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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余生(现代 ,V2.0)[第1页] |
作者:白果子布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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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已经行尽了,当守的道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自有公义的冠冕为我留存。 |
【布丁有话说】 修文重发,时间线后移,修复了人物设定及关系的bug,欢迎新老读者。 |
第一章 苏寻一在房间中央跪着,有地暖,说不上凉。自去年年初那场车祸以后,陆泉山已经很少再罚他跪了,膝盖上密密麻麻的刺痛越来越明显,他只能在心里求二爷再走快一点。 如其所愿,并未开灯,只借着窗外沧海城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光而显得有些暗的屋子突然亮了起来——门开了,他迅速地跪直,装出一副乖觉的样子。 “这么老实?”陆泉山走过青年身边,顺手揉一把他的头发,径直靠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二爷,您这是什么话。”苏寻一默默算着时间,还有半小时,半小时之内他能从这里出去,一切就还来得及。 陆泉山的办公室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落地窗前的大琴叶榕,极少放下来的赭色窗帘,有着圆润弧度的环形办公桌,藏在L形书架后面的衣帽间。 还有那个该死的置物柜。 没有陆泉山的同意他当然是不敢站起来的,于是膝行到柜子旁边,从最底下的格子里摸出一把黝黑发亮的戒尺来。 回过头望着男人,尽量使自己看上去可怜些,“二爷,我明天还要跟金胜的人谈判呢。” 您轻一点好不好? 后一句话没说出口,他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得试试,坐以待毙可不是他苏寻一的风格。 陆泉山刚结束一场会议,还穿着深灰色西装,修长匀称的身材被布料包裹得恰到好处。 “起来。” 终于松了口,苏寻一如获大赦,咬着牙忍过刚站起来那会儿针扎似的痛,巴巴地凑到男人跟前,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挂好。 递过戒尺,又麻溜儿地趴到原木办公桌上,双腿分开,臀部自然而然地翘起,两手交叠握在一起压在额头下,苏寻一做好了挨揍的准备。 “不脱也可以,”戒尺带有几分威胁意味地拍到青年身后,陆泉山并不急,“明天能不能好好坐着跟别人谈判可就是你的事了。” “二爷……”苏寻一红了脸,站起身来迅速扯开皮带——窄臀细腿并挂不住有些宽松的裤子,只能看着它直直滑到脚踝——又磨磨蹭蹭将最后一层遮羞布往下扒,刚露出个浑圆挺翘的屁股,便飞快趴了回去。 “想了一下午想出什么来了?”戒尺危险地抵在青年臀峰,别人不知道,苏寻一还能不知道吗?二爷这副样子,是生气了。 就在昨天,泾城一月凌冽的寒风中,凌晨一点,漆黑的泛洋大厦内部所有的灯突然亮起,外墙的LED灯幕上,现出两个巨大的字母—— K.O. 像极了一个幽灵城堡。据说当夜值班的保安,发现灯无论如何也关不了的时候,吓得面无人色,最后直到上面下了命令,才强制切断了整栋大楼的电源。泛洋高层惶惶,在乌云中挂出了近三个月来最高的赏金,寻找入侵者。 这无声的号角,是属于苏寻一的胜利。 今天早上八点,一摞三厘米厚的资料和一个128G的金士顿U盘就出现在了陆泉山的桌上。一同出现的,还有难得安静的少年。 苏寻一为了这些东西,前前后后忙活了得有快三个月。 泛洋的经营信息,分部分布表,二爷所提过的,他能找到的所有东西…… 然后他就被罚在办公室跪了一天——其实满打满算,连半天都没有。陆泉山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少年能坐着就不跪着,能靠着就不立着,是以也并不太难熬。 陆泉山扫一眼青年裸露的膝盖,心下了然。 “二爷您放心,我挂了VPN,用了多层跳板,最近的几只肉鸡都擦除了痕迹,硬盘也被我丢了,WiFi是火车站KFC的公用。泛洋那边又没什么厉害的人,找不到我的。” 随着计算机的出现和逐步的普及,信息对整个社会的影响逐步提高到一个绝对重要的地位。信息量,信息传播的速度,信息处理的速度以及应用信息的程度等都以几何级数的方式在增长。 而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也必然导致信息安全问题的日显突出。如何确保信息系统的安全已成为全社会关注的问题。而信息安全的关键——信安人才,自然成为了各方争抢的对象。 信息安全专家,被各大公司乃至于国/**/家以优渥的待遇聘走。 同样,九州地下势力争夺的焦点之一,也是他们——而人们将这群人称之为,黑帽子。 黑帽子们的聚集地,是hideweb一个名为乌云的论坛,而苏寻一——两年前被陆泉山从乌云里挖走——就是大名鼎鼎的乌云42号。 00101010,乌云最耀眼的ID,因为没有设置昵称,大家为了方便,都叫它42号。 漏洞年榜榜首,三届DCON CTF团体冠军、个人最佳……一个黑帽子所能拥有的全部荣誉,都可以加到42号之前,成为修饰其的定语。 |
“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苏寻一的姿势瞬间走形。 求饶果然没有用。 “只有这些?” 青年趴在桌上,刚刚那一下还让他心有余悸,太疼了,二爷很少用这么大的力打他。 “我……”但他想不到什么错处,自己这一番辛苦,不说有功也至少无过,男人却这么狠心,又罚跪又揍他。 一阵情绪涌上心头,他额头蹭了蹭手背,闷不做声。 “你知不知道现在朔府和泛洋关系多紧张?”陆泉山抬手又是一戒尺,平行于第一道伤痕下方。 “呜——知、知道。所以我才……” 我才攻入泛洋后台,获取管理员权限,下载数据库,清空资料,植入病毒,留下一个烂摊子,足够他们头疼上好一段时间。 “你是不是要把朔府小苏爷就是乌云42号这个消息闹得满城皆知才算满意?”已经带了点怒意,陆泉山极少发火,可眼前这个混小子总能逼得他抛下平时的良好修养。“42号树了多少仇家你不知道吗?” 戒尺连着落了三下,打在同一个地方,细嫩的臀腿相接处,肿痕高起。 苏寻一疼得要跳起来了,双腿在挨第一下的时候就没法保持伸直状态,三下打完,他已经结结实实趴到了桌上。 “二爷……我没有……他们真的找不到证据证明是我干的。” 苏寻一声音还带着点少年的稚气,此时再染上哭腔,更显可怜。 “这样大的手笔,在乌云哪还找的出第二个人来?”陆泉山笑了一声,吓得青年后背发毛。 “可……”苏寻一没法再说了,他觉得自己越说越拱火。 “泛洋若是被逼急了,不管不顾直接对你下手怎么办?”戒尺轻轻敲敲他的左腿,“教训还不够深?” “我只是想为您……” 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委委屈屈,青年伏在桌上,纯白的衬衫随着他的身躯微微颤动。 “我明白,可小苏,我不允许你去冒险。” 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拨了拨他心尖,苏寻一抬起头望着男人,深色瞳孔映出他高大的身影。 他突然就释怀了。 “对不起,二爷。您罚我吧。” 恢复最初的姿势,把臀部抬得再高些,头压得再低些,耳朵尖都红透了。虽说在陆泉山跟前他面子里子早丢了个干净,可他,毕竟已经二十一了呀。 “五十下。” 苏寻一开始庆幸自己拿的是戒尺,要是换个藤条啥的,就二爷这打法,明天谈判一完,全泾城都能知道他被揍了。 青年白净的臀上横着几道深红的楞子,有些突兀——很快就不突兀了。陆泉山抡起戒尺抽了上去,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炸开。 “呃……”隐忍的声音,苏寻一虽然喜欢讨巧,但在真正被罚的时候从来不敢耍滑。他尽力稳住呼吸,承受着身后一下一下的责打。 不能躲,不能挡,不能求饶。 二爷的三条规矩,早刻进了他骨子里。 可疼是真的,身后一寸三分地被戒尺照顾了个遍,再打便难免要叠上先前的伤痕。 “二爷、二爷,”戒尺稍停了一下,苏寻一咽下一口唾沫,“能不能打慢点……” “惯的你。” “啊!”刚撑起来的双腿又弯下去,青年疼得缩了起来,不过片刻,赶紧撑回去。 笑话,他可不想重来。 估摸着挨了十来下,苏寻一眼泪生生疼了出来,他在戒尺扬起的间隙,抬起手猛地抹一把泪,又在戒尺落下之前将手用额头死死压住——他怕一不小心,这手就蹿后面挡去了。 极细的呜咽声从青年嘴边溢出来,他向来不是个耐打的,挨了这么多次,该怎么疼还怎么疼。 陆泉山眼见着人从刚开始的勉力维持姿势,到后来自暴自弃地趴在桌上,只克制住自己不必要的动作。手上力道倒是未减,只是略微拖长了间隔——苏寻一最怕那种疾风骤雨般不给人喘息机会的打法。 先前白净的颜色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肿、边缘还泛着些青紫的屁股。 “多少了?” “呜哇……二爷……”苏寻一整个人往前一冲,身后的责打停了。听见问话,他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终于聚成颗状,滚了下来。 “不记得?要我提醒还是重来?” “提醒!”苏寻一不假思索。 “加二十,还有三十三。” 二爷的不平等条约,苏寻一只能签,只有签。 “二爷……啊!”又挨了一尺,苏寻一眼前一黑,差点跌下去。“求您……” 陆泉山用戒尺抵上臀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求您……让我歇几分钟吧。” 戒尺当啷一声被男人撂在苏寻一身边,吓得后者抖了抖,才反应过来这是答应了。 于是说话都带着喜气,“谢谢二爷!” 汩汩的水声响过几秒,苏寻一抬起头,男人正递一杯水到他面前,不顾身后的疼痛,笑容登时爬了上脸。 人生的许多满足时刻,总是在不经意间,被不知道在哪里冒出来的光,从无数个微如尘埃般的罅隙中倾泄而入,才得以盈足圆满。 |
第二章 惩罚还没有结束,苏寻一龇牙咧嘴地趴在办公桌上,男人眉头舒缓,在窗边随意站着。 过了十分钟,走回来,拿起戒尺。 先前挨过的三十多记虽让身后如火烧火燎般疼痛,可也不至于站不起来,青年摆出标准的受罚姿势,除了微微有些抖之外挑不出毛病。 二爷很少要求他的姿势,全凭自愿。 戒尺在手中掂了掂,以肩为轴,陆泉山的手臂划出流畅的圆弧——啪! 沉寂的疼痛被唤起,不出意料的,苏寻一身子往前一冲,髋骨撞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又迅速撑回去。 循环往复。这次学聪明了,他用指甲在手指上掐出一道道痕迹,五下一道,已经有了三道。 他再也站不住了,身体的重量借助于手肘压在桌面,那上面还有几滩混着汗和泪的水迹。 不知道屁股变成个什么样子,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疼痛,无所遁行。 在戒尺与皮肉碰撞的不再清脆的声响中,不和谐音符骤然出现。 嗡——嗡—— 通过桌面传来的震动,连带着青年的心也震了起来。 他的手机,在被罚反省的时候,是要上交的。此刻它正躺在二爷办公桌右侧上了锁的抽屉里,顽强地昭示自己的存在。 糟糕! 好一会儿了,它震了好一会儿了。 陆泉山随口问了句,“接一下?” 苏寻一讪讪道,“没、没事,您继续吧。” 右手食指上又多了一道痕迹,震动还在持续。陆泉山眉头微皱,有些不快,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往桌上一扔,道,“接。” 苏寻一艰难地站起来看他一眼,抿着嘴唇蹲下,打开抽屉,“郑鸿远”三个字赫然在目。 人还在犹豫什么,陆泉山已夺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一划,按下免提。 “苏哥,”清晰的男声响起,“怎么不接我电话?哦哦,这不要紧,我已经按你说的,把程序弄进那个什么系统里去了。麻烦死了,回头你可得谢谢我。” 像是在印证他的话,办公室里的灯闪了闪——像战场上倒下的不甘的士兵——最终还是熄灭了。 黑暗,沉默。 连带着窗外透进来的光都暗了些——沧海城主城,陷入落成以来第一次全面停电。 “知道了。”苏寻一脸色被手机屏幕的冷光照着,难看极了。 来之前吩咐了郑鸿远,他此去必是会被二爷治罪的,若晚上八点还没收到他的消息,就把他提前准备好的程序植入已破开防御的沧海城电路控制系统——你泛洋被袭,我沧海也受到了攻击,总不至于再给我扣帽子吧。 可他跪了一天,后悔了,这么大的事,起码得跟二爷说一声。但又苦于没法联系到人——出去借个电话?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他站在男人面前,低着头,手揪着衣襟,踟蹰了好一会才开口。 “二爷……我只是想撇清朔府的关系——啊!” 下一秒就被陆泉山摁到了桌上,这个姿势实在是危险极了,他脑子里的惨痛记忆瞬间复苏,疼痛在身后炸起。 “主城是给你这么玩的?” “哇——二爷!疼、疼——啊!” 扯开了嗓子叫,仗着办公室隔音好,不然他怎么忍得下这把人劈成两半的疼痛。 在连月光也不甚明朗的室内,十数下戒尺竟分毫不差地落在臀峰,隆起一道骇人的肿痕,泛着紫,若细看,还能看到点点血砂。 陆泉山并不打算放过他,指了墙角,“给我好好跪两个小时,别让我看见你乱动。” 再不理人,陆泉山自顾自打开iPad,内部通讯系统里消息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回了几条,抬眼一望墙角浑身都颤抖着的人,还是忍不住嘱咐一句,“觉得腿不对劲就起来。” 嘴硬心软,苏寻一像得了奖赏的孩子,挠挠头,“知道啦,二爷。” “手放下去!”一声呵斥,青年再不敢动。 更深夜静,苏寻一一瘸一拐地跟着陆泉山走出来,从沧海城主城到停车场的距离今夜显得格外漫长。 “二爷,就不麻烦您了,我今晚得回学校,明天实验室年会,我被老师点了名不准缺席迟到。” “嗯。” |
泾大计院,全国第一,而只有尖子中的尖子才能进入的创新实验室,其老师出了名的不好说话。所以第二天苏寻一硬拖着个快散了架的身子,只比规定时间晚了将将两分钟出现时,也被他当着实验室三个助教四个年级二十来个人的面发配到墙角罚了一个多小时的站——虽然说他也不愿意坐那硬木面的椅子。 终于到了尾声,周全眼神落到墙角不断变换受力点的人身上,话锋一转。 “有些同学啊,别以为自己本事大了,就可以不听老师话。”意有所指,周全两道浓眉忠实地传达着主人的情绪,他拍了拍桌子,“苏寻一!周会不来,课也不去上,要不是每周还能收到你的邮件和作业,我都要去报警找你了!” “周老师,对不起哈,我家里事真的很多。” 苏寻一赔笑,周全虽然凶了点,可护犊子也是众所周知。要不是他,就泾大这个考勤制度,苏寻一早被劝退了,哪还能安安稳稳升到大四,年年奖学金评优。 “整天不见人,难不成有个大公司等着你去继承?” “还真是。” 不待苏寻一说什么,一个清亮的少年音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我的天呐,苏寻一狠狠闭了闭眼,秦暄然?他不在他的医学部好好呆着,跑这来干什么? 秦暄然,泾城大学经济学院长江学者、特聘教授,秦旻然差了整二十岁的胞弟。 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其实也不能说是小孩子,能坐在这里面的起码都成年了——泾大又没有少年班,只是看上去真嫩得能掐出水来。身形纤长,五官也秀秀气气的长着,男生女相,娇而不媚。实验室为数不多的女生,自他甫一出现,目光就再没有离开过。 “沧海城,对吧,小苏哥哥。” 实验室里响起吸气的声音。沧海(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去年光纳税额就达到13.24亿元,银行、房产、烟草等行业都有涉足,旗下最著名的,是位于泾城西边以沧海城为名的销金窟。 “秦暄然!”苏寻一瞪了少年一眼,又赶紧朝周全抱歉道:“老师,别听暄然瞎说,我只是在那打工。” 人总是倾向于相信更符合自己口味的信息,即使是泾大师生也不能免俗。苏寻一被各种目光洗礼个遍——保洁员是打工,CEO也是打工,学长都亲口说了,实锤了! 实验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带头学长竟然是著名企业未来继承人——多么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消息。 “秦老师让我来的,”少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在学校里,他也跟着学生们一起叫秦旻然“秦老师”。 “寻一,”周全并未因为刚刚的事而对苏寻一的态度有什么变化,“秦老师那边带的一个项目到了收尾阶段,你去帮他们做个软件。” 苏寻一还未出口的“我不擅长做软件”几个字被周全不善的面色给生生憋了回去,转到肚子里边变做个“是”字又吐出来。 |
苏寻一觉得自己最近诸事不顺。 先是被陆泉山揍了一顿,接下来又被秦旻然抓了壮丁,最后与金胜的谈判也陷入了胶着。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向对面一口口吃着麦旋风的少年。 “有事赶紧说。” 自从一年前与秦暄然相识,鸡飞狗跳就成为了他生活的常态。这朵泡在蜜罐里长大的高岭之花,总是能理所当然地做出让人抓狂的事——却显得清白无辜。 苏寻一有的时候会想,如果自己也有这个本事,二爷是不是就能少揍自己几顿。 “就,还是那个事儿呗。”秦暄然咧开嘴粲然一笑,“小苏哥哥,你真的不帮我吗?” “没门儿。” 秦家作为南九州地下势力执牛耳者,无极会,的最大助力,名头不可谓不响。可当今家主秦振阳秦老爷子,风云争斗几十年,不愿让自己的后代再过这样的生活,于是下定决心,要将秦家洗白。 秦旻然是过渡,秦暄然才是被父兄妥帖地护着一帆风顺的那个。 秦暄然小时候,陆泉山是见过的,像个太阳,纯粹明亮。底下的人不知道,他们这些高位的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分得清清楚楚,不及家人,不仅是祸不及。 他们也乐得见黑道世家养出一个干干净净的孩子。 因此陆泉山不愿让苏寻一和秦暄然有太多接触。怕就怕哪天出了岔子,秦家把这份罪归到他身上。 苏寻一贯彻陆泉山的指示,对于牛皮糖一样黏着自己的少年,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可秦暄然哪是个省油的灯! 他去年跟着秦旻然去了趟南都,声名大振,回来就被少年给盯上了,从此再也没有安生日子。 秦暄然的目的只有一个:弄清秦家到底在干什么。 作为秦家幺子,父兄对他有无微不至的保护——甚至近乎溺爱——可每当他们莫名其妙消失,或者看到进出秦家庄园的人们对他讳莫如深的表情时,他都忍不住地想问,我们到底是谁? 秦振阳和秦旻然心照不宣,秦暄然一头雾水。 “再考虑考虑好不好,我知道你最近在头疼什么,我可以帮你的。”秦暄然眨巴眨巴眼,故作高深姿态。 苏寻一懒懒地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得了吧小祖宗,您不给我添麻烦我就要烧高香了。” “真的!你不就是在为金胜那边谈不下来头疼吗?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签合同。”秦暄然对于自己被小看很不高兴,把吃了一半的麦旋风墩到桌上,“因为晴日在和他们谈判啊。” 简单粗暴,切入要害。晴日是泛洋收购的建筑公司,因为与沧海菁华经营范围重合,两方一向颇多摩擦。 “你说什么?”苏寻一直起身子,略微往前探了些,“你……” 菁华与金胜的合作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因此他才会对金胜那边负责人的反复疑惑。可现在答案摆在他面前,泛洋横亘在两方之间——是他们的报价更低,策划方案更合适,还是沧海有内鬼? 思绪戛然而止,他又坐回去,M记简直称不上软的软皮沙发,坐得更深了些。 不能把秦暄然牵扯进来,绝对不能。 “谢谢。”生硬的两个字,完美终结话题。 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变冷,眼见着面前的少年越来越委屈,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不请你吃东西了,把麦旋风还给我!” 积累一会情绪的少年突然爆发,话说出口却让人哭笑不得。 真好。苏寻一闭上眼,羡慕极了。 脑子乱成一锅浆糊的青年忘了问,秦暄然是从哪知道消息的。很久以后,他想,如果当初自己能多问上那么一句,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 |
第三章 “丰哥。”苏寻一挠挠头,很不可置信的样子,“二爷这么快就回来啦?” “不然呢,我骗你不成?” 年节将近,妻女都在国外的陆泉山,终于寻了个空,飞走了。 然而没过几天,苏寻一还头疼着,就听见他回来的消息。 “快过年了。” 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行色匆匆。外地来泾工作的人员占了泾城常住人口的百分之六十以上。菁华的账不平,再加上一个工程的承包商卷了钱款跑路,农民工们一路打听,竟摸到了发包方菁华公司来。 所以陆丰,作为陆泉山的心腹,地位超然,把这一摊子事从原负责人手上收回来,原原本本打包送给了苏寻一。 虽说这菁华不在苏寻一名下,可朔府谁不知道小苏爷是社会主义一块好砖,所以他领了命来收拾菁华这摊子事,别人也没说什么——何况他身上本来就背着一桩悬而未决的菁华的生意。 本来事都办完了,他已经拷贝到菁华负责人毛豫倒卖设计图泄露信息的证据了——然而,那天他偷偷从菁华围墙里翻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菁华保安与工人的对峙。 “我是话事人。” 苏寻一横亘在两方之间。 “此事本是包工头卷款潜逃,菁华与此,并无干系。” 人群一阵骚动,有些脾气暴的已经开始叫骂。 “但我们愿出一份力,跑了的人我们会追回来。至于钱,他吐也要吐,不吐——我们沧海也会让他吐出来。” 苏寻一回忆起那天的情形,觉得后脑上挨那一棍子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起来。他偷偷潜入菁华盗取资料,得手时看见这事又忍不住掺合一脚——他那一腔子少年血气,陆泉山是压了又压。收敛许多,可也只是收敛。 最大的威胁消除,因从围墙里翻出来而显得鬼鬼祟祟的苏寻一就成了头号目标。他这个素来体能不太好的,怎么打得过训练有素的保安,被擒住是意料之中。等他醒过来,毛豫只是赔着笑脸道歉,下面的人不认识小苏爷,多有得罪。 可他的U盘已经不翼而飞。 苏寻一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任陆泉山再信他宠他,也不能这般空口无凭地办一个负责人。 他开车到了机场,接机这活儿本来是陆丰的,可他前两天去了外地,就把青年给支过来了。 他盯着航班信息显示屏,那几个数字早已熟记在心。人潮里,陆泉山出现,青年的心跟着男人渐近的步履咚咚地跳得更重了。 揉两把脸,露出笑容,苏寻一在出口用力挥了挥手,高声道,“陆先生!” 十分乖觉地从人手里接过行李箱,他偷偷瞅一眼陆泉山,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可能……还不知道吧? “小苏。” “诶二爷,您说。” 绵延不绝的车尾灯亮起,苏寻一一脚下去,两人都往前冲了冲。 男人皱了眉,“改天让陆丰教教你怎么开车。” 青年明显地松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在嫌弃我的开车技术。 好容易驶入云景上城,陆泉山所居的独栋别墅里,苏寻一颠颠地跟着进去,熟稔地帮着人打开箱子归置东西,又从冰箱里掏出两根黄瓜洗了,一口咬开翠绿的皮,汁水就溢了出来。 洗手间里哗啦的水声停了,补充完体力的青年从沙发上站起来,拿了吹风机凑上前去。 “说吧,又犯什么事儿了。” 嘈杂的声音里,拨弄着男人湿漉漉头发的苏寻一掩饰起心虚,笑道,“您这话说的,我是那种整天闯祸的人嘛。” |
陆泉山望着镜子里忙活的人,年轻柔和的眉眼,此刻盈着笑意,若不是早知道他的性子,还真会被这小子给混过去。 “你最好在头发吹干之前想好说辞。” “这刚回来,车马劳顿的,洗完澡还是先休息吧。”苏寻一上齿轻咬下唇,委委屈屈的样子,“我又跑不了,您哪次收拾我,我不是乖乖地把自己送过来啊。” “就你贫嘴。”陆泉山伸手摸了摸头发,“行了。” 只披着浴袍的男人走到客厅里坐下,仰头看小尾巴一样跟过来的青年。 “不是我说,您家里这电视就是个摆设。” 苏寻一还想再找话多扯两句,就看见陆泉山随手从茶几上捞来一条数据线,扯掉头,对折,在右手上绕了一圈。 “接着说,我的电视怎么了。” “没……挺好的。”苏寻一讪讪,在男人右侧蹲下,双手扶上他膝头,估摸着人现在心情不错,“二爷,数据线好疼的。” “疼不疼得看你。” 苏寻一眨眨眼,手心朝上摊着,白色的数据线在掌心划过,他心也跟着揪起来。 “收回去。”他左手在那次车祸中骨折后,陆泉山就再也没罚过这只手。 疼痛在右手心炸开,苏寻一轻呼一声,又觉得挨一下就叫未免太丢面子,红着个脸憋住了。 “事办的不利索,多管闲事还被人敲了闷棍。” 又一下,苏寻一手心现出四道棱子,手指微曲,说:“您都知道。” 陆泉山斜他一眼,“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咳……您当然该知道。”讨好地笑,“不是,二爷,他们好可怜的,拿不到工钱没脸回家,连年也过不成。” “跟你有什么关系?”陆泉山盯着他看,充满威慑力的眼光直看得人低下头去。 他们这些人,最忌讳不分你我的热心肠。 嗖——啪! “你可怜他们,谁可怜你?” 同样是尖锐的痛,数据线却不如藤条疼得那么干脆利落,金属的内芯打在手心上带着沉闷的后劲,仿佛能敲断骨头。 苏寻一咬着口腔里的嫩肉,又怕咬破,正一松牙关,一下就打到之前的伤痕上,两道发白的棱子叠到一起,他疼得下意识往回抽手,却在刚有动作时生生顿住。 于是那一下就落在了手指上,苏寻一叫了一声,右手瞬间收回来,被另一只手轻握着贴在肚子上,身体蜷缩起来,像个小刺猬。 “二爷……”带着哭腔的声音,苏寻一抬起头看着男人。 “多少了?” “八下。” “重来凑个整,打够二十。”陆泉山紧紧数据线,“这个不顺手,下次不用了。” 青年喉咙滚动,认真道,“二爷……按我们黑帽子的习惯,应该是向下取整。” “再吵翻倍。” 苏寻一当即噤声,把横着数道肿痕的手心摊在人大腿上,左手偷偷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
挨过几下,青年疼得汗都出了一层,中央空调尽职尽责造出的暖和气儿显然不足以烘干。 房间里只剩下数据线劈开空气砸在皮肉上的声音——却骤然而起一声惊呼。 被苏寻一躲了的这一下,落在了陆泉山腿上! ——陆泉山还没说什么,苏寻一倒先叫了一声,顾不得右手疼痛,急忙抚上刚刚那一处,轻轻揉着,抬起脸问,“二爷,您没事吧?”眼里已然泛起了泪光。 陆泉山摇摇头,这孩子,刚打得那么重也没见着哭,自己挨这一下倒把他给吓哭了。 苏寻一怎会不知道陆泉山不是避不开,而是不想让数据线抽到自己身上才生生受了那一下,这让他心里更堵得慌。 “对不起,我不会再躲了,您怎么打都不会了。”苏寻一眼泪终于包不住,他用手背擦了擦,左手托着右手悬在空中。 男人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重、重来。” 话音都是颤的,说不清是疼还是内疚。 陆泉山再次调整了握法,教训道,“你既然敢做,那就要做好。再是这么个结果——” 数据线携着风声结结实实落在手心上,皮肉遭受抽打的声响又一次在室内回荡。 “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是,那个包工头我查过了,嘶——还在泾城,我明天带人去把他抓回来。” “你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陆泉山眯眯眼睛,“还是派个得力的吧,我看郑鸿远就很好。” “是。”苏寻一咬紧牙关,生怕自己这一口气泄了,就再也没有挨下去的勇气。 手心里横七竖八列着一道道肿痕,交叉处肿得更高,泛着点点血色,苏寻一数着数目,有点绝望,像是知道他不会顺利挨完原定的数目,每次二爷罚的都不多,可真正打完,却比原数多出一倍不止。 打几下,受不住了就歇一歇,再打便唤起沉寂的数倍的疼。陆泉山的每一次教训都让他痛不欲生。 到最后,陆泉山扔下数据线,青年却还在原处蹲着,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漆黑的眸子里泛着雾气,还蕴着光。 “别是傻了吧,我又没打头”。陆泉山调笑一句,见人低下头,轻叹一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走到苏寻一身前,以同样的姿势蹲下,伸出手把人的头按到自己肩上,另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温言道,“好了,不打了,乖。” 苏寻一忍了多时的泪终于决堤,他紧紧抱住面前这个给他以疼痛亦给他以安慰的人,这是他敬畏与仰慕的对象,是他的高山,他的神。 |
第四章 在陆泉山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苏寻一起了个大早赶回学校。秦旻然的软件催得紧,要在年前做出个初版来。 头都要秃了,他擅长网络攻防,这写写软件虽然难不倒他,可总不能让别人跟他一样在有着扑面而来的年代感的黑底蓝框里敲命令行。 众所周知,这图形界面做起来又磨人又费功夫,他甚至都动了找外包的念头。 “界面不行啦,太单调了。” “这些就别放菜单里了嘛,都多长了。” “下拉菜单跳得太吓人啦!” “那你来。”饶是苏寻一再好脾气,少年这说个不停的嘴巴也快把他给闹晕了。 叮—— 消息提示音在难得安静的宿舍里十分引人注意,秦暄然把苏寻一的手机拿过来递给他,眼睛顺便扫了一眼——虎老陆:周六下午三点百悦六层,和宁董见一面吃个饭。别迟到。 “看什么呢。”苏寻一眉头一皱,伸手就要来抢,却忽略了手上昨天才挨过一顿狠打,肢体接触间难免碰到伤处,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秦暄然扑过来,一把抓住青年的手,翻过来看见条条可怖的伤痕,惊讶道:“谁打的?” 没有回应,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急,“说呀,你可别又说是摔的,我告诉你,我是个医学生!你起码尊重一下我的专业好不好?” “不关你事。”苏寻一收回手,继续操作鼠标。 “我给你上点药,我寝室有急救包……不对,太远了,你等着,我去趟校医院。” “回来。”苏寻一无奈地叫住已冲到门口的人,“我真没事,不用折腾了。” “小苏哥哥,你也跟我爸我哥他们一样,有很多很多事,不愿意告诉我。” 他神色黯然,倒看得苏寻一心头有根羽毛在挠似的。 “没关系,总有一天,我都会知道的。” 苏寻一转过头盯着屏幕,掩饰起眼里不明的情绪,这样飞扬明媚的少年,为什么非要蹚他们这一滩浑水呢? “暄然,我们都是……”他甚至都不敢看人,话轻飘飘的,“都是为你好。” 都是为你好,你只需要乖乖地循着前人给你指的方向,走光明的坦途。至于这披荆斩棘,风霜雨雪,由我们去承受。 秦暄然走过来,就在苏寻一以为他要反驳自己的时候,少年突然一叉腰,中气十足、理直气壮地冲着他道:“这个界面难看死了!你教我,我来做!” 好,好。苏寻一笑,可是为什么鼻子会酸呢?他抬起手揉了揉,把少年拉到身边来坐下,指着屏幕,一点一点地,用所有的细致与耐心,领这个医学部的少年进入他的世界。 秦暄然很聪明,至少在计算机方面是这样。秦暄然也很有美学素养,至少和苏寻一比起来。 苏寻一突然轻松了很多,觉得自己教他VS是无比明智的决定。 周五,青年回了趟家,离市中心不远的老破小。他穿过阴暗狭窄的楼道,避开层层堆叠的瓦楞纸箱,掏出钥匙,在插入锁孔的前一秒顿住。 尘埃在光柱中飞舞,通往上一层的楼梯上有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西服,毫不在意地坐在脏脏的地上。 “钟腾州。”苏寻一的声音波澜不惊,“你来干什么?” “看儿子。”男人站起来,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这没你儿子。”苏寻一咔哒一声旋开锁,一步跨进门,反手就想把门带上,可钟腾州也趁机挤了进来。 “出去。”青年挡在人身前,面色不善。 “来都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钟腾州自顾自绕开挡在面前的人,熟门熟路地走到客厅套着发白的豆沙色布套的沙发前坐下。 苏寻一关上门,少见的极不耐烦的语气,“有事快说。”说完赶紧走。 “陆泉山可真是养了个好苗子啊,”钟腾州四下里望望,房间摆设一如从前,染着陈旧时光的气息,“那么多唾手可得的富贵,你就当真没有动过一分心思?” |
苏寻一坐在沙发扶手上,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关你什么事。” 钟腾州换上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嗤笑一声,道,“气性还挺大。” “我就是来告诉小苏爷一声儿,”男人站起身来,走到青年身边,一把拍上他的肩膀,“明天的饭局,真是个局。” 苏寻一抬起头看他一眼,依然波澜不惊,“说完了?您走好。” “在陆二爷手下吃过不少苦头吧,”钟腾州也不介意苏寻一夹枪带棒的话语,两步踱至门边,“没关系,以后你就会知道,这些都不算什么。” 吧嗒—— 门锁再次旋上的声音。 青年从扶手上径直倒下,摔进沙发里。心像被人使劲儿拧着一样,他难受得很。 苏寻一从小跟着妈妈长大,童年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搬家,无数次的搬家。他对自己因多次转校而拥有的数百个同学都这样说,孟母三迁,我妈觉得这个地方不好。 确实不好,不管他们搬到哪里,钟腾州总能找上门来,少则几个星期,多则一年半载。 钟腾州爱苏方仪爱得发疯。即使女人几次三番表明自己不会和地下的人有任何接触,他也还是死死纠缠。后来,有了苏寻一。 苏方仪没有迁怒于这个孩子,尽心尽力把他养大,家庭残缺,但亲情仍存。 再后来,钟腾州终于从自己儿子身边带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苏寻一从此孑然一身。 苏寻一对钟腾州没有感情,男人对他也是一样,他们心里都只有一个女人,苏方仪。 可孩子找不到妈妈了。 苏寻一抓过一个抱枕闷在脸上,抑制不住的啜泣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久久不绝。 翌日,泾城难得的湛蓝的天,竟衬得呼啸的风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宁董。” “二爷。” 菁华董事长宁远代表董事会,与母公司沧海会谈。 苏寻一跟在陆泉山身后,才明白为什么要带他来——对方也带了个小跟屁虫,一个十七八岁年纪的小姑娘。 “让二爷见笑了,这是我女儿,今年刚大一,以前一直跟她妈在外地读书,大学恰巧没报到泾城。这不,听说我要来沧海城,她说十几年了,从来没搞清楚这到底什么样,非要跟着来……” “叔叔好,我是宁茹雪。”少女冲着陆泉山甜甜一笑,半扎的头发也跟着灵动起来。 陆泉山回以微笑,侧过头看一眼苏寻一,后者心领神会,开口道:“苏寻一,泾大大四。茹雪不嫌弃的话,倒可以跟着我逛逛。” “哇哦,好耶!”宁茹雪蹦到青年身边,一点也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生分,“那就麻烦苏哥哥了。” 苏寻一眼皮一跳,想起某个牛皮糖,“好。” 于是一群人兵分两路,陆宁一行人往主城走去,苏寻一则带着宁茹雪在外城转转悠悠。 “苏哥哥,没别的好玩的了吗?” 苏寻一照着寻常路子,带着女孩逛逛商场看看东西,时间不久,宁茹雪便觉得有些无趣。 “左不过是些吃喝玩乐的,早腻啦。诶,我听说沧海城还有个内城,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啊?” 得,这等着我呢。苏寻一默默叹一口气,二爷说了,照顾好人,开心就行。内城虽说乱了点,但总归位于朔府大本营,又有他带着。 何况,七点的饭局,这短短几个小时,苏寻一不信有人能翻出什么天来。 |
“这就是赌场啊……”宁茹雪睁大那双剪水秋瞳,惊讶得合不上嘴。 苏寻一带着人从观景台下去,经过掩饰用的一层,又刷了他的卡,才进到下一部电梯。 与电梯直接相连的是装修豪华的大厅,往里一点是兑换筹码的柜台,大厅里各式各样的赌桌星罗棋布,形形色色的人坐在桌旁,牌童和服务生在嘈杂的环境中看似混乱实则有序地穿梭。 苏寻一没有兑换筹码,他对这些没有兴趣,只挑了个人最多的赌桌,好整以暇地带着宁茹雪看热闹。 不断有人上来打招呼,青年一一应了,宁茹雪没见过这场面,好奇地四处张望。 “一会再带你去白焰看看。可惜今晚你走得早,每逢双数日子,十二点,夜间场演出,那才叫好玩。”苏寻一靠着张椅子,手里转着刚被硬塞来的筹码,端得一副好派头。 宁茹雪洁白修长的脖颈微微前伸,“苏哥哥真好看。” “嗯?没有……”可怜苏寻一自打懂事来就对男女之事不甚了了,被女生一说,竟然还老脸微红,有些羞涩。 “哈哈。”宁茹雪见他这样,笑得更欢了,举起手中的奶茶一饮而尽,朝着服务生道,“再来一杯。” 两人正聊天,苏寻一突然被人拍了一把,他抬头一看,郑鸿远。“怎么了?” “苏哥,终于抓住你了。白焰装修这事儿报上去可有日子了吧,怎么一直不给批下来?” “别提了,二爷说,菁华那边摆不平,白焰甭想有别的动作。” 苏郑二人窃窃低语,宁茹雪自觉在一边呆着又多余又无聊,于是说要去趟洗手间,便离开了。 过一会,小姑娘还没回来,苏寻一虽疑惑但也没太在意。再过一会,连郑鸿远都觉得不太对劲儿了。 “苏哥,那姑娘干啥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苏寻一沉吟一会儿,一拳捶到人瘦巴巴排骨似的胸口上,“走!看看去。” 说是去看看,可两个大老爷们能看什么,于是唤来个女服务生,让她进洗手间去叫叫人。 “宁小姐,宁小姐在吗?您的朋友在外面等您。” 服务生出来,恭敬道,“小苏爷,没人应。” “里面还有别人吗?” 女子愣了一下,答,“没人。” 于是苏寻一顾不得许多,留下一句“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便带着郑鸿远冲了进去。 一个个隔间看了,别说人影,鬼影都没一个。要是一切如常也就罢了,让苏寻一冷汗直流的是,倒数第二个隔间的地上,那个被扯断了带子的小包,分明就是宁茹雪先前背的那个。 出事了! |
第五章 郑鸿远看苏寻一这样子,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苏哥,那姑娘是谁啊?” “谁?”苏寻一脸色并不好看,“菁华董事长的女儿,人要在我们这儿出了事,可不是轻易就能交代过去的。” 郑鸿远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见过场面也多,于是稳了稳心神,对苏寻一说:“这洗手间没别的出口,就只有一个门,咱去调监控,应该能看见是谁这么大胆子。” 青年想起昨天钟腾州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不清是谁要对自己下这个手。现今也不敢惊动陆泉山,于是通知了安保部,匆匆赶往监控室。 六十多台显示器聚集在一个大屋子里,甫一进门让人有些眼花缭乱。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负责这一块,见两人进来,满脸堆笑地叫人,“小苏爷,远哥。” “嗯,给我们看看赌场洗手间外面的监控。”苏寻一看了眼手机,“大概半小时以前。” 男子输入密码,调好时间,两人一起凑在屏幕前,生怕漏掉一点信息。 “这儿!”郑鸿远手指着屏幕,上面正是宁茹雪进入洗手间的画面。再往后看,直到他们俩冲进去,她竟一直都没出来。 “这么大个活人,还能凭空给变没了?” |
苏寻一没说话,放了倍速继续看,眉头拧成个“川”字,同时吩咐郑鸿远道,“你盯着点内城出口的那四个摄像头。” 已经通知过安保部,暂时限制内城出入,控制流量,注意可疑人员,对所有场子进行暗地摸查。 “没有,苏哥,四个口都没宁小姐的影子,连个长的像都没有。” 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人还在内城,场面就不算太失控。苏寻一按了按太阳穴,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小苏爷,我们抓到个人,非说要见你。” “带过来。” 片刻之后,苏寻一一直压制住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秦……”他还是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少年的全名吼出来,“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猛地一指边上立着噤声的人,“阿杰,把他给我送出去。” “我不走!”秦暄然被两个人架着,耍起赖来,缩起两条修长的腿,整个人就靠重力往地上坠着。 “抬出去。”苏寻一挥手,示意两人赶紧把这小祖宗给弄走。 “小苏哥哥,你还想不想找了?” 这些人,哦不,老油子们见上面各位爷见多了,看人下菜。瞅着少年对苏寻一这股无赖劲儿就知道俩人关系不一般,可不能得罪,于是停了下来。 “我有办法。” 苏寻一看他一眼,“放下来。” 少年上前两步,紧紧靠在人身边,耳语道,“给我说说前后始末呗。” “……” 敢情这人还啥都不知道。 “我告诉你小然,”苏寻一手伸到人身后,悄悄拧了一把,颇有威胁意味,“你再胡闹,信不信我打你。” 秦暄然点星似的眸子瞬间就放大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人,“不、不能吧。不是,你先把事儿跟我说说……” 苏寻一刚说了没几句,手机叮一声提示音,他翻出来一看,嗬,二爷。 ——看着点时间,别玩过头。 手心带着点湿意,在内城大肆寻人闹出动静他倒不怕,只怕宁远因着这事与沧海起了龃龉,他罪过可就大了。 就这么一会儿,秦暄然已经从郑鸿远嘴里了解了个大概。 “没出去?各个场子都查过了?” “正在查。” 秦暄然蹭到大叔身边,“您再给我看看那段监控呗。” 大叔向苏寻一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得到后者的许可后,把视频调了出来。 离七点还有不到两个小时,苏寻一脸上虽然没刚刚那么不好看了,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心里好过多少。 在监控室里收着安保部源源不断传来的并没有用的消息,苏寻一已经开始谋划一会怎么把秦小祖宗送走,把郑鸿远摘出去了。 大不了封了内城查个天翻地覆,后果他考虑了,他相信陆泉山不会打死他……吧。 正在青年一团乱麻的时候,秦暄然有了新发现。 “小苏哥哥,你看这个保洁员。”他指着屏幕上推着垃圾车正从洗手间往外走的人,“如果人不在里面,又看不见她出去,那就只可能是被藏起来了。” 苏寻一抿了抿嘴唇,宁茹雪不胖,垃圾车里装个她也不是不可以。青年忽然打了个响指,道,“叫人事部查,十分钟,我要看到这个人。” 有了目标,朔府高得可怕的执行力就体现出来了,不过七八分钟,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妇女就被带到了苏寻一面前。 “不是我……我只是拿了钱替别人办事的……我也不知道车里是什么,他们就只要我把垃圾车推到他们指定的地方,其他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常年干着保洁的妇女哪见过这么大阵仗,只不过自己贪财答应了别人办点事,就给自己招来了这么大麻烦,她后悔不迭。 “爷……求您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钱我都交给您,您别开除我,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和正在上小学的女儿……” 苏寻一挥挥手,也不愿再和这个絮絮叨叨的女人多说,只问清楚了她口中的地点,就让人带下去按规矩办了。 三人从监控里果然看见宁茹雪被人从垃圾车里弄出来,用件大衣裹了,半扛半拖着,伪装成醉酒的样子,竟是进了白焰的包间。 “给我把白焰封了。”到了他的地界,苏寻一行动起来更无顾忌,直接带了人就冲了过去,临走之前不忘让得力的手下看住秦暄然,好吃好喝好脸色一样不能落,只一点,不能让他再乱跑了。 等他们赶到白焰的包间时,里面已经没人了——除了正瘫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宁茹雪之外。 苏寻一试了试,还有鼻息,顾不得许多,扒开大衣,粗粗看了看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伤痕,一颗心才装回肚子里。 “叫个医生看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吩咐了人,苏寻一又忧心起来,这事瞒是瞒不住的,只是要怎样说,面子上才更过得去? 在沧海城内城,他苏寻一亲自带的人,竟然还出了这样的事,他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了。 一想到这个,他的身后就和脑子一起隐隐作痛。 |
“没什么毛病,就是被乙醚给迷倒了,过一会醒过来就好了。” 年轻的医生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对苏寻一道。 “多久能醒过来?” “这个不清楚,大概几个小时,不会太长。” 几个小时还不长,青年吐槽。这饭肯定吃不成了,他熟练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戳开置顶的对话框。 ——二爷,宁小姐去洗手间的时候被人弄晕带走了。现在人已经找回来了,没受伤,只是还没醒,晚上的饭局……您和宁董吃吧,我们俩就劳您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我在这照顾她,等她醒了就给人送过来。 宁远那边,只要人没事,他不至于撕破脸皮,要找个目标恨嘛,恨他就行了,保得了二爷和朔府无事,青年自认也算功德圆满。 苏寻一让人把宁茹雪抬到他办公室去,那儿总比外面乱糟糟的包厢要好,让女服务生细心照看着,青年总算能腾出脑子捋一捋下午发生的事儿了。 青年往监控室走着,他还真不放心让小祖宗在那呆着——万一又给他闹出什么事来,他这条小命就算是交代了。 秦暄然脸上就差写上“邀功请赏”四个大字了,见着青年,得意道:“怎么样?还是我厉害吧,就说了这种事情得靠我……” “行,你厉害,改天好好谢谢你。”苏寻一拉住人就往外边走,“今天先回去好不好?现在也没什么事了,这儿离学校又远,晚了我不放心,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别改天了,就今天吧。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宁愿带那个小姑娘玩都不带我玩。”秦暄然朝青年呲牙,凶神恶煞的。 苏寻一仰天长叹,“好吧,陪你玩,只有一点,九点你必须得给我回去。” “成交。” 青年带着少年在内城里晃悠,不禁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感。秦暄然不仅会玩,而且敢玩,比起他更是不遑多让。苏寻一不得不承认,总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磨也磨不掉的。 “苏哥,宁小姐醒了。” 两人正玩着,苏寻一接了郑鸿远的电话,就要往白焰走,秦暄然以时间未到为由也巴巴地跟去了——事实上,这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因为在苏寻一鼓动唇舌说动宁茹雪和他统一战线将此事大事化小瞒天过海的过程中,秦暄然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以至于后来再见了宁远,小姑娘也只是亲亲热热地挽着微愠父亲的手,撒娇耍赖,再加上陆泉山在一旁不时贴上几句,倒真把这等惊心动魄的事七分假三分真的给糊弄过去了。 剩下的,就看他们的人口风严不严了,这自然不是小姑娘该操心的。 |
第六章 刚送走宁家父女,晚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刮到人脸上,苏寻一看着面色不善的陆泉山,还未开口说什么,就望见稀疏的人群里,有个家伙在探头探脑。 心还想着手下那帮人果然对付不了少年,人就已经到了跟前。 “小苏哥哥,你不送我回去吗?”秦暄然又转过头看一眼一言不发、刚收回浑身的寒意的男人,“请问您是?”少年好奇道。 看来是不记得自己了,也对,小时候见的面,这么多年过去,有印象就奇怪了。 “陆泉山。”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留痕迹地打量了少年一通,不错,没长歪。 “哦……”秦暄然想了想,瞬间恍然大悟。他努力维持着良好的仪表,可还是笑了起来,笑得很夸张,捂着肚子就弯下腰去,“原来您就是、唔……” 秦暄然要说的话,苏寻一猜了个大概,总不过是那天看到自己手机上的消息,也顺带把自己给陆泉山的备注看了去。 可不能让二爷知道! 于是他一把捂住少年的嘴,扭过头来冲着男人讨好地笑,“嘿嘿。” “怎么了?” “没事没事。”苏寻一狠狠给少年一个眼色,才放开了他。 秦暄然憋得脸都红了,直起身来还是收不起那笑意,学着苏寻一的语气说道,“没事没事。” 男人狐疑地看了青年一眼,目光又转回来,落到近了自己身的少年身上。 “您认识我?” “我认识你哥。” “嗯……您和我哥是一辈,我和我哥是一辈,所以我和您也是一辈。”秦暄然突然翻起了家谱,白气从他口中散出来,“我和小苏哥哥是一辈,所以小苏哥哥和您也是一辈!” 苏寻一眉头跳个不停,这小祖宗扯来扯去的,打的是什么算盘? “所以啊,”秦暄然扬起脸,两只眼弯得月牙似的,“您不能欺负他。” 苏寻一把前后串起来了——秦暄然推定是陆泉山打的他,在这给自己抱不平呢。 “当然,我和小苏是,”男人目光悠悠,落到一旁安安静静的青年身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朋友。” 苏寻一身子就那么蓦地僵住了,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心里直涌到头皮,四肢百骸都是软的。不是手下,不是晚辈,是……朋友吗? 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喜悦都快淹死他了,他好想跑过去抱住男人,再大喊大叫上几声来释放掉这股子高兴劲儿。 可他——一个成年人,一个在地下浸淫了两年的人,最终也只是钉在原地,木桩一般,朝男人投去一个长久的笑。 |
秦暄然到底还是没能让苏寻一送他回去,后者被陆泉山打包带回了家。男人的衣服多了些褶皱,头发也不似清晨那么一丝不苟了,一天的应酬再加上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确实很累。 “没吃饭吧?”陆泉山进门,洗了把脸,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朝着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的人道,“去洗个澡。” 难道不是去吃个饭么?苏寻一想,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去了,他可不想把二爷给惹生气了,毕竟身上还压着事儿呢。 青年迅速解决了战斗,出来时闻见屋里飘着股香味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餐桌前,看见两个煎的金黄的鸡蛋和三片烤面包片。 “溏心的,我记得你爱吃这个,还有,吃完顺便把厨房收拾一下。”陆泉山略提高音量,压过电视里某台风靡全国的综艺节目的声音。 苏寻一觉得自己在做梦。 二爷不仅没有对他发火,还给他做吃的,还在看综艺?! 厨房并没有青年想象中的一片狼藉,可见男人的手艺还是靠得住的,苏寻一边收拾边想,不过还是赶不上自己。 再回到男人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又说话了,“去睡觉吧,不早了。” 抬头看一眼仍杵着不动的人,又道,“不想睡就出去跑五公里,或者……” “睡睡睡。”苏寻一鸡啄米似的点头,一阵风一样跑了。 都说少年人的觉永远也睡不完,苏寻一也不例外——除了住在陆泉山家时。 是以他战战兢兢地和面色如常的男人共进了早餐,见着离人平时出门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心里不免有些打鼓,遂鼓起勇气,道,“二爷……昨天……” “嗯。”陆泉山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昨晚正在气头上,怕把你打坏了。” 伸手又拿过iPad,念道,“九点市场部报表审批,十点与各部部长开会,十一点见长平话事人……”粗略扫了一眼日程,“早中晚,你挑个时间。” 苏寻一眼皮一跳,二爷这么好说话?但现在好像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挑、挑时间?” “揍你。”语气平淡得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苏寻一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筋节分明的手跟筷子较了会劲儿,才道,“早上吧。” 俗话说得好,早死早超生。 “藤条在浴缸里泡着,我在书房等你。”像是早知道他的回答,男人回应得很快。 苏寻一把碗筷扔进洗碗池,又去浴室摸出吸饱了水的藤条来,手掰了掰,表面光滑韧性十足,六十厘米长,小指粗细。 走到二楼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等里面应了,才推开门进去。 陆泉山立在书桌后面,身姿挺拔,面色肃然,宽松的家居服下面是难以忽视的精壮饱满的肌肉线条,此时目光炯炯,正看着青年。 苏寻一扭头把门反锁了,其实根本不必要,没有人会闯进来,但他还是觉得这样安心。 “二爷。”苏寻一走到人面前,双手把藤条递过去,人并没有接,他也没有收回来,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道,“昨天我带着宁小姐去了内城,虽然是她提的要求,但我没有照顾好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顿了顿,整理一下思路,“宁小姐是在厕所受到的袭击,里面并没有监控,所以无法找出袭击者,但他们与一个保洁员有过接触,安保部已经在挖她这条线了。另外,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将人带去白焰,但他们一定没有伤人意图,否则……” 否则宁茹雪怎么能好好地回去。 “白焰是什么地方?你的场子,他们把人往你这儿丢,一是示威,二是引火。”陆泉山把藤条拿过去,“你最近惹到什么了?” 苏寻一不敢把钟腾州对他说的话讲给陆泉山听,这是他的秘密,埋得最深的秘密,连陆泉山都没挖出来的秘密。 朔府与泛洋水火不容,朔府小苏爷苏寻一与泛洋高管钟腾州竟然是父子关系!多么让人热血贲张的消息,又会搅动怎样的地下风云。他不敢想。 “我不知道……”苏寻一收起一闪而过的纷繁的念头,委委屈屈道,他是真不知道。 “没背着我再接单?”陆泉山眉头一挑。 “没有没有,我都快掉出排行榜了。”苏寻一连连摆手,还带着点控诉和不甘,“现在的新人们都把我当纸老虎,说42号只是传得那么厉害,其实一单也不敢接……” 陆泉山不得不打断青年的话头,只要一提到他的老本行,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还有呢?” “还有?”苏寻一吓了一跳。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分钟,男人先打破僵局,“过来趴下。” |
苏寻一走到桌前,手在裤腰上犹豫了一下,豁出去似的把两层裤子都扒了,撑到桌面上去。 随后又稳又狠的一藤条劈开空气落到臀峰上,打得青年往前一扑,倒吸一口凉气,疼死了! 一条红楞子就在雪白的肌肤上浮起来。 连着几下,不急不缓地依次抽落,苏寻一咬着口腔里的嫩肉。藤条的痛他是一下也忍不了的,戒尺尚可捱上一阵儿,可藤条,刀劈般带有侵略性的尖锐疼痛,只一下就能让他叫出来,他只能用其他的方法来对抗。 “不会说话了?” “啊——”苏寻一刚一松开牙齿,痛呼就不受控制地钻了出来。仅仅挨了六七下,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毛孔微微张开,贪婪地吸着带有凉意的空气。 陆泉山朝着臀腿相连处抽了一下,看人要蹦起来又不敢蹦的可怜样,提醒道,“那个小孩。” “哦哦,暄然,他……” “还叫得挺亲热,”陆泉山突然笑了,但随即而来的八分力的一下,在一片红色中留下一条青紫的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哥呢。” “不是……他哥是,秦旻然。”苏寻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的。 “你还知道他哥是秦旻然。”男人神色一凛,“小苏爷本事已经大到不把秦家放在眼里了?” “我没有……”青年头抵在手背上,疼得思考的速度都慢了,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消化。 “难道你要告诉我他昨晚的出现是巧合?还为了你求情?” 苏寻一张着嘴,喘了两口气,才答道:“是……之前他在我寝室的时候看见我手机上的消息……才过来的。也是那次,我手上的伤被他看见了。” 想了想,不太对,这样好像还是他的错,而且……人都摸到他寝室去了,还能看见伤,这关系岂不是更亲近了。 果然,又挨了重重的两下。 “呜……哇”青年双腿一弯,扑在桌面上。 吸足了水之后的藤条韧性极好,抽在身体上时弯出一个可怕的弧度,极致的疼痛在身后炸开,苏寻一脑子里被铺天盖地的疼痛塞满,下意识地翻身做出防卫的姿态。 陆泉山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也知道青年向来耐不得痛,只是,他怕他现在心软,任苏秦二人发展下去所招来的事,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是以男人提着藤条站在原地,看苏寻一只维持了两秒不到的防卫姿势,就跪在了他面前。 “二爷,对不起……”仿佛什么受惊的小动物似的,青年跪在地上,比男人矮了好大一截,“我不是……”他语无伦次,他不是想躲,也不是逃罚,更不是反抗,只是……太疼了啊,疼得激发了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起来,趴好。” 可世界上,友情,亲情,爱情,又哪是棍棒所能逼退的呢?在人类的天性面前,疼痛、恐惧,都会为真正前行的勇士,把那崎岖遥远的通往最终的路让开。 |
第七章 苏寻一再也不愿回想起今天。 他被陆泉山打得毫无面子地躲来躲去,定的二十下藤条不知道重来了多少次,最后是被人反剪了双手按在桌上才堪堪打完的。身后那两团肉发着紫,油皮翻卷,骇人的伤痕一道道整齐地摞在原本光洁的肌肤上,陆泉山拿捏着力道,在皮肉将破未破的边缘,留下最深的疼痛。 他终于知道二爷的那句“昨晚正在气头上,怕把你打坏了”是什么意思了,冷静情况下的责打尚且如此惨烈,再带上些怒气的加成,他就得去半条命。 那根藤条已经弯了,看二爷的意思,是打算再换根新的。换根新的,苏寻一一想就浑身发抖。 他不知道陆泉山为什么对秦家如此忌惮,甚至连他与秦暄然的接触都成了罪过。在他问时,男人只给了他狠狠的一藤条,冰冷道,“不该你知道的就别有好奇心。” 刻骨铭心的惩罚,还附带着没收了他的手机与禁足在家,青年肿着个核桃眼,百无聊赖地趴在柔软的大床上,半盖着轻飘飘的羽绒被,睡又睡不着,事又没事干,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丧。 与此同时,待在陆泉山身边的青年的手机,正尽职尽责地传达着消息。 ——小苏哥哥,你没事吧? ——你为什么不回我了? ——你看一下手机好不好?信不信我哭给你看! 还带着接二连三的未接电话。 陆泉山叹了口气,手指不经意触到指纹识别的地方,机身轻微一震,竟显出主页来。男人一怔,青年曾说过要把他的指纹也录进去,没想到真做了,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他凝视着屏幕,正儿八经的纯黑锁屏被笑得没心没肺的海绵宝宝所取代。他对他赤诚相待,可他却对他讳莫如深。 突然一个电话打进来,犹豫一阵,还是接了。 ——别再缠着他了,对你们都好。 电话那头因接通而产生的喜悦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沉默。 ——那……你要对他好一点。 电话断了。 一辆玛莎拉蒂沐着月辉停在别墅前,待陆泉山从车上下来,又悄无声息地开走了。男人望着唯一亮灯的房间,落地窗开了条口子,窗帘被夜风吹动,想来便是携卷着寒意灌进去的。 听见开门的声音,苏寻一藏在被子下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没有半分力气与勇气回头,只把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了些。 “也不怕闷着。”脚步声近了,在床边停了下来。 “徐嫂来过了,饭菜我让她做好了,保着温的……您去吃吧。”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 “在怨我?”陆泉山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坐下了。 青年努力挺起上身转过头来,视野中猛然爆出无数黑点,无法聚焦,一天没吃饭,头晕得很,却朝来人扯出一个艰难的笑。 “二爷……”青年用胳膊肘撑住身体,“我和暄然是在学校里认识的,我也一直尽力把他挡在外面,没让他沾过不干净的东西。他这个人把你当朋友,就愿意把一颗心都捧给你,虽然说平时让人头疼了点,可……是个好孩子。” “净为别人说话,自己呢?” 话像在人嘴里噎住了,好一会才出来,“您下次……不要用藤条好不好?” 真的好疼。 “得寸进尺。”陆泉山宽大的手掌往青年头上揉了两把,后者微不可察地抬抬头,下意识想去蹭这干燥温暖的掌心。 苏寻一鼻翼耸动,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再度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您打也好罚也好,实在惹您生气了,要、要动藤条也可以……别把我一个人留下就行。” 尽量让自己的样子轻松一些,伪装成开玩笑的语气,可藏在黑暗里的手深深掐入掌心,生怕听到那个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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