闷出病来。
玩累了,他便往地上顺势一躺,脸上那抹黑色墨汁显得格外突兀,墨绿色的瞳孔映照出丝丝孤寂,不属于孩童的天真无邪,他周身萦绕着一种淡淡的悲哀。
江勒来到这录仙宗已经快两个月了,自从他那名义上的父亲把他带到这来就再也没踏进过这院里,一日三餐均是下仆送来。
江勒觉得,他是应该下去看看的。
他这样想着,确实也这样做了。
门外虽无人看管,江忌看上去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江勒还是没从院门走,他化作原形从窗外飞走了。
一阵压低的龙吟声,天际一条青色小龙在云层翻滚着翱翔着,他活了还不到二十年,真身自然是还小的可怜,只比那高空中的鹰大了一点而已。
小龙许久未曾翱翔,整日困在院子里,此刻正兴奋的在云层里打着滚。
小龙终究是不敢太张扬的,他只朝人烟稀少僻静的地方飞去,这山上的房屋很多,小龙不一会便绕的头晕眼花的,他最终随意停在了西北角一片林子里。
江勒在低空小心的绕着树林穿行,他化作人身停在一所瀑布边上。
激起的水花打落了他的衣服,江勒捧了把水把脸洗干净,尝到水的凉快再加上龙性喜水,他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水里。
重物落水的扑通声引起在瀑布后方对弈的两人注意,玄衣男子双眼微眯起身便要去查看。
青衣但笑不语,抬手拂了石桌上的棋子,跟着玄衣去了声音传来之处。
江勒正在冰冰凉凉的水里翻滚着,想洗去一身热气,哪知忽然一道光剑打来,他凭借本能跳上了岸。
“哪来的妖孽竟敢在仙宗里撒野?”
陆衡衣冷冽道,他待看清小孩面容后更是觉得可笑,宗里这些年也不乏居心叵测妖道化作孩童模样潜入,妄图掩饰身份,惹人垂怜。
江勒不想理他,身上还湿漉漉的,刚想转身就被两道气盯上了,追着他不停。
江勒再怎么样修炼也不过几年而已,自然是抵挡不住这来自嫉恶如仇的陆衡衣的掌力,他很快便占了下风。
身后缓步而来的宋瑜清饶有兴趣的看着江勒与气纠缠,他见江勒力不能敌便暗自施法卸下了陆衡衣半数掌力。
陆衡衣也没在意,半数掌力也够这小鬼受的了,小鬼看起来年纪不大修为也不高,想来或许是派上山来探路的小喽啰而已,何况还要留着一口气盘问呢。
缠斗了半头,江勒敌不过这千变万化的掌力,终究在一个转身硬生生的受下了,他压着胸腔中那股翻涌的血气,拼着一口气跳下了水里。
陆衡衣冷笑两声,施法搅起半湖水,试图把他从水里逼出来。
“算了吧,衡衣。”
宋瑜清叹了口气,他是知道这师弟的,若是这小鬼一开始就肯认输不作挣扎或许还能留一条命,可是他这样宁死不屈更是激起了陆衡衣的兴趣,要是落到他手里,这小鬼定要褪去半层皮。
他这个师弟啊,论残忍冷血恐怕连宗主比不上啊!
果然,没过多久那小鬼就被逼得跳出来水面,陆衡衣伸手将他吸来,一只手掐住小小孩童瘦弱的脖子。
江勒在水里时候就快要被陆衡衣搅了个半死,现在被他掐住脖子就差一口气了。
陆衡衣打量着眼前这个湿漉漉的孩子,他的额发贴在脸上,双目微闭,一双奇异的墨绿色眼睛里全是痛苦,任是谁看了都会不忍。
可陆衡衣不是旁人,他没有半点恻隐之心,在他眼里这只是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妖物幻化成孩童模样,看这爱往水里钻的性子,怕不过是一条蛇妖。
宋瑜清倒有些不忍了,他上前用了一个还原咒语,想把江勒变回原形,起码看着会好受一些。
哪只不过片刻间,陆衡衣手里的孩童恍然变成了一条青身黑尾的小龙。
“这……”
陆衡衣的手心似乎都能感受到还是柔软的龙鳞湿滑的触感,这触感真实,不像是幻象。
小龙在陆衡衣手里挣扎着,他看起来莫名很眼熟,就好像某人的真身一样……
陆衡衣手蓦然一松,小龙摔到地上,最终没滚几下便阖眼了。
陆衡衣:“……”
龙确实很少见,虽然宗里就有一只千年老龙,但没人敢跑江忌跟前来求看真身,作为有幸亲眼目睹师尊真身的两个人,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师弟啊,这次事情麻烦了……”
“他,有没有事?”陆衡衣一字一句说的很吃力。
宋瑜清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捧起小龙,朝陆衡衣苦笑道:“还没死呢……”
说着,小龙身上的鳞片掉了两片,还没落地便化作金光消失不见。
陆衡衣:“……”
难道我下手重了?
小龙身上的情况很不乐观,龙须断了两根,身上也有多出擦伤,严重的低调鳞片都在渗着血,锋利的爪子也被折断,整只奄奄一息,仿佛下一刻便会同鳞片一般化作金光消失不见。
这种伤,怕是要惊动……
【2】
偌大的宫殿屹立在山顶峰,不时有云雾飘散,正宫门前跪着两个身影,一道青衣,一道玄衣。
陆衡衣已经在这跪了两个时辰了,身旁无辜的宋瑜清脸上还无故挨了一巴掌,他觉得非常对不起师兄。
宋瑜清朝他笑笑,却因为牵动了嘴角的伤又丧下脸去,他的左脸骇然印着一个红掌印,嘴角也裂了个口子,看起来凄惨极了。
回想两个时辰前,他俩来到山顶,不顾封锁的大门,硬生生把名为闭关实为补考眠的青龙吵醒了,待到江忌打开大门率先给了领头的宋瑜清一巴掌。
二人跪了下来,待到师尊真的在眼前后,想好的那些措辞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被打扰清休的江忌若不是定力好,简直想把这两个扰他清休的孽徒扔下山。他平息了怒火,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皱眉道:“老二,你怀里是什么东西?”
被点了名字的陆衡衣一哆嗦,颤巍巍从怀里把那条奄奄一息的小龙送到江忌面前。
“师尊,我们和小师弟切磋,衡衣他不小心……”
江忌皱眉看着陆衡衣手里那条还不足他一个龙爪大小的小龙,恍惚间思绪回到两个月前,那条小龙还意气风发的在水潭里翻云覆雨。
饶是他再对江勒无感,那终究是他亲子,虽说龙性凉薄,此时他也不免怒火中烧。
他接过陆衡衣手中的小龙,转身回了大殿,大门砰的一声在陆衡衣宋瑜清面前关闭。
宋瑜清被那一巴掌打的几乎爬不起来,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江忌的怒火,这还只是他被打扰闭关的怒火。
陆衡衣也惊魂未定的坐在地上,他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大多时候陆衡衣作为仙宗宗主座下第二弟子,执掌戒阁多年让他喜怒不形于色,如今那张俊脸却是再也绷不住了。
殿内。
江忌面前一抹光亮包围住一条小龙,他闭目源源不断的给着小龙输送内力,似是不想再见到江勒如此模样,心里隐隐抽痛着,他从未有过如此感受。
陆衡衣出手并不甚重,只是江勒修为尚浅,故而伤的看起来骇人了些,江忌送出内丹在江勒体内轮回了一圈,修复着他残损的躯体。
父子二人秉承一脉,疗伤之事顺利了很多,没多久江勒身上的伤也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江勒本是江忌百年前路过寒潭和一条蛟龙结合的产物,两者本就没什么感情,一时兴起罢了。待到蛟龙怀了江勒七十年才将他产下,耗费精血而死,江勒也就一直呆在母亲的水潭里生活,直到两个月前江忌算下自己与那蛟龙有一血脉。
江忌仔细观察着江勒原身,若是忽略大小,那简直就是他本尊,江勒竟是没有得到那蛟龙血中半点杂质,想来这孩子在胎中也是聪明,父体母体中择优而选,青龙与蛟龙除龙族外别无一致,地位也是差的很远。
那漂浮着的小龙最终被江忌安放在大殿后一处院子里,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过不了多久便会醒来。
想到门外还跪着两个孽徒,江忌叹了口气无奈出了殿门去处置俩孽徒。
殿外,宋瑜清肿着半张脸歪歪扭扭的跪在地上,陆衡衣则端端正正的跪着,他一听到动静,立马戳了一下宋瑜清。
江忌对这小动作熟视无睹,他不轻不重的踹了陆衡衣肩头一脚道:“衡衣,按规矩同门私相械斗应该怎么办?”
还没等陆衡衣说什么,宋瑜清马上挺直身子道:“师尊,这不叫私相械斗,衡衣只是和小师弟切磋一下!”
“有你什么事?”
接着他马上就挨了江忌一脚,这一脚正中他跪着用力的大腿,疼得他马上闭了嘴。
陆衡衣不忍心再连累他挨打,低下头缓缓道:“回师尊,若情况严重当杖责一百,除宗衣,恒崖思过一个月!”
江忌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陆衡衣肩头细小的灰尘,又给他理理衣领。
“你记得倒是清楚!”江忌温和的拍了拍他的头:“到底是掌刑多年,你这样说为师都舍不得罚你了!”
江忌说着伸手把陆衡衣扶起来,一旁的宋瑜清见状也一骨碌爬了起来,哪知江忌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让你起来了吗?”
宋瑜清默默无语的继续跪着,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一直都是他挨打挨骂,罪魁祸首倒是没什么事,这让他很不爽,而且宋瑜清接下来有预感,他可能不止挨打挨骂。
“衡衣性子摆在那儿,你这个师兄是干什么的?纵使他有错也是你这个师兄管教不严之过!”
宋瑜清已经习惯了江忌这样无理也说的有理,他这就是想放过他俩了,宋瑜清故作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跪着谢罪。
江忌咳了两声,顺势而下:“也不多罚你,御诀抄二百三十九遍,抄完后交给衡衣!”
宋瑜清:“……”
您是对二百三十九这个数有什么理解吗?
江勒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张雕花床榻上,四周弥漫着淡淡香气,他看着这四周的一切,从记忆中搜寻了片刻,确认从未来过此处。
他翻身下了地,周身气血以不再翻滚,余下的只剩皮外伤了。
他敏锐的嗅到周围一股同类气息,想来整座山上的龙也就只有那位了吧,江勒醒来也没打算瞒着他,所以不一会儿江忌就来了。
江忌穿着一件青绿色长衫,外头罩着一件法衣,绣着金线的衣领更衬得他丰神俊朗,一张脸宛若天人,纵使活了上千年,面容却还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
“宗主!”
江忌淡淡应了一声,从头到脚打量着他,最终目光停在他的脸上,小孩脸上圆润依旧,只是苍白的几乎要看不清楚血色了。
“可有不适?”
江勒垂下眼睑,父子二人相似的面容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冷淡,孩童软糯的嗓音说道:“已无大碍!”
江忌点点头,他看着那张与他相似的脸,一时间竟也无话可说。
江勒此时衣冠不整,胸口的衣服被扯的乱七八糟,束发的袋子也不知所踪,几缕柔顺的碎发耷拉下来,纤细的脖子上还有个暗红的掌印。
他一点也不想面对眼前这个人,即使与他血脉相承,但终究不过才见了两面而已。
江忌似是看出他的拘束,吩咐了他这些时日呆在这养伤便出了屋子,言外之意即是伤好就走。
江忌走后,他便计算着过不了几日就回以前那院子,和江忌离得这么近,他总觉得不舒服。
江勒盘腿坐在地上,运气强行疗伤,伤处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没多久便恢复白皙,只是这种法子及其损耗心脉,若非急着回去,他也不至于如此。
运完一个周天,江勒头昏眼花,眼前景象重叠,他居然看见了去而复返的江忌,顿时怔在原地。
江忌原本走出院子,心里想着他这些时日住在屋子里或许会有些无聊,便转回去想让他在殿内随意走动,书籍随意翻阅,哪承想看到了江勒强行运气的过程。
“谁允了你这样做?”
江忌不顾他此时虚弱的身子,一把揪住小孩的后衣领,刚刚看到江勒自损的法子,心里憋着许久的那股怒火都在这一刻烧了起来。
“咳咳,没……”
江勒被他轻而易举的提着领子,双脚悬空没有着地,他看着江忌愠怒的脸,头脑一片空白。
纵使他再怎么故作老成,终究只是一副小孩子的躯体,眼前这个人,是与他血脉相连的父亲啊。
【3】
在宗主漫长无涯的生命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情绪。
在他看到小孩为了早点搬离这,甚至不惜以自损的法子来加快伤愈,江忌不得不承认,哪怕他起初不愿认这孩子,此刻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宗主已经孤寂了上千年了,即使偶尔有一两个弟子供他调教为乐,但他始终是不上心的,不过一时兴起罢了,所以他在收了老二陆衡衣后就再没收过徒弟。
当初他去黑潭接小孩的时候,小孩浑身上下蹭的一身泥,见了他又畏惧又警惕,明知打不过他还是亮出了爪子。
待到江忌说明原由,他听得小孩特有的软软声音唤了他一声。
“父亲!”
江忌一颗万年不变的石头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酥酥麻麻的,他皱眉道:“不必唤我父亲,随我入宗后唤宗主即可!”
说完江忌就转身,没有看见那双和他极为相似的眼睛里隐藏了什么东西。
彼时,当他扯着瘦小孩童的衣领,将他整个提了起来,却听到江勒虚弱又满带疑惑的声音道:“宗主……”
江宗主仿佛受了天雷一般顿时僵住了,只觉得整个人像蓄了力气却打在无际的江水里一样,无力感涌上心头,他松开扯着小孩衣领的手,任由他跌落。
“你走吧!”
江忌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周身仿佛度过了几个轮回,原先的情绪分毫不差的还了回去,他觉得他非常有必要再闭关一下,并且一点也不想知道这种淡淡的失落感是如何一回事。
于是江宗主抬脚走了。
江勒微喘着粗气趴在地上,惨白的脸上因为忍痛汗珠滴下,不多时便在玉石堆积的地面上形成一摊水渍。
又过了会儿,他大概恢复了些体力,像迟暮之年的老人一般从地上颤巍巍的爬了起来,费了些力气弄了盆水把自己简单打理一番。
他知道,江忌说的走,似乎真的是走,离开录仙宗,回到他本该回到的地方去。
“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接我回来,又为什么要赶我走?”
他的声音仿佛一匹临近死亡的小兽一般,凄惨的龙啸似乎马上就要从喉咙里冲出,江勒忍住了,他不想在最后关头节外生枝,他也不想让江忌听见觉得他桀骜难驯。
他是该走的。
桌案上放着不甚厚的一沓纸,上面写满了灵符,若是细看,还能挑出不少错误来。
随着桌案前青年的翻阅,宋瑜清愈发紧张。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他才是师兄,虽然他是受罚的,但现在搞得好像他是师弟一样。
陆衡衣一丝不苟的翻着灵符,还顺手把这一沓纸分成了厚薄不均匀的两沓。
没多久,他看完了,朝着对他心虚的笑着的师兄劈头盖脸的扔了那沓厚的,毫不留情甚至可以说是铁面无私道:“偷工减料,重写!”
宋瑜清撕下了虚伪的面具,狠狠的踹了两脚散落一地的纸张,几乎要跳脚了。
“我重写?陆衡衣,我是你师兄!”
“哦。”
“我挨了一巴掌为了谁?”
“我。”
“你现在要我重写?”
“嗯。”
宋瑜清简直想敲开眼前这颗顽固不化的头颅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他甚至怀疑是江忌派陆衡衣来折磨他的。
然而他不敢,宋师兄是知道这位榆木脑袋师弟的手段的,宗里多少弟子被这黑脸掌刑者收拾得见着陆衡衣几乎要走不了路了。
宋瑜清是不敢挑战他师弟的权威的,所以他只能发了一通脾气后默默的走回桌案继续抄着那枯燥无味的符录。
又抄了几张后,宋瑜清憋不住了,他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陆衡衣:“师弟,师兄没有特权吗?”
“有。”陆衡衣点点头,指了指其中一张狂草:“如果是别人,那他大概会完!”
“……谢谢师弟不杀之恩!”
录仙宗内人尽皆知,宗主闭关少则七八年多则十几年,全凭他自己高兴,而这次,仅仅三年不到便出关了。
事实上是江忌一闭眼耳边就响起孩子软软糯糯的喊他宗主,索性施了个昏睡决入定,哪知道在梦里小孩也缠着他,不得安生,他只得早早出关。
江忌出关后,宋瑜清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早早的在大殿门前侯着,手上还捧着三年来宗内记录宗内大小事宜的卷轴。
江忌心不在焉的翻阅着手中的卷轴,他想开口问问那小子的伤如何了,但想着如今三年过去,再重的伤怕是早已好了。
也不知道那孩子长高了没有,上次见他还是小小软软的一只。
宋瑜清恭谨的站在师尊下首位置,不时抬眼看着,此时见江忌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待在江忌身边久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江忌的心不在焉外加一点烦躁。
直觉告诉他,江忌的反常或许和三年前悄无声息离宗的江勒有关。
说到底,连他自己也未能明白人家父子俩的事,只知道当年陆衡衣重伤小孩,江忌医治好他后小孩就离宗了,紧接着江忌也闭关了。
作为一名很会察言观色的入室弟子,宋瑜清觉得他很有必要开导一下师尊,江忌心情不愉快了他们也会跟着遭殃。
“师尊可是为小师弟的事担忧?”
宋瑜清斟酌着用词,果然他这一问,江忌的视线马上从那无辜的卷轴上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他如何了?”
江忌故作漫不经心,实际上对这大徒弟的上道表示很满意,他决定下次宋瑜清有事再犯在老二手上,他可以免他一顿打。
如何?宋瑜清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他怎么能知道下了山的小师弟如何了!
“小师弟许是孩子心性,师尊莫怪!”宋瑜清隐约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江忌有些奇怪,他只想开口问一下那孩子的近况如何,见宋瑜清支支吾吾说不上个大概,不由皱了皱眉,语气也冷了下来。
“你今日是怎么了,若是不会回话就去找衡衣领二十板子再来回话!”
二十板子?以陆衡衣的手劲,他怕是爬都爬不了了,宋瑜清惊恐的差点给跪下,他只得实话实说,不敢再耍什么花招。
“回,回师尊,弟子,弟子真的不知道小师弟如何了,小师弟在您闭关后下山就再没回来……”
“谁让他下山的?”
桌子上的卷轴骤然被打翻在地,散落了一地,宋瑜清吓得都没敢看江忌的脸色,马上跪了下去。
“师尊息怒,守门弟子说,说是您让他走的!”
宋瑜清抬头,见江忌的脸色铁青,在他印象里江忌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除却上次小师弟受伤,他还是头一次见着江忌如此震怒的样子。
江忌确实很震怒,他恨不得逮着那小鬼狠抽一顿,他还是头一回知道那小鬼看起来低眉顺眼,实则内里犟得很。
宋瑜清悄悄打量他的神情莫名和江勒重叠在一起,江忌气的想笑,他挥挥手,待到宋瑜清退下之后才开始调理紊乱的气息。
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小鬼还有如此脾性和胆识。
啊,终于贴完了,新章我正在码,一会就发


【4】
方壶山后山。
一道蓝色的身影醒目的舒展着身子摆成大字躺在草地上,身侧还散乱着一地空白竹简。
身量不足的孩童半眯着眼睛,任由阳光肆无忌惮的洒在他的脸上,林间的风早已吹乱他的额发,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以及眉间一点红印。
江勒半眯着眼睛去看那灼眼的太阳,耀眼而温暖,让他不由自主想去靠近,忽然整个视线被一道黑影笼罩,江勒猛地做了起来。
“勒儿过的当真是惬意!”
他眼前立着一青年男子,身穿黑色缎袍,长发不扎不束随意披散着,任风吹拂,殊不知在江勒眼里他这样子堪比黑山妖怪。
青年抱臂看着他,一双凤眼似笑非笑,还没等江勒说什么,便从地上随手捡起半字未写的竹简照着他后背狠抽了一下。
“啊,表哥!”
江勒立刻很没出息的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跳出青年触手可得的范围,反手去揉身后火辣辣的伤处。
青年嗤笑了一声,把手中只字未写的空白书简展开对着他,语气不善道:“三天过去了你就是这么敷衍的?罚你不服气,若是父亲知晓了定少不了你一顿打!”
“没有不服气,表哥冤枉我!”小孩讨好的去揪青年的衣角,一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乖巧:“是勒儿贪玩了,这就补上,表哥不要和舅舅说!”
戚封越叹了口气,俯身抱起扯着他袖子卖乖的小孩,随手赏了他不轻不重的两巴掌:“你真是越发放肆了!”
小孩把头埋在青年肩膀上,稚嫩的嗓音藏不住狡黠:“表哥最疼勒儿了!”
戚封越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他抱着他往外走,语气故作轻松道:“表哥再疼你也救不了你啊,对了,父亲要见你!”
话音刚落,戚封越就感到怀中那软软的一团瞬间僵硬了,随即迸发出一声哀嚎,震得他差点把怀中的小鬼扔下山。
“你也有个怕的!”
戚封越好笑的伸手捏了捏怀中孩子柔软的脸颊,顺便故作哀叹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江勒确实怕这个舅舅。
三年前他离了录仙宗就无处可去了,原本生活的黑潭也被他人占领,后来听得黑潭里一跟在母亲身边的老蛇妖告诉他方壶山上有他去处,便不得已投了帖子上山。
在山上这三年,他也摸清了两个人的性子,不管江勒在戚封越面前怎么闹,也不敢当着戚成观面前放肆。
戚成观打人疼倒是其次,收拾他的手段多的是,譬如明知道龙性好水却施避水咒不许他下水,关在阴森森的塔里抄录法诀,甚至于让他一整天跟着戚成观却什么也不干。
这些看似不痛不痒的惩罚却处处算准了江勒的命脉,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能安分很长一段时间。
戚封越抱着他去了戚成观所在的院子,到了门口他却怎么也不肯进去,小声凑在戚封越耳边道:“表哥,你为什么不劝劝舅舅,年纪大了生气伤身啊!”
戚封越不置可否放他下地,事实上他也很不想看见他爹戚成观的那张冷脸,不过主犯不是他,他倒是很乐意当个旁观者。
“表哥你怎么这样啊!”
江勒愤愤不平,却在听到房里穿来一声咳嗽时候满身气焰顿时焉了下去,他不情不愿的把手交给戚封越,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突然感觉好像没江宗主什么事了。。。
(江忌:滚)
黑檀木桌面上放着一张拜帖,一中年男子修长的身影坐于桌前,头戴束发玉冠,黑袍凌冽,眉眼威严恍若天神,脸上却乌云密布,浑身散发的威严让人望而却步。
江勒确实望而却步了,戚封越正牵着他的手往前走,然而当江勒看清楚男子的脸色时却住了步子,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一步了。
戚封越有些进退两难,他当然看见他爹的脸色不太好,只当是已经知晓罚抄的事情,便也没太在意。
“勒儿,你近前来!”
又过了会儿,戚成观见他不肯再往前走,语气中的不容置喙令江勒止住了想要拔腿就跑的欲望,他耷拉着头走近。
走到跟前的小孩一见戚成观面沉如水,原先想好的托辞全都卡在了嗓子里,他张口期期艾艾唤了声:“舅舅……”
戚成观看着小孩在他面前站定,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怯怯的不敢与他对视,也不想多吓着他,随即道:“勒儿,你上山时我曾问过你,可是再无去处?”
江勒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他隐约觉得今日的戚成观有些奇怪。
“你说父母俱不世间,对不对?”戚成观叹了口气徐徐道“我与你娘虽是同胞兄妹,但关系也并不亲近,我知你不是蛟族,血统尊贵,并不知道你父亲是谁,却没想到你早已寻得江宗主,屈尊来我这小山头!”
此话一出,连戚封越都吃了一惊,这话委实有些重,更遑论面色骤白的江勒了。
“舅舅,我没有,是宗主赶我出来的!”江勒连忙解释道。
“你这孩子!”戚成观皱眉道:“你爹不过是气你胡闹说了你两句,你便存心趁他闭关离家出走,让他担心,你就是这样为人子弟的吗?”
“……”
戚成观说到最后气的想抽他两巴掌,最后指了指桌案上的那封拜帖道:“你爹三日后来接你!”
“舅舅,我不想回去!”
“由不得你!”戚成观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更是窝火,指了指戚封越道:“把他关起来!”
戚封越应了声去抱江勒,他虽知这个成天插科打诨的表弟属青龙一脉,却也没想到他竟是江忌之子。
小孩委委屈屈的看了戚成观一眼,眼见又要掉泪,戚封越赶紧抱起他往外走去。
“表哥,我不回去……”
小孩的把脸埋在戚封越的肩头,没一会儿戚封越就感到肩头湿了一大片,他万般心疼的拍着小孩的背,却也想不出什么话去安慰他。
“不哭了,父亲也是气你先前不说实话,等他气消了……”
“我说的就是实话!”
小孩趴在他肩头抹着眼泪道:“真的是他赶我走的!”
相处三年,他纵然舍不得小孩,戚成观又哪能舍得,不过是迫于形式,他们没理由不让江忌把人带走。
大概下一章父子就见面了,不过江宗主哄孩子的路还很长呢
【5】
江勒凄凄惨惨的被关进阴森森的塔里三天,戚成观为了防止他半路逃跑,不仅在塔里下了好几层咒印,还派了比平常多好几倍的人看守,以至于江忌来了之后不禁怀疑自己去见是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随着黑漆漆的塔门打开,照进了一束光线,原本怏怏的小孩仿佛瞬间满血复活了一样,在看到率先进来的戚成观后立刻就扑了上去。
“舅舅,不生勒儿的气了……”小孩跳着高搂着戚成观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胸前蹭着。
稚嫩的小奶音人原先还想要严肃的训他几句的戚成观把话咽到了嗓子里,戚成观怕他掉下去只得腾出一只手从下面去托他身子。
由于塔里漆黑的缘故,江勒只顾着去哄他舅舅,并没有看到隐去气息藏匿在暗处的江忌。
江忌却把小孩看了个透彻,三年过去了,小孩个头窜了个个,与原先别无二致的样貌。
那张精致的脸上却闪烁着他不曾见过的娇憨与依恋,像天上的星子一样耀眼的让人难以移开目光。他的眼里已不再是冷淡和疏远,原来那孩子,脸上也会有这样生动的神情。
他的孩子,此刻却在别人怀里。
江忌不知道自己心里隐隐的抽痛是怎么回事,他不想承认他在嫉妒,活了上千年,他比任何人都清心寡欲,苦乐跟随,却是避免不了。
他忽然也想江勒扑倒他怀里,软软喊他的样子。
江勒窝在戚成观怀里找到舒适的姿势后,突然嗅到一股与他相似的本源气息,江勒好奇的去寻那源头,冷不防正好看见了暗处看不清神色的江忌。
他脸色瞬间失了血色,那副讨巧的样子早已消失不见。
戚成观自是察觉到了怀中小孩的不自在,他转身对江忌道:“让宗主见笑了!”
“无妨。”
江忌好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面上自然,让人看不出情绪,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波澜起伏。
戚成观放下江勒,把他往江忌方向推了推,轻声道:“去找你爹吧!”
江勒踌躇着再次四下张望,发现并没有看到戚封越,便开口道:“表哥呢?”
“山下出了点事。”
言外之意即是没人能替你求情了,小孩顿时垮下脸,戚成观最受不得他这样子,连忙蹲下身摸着他的脸哄道:“勒儿日后可以常回方壶,房间都留着啊……”
江忌:“嗯。”
你休想。
戚成观牵着江勒的手把他交给江忌,小孩却死活也不把手交出去,戚成观碍于人家亲爹在没好意思抽他,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走了。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塔,江勒被关了三天,乍一出塔眼神还瞎的很,看着前方明明应该很熟悉却很陌生的模糊背影,江勒鼓起勇气小跑上前截住了他。
“宗主,当初是你说让我走的!”
江忌听着这称呼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他看着离他不远小小的一团,现在已经到他腰际高了。
“你既然想算清楚帐,不妨回去我与你细算!”
江勒心里顿时竖起了警钟,然而还未等他再说些什么,眼前那人独自下了山,他不得已跟在他身后。
栖乌喜林曙,惊蓬伤岁阑。
明晚有事停更


啊,其实老江不是很渣,他当初说你走吧是因为看到小孩很想回到原来的院子住,所以你走吧指的是回原来的院子,小孩以为是赶他走
录仙宗不论妖修还是人修,只要资质上乘都可以作为外门弟子在宗中修行。
门下优秀弟子千千万,江忌便选了些许能力资质才行绝佳的记名弟子在西南方向设立一南园,南园弟子皆由宋瑜清陆衡衣授以修行。
那日江忌把江勒带回后也不知如何安置他,就让他去了南园。
江勒是半路扔进来的,南园弟子一开始还议论纷纷,后来看见那张与宗主酷似的脸便不再说什么了,更有甚者上前去巴结他,江勒也来往不拒,很快与众弟子打成一片。
南园弟子年纪在十七八岁左右,江勒虽然也十七了,但依旧是一副八九岁稚子的模样,混在人群中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这种报团行为在江勒到来前并未出现,陆衡衣也是厌恶极了,再加上上次一事,本就对江勒没什么好感的陆衡衣更加厌恶他了。
不过他本人倒是没什么自觉。
“小勒儿,我新从外门弟子那里得来一曲谱,上面记载着商华曲!”
“你别听林笙胡说,那本是假的,真正的商华曲早就失传了!”
“哎,你没听过怎么知道失传了?”
江勒其实很不想听这些繁琐事,但眼见林笙和另一人争辩的脸红脖子粗,一副快要打起来了的模样,只好上前拿起谱子翻阅。
母亲去世前在他识海里打入的那一记灵脉传承使他纵容在一小小水潭里,天南地北知道的也很多,很快他就看出了那本谱子的确是假的。
“小勒儿,你说是不是真的?”
林笙见他看的认真,连忙凑过去问道。
江勒郑重的合上书,砖头对他道:“曲子写的很好听,可惜是假的!”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人顿时都在挪喻林笙,他性子洒脱,倒也不恼,沮丧的回了座位坐好。
“其实你也不亏啊!”
江勒扬了扬手里的书有心安慰他道。
“不亏什么?”
手中的书被人拿走,伴随着一声不善的寻问,江勒抬头,果真见到了脸色阴沉的陆衡衣。
陆衡衣黑衣黑发,一张俊朗的脸上乌云密布,望向江勒的眼神并不友好。
他眯起眼睛犀利的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手里的书上,镇的在场所有人低着头不敢看他,可见平时积威之深。
“哼,玩物丧志!”
泛着黄的纸张瞬间被陆衡衣手指的火苗吞噬,他转身回了主位,冷冷道:“谁的东西?”
向来威望颇高的戒阁掌刑人宗主亲传二弟子站在台上只冷冷的看了一眼就快吓倒了一大片弟子,林笙若不是坐着会马上腿软跪下去,他吓得低着头半晌不说话。
江勒侧眼看着邻座的林笙,见他一副吓破胆的样子根本就指望不上他自己承认,无奈只得站起来承认。
“回师兄,东西是我的。”
陆衡衣在意料之中的冷笑了一下,在坐各位默默为这个新来的小师弟擦了把汗。
果然下一句听到陆衡衣道:“你上前来!”
江勒知道这个师兄一直不喜欢他,此番肯定是要借机惩治他一番,也不再磨蹭利索的走了上去。
陆衡衣很是满意他这个爽快的性子,以往那些被叫上台前的弟子哪个不得磨蹭半天,甚至当场吓哭出来的都有。
江勒已然到了台上,陆衡衣思衬着既是师尊之子,总不能让惩治太过,褪衣什么的传出去也不大好听,便道:“伸手。”
打手心啊,有些俗。江勒有些不屑的伸出白皙的小手,以往在方壶山戚成观收拾他的时候也不是没打过他手。
当第一下砸下来的时候,江勒脑子有些发懵,他很想收回那些不屑的想法,他的那只手迅速充血高肿,只一下便有血点冒了出来,那不知道什么木料的戒尺威力在陆衡衣手里竟是如此巨大,他现在是明白了为什么南园弟子都对陆衡衣像猫鼠一样怕得要死。
小孩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我的爪子了……
下一章小师弟get二师兄心疼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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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20:43:17  更:2021-09-06 20:5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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