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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同人】降落(高育良x祁同伟)

作者:沉钧照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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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的名义》高育良x祁同伟,师生向无CP。似乎镇楼图不能放剧照啊,给组织添麻烦了不好意思,我重新发吧【。
短篇,接电视剧剧情,祁同伟因陈海车祸对高育良摊牌之后。
讲道理这个cp连ABO都有一堆,就算查水表也查不到我头上吧。
但是,……嗯但是……如果再被删了,欢迎大家去lofter找我玩【。我还就不信了,一定要把这篇文发出来。


1
“跪下。”
祁同伟刚进了门,这句带着冰冷怒意的命令便劈头而来。他脚步一顿,神色中没有半分惊异,沉默着垂下视线,利利索索地屈膝就跪了。
客厅里空空荡荡,吴蕙芬不知去哪儿了。高育良站在茶几边,面色难看的很,看着自己的学生。
他这位得意门生向来英姿飒爽、笔挺利落,警容风貌好得很,即使跪着也是肩背笔直,毫无猥琐瑟缩之气。祁同伟没低头,俊秀的面庞上神色沉着安静,让人看着不知不觉就能消了火气,唯有长睫垂下,掩住了复杂的目光。皮衣被他折起挽在臂上,上身白衬衫浆洗得挺括板正——
那是警服衬衫。
高育良在客厅里踱了两步,深呼吸,极力平复心情。他习惯性地在心里反省:刚才这是冲动了。纵有师生名分,也没有让堂堂省公安厅厅长屈膝下跪的道理,更何况祁同伟还穿着这么一身衣服。
怕不是故意惹他顾忌呢。这是祁同伟干得出来的事,潜移默化而无处不在,最大限度地为自己谋利。
“怎么穿着正装就出来了?”。
“刚下班。”祁同伟回答,“来不及换衣服,又不敢穿着警服见您。幸好车里还有件便装外套。”
他的语气依然恭谨而安静,就仿佛今天与以往的任一天并无差别。高育良面上没什么反应,然而声音中却没有了一贯温醇的笑意,多少带了点嘲弄:“这么急?”
祁同伟低眉顺目:“老师发话,学生不敢怠慢。”
好,你还认我这个老师——这话在高育良舌尖打了两个转,到底还是没说出来。他决定单刀直入:“陈海怎么回事?”
“……”
适才还道“不敢怠慢”的祁同伟,诡异地沉默了两秒。
高育良厉声道:“说!”
“陈海,”祁同伟苦笑,不得不开口,“……他是危险人物。他收到的那份举报一旦见光,我们就全完了。我不得不被迫采取断然措施。高老师,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
高育良终于震怒,狠狠一脚踹在他胸口。胸腹处针扎般疼痛,祁同伟眼前一黑,没说完的话生生刹住,单手撑了下地,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他不动声色地掩下痛楚,深呼吸了两次调匀气息,直起脊背,安安稳稳地跪好了,垂眸盯着膝下柔软华贵的地毯。
多久没见老师发火了?
高育良身上书卷气很浓,温文尔雅城府极深,沉浮政坛几十年,轻易是不发火的,更别说动手。或许真正被老师放在心坎上最软的位置、能牵动老师的喜怒哀乐的,也只有他们几个学生吧——昔日的政法三杰,一个险些命丧他手,而今日他的拜访,是为筹划针对另一个的构陷。
“陈海是你师弟啊!”高育良震怒痛心不已,“你上大学的时候陈家帮了你多少?你用陈海的饭票,穿陈海的球衣,你的第一双回力球鞋是陈海的姐姐陈阳给你买的,这可都是你亲口跟我说的呀!你还说他姐姐是你今生唯一真爱的女人啊,你就这么回报人家的?”
谈什么回报?大学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那时候傍晚他跟侯亮平约战球场,身旁围着一群叫好的同学,年轻人身上的汗水与热力像火焰,点燃夕阳西下的天空。陈海临时担任裁判,用力吹响口中的哨子,陈阳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看。
那时候比赛完他会擦着汗跟陈阳抱怨:你怎么都不给我加油?陈阳笑得狡黠:哪儿敢呀。你就不怕猴子挑理说你找我当外援,耍赖让你请客吃饭?说着她在祁同伟背上重重一拍,语调轻快,带着不自知的撒娇意味:好啦好啦,你知道的,我心里永远和你站在一起嘛。
祁同伟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微晃了一下,就像那时被女友用力拍得踉跄。但他身上不是好友的球衣,是笔挺板正的警服衬衫;这也不是同窗环绕的球场,是省委副书记装潢精美的官邸。他孤身一人,除却膝下柔软的地毯,无依无靠。
而陈阳呢?
他的生命中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太阳。
TBC
2
祁同伟面庞冷硬:“高老师,陈海对我的这份情义,我只有……来生去还了。”
他知道高育良会是个什么反应,是以一句话撂下,就绷紧了身子。果不其然,高育良又是一脚,正踹在伤处,分毫不差。祁同伟一动没动,硬生生扛下了。烈痛沿着呼吸袭上,胸腹处似有万千小针穿过,他的冷汗一瞬间沁了满脸。
“祁厅长!”高育良怒斥,“你能不能,少跟我耍点这没用的心眼?!”
祁同伟苦笑。这真不是耍心眼。
“我什么时候同您耍过心眼?从学校到现在,我哄骗过您吗?就说我想上位副省长那点小心思,我何曾瞒过您?”祁同伟低声道,疼得声音有点抖,“我给赵立春亲戚哭坟,您说我趋炎附势;我去陈岩石家里挖地,您说我见风使舵。这些事情,您逮着就要骂我。即便如此,我何曾瞒过您?”
高育良冷嗤:“你何曾瞒得过我?阳奉阴违、浮躁虚荣,投胎似的赶着改换门庭,你那点小心思就跟一碗清水似的,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是,学生的道行,自然不能与您相比。”祁同伟勉力稳住呼吸。他突然心灰意冷,实在没有了争辩的兴致,只觉得莫名酸楚。
其实他哪有什么酸楚的资格?给丁义珍通风报信的电话是他打的,杀陈海灭口的车祸是他做的。桩桩件件,触目惊心,他早没了一个警察该守的底线。老师震怒实属意料之中。
可他偏偏就是如此不合时宜地,委屈了。
“少给我摆这副低眉顺眼的姿态,口口声声的老师、学生!你三天两头的殷勤拜访,动辄送礼送花,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几分是看中了我这省委副书记的名头?我这边在沙书记那里替你周旋,你倒好,看看方向不对,转头就跑到了李达康那抛媚眼!”
高育良越说越气,“祁厅长今天一请就来,说跪就跪,恐怕不是因为我发话,是急着求我救你一命吧?那我可得问问了,万一祁厅长死里逃生,以后想起今天为活命,忍气吞声挨了我两脚,会不会也像对陈海那样,把我处理掉啊?!”
这话诛心。祁同伟脸都白了。
“老师……”他艰难地,“处理掉陈海,真的是情非得已,我请求您相信我……而我和您,我们,早就在一条船上了啊。”
“那么敢问祁厅长,当初是谁把我绑上的这条船?你杀陈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问我的意见?”
陈海。一想起陈海,高育良心里就翻搅着难过。他真想再踹祁同伟一脚,可是看着得意门生因疼痛而苍白的脸色,无论如何也狠不下这个心,最终一声长叹,背过身去。
“回吧,祁厅长。”高育良简明扼要地道,“也不必开口再求。我会想办法的。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学生了。”
他的声音无限疲惫,背影因失意而苍老。因为厌倦地转过了身,也就没能看见,自己那个让人恨得牙痒、又气又怜的学生第一次低下了头,此刻已是泪眼模糊。
“老师。”祁同伟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人,“我对您,从来没怀过贰心。”
这是什么话,你是党和国家的干部,又不是我的臣下——高育良出于本能的谨慎,当即就想呵斥他。却又即刻醒悟,觉得跟他不厌其烦地讲这些着实没趣。于是只背转着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我是想往上爬,为此拍了不少马屁,这您也知道。但对您的爱戴敬重,全是出于真心。您当真觉得,我只把您当政治资源,没有一点师生情分?”
高育良只觉得厌烦: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表忠心!
偏偏祁同伟今天毫无眼力见,非要往下说,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陈海的事情,您以为我就不痛心吗?大学时陈家确实帮了我太多太多,我还做过陈海的带教师兄。跟您说实在话,我是真心把他当兄弟。可是没办法呀老师!我是被逼到这了,他和我们,总有一个要出事。我不想死,更不能为了我的事,把您牵扯进去。我是真的没办法。”
学生言辞恳切语带哽咽,高育良终于听不下去,冷笑着转过身:“那这么说来,你谋害陈海岂不全是为了我?祁厅长,你可真擅长自我感动啊——”
他微微愣了一下。
祁同伟素能装相,可这次是真的在哭。单手撑着地面,低着头,脊背有些颤抖。那份难过与失落不似作伪,却也显然不是为了陈海。
“老师您心里的想法,同伟清楚得很。”祁同伟换了自称,语声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您觉得我在装假,我没话可说。但我无论如何,绝不会对您下手,永远都不会。高老师,今日我不求您救我,只求您信我。”
高育良被他话语中几近绝望的悲怆震住,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回复。
“陈海这个人是真的不能留……别说他是您的学生,就是您的亲生儿子,也是一样。我不后悔,今天就摆明了告诉您。也许将来我会为争取个减刑挤出几滴眼泪惺惺作态,但今天就摆明了说,我不后悔。我或许瞒过您,但不会骗您。”
祁同伟依然垂着头。他不想被老师看到自己的眼泪。他深吸口气,怀着末日降临般的心情,利索地解开皮带扣,抽出厚重的腰带,折作两股,双手举过头顶。
“别说是踹两脚,今天就算被您打死了,我也没有半句话。”祁同伟轻声道,不去看老师惊疑的目光,“是真心的——哪怕我这辈子就说这一句真话呢,求您信我吧。”
他涩涩地笑了下。
“老师您动手吧。别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TBC
3
这仿佛是一个荒谬的玩笑。
高育良从没对祁同伟动过手。年轻时候总挨他收拾的是侯亮平,陈海属于陪绑,偶尔也免不了挨几下。打得倒也不重,那猴子古灵精怪惯会惹人喜爱,老师手里的板子往往高举轻落,吓唬吓唬了事。
祁同伟是个例外。优秀刻苦年轻外向的学生会主席,学业上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高育良知道他家境不好,对他更添三分怜爱与敬意。高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是侯亮平不错,可要说最贴心得力的,还得数祁同伟。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高育良内心五味杂陈,怔怔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祁同伟的双手都开始颤抖。
多大的人了,被老师罚也就算了,还是主动请罚。这姿势难堪得过分,祁同伟本就心乱如麻,被高育良这么晾着,头脑滚烫轰轰乱响,双手却冰凉,冷汗出了一层。身体因为羞耻感,一直在轻微地战栗。
祁同伟这人官场钻营从来无所不用其极,连哭坟这种事都能做出来,可见是有多不要脸;但他又意外地敏感自尊,因为极自卑而极自负,因为极虚荣而极孤高。这实在是突破他的承受极限了,祁同伟被羞耻感逼得根本不敢抬头,死死咬着下唇颤抖,泪水又涌上眼眶。
换平时他早带着哭腔跟老师求饶了。可今天不行。选择权是他自己交出去的,他得扛着。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高育良才伸手,把那根皮带接过去。
那是上好的牛皮料子,厚重扎实,沉甸甸的压手。祁厅长在衣着上从来不委屈自己。高育良捋了捋,喟叹:“何必呢。”
祁同伟强忍着泪水,极勉强地抬头对老师笑了笑。他匆匆拿手背抹了一把眼睛,起身,迈着因疼痛折磨而迟缓的步子走过去,伏在了沙发上。
“……”
高育良的目光深了深。
“老师。”像是看出高育良要说什么,祁同伟抢先截断了话头,语声有些颤,“老师,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呀?”高育良叹道,“你现在说对不起,能让陈海醒过来站起来吗?”
“……我就是想跟您说这个。”祁同伟紧紧咬着牙,嘴里弥漫开苦涩的铁锈味。“陈海不能留。侯亮平……也不能。”
话音一落,屋里霎时出现了短暂的静寂。
“老师!”祁同伟急急道,“要想力挽狂澜,就得把侯亮平请出这盘棋局。他太能乱来了!现在刘新建在他手里,如果顶不住坦白,那什么都完了。老师,事到如今,已经没法悔棋了啊!”
汉东的政治局面此刻岌岌可危,一处崩盘,便会像滚雪球似的将所有人裹进去,越滚越大,不可收拾。祁同伟都看得明白,高育良比他老练狠辣得多,自然清楚。但清楚归清楚,愤怒却不是不愤怒。
这位得意门生可真是好样的,背着他干了这么多事,一朝摊牌,不仅声言不悔,还连哄劝带强迫地,把他也拽上了贼船!
真是枉费了他高育良一生心血、一世谨慎!
“祁同伟,”高育良的声音又沉又冷,“我以为你今天是来请罪的,没想到是来逼宫的?”
祁同伟全身都一僵,进而开始不能自抑地微微颤抖。他埋着头,长睫相交,呼吸声都带着紧张的颤意,然而没说话,也没有动。他就这么安安稳稳地伏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双臂交叠枕在颌下,手指死死攥住了衬衫肘部的布料。
是真的紧张,不掺杂半点做戏的成分。
他这辈子就没挨过打!
“我知道你好面子!就是不懂,你怎么能一边好面子,一边这么不要脸?”高育良气得提高声音,一皮带甩在他身后,满含痛心失望地数落,“我以前告诉过你多少次,党纪国法,都是高压线!好好做事,别动歪心思!就不听!”
皮带加身,肌肤上顷刻翻涌起灼辣的痛楚。祁同伟疼得倒抽了口冷气,眉宇颤抖。
这个打法隔着层裤子也没用,他不用看都知道,身后一定隆起了道深红的肿痕。
高育良像是存心把他这些年没经受过的全给他补上,皮带有规律地往下砸,边砸边训:“说让你把股份退了,让你别跟陈清泉那些人厮混,让你少去山水庄园!就不听!干什么啊?是真觉得别人都傻,还想证明自己终于有本事践踏这些规矩了啊??结果现在闹到非要杀人平事儿的地步,把陈海搞成植物人,又瞄准了侯亮平!你是不特想被自己以前的同事抓进去?”
“老师……”祁同伟声气发虚,不仅是疼,还因为深入骨髓的难过,“老师,别说了。我今天来,不是来跟您悔过的。”
高育良勃然大怒:“你今天来,是要我跟您一起杀人!”
“不是杀人……”
连续三下不留力地砸在臀峰上,祁同伟疼得不由自主地一挺身,脖颈扬起漂亮的曲线,挂着湿漉漉一层冷汗,显而易见的痛楚。他强迫自己放松身体,把头埋进手臂里,嗓子已经全然哑了:“我没想让他死,让他走而已。”
“说说。”
高育良让他说,可皮带就没停过。祁同伟生扛着身后的疼痛,语带恳求:“让他回北京……我们做局设个套,把他逼回去。他在那边怎样都好说,可要是继续留在汉东,我们和他就都没活路了!老师!”
他一口气没喘匀,不得不住了口,伏在沙发上喘息。雪白的警服衬衫被冷汗湿透,贴在背上,勾勒出漂亮精干的脊背线条,看起来狼狈得可怜。高育良心里莫名地一软,再举起手,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那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啊。
从学校到官场,二十余年。
以前那个意气风发满怀憧憬的青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消失的?祁同伟的官越做越大,性情也越来越阴晦,恭顺小心曲意逢迎,底下不知埋藏着多少算计,一心就想往上爬。他有无数次想跟祁同伟说:你急什么呢?
你急什么呢?路有老师为你铺,你就沉下心来,干出政绩,让我为你说好话时,也有几分底气,不行吗?
“你让我失望,”高育良长长叹息,话语中难掩痛心疲惫,“一次又一次。”
------------TBC--------------
刚看完32集。包庇轮奸犯啊祁厅长……可真是太出息了。
他可真是作死作出花。就现在剧里高祁的状态,我觉得高育良已经不想动手了。
以我的逻辑,就他做过的那些好事,桩桩件件翻出来,哪件都够直接打死的。但高育良那点师生情分已经快被他磨没了,自保不暇,懒得再教,放手是恩断义绝前最后的温柔。
4
祁同伟苦笑:“对不起。”
“我教不了你了。”高育良缓缓地说,“祁同伟,我教不了你了。”
老师从来没有用这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他说过话。祁同伟睫毛一颤,泪水都涌上了眼眶:“老师——”
高育良默然地看着他,没有再动手的打算,神态疲惫,甚至接近于心灰意冷。
他一直知道祁同伟不走正道,可这学生到底算是个得力的人手,所以他也就容忍了祁同伟的小心思小算计,只偶尔敲打敲打,到底没有下狠心去管;但他是真不知道,祁同伟居然胆大包天到在这风口浪尖以身试法,甚至把自己的老师也拉下了水。
现在加以管教,为时已晚。且他自顾不暇,哪还有闲心教学生?
罢了吧。他与祁同伟一直情分淡薄,仅有的那点师生情,怕是也被这长年累月的相互算计磨没了。
“我要说,我今天来不是为了陈海……”祁同伟嗓子全哑了,极艰难地,“也不是为了侯亮平,您信吗?”
高育良沉默片刻:“你想要什么?”
“我今天来,我现在在这里,唯一的理由,是知道您心疼陈海。”祁同伟略微撑起了点身子,侧过头看着他,脸色苍白,因疼痛而隐忍地蹙起了眉,暗沉沉的眸色看得人心疼。“我今天来,就是给您出气的。”
这话说得巧妙,实在让人发不出火。说话三分真情七分假意,用尽了手段地惹人怜惜,本就是祁同伟的本事。高育良根本不信:“出完气了呢,按你说的办,搞掉侯亮平?”
“学生怎么敢逼您。”祁同伟勉强地笑了一下:“这又不是交易。等您消气了,我要是还扛得住,我们再说。”
以往高育良训过他无数次,只要是祁同伟不愿意的事,他表面恭顺称是、实际绵里藏针,总会委婉地顶两句,这可以说是他平生认错态度最好的一次。然而这话好像起了反效果,高育良沉默两秒,注视着自己的学生,眸光重又冰封。
祁同伟心里没底,垂了睫毛沉默。
“祁厅长,都现在了还跟我耍心眼?”高育良声音中蕴着怒意,气极反笑,“你是算准自己都委曲求全把台阶搭好了,我再不乐意也得顺着下,对不对?你祁厅长是我最得意的下属啊!如今多事之秋,风雨飘摇,一条船上的人,怎么能撕破脸呢?”
祁同伟倒吸一口凉气:“老师!”
高育良扬手狠抽了他一下,气得声音发抖:“还说这不是交易,你今天来是认错吗?你是想拼着忍了皮肉之苦,跟我换一个重新修好的机会!算计得好啊祁厅长,你今天确实不是为了你两个师弟来的,是为了这局棋!”
这记皮带太狠,祁同伟一下咬住了唇,死死忍住了没叫出声来。他把头埋进手臂里,肩背线条绷紧,整个人都在颤。高育良毫不动容,又快又狠地连着三记皮带砸下来,全盖在那一道伤上,气道:“觉着自己对局势掌握得恰到好处,走了一步妙棋是吧?那陈海的命对你到底算什么!祁同伟,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学生??”
“老师——”祁同伟又扛了几下,疼得眼前昏黑呼吸紊乱,一句话没说完就呛住,尾音撕裂出残破的味道,听得让人惊心。高育良手一颤,生生在空中停了几秒。
祁同伟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却没有借机休息,不要命般勉力撑起身子,又脱力摔回原地。他伏在沙发上,喘息急促而凌乱,呼吸中甚至带了些哽咽。
这又不是真在教训小孩,祁同伟主意正本事大,想让他真正服个软,难度堪比登天。这么不管不顾地一示弱,高育良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愣半天皱眉,语气已然软和下来:“还委屈了?你能说自己不是?”
“是!”祁同伟痛快承认,“但不全是。我跟您保证。”
高育良深深皱眉,想说你今天一直要我信你,也不想想你那阳奉阴违满腹算计的样儿,哪一点值得我信?他半晌没答话,祁同伟明白了,垂头苦笑:“老师我……没您想的那么不堪,真的。您要我怎么证明啊?”
他不否认,今天来确实带了私心。要真襟怀坦荡,那就不是祁同伟了。可他——虽然坏事做尽罪孽满身——却也真的没卑劣到那种地步,能对师弟的伤情、老师的悲恸与愤怒无动于衷。
可这要怎么证明啊?
他百口莫辩啊!
“你对我有过一句实话吗?”高育良叹道。
“您要我怎么答?”祁同伟摇摇头,无可奈何,“要不您打死我?”
高育良甩了下皮带。身体记忆太过惨烈,祁同伟条件反射地颤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觉丢人,闷闷地将头重又埋回了臂弯中。
“气话。”高育良淡淡评价道。“抬头看我。你还有撒谎不敢直视对方的毛病?”
“哪儿有这么娇贵的毛病啊?那我怕是这辈子都没法跟人对视了。”祁同伟叹道,不太情愿地依言抬起头,满脸无奈,明显的神情倦怠,“是实话……老师,刚才跟您说了,哪怕您这辈子,就信我一次呢。”
“你对我这么说的时候还少了?”高育良犀利地问,“之前也让我信你,说人民选你当这个公安厅长,你肯定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你那犯轮奸罪的兄弟怎么回事?”
祁同伟一愣,脸色瞬间白了,紧接着双眸中就喷射出怒火。
“梁璐吧?是不是梁璐?!”他咄咄逼人地问道,“早就说我的事她不要管!什么事她都要插上一脚,整天就像盯贼似的在背后盯着我,干什么呀?她心气不平,我还气不顺呢!真觉得我怕了她们家?”
高育良一记皮带抡到他身上,直接打断了他连珠炮似的控诉。挨了这么十几下,其实伤势已经不轻了,伤上加伤,身后泼了滚油似的痛楚变本加厉地翻涌起来,祁同伟抽了口气,不得不调用了全部意志力用来忍痛,一时间说不出话。
“你的事?”高育良问,“省公安厅是你们家私产,刑法是任你订任你修的家法,还是说,党和人民给你的权力,准你一手遮天啊?”
他语气不善。祁同伟这么八面玲珑,换做平时不管心里服不服,早就开始认错了;今天也是疼得来了火气,一句顶撞就冒出来:“我要是真能一手遮天,梁璐还告得了这个状?”
高育良觉得自己快被这个学生气死了,厉声道:“少提梁璐!你到底做没做?”
祁同伟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为难地软下语气:“老师我——”
“每次批评你,你总振振有词,口口声声梁璐梁璐。是!你委屈!”高育良动了真火,皮带伴着厉声训斥落到他身上,这次真下了狠手,“可我倒要问问,贪赃枉法,婚内出轨,包庇亲属,在山水庄园入股,杀人灭口,是梁璐拿枪逼着你做的吗?!”
他也没指望祁同伟回答——如此疾风骤雨般的责打下,能喘过气都算不错,怎么可能还说得出话——就照准了他身后,皮带挟着雷霆万钧的怒气刷刷抽落。这已经没有半点教导的味道了,完全是发泄火气,祁同伟竟然也不躲,就伏在沙发上生扛着,一声都不出。
“说话啊祁厅长,你不是总有理讲吗?”高育良也不年轻了,打人是个体力活,没一会儿就手臂酸胀。他索性扬手摔落皮带,语带嘲讽。
皮带落地的声音激得祁同伟一震,高育良直接截断他还没出口的话,声音中火气渐消,倒显得疲惫:“打你本该是为了教你。可仁义礼信忠孝廉耻,我教过多少遍,你倒学去了哪一样?”
气氛沉寂了几秒。
这些年他俩一直是面上恭顺和融、实际相互利用的状态。互把对方当做政治资源,关系当然就牢固得很。感情自然是有,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说不清到底还有几分。话说到这份上,高育良估摸着祁同伟就算再能忍辱负重,也差不多到底线了。
祁同伟缓了一会儿,手臂使力从沙发上撑起来,略有些摇晃地站直了。他蹲跪下身捡起地上的皮带,垂着头不看高育良,弯起唇角,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高育良略带愕然地看着他。自己的得意门生此刻明显力不从心,每个动作都透着虚弱,冷汗淋漓透衣,脸色苍白,下唇咬出了深红的印子。这是祁同伟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狼狈。
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刚才那十几下,是生生打出了刑讯逼供的效果。
“老师这话重了。”祁同伟轻声说,手指松松合拢,握住了那条皮带,“我刚才说,今天被您打死了也认。现在您肯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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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没人以为他今天是单纯来认错的吧?那还是祁同伟吗?他做事,什么时候不是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啊。
高祁这种满怀算计相互忌惮、从未同心同德偏偏不能分道扬镳的状态最有意思了,我才舍不得破坏掉呢。
又:非常欢迎大家跟我聊天,尤其讨论剧情。评论和私信都随意。但我对“催更”“卡拍”“沙发”一类毫无意义的评论非常反感,见谅。
……上课忍不住来写小论文。
以我对祁同伟的理解,他的悲剧不是因为梁家,是因为天性软弱。哪怕他跟侯亮平的人生轨迹调换,一路顺风顺水,多年以后,还是会无可避免地走上腐化的道路。他天生就没有办法抗拒权力的诱惑。
剧里的时间线很乱,跟原著并不一样,大致捋了一下,比较说得通的是被梁璐追求——拒绝——下放山村——跟梁璐求婚并订婚——调到市里,作为缉毒警察身中三枪——彻底死心,和梁璐结婚。
我想问,他当缉毒警的时候那么拼命,有几分是为了国家与人民,有几分是为了调到北京,有几分是为了陈阳?
为调到北京、为往上爬居多吧。他对陈阳的爱,我看不见得有多少……他愤恨的,也仅仅是陈老没拉他一把,不是被梁群峰扔进山沟里。我心里的祁同伟,其实从学生时代开始,就真情假意难辨、有旺盛的权欲与野心、有种破釜沉舟几近惨烈的韧性与傲劲儿。
这是我心里的祁同伟,个人之见,当然不强求大家接受。但下一章我计划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了……我知道有很多人吃的是清清白白无瑕少年、在黑暗中挣扎后最终堕落的人设,就,提前打个预防针,希望我们能求同存异【。
5
高育良半晌没说话。
他不知道说什么——祁同伟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打破了他们几十年来心照不宣近似于做戏的默契。他太了解自己的大弟子,于是不得不质疑对方的诚意;但祁同伟今天为证明自己的真诚,已经是快把命都搭上了。
事实上无论祁同伟怎么表现,高育良都没法全信。
何必再刻意刁难呢,这本来就是个无解的题。
“别生气老师。我错了,您别生气。”祁同伟整个人摇摇欲坠,说话声气里透着虚弱。他等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住,索性软下语气低声哀求,半强迫半求恳地把那条皮带塞回高育良手上,“我今天来就是想让您消消气,结果反倒惹得您大动肝火,我真是……惭愧。”
高育良深深蹙眉,心说你这是干什么呀,都一副随时得叫救护车的样了,我还能接着打是怎么着?他烦躁地叹道:“祁厅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老实告诉我,你今天到底干嘛来的?”
祁同伟非常无奈:“我老实跟您讲,……不是您打电话叫我来的吗?”
还真是。高育良噎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苛责得很没道理。
“我来的时候在车上想了一道,本来是想同您商量对策。真没想到您会发这么大火,一点都没想到。”
祁同伟垂下眼睛,神色中透着些许自嘲。他今天真是失策,刚刚抖搂了成堆的黑历史,本来就理亏,结果毫无悔意不说,话一出口还是下意识地就开始算计。这在老师看来不亚于背叛,震怒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陈海的事呢确实怪我,您要打要罚我都担着,但要为这个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真的,得不偿失!老师,当务之急,咱得把眼前这个坎儿给过了呀。”祁同伟说得恳切,“具体怎么解决您自己说了算,多说多错,我不多说了,免得您再误会我有什么别的想法。我知道您现在生气,老师您别闷在心里,咱今天把这事了了,行不行?”
他说着深吸了口气,一闭眼,视死如归地往沙发走了半步。高育良正自心烦意乱,被他明显艰难的动作刺得心头生疼,脱口而出:“别折腾沙发了!那还是结婚时候买的,你吴老师宝贝得不行。”
祁同伟却会错了意,愣了一下,弯腰撑在了沙发上。
“你——”高育良不知说什么是好。
“老师我真站不住了。”祁同伟苦笑,低声解释并商量,“就撑着吧,行吗?”
——这要还是耍手段,那段数就实在太高了,高育良真扛不住。他无声叹息,用沉甸甸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学生:侧脸看不清神态,唇角隐忍地抿起,站得笔直,上身白色警衬被冷汗洇透,弯腰撑着沙发背的姿势恭顺而安静……看得他心里又酸又软。
“同伟啊,”高育良掂了掂手里的皮带,自见面来第一次换用了亲近的称呼,“我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没教好。这些年来对你那些让人看不上眼的勾当,我从来都睁一眼闭一眼,至多不过训上两句。要真动手管教,何至于此啊?”
祁同伟没说话,但表情怎么看也不像认同。
“这几个学生都是被我害了。一个刚直有余,变通不足;一个心高气傲,锐气太盛;还有一个你……”高育良没说下去,摇了摇头,动了手。
皮带抽到身上,那声音简直吓人。适才伏在沙发上看不清楚,可高育良现在却看得分明,祁同伟一下子就咬住了唇。
高育良狠下心来不看他,接着打。祁同伟如今真是半透支的状态,没撑几下,呼吸声都不对了,撑着沙发背的手臂抖得厉害。他不敢攥着布料借力,只能逼迫自己放松,手指一次次无助地松开又握紧,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薄薄一层裤子几乎起不到任何缓冲作用,二三十记皮带挨下来,身后伤势着实不轻。他祁厅长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能带着枪伤咬牙追击毒贩的年轻缉毒警了,这些年虽然有注意锻炼,但到底还得算是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折腾?
“……老师。”
祁同伟勉强又挨了几下,疼得头昏眼花,站都站不稳了。哑着嗓子唤道。
高育良手上略缓了缓,祁同伟却又不说话了,强忍着痛楚调整呼吸,唇角都咬得见了血印。他撑在沙发背上的手始终没动过分毫,颤抖的手臂逐渐稳下来,甚至主动把腰压得更低了些。
——不认错不求饶不问要罚多少,疼得实在受不了了,也只低声哀求地叫了一声老师。
高育良突然想起那天在饭桌上,侯亮平半开玩笑地说:高老师,您这回偏心得可太离谱了啊。这祁同伟是您的学生,我和陈海就不是啊?您不能总帮着他吧!
是,三个学生都觉得他偏心。
可他曾真正……护得住哪个?
高育良心里拧着疼,手上紧了紧,皮带一下失了准头,避开伤重的地方,落到了他腿上。两个人都极意外,祁同伟猛地一颤,第一反应竟然是侧过头去,避开老师的视线。
可高育良一直就盯着他,自然看得见,学生眼中那一瞬间泛起的盈盈波光。
“何必呢同伟?这样你就舒心了,啊?”高育良不忍看他狼狈,叹道,“满心戾气、满心算计。整天四处钻营,没头苍蝇似地乱撞,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眼看着捅了篓子,又回到我这来,不择手段地去弥补。你已经被同事看作笑柄了,知不知道啊?……祁同伟,你是真不长脑子吗?”
祁同伟还在消化身后灼烈的痛楚,一时说不出话,固执地别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到沙发柔软的皮面上。他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压下激荡起伏的心绪。
是,我知道啊。他想说。我知道!可我能怎么办?
我一个出身贫寒的苦孩子,在这样黑暗污浊、靠人情关系联结的官场里,要想往上爬,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亲手将自己的尊严一片片撕碎,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其堂堂正正地拿回来吗?!
祁同伟不说话,高育良也没办法。他这位学生从来一句话八百个算计,这些年来见招拆招倒是习惯了,可还真没见过祁同伟像今天这样,没有任何目的动机可言,就是想不开似的跟他死扛。
“陈海是你师弟,侯亮平也是。我不管你打算做什么,但是记着同伟,你们三个,毕竟师出同门,不该手足相残。”高育良将皮带抵在他身后,犹豫片刻,又往下挪了挪,明显感受到祁同伟即刻绷起了身子。他不轻不重地伸手拍了下学生的背,指尖触到的衬衫带着湿冷的潮意。“最后十下。这个事要是能过去,以后还要不要做师生,你自己想想清楚。”
祁同伟默然点点头,没有表达出任何情绪。
“……别哭了。”高育良攥着刑具的手紧了紧,又补上一句。
这一句话给祁同伟带来的震动难以言喻。随着皮带落到身上,他的眼泪一瞬间就落了下来。他用力咬着唇垂下眼睛,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涌,慢慢拧成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楚与难过。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高育良想要什么?
踏踏实实做事,少动没用的心思,洁身自好,谨言慎行。老师手把手教他察言观事,教他如何在复杂的政治形势中生存,是为报岳父知遇之恩,也是怀着拳拳之心,希望学生能走得更好。
高育良曾经痛心疾首地问过他:同伟啊,你这两年是怎么了?
可高育良不知道的是,他不是鬼迷心窍,是根本就没想过要走正道。
从当年在操场上那一跪开始,他就已经向权力低头妥协。他全心全意地认同了这黑暗污浊的生存规则,并沉迷其中,丝毫不想回头。
以身为棋,胜天半子!支撑当年那个身中三枪的缉毒队长走下去的,其实并不是对与爱人陈阳团聚的渴望,而是强烈的忿恨与不甘。他想夺回人生的掌控权、将那些曾经对他的命运恣意搓扁揉圆的大人物,统统踩在脚下。
内心深埋的敏感自卑催生了变态般的虚荣骄傲,现今早已身居高位的祁厅长,依然有着极其强烈的不安定感。他唯恐自己掉进下面暗沉汹涌的大海,于是拼了命地向上飞去,却不知道,自己只有一双蜡做的羽翼。
谁也不能接住他,包括高育良。
这世上他最挂念的恩师,与他交心却不同心、对他倚重却不信任。
皮带落得不重,至少没有存心难为他。火烧般的疼痛自然剧烈,但不至于难以忍受。往腿上打总比伤上叠伤要好捱些,老师这是手下留情了。十下刚过,他听到高育良轻叹了一声,随即皮带被递到了他面前。
“您不想我动侯亮平?”祁同伟没接,低垂着眼眸,神情复杂。
“亮平上次还抱怨过我对你偏心呢。陈海曾经也控诉过,我就偏爱那猴崽子。”高育良答非所问,甚至淡淡笑了下,“你呢同伟,你怎么想?”
祁同伟沉默片刻,艰难地撑起身子,摇摇欲坠地站稳。他动手整理衣服,依然垂着目光,不看自己的老师:“那我就不动他。我跟您保证。”
“真能保证?”
“即使到图穷匕见你死我活的那一天。我跟您保证。”祁同伟用平淡的语气说,“我就剩他一个师弟了。”
——要是真到了那一天,我至少,还能为您保住一个学生吧。
他没再多说什么,强挺着打理好衣服,朝老师微微鞠了一躬,就往门口走去。带着这么重的伤势,开车回去不定要受多少煎熬,然而高育良没留他,背着手静默地站在客厅中间,目光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同伟啊,”祁同伟拧开门把手时,被高育良叫住了,“你既然认亮平这个师弟,也就意味着,还想要认我这个老师?”
“老师您同意吗?”祁同伟答道。
高育良说,“你还在汉大政法系的时候,我跟你说过,这儿就是你家。”
祁同伟又笑。他再度鞠了一躬,停顿,直起身来:
“老师,我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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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问厅花非要死扛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他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还有个非常短的尾声,等我明天和完结感言一起发吧。
我太累了。和他们俩一样累。这章写得我心力交瘁。
尾声
后来祁同伟在孤鹰岭寒意料峭的小院中,恍惚又想起那个晚上。当时锥心刺骨般的痛楚早已散去,偏偏末了几句淡淡对话,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今年汉东省的冬天仿佛格外漫长。风雪淋漓而降,他怀抱着冷冰冰钢铁制造的狙击枪,觉得寒意冻彻心扉。
“回家吧,老学长。我来带你回家。”
侯亮平踏雪一步步走近,手无寸铁,将胸膛完全暴露于枪口之下。他在凛冽寒风中呼喊,黑色风衣在风雪中猎猎飘扬。他身后雪地上是一排坚实的脚印,不偏不斜,满含无畏坚定,年轻的脸庞上神情却复杂,甚至带着悲伤。
祁同伟淡淡地微笑了一下。他缓慢地环视过屋前身着熟悉黑色警服的同事,最后深深看了眼自己的师弟,而后拔出配枪对准太阳穴,闭上了眼睛。
他想:我无家可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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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等我缓过来再写吧。
后记
这是一篇不甜的文。
这也是高祁最吸引我的特质:不甜。
前两天看37集,被两人在车里那段对话撩得尖叫一声直接晕过去。祁同伟说老师您就不怕我录音吗?高育良说我车上有反监听设备不信你试试,两个人都在笑,见招拆招,气氛沉静平缓又隐然锋芒毕露,静水流深下掩着惊心动魄的万顷波涛,寥寥几句对话,就把这个CP刻画得入木三分。
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写不出来高祁之迷人的万分之一。这师生两人都太擅长用温情脉脉包裹冰冷算计,哪怕图穷匕见也拥有无与伦比的默契,这种感觉简直让我迷恋。
祁同伟其实没有我写得那么脆。他太有主见,太死不回头。事实上剧中摊牌那段情节,我觉得他的气场对老师完全是压制性的。这样一个人,如果按剧版情节来走,根本就没法拍。
然而厅花有个优点,他特擅长审时度势。他特清楚什么时候得低头。
所以见面老师让他跪,他一句话没有,利利索索地就跪了。对陈海的车祸他不愧疚,但理亏。他清楚老师这火不消,搞死侯亮平的事儿就没法谈。他目的特明确,今天压根不是来认错的,是来修复关系的。
但他没想到老师发这么大火,方寸一乱,不小心就入戏了。然后随着情绪失控,一路丢盔弃甲,脆得毫无BOSS风范。
失算。实在是失算。
写这篇的时候我戴着耳机循环一个MV,里面有个画面,是余罪伏在傅国生膝上痛哭的那个镜头,配的BGM是《无间道》里的“一路上演出难得糊涂,一路上回顾难得麻木”。
——在这条亲密无间的路,让我像你,你像我,怎么会孤独。
特别契合。就觉得一把刀插进心口,疼到说不出话。
祁同伟对高育良确实是有感情的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要问究竟有几分,他自己也说不清,早就说不清了。他对高育良的敬慕和顺服不全是装的。要不是真心敬服,他不会全程都在强迫自己承受,可以疼、可以怕,就是不躲。并偷偷放纵自己,有稍许的软弱和依赖。
或许这么多年下来,师生情谊早转化为相互利用,高育良不知道他曾在背后说过自己书生气太重下不了决断,祁同伟也不知道老师最终亲笔写下了那条“建议击毙”的处理命令……但我相信在最后,祁同伟举枪对准自己的时候,想起的依然是很多很多年前,阳光灿烂的汉东大学校园里,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子低头微笑,年轻的政法系教授站在他对面,说晚上和老师回家吃饭。
而此刻风雪暗淡的孤鹰岭上,他的师弟正迎着枪口踏雪而来,说走吧老学长,我带你回家。
回哪儿啊?这位大权在握的公安厅长看似春风得意、实际从来孤独。他对公安干警队伍从来没有归属感,陈阳早就天涯海角多年不见,高小琴被迫远赴香港前途惨淡。曾经师兄弟三人笑闹的灿烂时光已经被埋葬在心底,而唯一能理解他的老师,对他全无认同。
祁同伟还能怎么办呢?他没有选择。
他无家可归。
我总说自己热烈支持厅花不得好死,粉得特别像个黑。但如果这样的角色都能HE,怎么向陈海交代?怎么向山水庄园搞出的几条人命交代?怎么向那个被他兄弟轮奸的小姑娘交代?
长得帅就能犯罪?情路坎坷就可以报复社会?
正义何在、公理何在?
而且祁同伟身上天生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气概,他是不可能容忍自己活着受审的。他一生都没有真正理解“胜天半子”这句话,能以想要的方式死去,也算是,最后扳回一局吧。
怎么讲呢,祁同伟这个人啊,满身罪孽、死有余辜,可也自私得坦荡、骄傲得动人。我真心希望大家能接受厅花这一生,不洗白、不假设,去接受他走的路,和他选择的结局。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不原谅,但接受。
他应该被审判,也值得被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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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完结了。番外再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番外orz
一个架空番外。假设除了丁义珍逃跑外的所有剧情都没有发生,假设陈海不曾接到那个举报电话,假设侯亮平不曾来到汉东。——假设老师虽然并非全心全意为他好,但到底还是愿意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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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育良x祁同伟】幸甚
1
“祁同伟我告诉你,这个丁义珍不抓回来,我保证饶不了你!”
“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祁同伟心里苦。
老师什么时候是在顺口吓唬,什么时候是在当真威胁,他再清楚不过。可丁义珍是他在几位省委领导眼皮子底下发短信发得心跳一百八、千辛万苦才把人送出国门的,他能抓吗?他怎么抓啊?
祁同伟心里思虑万千,嘴上却没耽误,一叠声地答应着,语气恭顺又热情。高小琴站在他身后,等他挂了电话,咬咬唇有些犹豫地问:“晚上八点半去育良书记那?那还吃饭吗?”
“小琴你知道老师为什么让我这么晚才去吗?就是告诉我,不要心存幻想,今晚上不是去赴师生宴的。”祁同伟长叹一口气,心事重重地按了手机转身,顺手拥了下爱人的肩膀,“待会你不用等我了,先睡。”
高小琴立刻敏感地追问:“要聊很久?”
“不是大事,不用紧张。我觉得老师没有发现什么。”祁同伟自然知道她的意思,皱着眉仔细回忆高育良方才的语调,摇了摇头,“但肯定是没法再赶回来了。对不起小琴。”
他与高小琴已经整整两周没见了。汉东省的政治局面看似静水无波实际波谲云诡,丁义珍这一跑,就像扔了块大石头进去,顷刻间底下的狂风巨浪都翻了上来。祁同伟要糊弄跟检察院那边的联合追缉,还要用更大的心力来弥补漏洞,这两周都在连轴转,今天好容易才抽出时间来山水庄园,原本想的是与爱人一夜温存。
“说什么呐厅长!”高小琴非但没有露出愠色,反而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我的事儿是小事,你别惹育良书记生气才是真的。”
她五官线条纤秀得近似锐利,明亮而温柔的眼睛顾盼神飞,含着灵透的笑意,看得人心旌摇荡。祁同伟握住她手腕,十指交扣,回以一个安慰的微笑:“先去吃饭吧。”
——饭还是要吃的。不管老师生气不生气,他今晚上要是不吃饭,估计都不太扛得住。
TBC
2
然后祁同伟一脚踏进高家大门,立刻意识到,老师这明显就是在生气。
高育良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得关门声,头也没抬,悠悠来了一句:“吃过了?没吃的话,让你吴老师再做点儿。”
“怎么好麻烦吴老师。我吃过饭来的,您不用惦记。”祁同伟连忙回答,附以一个礼貌又灿烂的笑容。
高育良淡淡应了一声,不辨喜怒:“坐吧。”
祁同伟刚坐下,吴老师就倒了茶过来。他连忙倾身去接茶杯,又寒暄了几句,吴老师留下一句“你们聊正事”便笑着告退了。客厅里只剩下了师生两人,高育良依然在一言不发地看报。
汉东的冬天湿冷入骨,高育良家里空调开得倒是很足。祁同伟穿着皮衣,不一会儿就觉得有点热了。老师不说话,他总不好开口催促,于是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上身前倾,双手笼着茶杯,心不在焉地把玩。
“你这么闲?”高育良看他一眼。
这话说的。您又不发话,我不想闲也得闲着不是?祁同伟一愣,尴尬地笑笑:“我陪老师坐坐。”
“那倒不用。”高育良笑笑,用力一抖报纸,纸页发出锋利的“哗啦”一声。他起身上楼,言简意赅:“你跟我过来。”
夫妻两人都是学识渊博的学者,家里书房自然豪华得很,一面玻璃书柜从地上直拔到天花板,里面放满了各种大部头。宽大的办公桌木质呈深色,收拾得整整齐齐,一本公文打开了放在中间。高育良开门时侧身错了一步,示意他先进去。
……祁同伟不太想进去。以他过往的经验,一进书房准没好事儿。
高育良不是没训过他,但大都是在客厅谈工作的时候,小惩大诫训几句了事。每次叫他来书房,还是大晚上的,多半是要认真收拾他一顿,怕客厅隔音不好打扰吴老师……这就很苦了。祁同伟内心长叹,却不敢犹豫,迅速进了门,待老师进来后回手把门锁好,这才恭恭敬敬地站到办公桌前:“老师您有事吩咐?”
“我是有事。”高育良站在他身边,伸手点点桌上那本公文,“你自己看。”
祁同伟低头扫了一眼,心里最后那点不确定和侥幸也没了。他迅速把案情又默想了一遍,高育良收起那本文件放到一边,问:“丁义珍逃了几天了?”
“今天是第十六天。”
高育良问:“你当时跟我保证什么?”
祁同伟不得不答:“四十天之内破案。”
高育良又问:“两周过去了吧,案情有进展吗?”
“老师这个事呢,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打算向您汇报。”祁同伟对答如流,“是这样的——”
“我让你汇报了吗?”高育良却不容他说话,不知打哪儿摸了把深檀色的戒尺出来,不轻不重地一敲桌子,“伸手。”
祁同伟一下哑然,张口结舌了片刻,把滔滔不绝的工作汇报全咽了回去,极快地调整站姿,站得更直了点儿,依言平伸出左手。
那柄沉甸甸的戒尺径直压着风抽下来,每一记声音都清脆响亮,才两下手心就红了。戒尺不算宽大,但想覆盖整只手也不过四五记。就这么一遍遍反复砸过去,热辣辣的疼痛更是翻着倍增长。祁同伟捱了二十几下,冷汗都冒了出来,他疼得站不稳,一伸手就扶住了身后的桌子,急促地道:“老师——”
“出息了啊。”高育良面上没有怒色,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办公桌,说得很像调侃。
祁同伟缓了口气,好容易是站稳了,收回撑在桌沿上的手,又恳求地:“老师……”
高育良一颔首,垂下戒尺。祁同伟这才敢把手放下。他因疼痛吸了口气,没有犹豫地开始解皮衣的扣子,把厚重的大衣脱了叠好搭在椅背上,随即利索地将白衬衫左臂的衣袖卷到肘部,又伸出手。
这一系列动作快而规整,请罚态度不能更好了。高育良这回真笑了,摇头感慨:“同伟啊。”
戒尺压上手心红肿的伤处,祁同伟的手臂略微颤了一下,又绷住了。他恰到好处地垂下视线,用依然礼貌恭谨的语调应道:“老师?”
啪!
这一记结结实实砸在手心上,火烧般的疼痛一瞬间变本加厉地燎起来,祁同伟极轻地倒吸了口冷气。他盯着面前的地板,听见高育良问:“你就不能好好干本职工作,是吧?”
“我错了老师。我检讨。”祁同伟极其诚恳地认错。“工作进展得确实很不顺利。我作为省公安厅厅长,是有责任的。”
高育良连着三下戒尺抽下来。最后那一板子正砸在手指上。指骨传来碎裂般的锐痛,把祁同伟组织好的语言全打回去了。他咬了唇勉力隐忍,用了全部意志力才控制着自己不把颤抖的手臂放下来。
“我不听你检讨。”高育良语气依然温蔼沉着,“我发现听你检讨没用,还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同伟,是不是我不动手,你就从来不长记性啊?”
祁同伟苦笑:“我……”
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是那种阳奉阴违不长记性的人吗?——好吧他是。但他祁厅长做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识时务,只作死不找死啊!丁义珍这事是什么分量,他有几个胆子敢消极怠工?能抓谁不抓啊?
抓不回来要挨老师教训,抓回来万一东窗事发,怕是要被老师直接打死。左右权衡,好像还是前者更实惠点。
“对不起,老师。我回去一定加紧抓捕。”祁同伟只能继续认错,“我知道您着急,新书记马上就上任了,我不能给您掉链子。最近我的工作态度呢可能确实,嗯,有一点松懈。……老师我……我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眼看着高育良又要扬戒尺,祁同伟心里打了个突,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高育良看他一眼,总算给了他点面子,戒尺往上提了提,落在了小臂上。
手臂上皮薄,跟直接砸在骨头上也差不多,戒尺抽上去印子就泛了红,微微地肿起来。疼归疼,总比接着打手心强,祁同伟松了口气,知道不能喋喋不休地做检讨,索性把所有说辞全收回去,放软语气哀求地叫了一声:“老师。”
“你还知道要面子!”高育良说得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要面子,要升职,要交际,要进步,乱七八糟的没用心思动了一箩筐,就是不要干活!我倒想听你的意见,你就说说吧,怎么罚?”
这就是很考验智商的一件事了。轻了过不了关,重了那是找死。祁同伟没说话,在脑子里飞快地进行分析,觉得老师今天火气似乎不大。他没敢犹豫太久,先开口试探底线:“十六天之内案情没有进展,那就一天一下,您看行吗?”
高育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祁同伟敏感地从中听出了些许危险意味,狠下心迅速补充:“四十天为期!到时候抓不着人,您尽管翻了倍罚。我肯定认。”
“军令状?”高育良问。
祁同伟斩钉截铁:“是!”
“行啊。”高育良笑笑,戒尺压在他手臂上示意了下,加重语气,“你说的啊?”
老师的性情祁同伟清楚得很,永远有理有据有商量,见面先带笑,从来没有暴怒的时候。可脾气好不代表手软。真定了数目,板子打到身上就不是刚才这个力道了。他谨慎地做了下心理建设,这才一点头,干干脆脆地认下来:“是,我说的。”
戒尺应声而落,只一下就带出一道清晰的肿痕。祁同伟到底是风雨中洗练过来的,小臂肌肤是结实健康的小麦色,几道红印并不显眼,但一轮打完伤痕又叠上去,颜色愈深,就显得有些凄惨了。祁同伟蹙了眉忍痛,手臂颤得几乎端不住,然而安分得很。屋里除了戒尺起落的声音,竟是一声都没有。
“你平时有这么喜欢低头吗?”高育良倒是有闲情逸致。
“老师我……”相比起来,祁同伟说话艰难得多,“不太想亲眼看着自己挨打。”
高育良顺口教导他,并不含多少责备意味:“逃避。同伟啊,你这个习惯不好。”
“是。我知道了老师。”祁同伟很顺从。
高育良一戒尺就敲到他手臂上,正正严丝合缝地盖着上一道伤。这下是真疼得钻心,祁同伟条件反射地啊了半声,又死死咬住了。他后背一层虚汗,又疼又懵,心说怎么回事,老师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啊?
然后抬眼对上高育良微沉的视线,祁同伟这才反应过来。他咬牙拿右手托了下左臂,将颤抖的手臂平举回原位,低声道歉:“对不起老师。”
他总是能把认错的话说得诚恳而柔软。小心翼翼,又带一点无遮无拦的坦率味道。没几个人听了这话还下得了狠手,哪怕知道他向来积极认错坚决不改。高育良对此心知肚明,略带无奈地笑了下算作回应,抬手又落了一尺子。
祁同伟没那么虚,就算打得再重,十几下总还扛得住。待高育良打完把戒尺放到桌上,他征询地看了老师一眼,就垂了手开始整理衣袖。高育良看他动作,补了一句:“袖口别扣了。当心感染。”
“没事,又没破。”祁同伟笑笑,站直了扯扯略微有些褶皱的袖子,随即端正态度,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老师您放心,我明天开会一定说这个事,我们一定抓紧速度,不辜负省委领导们的期望。也不辜负党和人民。”
高育良颔首:“那你记着同伟,丁义珍是一定不能跑的。四十天再抓不回来,我拿你是问。”
“我知道了。那老师没事我就先走了?”祁同伟试探着问,心下微微一松,今天这关总算是过了。“我明早还有会。您也……早点休息?”
“那我就等着看你表现了,别让我失望。”高育良微笑着勉励了一句,下个动作却是又拿起了戒尺,在祁同伟僵硬的目光里轻轻掂了掂,语气堪称温和,“现在我们谈一谈别的问题。——同伟啊,你告诉我,为什么丁义珍像失踪了一样,查了整整十六天杳无踪迹,案情没有半点进展?”
祁同伟那一刻心脏几乎跳出嗓子,面上却没露半点破绽,强压着自己用沉着而略带不解的语气回答:“老师您的意思?”
高育良犀利地问:“你有没有认真在查?你是不是还觉得,这是在给达康书记卖好?”
还好还好——祁同伟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他低头笑笑:“老师您这是哪儿的话,现在最希望抓住丁义珍的,怕就是达康书记了吧?我就算确实还动着那点小心思,也不能动在这上头。您说是不是?”
“那是丁义珍背后水深得可怕,还是你业务水平突然下降?”高育良也跟着他笑,镜片后的目光深幽幽的,“还是说,有人能只手遮天呢?”
祁同伟刚刚松下的那口气又当即提了起来。老师实在太可怕,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听不出这是否是试探,也看不出自己是否被怀疑。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这稍纵即逝的几许不自然,绝逃不过老师的眼睛,
“你的业务能力一直非常出色。如果突然下降,总该有个理由;如果是消极怠工,就该有个教训。”高育良用很随和的语气说,拿戒尺轻敲了下桌子,“同伟你过来,撑桌子上。”
祁同伟内心一声哀叫。
他觉得自己今天没准要交代在这儿了。
3
“老师您看这是不是就有点……”祁同伟试图为自己争取权益,“挺晚的了,您也该休息了。我回去一定认真反省自己的工作态度。真的,我认真反省。”
高育良看着他笑,语气温和:“那不行。都这么晚了,你回去自己没头没脑地反省,得反省到什么时候去,还要不要睡觉?老师帮你解解惑。”
——要您帮我解惑,我今晚才是真不用睡了好吗?祁同伟头都疼了,又不能反驳,下意识地抬腕看了眼表。高育良笑问:“急着回去?”
祁同伟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又看了眼表盘,这才放下手,略带着点歉意地笑道:“不急。我这不是……怕打扰您和吴老师休息嘛。”
“你吴老师早睡了。咱们师生俩,今天好好聊聊。”高育良手中的戒尺又轻敲了下桌子。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最后催促,那清而沉的撞击声听得祁同伟心里一颤。高育良随和地问:“怎么?是做错事不想挨罚,觉着害怕;还是有苦衷不想说,觉着委屈呢?”
高育良这是在暗示他心里有鬼了——祁同伟轻轻攥了下手指,方才慌乱跳动的心彻底沉下来。他知道自己今天这顿打是肯定躲不过了,却也不敢表现出情绪变化。太轻易地服软相当于自露马脚,反而更惹老师生疑。
“老师您这是什么话呀,做错事哪有不认罚的道理?”祁同伟的声音更软了,透着推心置腹的真诚。“丁义珍的事呢我确实有责任,落您手里了,我也没什么可说。您看新书记这不是要上任了嘛,我最近确实有点心不在焉,没有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我应该向您、向省委做检讨。”
“刚才说什么来着?我不听你做检讨。”高育良答得温和而不留余地,“你是不是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同伟啊,我得给你好好扳扳这个毛病了。”
——不听就不听呗,做检讨难道还是错??
祁同伟三观都要崩塌了,艰难地:“老师……”
高育良补了一句:“别让我请你过来,好吗?”
这话说得尊重而客气,有商有量,居然还是个问句,语意却已经有点重了。祁同伟目光略微一变,再不迟疑,往前迈了几步,俯身撑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伤处碰到冰凉坚硬的实木,他疼得轻吸了口气,然后稳稳地按住了桌面,低了头道歉:“对不起老师。您别生气。”
随即戒尺就压在了身后。高育良的语气温和依旧:“你认错从来都很快。”
“我真记住了。真改。”祁同伟真心实意地保证。
话音刚落,戒尺就狠抽下来,一连五下全盖在臀峰上。祁同伟蹙了眉忍下,没出声。老师既然开始罚了,一时半会就完不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索性闭了嘴,维持着这个姿势,低头数着桌面上的纹路。
结果高育良不让他消停:“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祁同伟实话实说,“想您到底打算怎么收拾我。”
高育良笑:“你可真是坦诚。”
“我想的什么其实您都知道。我哪敢骗您呢。”祁同伟温声答道。“您是我老师嘛。待师以诚,应该的。”
高育良给他纠正语病:“怎么不是待人以诚?你对别人就能坑蒙拐骗了?”
“是是,您说得对,我用词不当。”祁同伟诚恳认错,没敢再说我检讨。
又是五下,还是那道伤。这次祁同伟忍得明显艰难多了,好一会儿才透过气来,冷汗挂在额角。他闭了闭眼睛,心说老师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毛病?这不是存心折腾人吗?
“认错倒是顺口。”高育良评价,“连个弯都不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祁同伟揣测不出来这话的意思,小心地回答:“您的教导我肯定听啊。”
“那你倒跟我说实话,丁义珍怎么就抓不回来?”
祁同伟心里一跳,霎时觉得身后的伤更疼了,那道隆起的尺痕发着热,清晰地昭示着存在感。他镇定地回答:“美国与我们没有引渡条例,客观来讲,抓捕难度确实很大。这些天没有成绩,专案组内部有些不积极的情绪,我的工作态度也不够认真,作为带头人,是该负主要责任的。还有老师您别忘了,丁义珍能顺利逃跑,是有人从中作梗。现在看来,不排除内鬼对侦缉工作造成干扰的可能性。”
高育良唔了一声,又扬起尺子。祁同伟本来打算接着分析呢,被这又快又狠的一下打得差点贴在桌面上。他用力撑了桌面稳住姿势,这一轮责打却出乎意料地狠厉,连着二十几下不歇气地砸下来。
这打得太狠了,戒尺挥下带起的劲风都迫人。祁同伟手上有伤,本来不太敢按实,但就这么站着硬扛,又根本站不稳。他不得不咬牙把重量压在手上,逼自己维持身子前倾的姿势,很快在双重折磨下忍得极为辛苦,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老师……”
“讲得倒是头头是道。”高育良说,“发现问题怎么就不去解决呢?是真的就解决不了吗?”
……我怎么说什么都是错啊?祁同伟内心非常悲伤。
“我解决。我回去肯定解决。”祁同伟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今晚就回去重看一遍资料,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突破点。明天会上拿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再从严抓一抓思想状态。老师您看这样行吗?”
高育良看起来是满意了:“嗯。”
祁同伟不知道这是不是鸣金收兵的意思,反正身后的板子是没停过。高育良不说话,他心里那根弦也就绷着不敢松。挨打都没法专心,得分神提防着老师突然问话,还得勉力克制挣扎呼痛的冲动,实在非常痛苦。
“同伟,你觉得内鬼是什么人?”高育良用闲聊般的语气问。
“老师觉得呢?”祁同伟不疾不徐地反问回去,“老师觉得,有没有内鬼是专案组内部人员的可能?”
高育良予以肯定:“当然有。不过,我更想听你的看法。”
身后疼痛如火烧,祁同伟终于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手指握起来又松开,再度按上桌子。他浅浅吸了口气,很有些无奈地一笑,委婉地道:“老师您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行吗?”
“想说就说。今天老师跟你交交心,你不必顾忌。”
“……”祁同伟。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老师我觉得,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们不能贸然地怀疑自己的同志。疑罪从无嘛。”祁同伟谨慎地挑选措辞。他现在疼得闹心,要想随机应变编出一套半真半假天衣无缝的词出来,真是很费心力的一件事。“不过您放心,与案情相关的所有人员,该时间段打出的所有电话,我都在逐一排查。包括您的电话——”
高育良狠狠抽了他一板子,祁同伟疼得眼前一黑,出于本能就想躲,险些条件反射地直起身来。所幸在最后及时反应过来,把自己牢牢按在了桌上,撑着桌面筋疲力竭地喘息。
“那你的电话呢?”高育良丝毫不给他反应时间,步步紧逼。
祁同伟撑着桌子只顾喘,手臂都在打颤。高育良毫不犹豫地又是三记戒尺盖上去,一记比一记狠,打得他几乎贴在桌上:“说话!”
“我……您不是……您……没有派专人,去查吗?”祁同伟不得不开口,语声发颤,尾音仓促地消失,化为带着哽咽的呛咳。他一身冷汗将衬衫湿了个透,按着桌子的手指紧到指节青白,却不愿狼狈地趴在桌上,勉力撑起身子又回到原位。“我自己没有办法查呀老师,这不是……您知道的吗?”
高育良用平淡而犀利的目光打量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你知道我派了人?”
祁同伟笑了下:“您要是不派人,还是我认识的高老师吗?……查出什么来了?”
高育良也笑:“要是能让我查出什么来,你还是我认识的祁同伟吗?”
“查不出来,是因为我问心无愧!——”祁同伟的喘息渐渐平复,说话也终于流畅了。他半句话欲言又止,蹙着眉,还是没忍住流露出了一点点的不平和委屈,“高老师您可别忘了,岳飞当年可是被一句‘莫须有’冤杀的。”
“哦?”高育良淡淡地问,“我是赵构吗?”
“别,我可没说。”祁同伟连忙道,被他一句话点醒似的,顺从地低下头道歉,“老师我真不是那个意思。真的。”
高育良真觉得拿他没办法,恨铁不成钢地训道:“说你太简单,又什么都敢算计;说你城府深,又什么都敢说。你能不能改改这毛病啊同伟?”
祁同伟被他说得尴尬,低头浅笑了一下,带着点儿讨饶的味道:“这不是在您家里嘛,我在外边哪儿敢啊我?”
“你还有不敢做的事?”高育良抬手不轻不重地抽了他一下。
“真不敢。那回家您不得打死我?”祁同伟疼得哎哟一声,两道眉毛纠结在一起。他偷偷觑着高育良神色,又迅速垂下视线,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老师我真知道错了。……疼。”
这句“疼”说得轻且迅速,高育良听得心里都是一软,极力地绷起脸。祁同伟撑了桌子又低声补上一句:“老师您消气了吗?没消气就……轻点。”
哎哟喂这话说的,高育良明知他诚意不见得有多少,纯粹是认错认出水平讨饶讨出高度,还是打不下去了,把戒尺一放,又气又笑:“同伟,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是我让您费心了。您别生气。”祁同伟诚恳认错,扶着桌沿站直身子。
身后火烧火燎的疼痛折磨着神经,他动作有些僵硬,神色带着明显的隐忍。高育良伸手握了下他肩膀,又拍了拍,加重语气:“你得好好努力。地位是拼出来的,不是投机取巧换来的。”
祁同伟听在心里,眸色深了深,复杂的眼神一闪而没,说不清什么含义。他笑笑,点头应是:“知道了老师,我一定认真干好本职工作。丁义珍那边有情况,我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要小心,要提高警惕。丁义珍背后的人,能量很大。”高育良又叮嘱,“尤其在局势这么紧张的时候,尤其要谨慎。同伟,我很信任你。说好了四十天为期,我等着你提前来向我报喜。”
他这位老师,总能把威胁的话说得充满信任与鼓励,这不能不说是种艺术。祁同伟心里一跳,身子又拔得直了点,郑重保证:“您放心,我一定尽力。”
4
走出高育良家时已是月上中天。祁同伟裹着严整的大衣,身姿矫健脊背笔挺,依然是那位气场十足的省公安厅厅长。他坐进车里,轻轻嘶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好半天才松下来。他不急着开车,先掏出手机,看到高小琴五分钟之前给他发的短信:“还在聊?”
“出来了。”祁同伟简单地回答。
回复来得很快,语带调侃。祁同伟甚至能想象出爱人在那头扑哧一笑,眼波流转的温婉情态:“刑满释放?”
祁同伟想了想,打字回复:
“不,死缓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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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篇没了,还有下半篇。
别催更,每天都要说一千八百遍别催更。你催我就会更吗?不会哒。
这篇文不会在贴吧再更新了。如果大家还想看,麻烦去下载个lofter。等我晚上回宿舍,把评论设置关掉。
有事长评at或私信,我看得到。
原谅我。我不能忍受看到有人用如此轻佻的语气提起祁同伟。原谅我。
我受不了。我现在泪水盈眶全身颤抖,气得要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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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14:11:32  更:2021-09-06 19:2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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