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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金鸦(古风)[第1页]

作者:左耳听东方潇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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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生,君臣。
美人来去春江暖,江头无人湘水满。




二楼,留。
临安二十一年。
盛夏。
炎热。
一本一本被递上去的折子似乎都在报喜,说着这太平盛世。
除去封州地区,江淮地区有些炎热,土地干旱,其他地方似乎都是风调雨顺。
皇帝生性多疑又不够勤政,每天都要占师给自己卜一卦。
芸芸众生,似乎一派祥和。
然,并非此景。
京城早已民不聊生,京城外更是民穷财尽,水深火热,哀鸿遍野。
皇城,平安阁。
二楼雅间坐着一位小少爷,正对大台,台上是当红的角儿,唱颂前人丰功伟绩。
那少爷一脸戏谑听着,嘴巴不停地吃,表情也很丰富,时而嘴角微勾,又时而眉尖一挑。
不就是唱先帝嘛…还编得挺像。
平安阁就是这位小少爷的,因为家里管得严,别的同龄少年都能开个风花雪月的雅兴楼,或者酒楼,他就只有这么一间戏楼,还是求了不知道多久,才拿到手。
平安阁的管事是个年轻人,叫伯年,倒是有才,这小少爷把别的戏楼没有的故事稍稍给这管事说几段儿,这管事就能编成戏词,因此这平安阁的品味之高也是一般人进不起的。
“小少爷。”管事敲门。
“嗯,进来。”小少爷并不看门。
那管事推门进来第一视线自然就落在桌上的杯盘狼藉。
“吃好了吗?小少爷。”管事。
小少爷看戏,并不理人。
管事站在那坐着的小少爷的身侧,一言不发,眉眼里半点局促都没有,倒是坦荡之人。
“没吃好吗?”门外又传来声音。
窝在椅子里的少年呆滞一下,差些没滚下桌去,撑着椅面站起来对着门外之人,丝毫没有半点犹豫。
管事朝着少年微微一笑:“杭清公子在一楼等久了才上来接您。”
少年微微撇人一眼,又看向门外。
杭清一派温文尔雅,又爱素色,一身白衣衬得人愈发修长。手里的折扇也是杭清自己做的,上面的字刚劲有力少年不知道是谁题的,也不敢多问。
杭清进门,看着桌上的狼藉,浅笑。
少年自是不敢再站着的,说了一句“我马上收拾”就开始收拾桌面,清理地面,一套流程坐下来倒是行云流水,半点不见生疏。
外人看来,倒不像个贵家少爷。
少年收拾完以后,管家又备了几盘水果就离开了。
少年站在杭清身旁:“老师。”
“留给你的课业,可完成好了?”杭清看向少年,眸间温和。
少年微微摇头:“还没有,昨天就跑出来了。”
“好在你有个平安阁可以留宿,要是没有这戏楼,你是准备沿路乞讨回琳琅南院吗?”杭清将折扇吧嗒一声放在桌上。
少年更是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了。
“坐吧。”杭清看少年,微微有些生气。
少年微微颔首,坐在杭清旁边。
“说吧,在沈老师那里我只听个大概。”杭清看人。
少年看人一眼:“我的老师是我外祖父的学生,现在换我外祖父的学生教我,我沈平安今年十二岁,自小无父无母,忽然跟我说当今皇帝是我爹,现在要接我回宫,早些年做什么去了。可我外祖父也要求我回去。”
杭清无奈笑一下:“我教你也有六年,怎么你这骨子里的痞性我就磨不掉呢?”
沈家少年朝人递个委屈的脸色:“老师不会也赞成让我回去吧。”
“不回去,但是老师有个问题问你。”杭清朝着桌子微微坐正些,拿起桌上的折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猜测你和皇宫有关系的?”
那少年眼神忽然畏缩了一下,不敢撒谎。
“四年前。南园那个唯一一个比我好的院子里住着的人,打听是皇子身份,细细观察过之后我就发现我和他长相也有些相似,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外祖父捡的孩子。之后一个月老师生病那晚,有人暗杀我,隔壁院子里有人救了我,我装晕以后听到的,确定的。”少年回应:“不过我还没有搞清楚她们为什么参与,可能怕被误会是他们自己做的吧…”
沈平安忽然不说话了…
杭清稍稍瞪人一眼也没有怪罪。
沈平安看看桌上的果盘,又看看杭清。
“吃吧。”杭清眸色嗔怪,看人一眼。
少年自顾自开始吃起水果,不过只吃自己这方向,把老师的份留足,偶尔看老师一眼。
杭清在想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四年前,那天晚上他恰巧就病了。
隔壁院子是当朝皇帝的七皇子,听说大平安一岁,在入院一个月时他姐姐过来看望他,当天晚上,他就恰巧生病,平安遇刺被那位公主所救。
七皇子来琳琅南院虽是低调,可刚进来时候身边总该不缺人照顾,平安就住在隔壁,多嘴的下人回宫以后就传开消息。
想杀害平安的人选了这位公主来探望七皇子的时间进行刺杀,成功以后若是消息没有外露就是天下太平,若是走漏风声也可以嫁祸给那位公主。
那伙人倒是没想公主会出手相助,难道公主也知道平安的身份?
杭清看着少年,又看另一个盘子里整齐的果皮,想一下刚刚桌上的狼藉,微微一笑。
沈平安。
十二岁,六岁的时候就被狠心的外祖父送去琳琅书院跟着杭清学习。从小无父无母,长得很是好看,天资聪慧,却免不了孩子的调皮。
沈善,沈平安的外祖父,年轻时在朝中为官,给当朝皇帝做过太师,娶大家闺秀林兰之后便再没纳妾,一生一妻,之后沈家之女入宫为妃,沈善却没有借女儿的身份高攀揽权,在朝中也甚是清廉,年龄一到,罢官养老。
不过,沈老爷子除了对沈平安的课业要求非常严格以外,平时逢年过节时候也像个邻家爷爷一样,给沈平安准备礼物。
沈平安聪明,又会讨人欢心,总能把家中二老逗乐,相处倒也其乐融融。
沈平安有个习惯。
就是把水果当饭吃。
在沈家长辈面前的时候还稍微收敛一些,跟杭清在一起的时候若不是人要求,几乎不吃什么主食,若不是杭清有钱,还真真养不起这个小子。
沈平安自己呆着的时候更甚,也幸好沈平安有个平安阁,在皇城繁荣的地界上想有一亩三分地可不仅仅是有钱可以办得到的事情,沈平安和杭清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总是会感谢外祖父给他留了这么一个平安阁,总归是有了买水果的钱。
杭清笑而不语。
半个时辰以后回了沈府。
沈平安一直以为老师会押着自己给外祖父道歉并且接受,不曾想,杭清只是规规矩矩朝外祖父行礼,接着就说顺路要带他沈平安回琳琅南院。
沈平安藏在杭清身后朝外祖父做鬼脸,沈善瞪人一眼,心里知道杭清一直有自己的主意,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林兰却忽然朝少年招招手。
沈平安朝人笑笑就跑过去蹲下:“奶奶。”
林兰虽慈祥,也从来不会惯着少年,这会儿却是轻轻抚一下少年的头:“你爷爷从来也就不让戴什么东西,今天奶奶送你一个小礼物。”说着拿出一个坠子:“这是你母妃送你过来的时候给我的,当时宫里很乱,当今皇后因为膝下无子心生绝望,就杀了好几个刚出生的皇子,你别恨她。”
沈平安忽然抬头,脸色没有刚才的嬉皮笑脸而变得冷静起来,看着外祖母:“平安记住了。”
林兰亲自给少年带上那蓝色的六棱型玉坠,才将少年扶起来。
自己也跟着站起来。
沈平安十二岁,身高却已经和林兰一般大了。
平时回书院的时候,只有林兰出来送,这次倒是沈善也跟着出来了。
沈平安没心没肺:“爷爷奶奶,夏天我就回来了。”
林兰看一眼杭清,了然,也不多问,送人上马车。
林兰看一眼杭清,了然,也不多问,送人上马车。
启程。
沈平安乖觉坐着玩着眼前盆里的冰块,天气虽是炎热马车里却不觉得闷,凉意让少年觉得很舒服。
杭清看着少年:“教你的书,还记得吧?”
沈平安没有看人,反而继续把玩冰块:“您教我读史书,学治国之道,就是要把我送进宫里吗?”语气里已经是满满失落。
杭清看人。
沈平安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审视,放下冰块,就地屈膝。
“老师,我从六岁开始跟您在琳琅书院习课,七岁您请人教我学武,这些年又教我下棋,又教我作画,现在我长大一点了您就要把我送走,是有新的学生人选了吗?”沈平安睁大眼睛,头微微仰着。
杭清周身已是微凉的气场。
沈平安又问:“老师生性凉薄,平安在老师面前已经非常克制了,我好动,老师喜静,跟着老师的时候我都非常乖,您要是实在不待见我倒不如把我卖给那个皇帝老儿,还能得个好价钱嘶…”
沈平安按着头顶,干脆连跪直都懒得,就直直坐在后脚跟了。
杭清的折扇是上好的木质,敲人一下也是够疼了。
杭清不语。
少年也不语。
才一小会儿,跪坐着的膝盖就开始因为颠簸的马车开始生疼起来。
杭清似乎察觉到少年的视线,转过去就瞧见人的眸子里已经渗了眼泪。
就急忙去扶人起来。
杭清严格,却是从来舍不得责打少年的,最多也就罚他练武站桩罢了。
京城。
紫禁城。
沈氏的寝宫,锦乐宫。
皇帝坐在榻上,沈氏跪在地上。
若竹色的裙摆铺在地上着实好看。
早早听闻皇帝要来,沈氏就换了这身繁冗的正装,倒是不知道沈氏是坚决,还是羸弱。
皇帝倒是看得赏心悦目,这若竹色衬得人在这炎炎夏季里觉得舒服。
“贤妃可之罪?”皇帝。
“沈画不知。”这位妃子倒是独特,从不自称臣妾。
“当年你诞下龙子朕赐你妃位,一个月孩子没了,朕怜你敬你,又赐你皇贤妃位,你进宫是在用朕的儿子骗妃位来了吗?”皇帝不可一世的语气,也似乎生气。
沈画却依然从容不迫:“沈画不敢,当年宫中不断出乱子,满月酒后您允沈画回沈府小住,沈画感激不尽,当时国家有难,南方水涝,北方干旱,又正值秋收之季,沈画担心有心之人给皇上上奏,九皇子一出生国家便有难,到时候孩子不保。加之后宫不断有皇子公主出生,又一个个离奇死亡,沈画胆小。便狠心将孩子留给父母,哪怕平凡的活着,也好。”
许是沈画眸间的失落和倔强打动了皇帝,皇帝竟是亲自起身搀扶。
沈画顺着跟人坐下。
“其他人和你自然是无法相比,朕一向喜爱你的画和你满腹诗书的气质,有问题你偏偏不和朕说,你把朕置于何地?”皇帝微微偏头,瞧人雅致的眉眼。
“皇上贵为天子,大福多子孙,至于臣妾的孩子,臣妾也不要求他大富大贵,能好好活着就已经是天子庇护了。”沈画低眉顺眨了眨眼睛,臣妾二字说出来不知道忍了多少年的委屈就那样不想忍了,似乎哭了。
皇帝心早就软了,语气还是照常:“那也不曾见你与朕说过。”
“臣妾有罪。”
“你有多久没见这个孩子了?”皇帝问人。
沈画瞬间泪如泉涌,抬眸已是通红:“臣妾从未见过孩子。”
皇帝看着人的眼睛,似乎自己的心也被束住一般,微微将人抱过来一点:“苦了你了。”
沈画平复情绪用了有一会,皇帝轻拍人的脊背,思绪万千,可理智却再没回来。
一盏茶的时间,沈画才微微端坐:“臣妾失态。”
“明日朕让太子去将孩子接回来,孩子们也都快长大了,皇后跟朕说到了封王的年纪。”皇帝握着沈画的手,看人手背上清晰的筋络。
“若孩子真能回来,臣妾恳请皇上,先不予孩子封王。”沈画哭后之后倒更显得明眸皓齿。
“为什么?”
“外面长大的孩子,也不知道玩得多野,回来封王以后臣妾担心孩子会膨胀,丢了皇家的脸面臣妾就真的罪该万死了。”沈画说着微微一笑,脸也有些微红。
“行,依你,封王延期,明天太子就去接人。”皇帝朝沈画许诺。
沈画睁着眸子似乎又想哭。
皇帝受用,手指去抚人的脸:“好了好了,以后有问题呢就要跟朕说,朕能做到的,就一定帮你做到,好不好?”
沈画点头。
“一会儿朕跟你一起用晚膳吧。”
“是。”
沈画命人准备之时,皇帝就着沈画的书案处理一些杂务。
沈画又备了一点水果,给皇帝端来。
似乎沈画的目的只是想让儿子进宫。
沈画一开始的态度坚定到后来的柔弱,不知是真还是戏。
封王虽然是从皇后的嘴巴里说出来,倒不知道真正操纵的人是沈画,还是皇后。
沈画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宫中也没有树敌,太后对她也是喜爱有佳。
似乎一切都是一派平和的模样。
琳琅书院离皇城不远,马车就是半天的路程,只是有进出限制。
能来琳琅书院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
能去琳琅书院南院的学生更是寥寥无几。
傍晚时分,两人就到了书院山下。
沈平安跟在杭清身后,两只手拎了两个果篮,里面满满都是水果。
杭清没帮沈平安,沈平安就知道,老师是生气了。
一路上山都是沈平安自己拎着果篮,虽是可以忍受,时间久了也是难受。
琳琅南院在半山腰侧面,其实只是从这里上山,再转移到旁边别的土地,地势高,又安全。
连这座山也是大有乾坤,比书院还高一点的地方有个思过崖,沈平安偶尔会去那里跳水。
少年有一根自制的弹力绳,绑在崖边横挂的树干上,另一头系在双脚脚腕,跳下去,非常刺激。
他以前带着陆子沛去过一次。
就是那位七皇子。
不是很难相处的人,五年时间下来,在南院似乎已经成为沈平安最好的朋友,大多数时候也算无话不谈。
只是不知道…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
沈平安是知道两人有关系的,但是陆子沛从来就没有表现出来过。
陆子沛可能要比他沉稳一些,却也羡慕他能玩得开。
但是陆子沛要比沈平安健谈一些,沈平安又喜欢倾听,倒也合拍。
南院里的师生都是一对一教学的,每对师生都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院前会悬一块小小的匾额,沈平安的院子是平安,陆子沛的院子便是子沛。
院里没有仆从,一切都是学生打点。
每天也会有专人过来送饭。
陆子沛却是经常会送水果过来给沈平安。
沈平安也早早习惯了,拿过来就会吃。
甚至偶尔晚上也会坐在一起吃晚饭。
陆子沛的老师是从来不会理会沈平安的,甚至对陆子沛也有些冷凉薄,反而对杭清还稍稍有些谦逊。
沈平安习惯以后却也曾经和老师说过皇家感情淡漠。
怎么,就因为这句话,现在就要把他也变成皇家人了吗?
杭清坐在屋里的冰盆旁边,看着屋外的少年清理院子。
石桌上放在一篮水果是少年准备一会儿送去隔壁院子给陆子沛吃的。
清理完院子以后沈平安朝杭清笑笑,指一下果篮:“老师,我去送这个。”
杭清微微点头。
子沛院子的门一开,沈平安就发现陆子沛的神色不对。
院子里还跪着一个似乎是报信的人。
沈平安没管太多,双手往前一伸:“我自己买的,你尝尝。”
陆子沛换了一种神色,似乎在用一种沈平安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看他。
沈平安还是一幅大大咧咧的模样,眸子却是已经瞧向手里的果篮了:“你不要我就拿走了啊。”
陆子沛伸手拎住果篮,还没说话就被沈平安抢了先。
“这是我亲自挑选,亲自拎上山的,你记得吃干净。”沈平安说话扭头就要离开。
“平安…”陆子沛喊人。
沈平安却没理人。
回了自己的院子,杭清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沈平安给人冲了一杯花茶,又加了冰块,轻轻放到杭清面前,自己也坐下。
“老师,您会让我回去吗?”
“嗯。”杭清点头。
沈平安眸子里的亮色一下就暗下去了。
沈平安眸子里的亮色一下就暗下去了。
“你已经十二岁马上十三岁了,虽说你是跟着外祖父外祖母一起长大,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在宫里的,她没有别的孩子,所以你应该回去,无论是保护她还是保护你自己,最好今晚就离开。”杭清看人。
沈平安的眉头却是紧紧蹙起,“今晚吗?”
看杭清肯定的神色,少年头微微扭向一边,看着木桌边缘的痕迹。
“那老师…会跟我一起回去吗?我入学早,又学了六年,老师教得好又快,也就快到了离开南院的时候,老师会跟我一起吗?”沈平安还是看着那木质的纹路,眼神游走。
“大概不会。”杭清回应少年。
“我外祖父是做过太子太师,罢官养老后皇帝让我外祖父教过当朝太子,杭清老师也是我外祖父的学生,老师手里的这把折扇,难道不是当年与太子互换的礼物吗,上面的字…难道不是太子的吗?”沈平安抬眸,满脸委屈,惹人怜爱。
杭清养这少年六年,早就知道这里面有演戏的成分,却依然心有不忍:“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从官。”
“什么身份,江南首富长子吗?”沈平安换了神色。
杭清苦笑:“教你的全用在我身上了?我要不答应是不是你明后天复了皇子身份还准备抄了我的家?”
沈平安何时听过这样严重的责备,急忙起身走到人身边就要跪。
杭清手快,扬起扇子就打在人右膝上:“是已经做好回宫的准备跟我这儿练习呢!”
沈平安站定,膝盖被打疼了,也不揉,就站在人面前微微低头,嘟嘴,表示委屈。
杭清微微叹气,亲自俯身去给少年揉了膝盖。
沈平安一时间不敢不敬又不敢躲闪,局促不已:“老师,皇子的身份会搅乱我们的生活吗?”
“会。”杭清坐直看向少年:“你要记住,你面对的是皇宫里的牛鬼蛇神,如今天下民不聊生,皇帝被佞臣蒙蔽了眼睛,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帮助太子先救活黎民百姓。”
沈平安点头:“您养我就是为了苍生吗?”
“乱说。”杭清微微瞪人一眼:“老师会尽力,入朝为官。”
沈平安用力点了点头。
晚饭送来的时候,沈平安摆好碗筷,看老师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不知道怎么就已经同意了老师的要求。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答应老师的…
少年抬头瞧人。
杭清又变回了那个凉薄的模样。
沈平安撇下嘴角心想:老师太了解我才会一下抓住我的软肋。
饭吃到一半,外面就传来敲门的声音。
沈平安看向杭清,杭清示意少年去开门。
沈平安听着敲门的声音,是陆子沛。
开门时还准备问人吃饭了没有的时候…
陆子沛身后站着一个人。
紫色蟒袍。
沈平安看着这个和陆子沛眉眼甚是相像的人,下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不是不喜欢大红大紫的颜色吗?”
杭清看外面似乎一直没什么动静心里也能猜一个大概,出来就听到少年的这么一句。
“不得无礼。”杭清斥人。
沈平安的脸色却依旧微沉。
“杭清参见太子。”杭清拱手颔首。
“免礼。”声线清朗,却略显疲惫。
杭清看人,太子那双眼睛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隐忍和疲惫:“平安,行礼。”
沈平安往右走一步,双膝及地:“沈平安,参见太子。”
咬字清晰,态度谦逊。
竟是半点没有刚刚的戾气。
沈平安心里明白,像这般眼高于顶的皇家子弟,自己要是失了规矩,他们反而会觉得沈氏和他老师教得不好。
毕竟,他是沈氏和杭清养大的呢。
“起来。”太子开口。
沈平安端立,任人审视。
“我是陆子晟,是你三哥。”太子点明来意。
沈平安表面依旧看人,心里却有了动作。
“请太子进小舍一叙,平安打扫得很干净。”杭清微微朝人一笑。
太子抬脚进门,经过沈平安的时候,竟是一眼都没看他。
沈平安也想跟进去的时候倒是被陆子沛拉住了。
沈平安也想跟进去的时候倒是被陆子沛拉住了。
沈平安回头看人:“你排第几啊。”
“第七,大你一岁,是你哥哥。”陆子沛低头噗哧一笑。
沈平安跟着人去了陆子沛的院子里,坐在小石桌旁吃水果,眼神不住地瞟隔壁院子的屋顶。
“你别想,三哥的武功修为一定可以发现你。”陆子沛又拿起一串葡萄递给沈平安。
沈平安接过微微嘟囔:“那可不一定。”
“我第几啊?”
“第九。”
沈家少年在这边郁郁寡欢,隔壁院子的两人却把酒言欢。
书房。
一壶清酒,两碟点心。
“有多久没有见过了?”太子展眉问人。
“很久了。”杭清给人斟酒。
“小时候见过的小家伙,没想到会是我兄弟。”陆子晟看向子沛院子的方向。
杭清也没说话,只是瞧人的眉眼:“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吧。”
“嗯。”陆子晟微微低头:“我平时只能处理一些杂务,父皇那边的国事我鞭长莫及。如今不少地区大旱,朝中奸臣勾结不上报灾情,我若出手,有心之人便以此做文章,四弟不问朝政,六弟有又有自己的打算,七弟念书,八弟生病。五弟倒是帮了我不少。”
杭清垂眸:“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生性多疑,又命途多舛,因为我爷爷的经历也让我父皇愈发觉得皇权在手才能稳固江山,除了身边亲信,从不轻易放权给兄弟儿子们,加上父皇只信任提督府衙,我觉得我自己实在是…有心无力。”陆子晟看人,竟是轻易就露出了一副无助的模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怎么今天就来接人了?”杭清又帮人倒一杯。
“父皇下旨要我明天来的,我就提前出发,顺便出来醒醒脑子。”陆子晟右手手指顺着酒杯杯口顺时针抚着:“今天的话太多了。”
说完微微苦笑。
陆子晟做太子已经十多年了,从小到大,从未听到过父皇夸他。
仿佛心脏也早就超出了它应该承受的能力范围外。
“平安不愿意去。”
“我还不愿意去呢。”陆子晟微微一笑,看向杭清:“我会照顾他的,再说,他可是你教出来的,我信你。”
杭清摇摇头,再看陆子晟的眼神里就没了刚刚倾听的姿态:“这种信任,我不要。沈平安是你弟弟,不单单是皇帝下旨让你带回去的九皇子。他的皇宫里见的人、接受的知识,真不一定比在外面我教他的干净。”
陆子晟沉默。
再看杭清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柔和。
杭清却依旧是刚刚的模样,依然不为所动。
“太子若是连护着弟弟这种小事也做不好,那便请回吧。”杭清从容不迫。
“你!”陆子晟站起来,看起来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羡慕皇宫的人多得很,父皇不缺儿子,本宫也不缺一个可能会和我抢帝位的兄弟!”
杭清忽然就咧嘴笑了。
陆子晟眯着眸子,才心下了然。
有些生气,复又坐下。
“陆子晟,你这太子之位坐烦了吗?不然我叫平安去试试。”杭清笑眯眯的模样。
陆子晟自责真是忙蒙了头,却还是语气不善:“你倒舍得。”
“是舍不得。”
“刚刚我有些急了。”
“无妨。”
似乎刚刚的这些都是开场白,陆子晟仔细想了想才将近段时间的烦恼说出来,杭清细细听着,两个人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一般。
杭清是江南首富的长子,从小被父亲带着出席各种大场面,早就养成了宠辱不惊的性子。他父亲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吃了不少亏,不但娶了一个知书达理的正室,还要求大儿子用功学习。
得知京城的沈太师以前是教皇帝的,现在又在教太子,于是便要把儿子送去。
沈善本身不是不喜欢杭清的父亲,但是在看了杭清以后,决定教杭清。
没有特别名正言顺的名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徒早就刻进骨子里了。
杭清比陆子晟大一点,虽不是生活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可杭清自己的宅子也算富丽堂皇。陆子晟带他去闹市玩了一次,借口是带杭清熟悉一下环境,不知道求了沈善多久,好容易人答应了,身边远远近近明里暗里的地方还不知道跟了多少人。
杭清看着街上的小玩意儿早就觉得烦,可陆子晟似乎每个都觉得很有趣,不但花光了自己身上的钱,还花光了杭清钱袋里的钱。
回去买了一堆…
花花绿绿的玩具。
再熟悉一些以后,陆子晟偶尔会在晚上习课完以后偷偷带着杭清坐在屋顶。
杭清不会武功,陆子晟就和杭清两个人抬着长长的梯子,爬上去。
杭清第一次上屋顶,听陆子晟说他的母妃被当朝皇后害死然后皇帝要求他喊皇后母妃的时候,那年陆子晟六岁。杭清开始明白,谁说皇家的人一定幸福,他长大的地方要比这所谓的太子长大的地方干净得多。
天下之事,钱财办不到的太少,权力办不到的太多。
因为可能权力上面会悬一把刀。
稍不留神,命就没了。
天下之事,钱财办不到的太少,权力办不到的太多。
因为可能权力上面会悬一把刀。
稍不留神,命就没了。
可他还是会和陆子晟一起想办法,不是什么恶毒的计谋,只是自保的点子。
直到六年以后,俩人分道扬镳。
陆子晟回宫着手学习处理国事。
杭清带着更小的沈平安去琳琅书院。
如今再一次相遇,没有生分,没有隔阂,陆子晟依然能像几年前一样朝杭清说自己遇到的困难。
在宫里的隐忍,出来可以肆无忌惮对这杭清说出来。
他真的忍太久了。
秉烛夜谈直到深夜,太子喝多了,杭清还清醒些,看着趴在桌上睡得不醒人事的陆子晟,杭清脑子飞速运转。
直到天亮。
杭清从书房书架后面的一个黑匣子里拿了一捆绳子出来。
出门,到陆子沛的院子里,把熟睡的少年摇醒。
“你跟子沛一起去思过崖练功,练两个时辰,再多玩一阵子,午饭前回来。”
沈平安还迷迷糊糊的,看到杭清手里的弹力绳就清醒了:“是,谢谢老师。”
这可是整整一捆绳子啊,平时杭清管得严,沈平安知道他非得回宫不可,早就释然了,昨晚也跟陆子沛细细打听过宫里的情况算是做了一点准备。
这次肯定是老师觉得我得有段日子不自由了,这才拿了一整捆弹力绳叫我一次性玩个够,少年心想。
沈平安摇醒还迷迷糊糊的陆子沛,自己却是很积极,起床洗脸,换好衣裳,然后在已经化成水的冰盆下面准备了大堆水果装进布袋里。
沈平安穿着功服,在前面浩浩荡荡出发,嘴巴里催促着后面跟着的陆子沛。
陆子沛以前一开始是害怕的,沈平安好说歹说喋喋不休,他又几乎是一寸一寸检查绳子的柔韧度,才想好挑战。
后来他也渐渐地喜欢,可是实在没有沈平安这么热衷。
杭清当初同意这两个孩子玩这种危险的举措是因为山崖上的另一根绳子。
他们不能解开绳子重新走上去,而是需要拉着另一根垂下的绳子攀上去,杭清没什么想法,就图个身体底子结实。
这是沈平安自己发明的玩法和设计出来的工具,总归不能掩藏了少年的实力。
两人一边爬山,沈平安一边喋喋不休问:“你说我得回去多久才能出来?老师为什么同意我回宫?”
陆子沛听烦了,就从自己手里的布袋里拿出一块点心出来:“你要吃点心吗?”
沈平安扬扬自己的水果袋子:“不吃。”
陆子沛又把点心放回去。
“好你个陆子沛,竟然还敢嫌我麻烦!”沈平安双手站姿,就要用手肘去击人的背。
陆子沛也灵活,一下便闪过去:“你唠唠叨叨问一晚上了,平时你也没这么爱说话啊…”
“我这叫未雨绸缪,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
“皇宫里你是防不住的,说不定回去一天没饭吃,没水果吃,也是可能的。”陆子沛看人。
“乌鸦嘴…”沈平安嘟囔一声。
却没想,一语成谶,岂止是一天没水果吃…
俩人热身练功又对战,都没有丝毫疏漏。
陆子沛自然乖觉,只是沈平安喜欢捣乱。
“这两棵树,简直是承载了我们两个人的…”沈平安说到一半,眼睛骨碌碌一转:“体重。”
陆子沛瞪人一眼,顺着接过绳子,绑到另一棵树上。
本来这端只有一根,只是杭清担心便加了一个分支,这样就可以更安全一点。
沈平安都同意。
并且信誓旦旦说:老师说得对。
沈平安觉得那软绳绑在自己脚腕上,然后自己站上树叉,背对着海面,头倒栽下去,耳边只有风声和水声,心里默默数几个数字之后,就会弹起来,绳子长的时候,要屏住呼吸,因为整个身子都会像棵葱一样倒栽进海里。
沈平安等弹力绳一下一下弹够了,垂在海面上,沈平安伸手拍打着浪花,轻轻说了一句:“再见。”
沈平安放开脚下的弹力绳,掉进海里,又朝岸边游过去。
薄薄的鞋底踩在有些灼热的沙子上,走了几步,就到了阴凉的地方。
这座山是斜体的。
沈平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有些烦躁起来,把弹力绳绑在腰间,检查无误以后,开始提了内力攀爬。
山的形状有点陡,从下面往上看的时候总觉得悬,沈平安看着每次都攀爬的这条路线,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有岩石开始脱落,沈平安的速度不知不觉就更快了。
攀上树干,一个侧翻,就稳稳站在地面上。
许是刚刚静过心,感官也开始变得敏锐起来。
陆子沛在一旁站着,神色不明。
沈平安皱眉,疾步走到人身旁:“不舒服吗?”
“我们回去吧。”陆子沛说道。
沈平安看着陆子沛就觉得不对劲:“刚刚有人来过了吗?”
“没有,只是我总觉得…你也感觉不好?”陆子沛说到一半便反问人。
沈平安也顾不上啰嗦,收了绳子就急忙忙往书院赶。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争辩的声音,门口却已经有人把守了。
沈平安皱眉,上前几步:“让开。”
里面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接着院门便被一阵劲风打开。
“抓起来!”
沈平安还没反应过来,便瞬间就制服。陆子沛也被旁人带至一边。
不会武功的杭清落在陆子晟身后:“陆子晟!”
“十二岁是吗?我九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处理政务,沈平安倒是命好啊?”陆子晟回头看杭清。
杭清微微摇头:“平安是你的亲兄弟,若是要我同意进宫,必须有所作为。我教他六年,不是为了送他进宫然后废了他。”
“我是太子,那些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你是准备将他放在我身边夺我太子之位吗?”陆子晟看人。
杭清皱眉,像是思忖了半天,双膝缓缓及地:“太子,杭清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想为太子解忧。”
“哼…”被架着的沈平安忽然冷笑一声:“皇帝暂且不谈,太子是遗传了皇帝生性多疑的性子吗?你真以为你那太子之位别人都想要吗?已经开始为了皇权要杀掉兄弟了吗?我不会进宫的。”
陆子晟看向沈平安却忽然左手扶额,子沛忽然挣脱身边人的桎梏就去扶人:“三哥,三哥,你怎么样?”
杭清瞪沈平安一眼,便开始吩咐门口的暗卫:“快将太子扶进去!”
陆子晟头疼已经一年有余,每每发病便是头痛欲裂。
明明是好几年不见的人,杭清却似乎特别清楚太子的病情。
暗卫将人放在榻上,杭清的手指就已经搭上人的脉搏。
陆子沛在坐在塌边心急如焚,沈平安低头站在一边。
他明明只是说了两句话,这太子就被气病了吗?
“皇后在很久以前就因为太子不任她差遣所以不喜欢太子,对野心勃勃的六皇子却钟爱有加。我相信你昨晚也将宫里的情况跟子沛问了清楚,刚刚却不分青皂白就反驳人,你是不喜欢你这三哥,还是不相信我这个老师?”杭清的语速是沈平安没听过的快,语气也愈发严厉,少年不敢墨迹,一下便跪在地上。
这次杭清没叫人起来。
沈平安能想清楚的。
只是当时陆子晟对杭清口不择言,他一时心急才出言不逊。
他跪在地上老师没喊他起来,他就也能明白,太子只是急火攻心,应该很快会醒,老师让他跪着是为了让太子消气罢了。
杭清到书案执笔写了几味中药,吩咐陆子沛:“子沛,去医舍快点将药煎出来。”
“是。”
待陆子沛出门以后,杭清才看向沈平安:“皇后任人唯亲,又固执己见,皇帝为了这个女子废后又立她为后,更是助长其嚣张气焰,太子明明有自己府衙还被要求在储宫执政,是皇后软禁了太子给六皇子铺路!这次灾民的事情被六皇子上报那就是忧国忧民,但被太子说出来就是驳帝、觊觎皇位。而且,从一年前开始,皇后就已经在给太子投了慢性毒药,太子知情却装作没事,最近开始症状愈发严重,甚至神志不清。沈平安,这是你的兄长,我是让你保护他,不是让你嫌他命长!”杭清斥责。
沈平安的眼神早已是震惊,看人说完又急忙低下头掩去眸间可怜太子的眼神。
“你倒是…清楚…”榻上之人语气有些微弱。
“你倒是…清楚…”榻上之人语气有些微弱。
杭清一言不发,从旁边的矮柜里取出一包银针,将陆子晟轻轻扶起:“平安着急护我,有口无心。”
陆子晟嘴角微微提一下,眼睛似乎没力气睁开:“小兔崽子。”
杭清扶陆子晟朝墙壁的方向盘腿坐直,自己站在陆子晟身后,执针,还未下手太子忽然开口:“等等…”
杭清一顿。
“先让孩子起来。”陆子晟吩咐。
杭清偏头看少年。
沈平安抬头看杭清的眼睛:“谢谢三哥。”
杭清脸色才微微缓下,点一下头。
沈平安起身,垂手站在一边。
陆子晟轻轻笑一声:“你这个老师倒是比我这个太子还厉害额…”
银针深深没入陆子晟的头顶,话还没说完的陆子晟忍不住疼低哼一声,便紧紧咬牙。
杭清下手极快,陆子晟就是韧性再好,齿间也会偶尔洒出痛呼。
不一会儿陆子晟便是满头大汗。
杭清停下动作,又细细观察着人的体征,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杭清从针包尾部拿出一块小小的刀片。
沈平安眸间讶异。
杭清用刀尖在陆子晟耳后轻轻划开一道小口,沈平安凝神看着,竟是半点没有流血,杭清又在另一侧划开,杭清从后脑拔出一根银针以后血竟是同时从两侧刀口溢出。
沈平安眨眨眼睛,看着乌黑色的血从刀口里流出来,浸湿太子墨色的蟒袍,倒也不显狰狞。
沈平安觉得这人每天都换着这种沉色的衣服太显压抑。
直至耳朵两侧流出鲜红的血杭清才又将银针没入刚刚的位置,血就止住了。
沈平安轻轻说一句:“老师也进宫吧,这样我就算被毒死都不怕了。”
杭清看人一眼:“你害怕吗?”
沈平安低头,微微摇一下。
杭清回应人:“我若是真的跟进去,就没办法救你出来了。”
沈平安点点头,他知道。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就听到陆子沛说话的声音:“老师,我能进来吗?”
杭清示意沈平安,沈平安匆匆跑去给人开门:“治疗已经结束了。”
俩少年进来的时候,杭清已经在整理针包,陆子晟躺在床上似乎面容也平和了许多。
“做太子都能做得这么累,真没见过这么失败的太子…”沈平安嘟囔。
杭清看人:“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又太过隐忍,还心软。”
“那还当什么皇帝…”沈平安看人。
“因为他当了皇帝能做到民富国强。”杭清看着沈平安的眼睛:“他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沈平安轻轻将目光撇向一边:“知道了。”
沈平安一直回想着昨天晚上这位太子就那般温润如玉地站在门口,没有倨傲和不屑,平静地跟他说,我是陆子晟,是你三哥。
当时沈平安就觉得,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兄长。
虽然嘴巴上还会继续傲娇地讲全部是看在我老师的面子上云云。
陆子晟悠悠转醒,陆子沛小心将人扶起来倚在塌边,杭清将药碗递过去:“子沛煎药给你。”
陆子晟看陆子沛一眼,又瞧一眼杭清,把药喝干净。
不一会儿额上就滚出豆大的汗珠。
“子沛和平安去准备服侍太子沐浴吧。”杭清吩咐。
这一番折腾下来早就过了午饭的时候,陆子晟却觉得脑袋是从没有过的清晰。
沈平安和陆子沛亲自去膳堂请人做了清淡一些的菜系,又装了食盒才朝院子里去。
四个人坐在饭桌上,杭清便开始直言不讳:“因为母子情深,所以就不管不顾连命都不要了吗?”
“现在害死我还太早。”陆子晟回应,夹一片山药。
“等真的被害死的时候能被你察觉?”杭清看人一眼,却拿起公筷把离自己最近的沈平安喜欢的吃食夹给坐在对面的少年。
陆子晟用一种‘我又不是傻子’的眼神看一眼杭清:“这不是被你治好了?”
杭清无言。
陆子晟无言。
大家都开始静静吃饭。
“两个月之期,必须让沈平安出来习课。”杭清忽然说了一句。
“看他自己的造化,陆子沛也是一个人在宫里长大的。”陆子晟没看人。
“沈平安你过来。”杭清吩咐。
沈平安放下筷子,走到杭清面前,杭清从钱袋里拿出一个琉璃瓶子,里面有一颗药丸倒出来:“吃下去。”
沈平安接了杭清手里的药丸,顺手就伸进嘴巴里吃掉了。
陆子晟和陆子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沈平安就将药丸吞下去了,又看人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吃菜,竟是半点没有迟疑。
陆子晟眉头紧促,沈平安就坐在他身旁,一把拉过少年就捏住少年的脸颊。
沈平安想挣开,陆子晟捏着少年的脸手下用力少年的嘴巴就张开了。
“吃了什么?你知道那是什么?”陆子晟问人。
“不知道…”沈平安摇头,一脸呆滞。
“哧…”一旁的杭清却是笑起来:“我喂他药,你不问我,问他做什么?”
“那是什么?”陆子晟看向杭清,不怒自威。
“反正他三哥身体也有毛病,兄弟之间本来就该有难同当,沈平安两月之期送出来吃解药,你跟他一起来接受治疗。”杭清从容。
“蛮不讲理!”陆子晟看人。
“你在宫里处境犹如奔车朽索,又如履薄冰,而平安这孩子最怕麻烦,你可以省很多事情了,而且他还有特别的礼物送你。”杭清笑眯眯地瞧着陆子晟。
沈平安乖乖坐着,心如明镜。
午饭吃过就启程。
杭清没送,连沈平安的院子都没出。
陆子沛跟在陆子晟身边听人吩咐,心里默默嘟囔一句:“您平时话没这么多吧…”
沈平安带着陆子晟下山。
陆子晟倒是好奇沈平安竟是一点留恋没有。
“我会很快回来的,老师说让我帮您收拾烂摊子。”沈平安倒像是看懂了陆子晟的疑问。
“一个孩子吗?”
“孩子犯错,才情有可原。”
踏进紫禁城,沈平安看着这地方,娘亲就在这里生活吗?
在金子做的笼子里看似高贵却一点自由都没有地生活着吗?
建筑果然金碧辉煌,美轮美奂,沈平安却没有一点开心。
跟在陆子晟身后,周边的人在远远看到陆子晟后就急忙跪下。
沈平安好奇自己是不是太冷静了。
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为什么内心就没有一点点波动?
是真的应该属于这样一个地方吗?
沈平安先被送到沈画寝宫的。
“先见母亲吗?”沈平安出声问前面的人。
“喊了三哥再问话。”陆子晟头也没回。
“小气。”沈平安评价一句:“三哥,为什么是先见母亲啊?”
陆子晟停下脚步,回头。
看着身前的沈平安:“要喊母妃,见父皇得在迎接你的宴会上才能见,皇贤妃这几天会将这宫里的规矩都教给你,你也要细心学,别出乱子。”
“嗯。”沈平安点头。
母妃吗?那是什么。
锦乐宫。
沈平安知道皇贤妃是住在这里的。
他听陆子沛说过。
远远的,沈平安就能瞧见门口站着的人。
宝蓝色的着装实在端庄大气,却又有些慑人。
“三哥…”沈平安看着刚刚开始同行的陆子晟。
“怕了?”陆子晟弯了眉眼:“我们从小到大也是最怕皇贤妃呢。”
沈平安笑一下:“那是我娘亲,我怕什么怕…”
“不过,从没见过皇贤妃在门口接过什么人…”
“额…”
走近了,沈平安一直平静的心算了有了涟漪。
“子晟见过姨娘。”陆子晟拱手。
沈平安跟着:“沈平安,有礼了。”
“嗯。”皇贤妃淡淡应一声。
沈平安抬头,入目第一个想法就是:我是眼前这位皇贤妃亲生的孩子。
无论眉眼还是神情,简直太像。
皇贤妃也在看沈平安,只是没了审视。
“沈姨娘,子晟第一次见到平安的时候也觉得他长得跟您好像。”陆子晟笑。
陆子晟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没什么印象,很小的时候就被继嗣到皇后名下,几年前跟沈善习课的时候会听到沈善称赞自己女儿的话,沈善还提醒他要是有问题就可以去请教沈画。
沈画多严格,向来一丝不苟,很少会对他露出满意的神色。
可是在教他的时候非常认真也非常耐心。
皇帝对沈画的才能一直都非常信任,自然也不会多说。
之后皇后也曾让六皇子过来讨教,被沈画回绝了。
陆子晟从小背负的担子就重,所以在当时这个天性凉薄的皇宫里就特别喜欢沈画。
经常以沈善的名头过来请教,甚至和沈画谈过想让父皇把自己继嗣到皇贤妃名下的想法。
可皇贤妃不但不同意,还狠狠斥责了他一通,再之后便更加严格,丝毫不允许有任何疏漏。
甚至让这位太子在太阳下站了整整一个中午。
还惊动了皇帝。
不允许太子多想只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便是做给其他人看。
表明自己丝毫没有觊觎太子的心。
太子自然明白,第二天朝中上上下下就全部知道陆子晟在沈善那里也经常受罚,甚至有大臣上奏被皇帝驳回。
皇帝去看皇贤妃的时候,皇贤妃倒是直接表明自己只是代替父亲教太子罢了,稍稍有些严厉也是父亲的一贯作风。
皇帝从小被沈善教大自己明白沈善的作风,当时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身边的侍童简直不要太惨,也就顺着皇贤妃的话往下说。
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可在这宫里,陆子晟和谁最亲,大家都知道。
今天这亲生儿子站在眼前了,沈画眼中却仍然没有太大波动。
沈平安看着沈画的眼睛,也知道了自己向来波澜不惊的性子是遗传谁。
“进来吧。”沈画转身带路。
孩子的规矩是父亲教出来的自然放心,只是这性子…难道也是跟自己一样吗?沈画默想。
沈画的锦乐宫整体布局都是一片诗意,让人觉得舒服。
沈平安跟在身后却想:这皇宫的门槛,果然是高啊。
他真的是在说门槛。
走至桌子旁边,沈平安入眼就看到满满一桌都是水果。
一怔。
“家里说你没什么别的喜好,就喜欢水果,就给你准备了一点。”沈画温和。
“谢谢。”
入座以后沈平安也只是端坐。
沈画心里却有些矛盾,以皇贤妃的身份孩子吃水果的话必然失了规矩,以母亲的身份她又想让孩子多吃些。
可终究是理智战胜了感情,现在确实还不到吃水果的时候。
“多大了?”沈画问人。
陆子晟听完看向沈画。
沈画这才意识到…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亲儿子的年龄。
沈平安却安眉带眼地笑了:“沈平安,过了这个生辰十三岁了。”
沈画笑笑,点头。
沈平安却安眉带眼地笑了:“沈平安,过了这个生辰十三岁了。”
沈画笑笑,点头。
沈平安却开始主动说话:“听三哥说您非常温和呢,果然如此。”
沈平安毫不犹豫拉陆子晟下水。
沈画瞧陆子晟一眼,“温和吗?”
“姨娘…不是…是平安他…”
“太子几天没见,说话就已经这般闪烁其辞了?”沈画冷静。
陆子晟立刻起身:“子晟的错。”
“后来三哥又和我说,您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温和,平常时候都非常严厉呢。”沈平安眉眼弯弯。
沈画看向沈平安。
沈平安就再沈画对面静静坐着,一点拘谨都不见。
“坐下。”沈画看一眼陆子晟又看沈平安:“偷奸耍滑吗?”
沈平安听人语气,没应声。
坐下的陆子晟轻轻踢沈平安一脚。
沈平安起身,站在人身侧,一跪:“沈平安见过母妃。”
沈画没想到这个孩子会这么容易就喊她母妃,看着俯身的少年,沈画伸手扶人。
沈平安顺着站起来,依旧站在人身侧:“母妃,三哥跟我说您不允许小辈找借口,不允许我们推卸责任,不允许我们没规矩,这不许那不许,母妃规矩好多,要是平安做不好给母妃丢人了,您别生气。”
沈画看着已经和他差不多高的儿子,眼睛一酸眼眶就红了:“委屈你了。”
“您别哭,我不委屈,过得很好。”沈平安朝人笑。
“皇上驾到——”
沈画闭上眼睛,只是一瞬,眸色又是平常。
皇帝精神看起来很好,进门就去扶准备行礼的沈画:“爱妃不必多礼。”
陆子晟和沈画却是稳稳跪了。
皇帝责备太子:“怎么不先带去保和殿?”
沈画扶人坐在正位,接话:“是沈画教太子先送来这边,孩子第一次回家,担心规矩没学好,再冲撞了您,那沈画罪过就大了。等明天先去宫正司那里学学规矩。”
“哪有人把皇子送进宫正司学规矩的,倒不怕孩子怨你。”皇帝听了回家两个字正对了胃口,对沈画也甚是温和,待沈画坐下才着空去看沈平安:“抬起头来。”
沈平安抬头,目光谦逊,带些小心翼翼,不看人的眼睛。
“像你。”皇帝看沈画一眼,评价少年。
沈平安也趁着机会看了一眼皇帝。
这皇帝从来就不在意是不是多一个儿子,少一个儿子,多了还得防着,他的江山才是最重要的,现在过来就是让沈画更加感激他罢了。
“沈平安是你外祖父起的名字,既然回了家,就改姓陆,过几日的宴会上,再赐你名字。”皇帝给糖吃。
“是。”沈平安回应。
“既然礼仪方面有欠缺就多和你母妃学学,皇家子弟,自然不能失了规矩。”皇帝再给个巴掌。
“是,平安无礼。”
皇帝心底是稍稍有些不高兴的,这孩子跟沈画一个性子。
沈平安心里却是自有打算的,他今天表现越差,宴会上就越能让皇帝满意沈画教导有方不是?
好在沈画三句两句便又让皇帝笑逐颜开。
半刻钟以后皇帝又移步保和殿处理政务,走之前还是看了沈平安一眼:“子晟多帮助照看弟弟,知道吗?”
“是。”
沈画眼神瞟向沈平安,沈平安虽不情愿,却依然拱手:“谢…谢谢父皇。”语气诚惶诚恐。
皇帝满意地点头离开。
沈画又坐回桌边,看站着的两个孩子,先吩咐子晟:“既然你父皇说让你帮助照看,那么皇宫的一切规矩礼仪你教好他,身边有个爱出鬼主意的弟弟,总归能让人更放心些。”
陆子晟拱手:“子晟将九弟接回来并非是为了子晟,姨娘在宫里这么多年膝下无子,接九弟回来本就是子晟的分内之事。”
“所以你这是将你父皇的要求推给我了?”沈画看人。
“子晟不敢。”陆子晟急忙解释:“这一年多,皇后投毒给我,平安呆在我身边太过危险…”
“辅佐太子本就是他身为兄弟的分内之事,不必多言。”沈画语气坚定。
“是,子晟明白。”陆子晟拱手行礼。
“平安,锦乐宫暂时没你住的地方,宴会也还有一段时间,明天白天过来,会有各宫妃嫔送来礼物,之后你就跟着太子住在太子府。”沈画吩咐。
沈平安抿一下唇:“是。”
看起来似乎比陆子晟冷静多了。
沈平安心里早就冒起小泡泡了,这么大一个锦乐宫,没有我住的地方吗?
“母妃…”沈平安轻轻喊一声。
“嗯?”沈画看人。
“今晚,我可不可以住在这里…”沈平安看人。
沈画盯着少年的眸色,沈平安下意识就以为人是生气了。
心脏实在承受不了准备开口时,沈画说道:“可以。”
沈平安朝人暖暖地一笑,软了沈画的心。
“正好我考你一些功课。”
沈平安收起笑容。
这次再坐在桌前沈平安就没端着了,开始吃桌前的水果。
外面自己买的水果跟这进贡皇宫的水果相比果然是要逊色一点。
不过和老师准备的水果味道差不多呢。
不会…
额…沈平安顿一下。
心里偷偷笑了,老师准备给他的水果似乎都是进贡的上等水果?
沈画听着陆子晟在旁边说这些天见到的灾民,眼睛却是在看沈平安,似乎这些水果就让人满足了。
十二年前抱在怀里的时候,又小又丑。
十二年以后回来,就长得快比自己都高了。
这孩子还好不认生,免了许多尴尬的情况,可能平安的那位老师的确不同凡响吧。
沈画又想想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太后曾经跟自己说过,看起来温和容易相处,跟谁都能聊得来,又善于倾听,似乎走得很近,可心却在千里之外。
可能像他和沈平安这样的人,天性就是如此吧。
能面面俱到到每个人都舒服,却怎么也无法笼络。
“太子。”沈画忽然出声。
沈平安一顿。
“天下如今民生凋敝生灵涂炭,皇上被奸人蒙蔽,你堂堂太子却在后宫你父皇的妃子这里寻求办法。这些年,你是白学了吗?”沈画语气颇重。
陆子晟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子晟不敢,您是姨娘啊…”
沈平安瞧一眼陆子晟,暗想:这就是积威吗…三哥连母妃的意思都没有听出来啊…
“皇上可曾下旨或者口谕说太子可以不顾礼节就来锦乐宫作客?”沈画问人。
“没有。”陆子晟急忙回答,哪里还敢坐。
“今天你送平安属特例,往后超过酉时要来锦乐宫先去请旨。”沈画吩咐。
“是。”陆子晟拱手,却也有些奇怪,今天皇贤妃似乎脾气很差。
“带平安回去吧。”沈画拈起一小串葡萄。
沈平安就是再笨也听出来意思了,刚刚明明还答应他今晚可以留在锦乐宫的,就因为没有主动帮助三哥的意识所以就要求离开了吗?
当下哪里还有心思吃水果,起身退了两步就跪:“母妃,刚刚三哥说灾情干旱的问题,平安仔细想了想。”
说完抬头看沈画。
沈画也看他,一脸等着他继续说的模样。
“旱情严重,又每年都会发生,归根结底还需要追本溯源,三哥现在没有实权傍身,平安愚钝,不知道怎么办。”
沈画也没想着平安非得想出个什么法子来,只是觉得态度很重要,便跟着问了一句:“那就是没办法?”
“有。”
沈画吃葡萄的手一顿,她原本没想着人能有办法的:“什么?”
“让父皇知道灾情的存在。”
陆子晟晚上回了东宫,沈平安留在锦乐宫。
少年开心得很,亲自给人冲一壶解暑的凉茶,放在塌上的桌面上,又利落地将桌上的果核果皮收拾干净,就乖乖站在塌边。
沈画看着少年眉间也有了笑意:“坐吧。”
“谢谢母妃。”
“四书五经可学通透了?”
“是。”
“那今天就不谈这些,你有想问的吗?”沈画看少年的眉眼。
跟自己真是神似。
“母妃这些年过得好吗?有没有人欺负母妃?”沈平安看人。
沈画也看沈平安,却不作答。
“今晚你在这儿睡,我去旁边。”沈画看一眼矮桌上的茶,两指轻拿,轻轻抿一口:“晚上少喝些,明天下午再冲一壶给我。”
沈平安看着放下的茶杯和毅然决然的背影,心里落寞极了。
就算在三哥面前不好太亲近,为什么只是单独和母妃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
沈平安实在不明白,他明明能看得出来母妃也并不讨厌他的。
天刚亮,外面就有人在敲门,沈平安昨天夜里越想越委屈,把一壶茶喝了个干净,就睡不着了,躺着也尽是想母妃与他疏离的模样。
半夜似乎才迷迷糊糊睡着。
这一大早起来又是沐浴又是更衣,折腾了一个早上,好在衣服不是特别繁冗的朝服,否则沈平安真要生气。
沈平安站在铜镜前,看宝蓝色的衣服衬得她…特别像个孩子。
早膳只吃了一点点就要求离席。
沈画端立在门口等他。
“母妃我没吃饱。”沈平安撒娇。
“先去太后那里,接着是皇后。”
“嗯。”
沈平安跟在沈画身后行礼,在太后面前还像个孩子,到了皇后面前就变得冷静而面无表情。
太后喜爱沈画,所以爱屋及乌,拉着沈平安的手直夸人长得好看。
皇后没有亲生骨肉,这会儿瞧见这么大一个孩子长得甚似沈画,心里就开始嫉妒了。
沈画性情凉薄,也不愿意亲近这危险之人,皇后也有分寸,仗着身份说教几句。
再回锦乐宫少年只觉得饿和晕,还热。
屋里本来就备着冰盆,沈画却不许少年贪凉,命人将冰盆撤了下去。
还没喝一口水,门外就传来声音。
沈平安庆幸好在她母妃是皇贤妃,只需要和太后皇后请安,否则真要累坏了人。
先进来人,后面才跟着礼物。
沈平安挂着孩童般得体的微笑。
心里默默嘟囔着:老师你不是说很轻松吗?
怎么说呢,有时候还是挺佩服自己的。这是我一开始写沈平安的时候布了一个很大的局。现在看来,嘿嘿,还凑合。




















心里默默嘟囔着:老师你不是说很轻松吗?
一大批人过来送礼祝贺,快到中午时分,又听到传报声,是皇淑妃,接着就是通报礼品的声音。
沈平安看着母妃似乎要轻松一点了,又亲自去门口迎人。
接着沈平安就看到她母妃和皇淑妃双手相握着进门,身后跟着沈平安六年都没有忘记过的人。
这就是陆子沛的姐姐吗,六年前在南院救过自己的人?
少年欣喜。
那位公主看着沈平安就咧嘴笑了。
沈平安一时间觉得本来疲乏的身体都舒服了很多。
“平安。”沈画喊人。
“是。”
“这是皇淑妃。”
“沈平安,见过皇淑妃。”少年拱手行礼。
“快来,快来给我看看。”皇淑妃朝沈平安招手,沈平安颔首道谢才朝人走近两步。
“真好,都长这么大了。”皇淑妃拍着少年的手背。
“母妃看起来更喜欢九皇子呢。”一旁的公主说道。
“这是德音公主。”沈画说给少年。
“平安见过德音公主。”沈平安看人。
“嗯,喊我皇姐就好。”南音公主应声。
沈平安回头看沈画:“母妃,我可以跟德音公主一起去看一下午膳吗?”
“去吧。”
刚踏出门,沈平安就迫不及待问人:“皇姐记得我吗?记得吗?”
德音公主点点头:“我送沛儿的时候,知道你。”
“您救过我的。”沈平安眨着眼睛停下来瞧人。
“只是在救我自己。”德音公主停下来,看人。
沈平安听到之后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不见,跟人一起停下站定。
沈平安自然知道德音公主的意思,那种情况下确实救沈平安就相当于救德音公主自己。
只是听到真相以后心里还是会有一点点失落的意思。
“在这皇宫里你大可不必展露你喜欢和谁相处,不喜欢和谁相处,这儿,谁都不简单。”德音公主看沈平安一眼,继续朝前走。
“是。”沈平安受教。
再没多言,只是跟在人身后,真的准备去看一下午饭做好了没有。
德音公主和子沛是一母同胞,平时对子沛似乎很严格,沈平安听子沛说过,他去琳琅书院学习的事情就是德音公主提议且要求的。
那会儿还小一些,无论陆子沛怎么求人,德音公主都无动于衷。
可沈平安看德音公主并不是心狠之人,可能稍微对陆子沛有些严格也只是希望人能在这皇宫里平安地活下去吧。
回去的时候碰巧见到太子陆子晟也朝锦乐宫的方向去。
陆子晟拱手朝人问好:“见过皇姐。”
平安听陆子沛说,太子陆子晟、公主如意、公主德音都和他沈平安一样,从小为了逃避皇后就被养到了其他地方,只是他们都被悄悄藏在了宫里,而沈平安被光明正大养到了外面。
德音公主只是点点头应一声,看太子一眼。
沈平安抬着略显闷闷不乐的眸子看向陆子晟:“见过太子。”
陆子晟嘴角跟着就扬起来了。
五个人坐在一张稍大的桌子上吃饭,沈平安再饿都只能循规蹈矩吃着眼前的两个菜,又时不时看看坐在侧面的德音公主吃得怎么样。
两位长辈倒是偶尔会说一两句,三个孩子都很安静。
昨天的时候沈平安就因为可能会见过德音公主而显得有些兴高采烈,今天倒真真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吃过饭后皇贤妃和皇淑妃便坐在榻边说话,沈平安静心给人冲了一壶凉茶,下午可能还会有礼物送来。
太子和德音公主坐在另一边的书房里。
沈平安又备了一壶茶,送过去。
德音公主似乎在跟陆子晟谈些什么,见沈平安过去了,便停住了话音。
给人端了茶,便乖乖站到旁边。
“嗯,不错。”德音公主看着手中的茶水点点头,看向少年。
“谢谢皇姐。”礼仪滴水不露。
陆子晟看着少年的心思就知道少年这是不开心了,想来也知道是因为身旁的皇姐。
在回来的路上,少年就不止一次跟太子提这位公主,一直情绪平稳的沈平安提到德音公主以后眼睛里闪出的亮晶晶。
陆子晟看一眼少年,扭头跟德音公主说话:“皇姐,子沛也见过了,学得很好。”
“嗯。”德音公主应一声。
沈平安发现这位德音公主的声音更加凉薄了。
“晚上兄弟几个会在一起吃饭,皇姐也过来吧。”陆子晟建议。
德音公主看一眼陆子晟,又看向沈平安。
沈平安自然是期盼的,别的兄弟姐妹不知道,但是德音公主能去他就太开心了。
德音公主又看陆子晟:“我在场能玩得尽兴?”
“皇姐若是同意,子晟会把如意公主和乐清公主也请到场。”陆子晟笑。
“嗯,我会到场。”
“谢谢皇姐。”
沈平安眉开眼笑:“谢谢皇姐。”
只是坐了一阵子,德音公主就去陪两位皇妃,只剩下陆子晟和沈平安了。
沈平安这才被允许坐下。
沈平安看着德音公主离开便迫不及待问人:“今晚德音公主会到吗?”
“会的。”陆子晟笑:“皇姐性情难测,怎么就这么喜欢德音公主?”
“救过我的命啊…而且看着人就很好啊…”沈平安看着杯口:“这些年我都没有忘记过这位皇姐呢。”
“那,灾情的事情想过了吗?”陆子晟问人,藏了平日里的意气风发。
沈平安急忙站起身:“有想过的,在宴会上我会想法办给父皇传递消息的。至于民生问题,也有想过。干旱和洪涝年年都会发生,工部也看起来年年都在治理,基本不见成效。我觉得干旱和洪涝就像兄弟一样,所以解决办法也可以是通用的。第一,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建造一个储水站,或者水库,先解决百姓喝水的问题;第二,修井,地下水也要好好利用起来;第三,马上就是秋天,虽然不会颗粒无收也一定会影响农作物的收成,减税,颗粒无收的特殊地方开仓济民;第四,减少皇宫用冰量,生活用度一切从简,再没事查抄几个贪官,就又救济灾民的钱了;第五,祈雨。”
陆子晟点点头,讶异于少年的观点。
他平时看的折子里也有一些品级低的官员会在体察民情以后上奏折子。
而这些观点一定不会因为书里又就能实施的。
书里的东西都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而一些现下的民情必须要亲自去观察,再和百姓交流,才能得知。
陆子晟一时间对沈平安刮目相看。
沈平安接着说:“我看过的书里有人提出过引水的法子,虽然前人没有实现过,我细细想过也和老师讨论过,不妨可以一试,实现了,也算子民的福气。第一,开渠引水,虽然工程浩大但能福荫后代造福苍生,在地势高的地方开渠引水到粮田里,在暴雨洪涝之时高于水位线的水被引出去,可以减少庄稼粮食的损伤;第二,减少赋税,这是一个长期要做的事情,教百姓储备粮食的办法,这样粮食交得少,储备粮够,就算遇到灾害也不至于大批大批的百姓流离失所,然后进入一种良性循环的状态,而目前提督府衙手握权力太大,下面的官府衙门贪得多,灾情严重,已经进入恶性循环的状态;第三,我们目前的种植粮食种类不少,但是分布很乱,南部多雨就种植一些喜水的植物,北方少雨就种点耐旱的,说不准有的地方一年可以种好几次呢,就像友邦进贡的葡萄,太阳光线给得足,就长得好。”
沈平安说完给自己倒一杯凉茶。
抬眼瞧见陆子晟惊讶的神色。
“可以卖粮食嘛,农民也可以卖粮食啊,官府按照比市场价更低一点的价格收粮食,如果有灾情,再按照比收价更低的价格卖给农民嘛,官府的本质不就是效劳于民吗?收税的时候也要比对农民种粮的亩数,当年的收成算出公差,这样的样就算官吏去贪那些公差也不会造成实质性的损失。老师带我去了不少地方,我们最后讨论得出这样的结论。”沈平安喝着茶,偶然间一偏头,就看见门口站着的德音公主。
“啪!”沈平安失手就将手里的茶杯掉在桌上,又手忙脚乱地收拾:“皇姐…”
刚刚真是吓到他了…
陆子晟也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起身行礼:“皇姐。”
德音公主依旧看不出喜怒,迈步进来,坐在沈平安的位置上。
沈平安桌上的茶渣还没清理,桌沿上的茶水已经一滴一滴掉下去,滴在德音公主的衣服上。
“皇…皇姐。”沈平安接到陆子晟递过来的眼神,对着这位德音公主直直跪了下去。
沈平安桌上的茶渣还没清理,桌沿上的茶水已经一滴一滴掉下去,滴在德音公主的衣服上。
“皇…皇姐。”沈平安接到陆子晟递过来的眼神,对着这位德音公主直直跪了下去。
“我听说你的武功修为还不错?”德音公主看着沈平安,也不管衣服是不是被茶水弄脏了。
“平安大意了,以为是锦乐宫。”沈平安抬眸看人,眼睛里渗着委屈。
德音公主暗道这少年的神色真跟皇贤妃一模一样,语气微微缓和了些:“十三岁了?”
“是,马上就十三了。”
“太子跟手下大臣议事也向来都是这般开着门的?”
“子晟不敢。”
并没有多难为沈平安,只是提醒了两句,可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德音公主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滔天骇浪。
皇淑妃是武将世家,德音公主从小就跟着老师学习,走路不出声自然不是难事,她母妃现在也有功夫傍身,每天早上都会起床用木剑练习,皇帝也见过德音公主小时候习武之事,不愿意堂堂一个公主那么辛苦就想着多叫德音学习一些琴棋书画,可德音坐在皇帝怀里的时候却说要帮助皇帝开阔疆土,皇帝龙颜大悦,还允许德音公主和皇淑妃家里的兄弟往来,多习兵法,研讨战术。
现在德音公主长大了,在兄弟姐妹之间也有些许不怒自威的气势,却开始愈发低调了,除了全家人团聚的宴席就很少抛头露脸了,也许是知道了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的后果,全部的兄弟姐妹也就只对太子和亲弟弟子沛要上心了一些了。
可是今天听了这九皇子的一番言论下意识便觉得这真是一个救世之才,用好了荣耀八方,用不好,陆子晟这帝位…
“皇姐,我有礼物想送给你。”沈平安朝人笑。
德音似乎是猜到自己把这孩子吓怕了,也给人一个浅笑:“什么?”
“皇姐稍等。”
簪子,倒是一个挺别致的银质簪子。
“皇姐,这是我自己做的簪子,里面有一枚暗器,需要把这朵花换个位子,再卡住,按一下这里,咻——”沈平安兴冲冲站在德音身旁示范,话音刚落,一枚钢针就击向木桌,没入一半。
不需要担心一步一不小心的意外,也不会让人生疑。
德音接过簪子细细看着,却没办法拆开看里面的结构。
“跟弓弩差不多,只是这个很安全的。”沈平安说道,把桌上的铁针拔出来:“这个针比较难制作,可以重复使用。”
沈平安看德音公主,发现德音正盯着自己看。
“宴会上,就拿出你十三岁的模样,知道吗?”德音提醒。
沈平安自然明白,再说还有自己的打算,点头:“谢谢皇姐,我明白。”
晚上的时候,见到了五位皇兄和两位皇姐,子沛不在,过几天才回来,还有刚赶回来风尘仆仆的五皇子子瑜。
在东宫,每位皇子都给少年带了礼物,似乎都能自来熟,聚在一起无非也就说些琴棋书画诗酒花风花雪月抱美人的事情,沈平安表现得坐卧不宁,似乎把第一次进宫的紧张劲儿全部表现出来了。
四皇子子骞,文人墨客。
五皇子子瑜,不很爱说话,倒是经常帮助太子跑上跑下。
六皇子子昊,完全不隐藏自己想住在东宫的心思。
八皇子子君,似乎右腿有残疾,坐在木质的轮椅上来的。
十皇子子轩,比沈平安小了两岁,是个粉雕玉琢的小正太,说起话来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小手一挥就送了沈平安一颗夜明珠。
沈平安笑着拍拍十皇子的脑袋:“这是哪里来的?”
“跟我母妃要的。”陆子轩解释:“等以后我再用自己的东西给你准备礼物。”
“为什么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呀?”
“觉得你很好。”陆子轩眨眨眼睛。
沈平安听着几位皇兄们的笑声自己却笑不出来,看着眼前的陆子轩就知道这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
从来都只会表露自己的真性情。
沈平安就算再紧张也得和各位皇兄皇姐打招呼问好,他入宫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太子。
很快他就会回琳琅书院,跟着老师学习。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连一向严肃的德音公主也喝了一杯,沈平安酒壶里的酒早早就换了白水,看着周边的各位表情都很到位,感情也都很好。
似乎多了一位兄弟出来真的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少年把太子送进东宫,一路上都在听人吩咐:明天要细致地把宫里的规矩学一遍,了解父皇的喜好,还有太后和皇后,你要讨人喜欢才能生存…
陆子晟一开始还不怎么说话,跟四皇子子骞对对子喝了不少,又喊刚办事回来的五皇子子瑜一起喝了几杯,这样视线才惺忪起来。
皇贤妃都已经准备休息了听到门口的传报声。
“母妃。”沈平安行礼。
“怎么还不去休息?”沈画问人。
“母妃,我想住在锦乐宫,我就睡在隔间的榻上就好了,您为什么要我住在东宫啊。”沈平安问人。
沈画闻到少年身上的酒味,只当是人今晚喝了酒跟他撒娇,就允了他:“皇子就要有皇子的生活习惯,睡在榻上成何体统,今晚你还在睡在这里吧。”
“母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无理取闹,我也没喝酒。”沈平安解释:“我不想拖母妃的后腿,不想母妃在背后被人念叨。”
“那你就自己做好该做的事情,就像今天晚上,你不该这个时间来锦乐宫,明天跟着太子好好将宫规看一次。”沈画依旧是原来的语气,眼神却犀利起来。
沈平安点点头:“那我出去了,母妃。”
沈画看着少年离开,并没有开口挽留。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皇宫里,真正干净的人屈指可数。
皇贤妃想起皇淑妃和两个孩子的关系。
德音公主强势些,皇淑妃就柔和些;七皇子温顺些,皇淑妃就严格些。
可沈平安的性子也不知道怎么养的,跟自己一模一样。
这种既好相处又难相处的性子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皇贤妃想到这里不自觉笑出来:“原来别人拿自己是这般没辙。”
沈平安离开锦乐宫就在门口看见了德音公主。
“平安见过皇姐。”
“被赶出来了?”德音看人。
沈平安看人似乎是专门等在这边的,身后只带了一个人:“嗯…皇姐是还没有回去吗?”
“你昨晚住在哪里的?”德音并没有回答平安的问题。
“母妃的寝宫。”
德音定定地看着沈平安,忽然笑一下:“住在沈姨娘的寝宫吗?”
沈平安看人。
德音已经掩去眸间的一抹惊讶,平时皇贤妃最讨厌别人碰自己的东西,皇贤妃的床更从来都是自己收拾,这在宫里已经不是秘密,可见对这个儿子还真的喜爱啊。
“那今晚为什么不能住在锦乐宫?”
“母妃只允许我在锦乐宫住昨天一个晚上,今天开始要跟着三哥住在太子府。”
“去东宫的偏殿住吗?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本宫允许了。”
沈平安听到本宫两字,顺着应下:“是。”
确实是住在东宫的偏殿了,没有冰盆,冲了好几次凉,到了子时少年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太子的酒喝多了些,宿醉以后感觉实在不怎么舒服,陆子晟有些讨厌自己的状态。
在别人面前必须要装模作样像个无才无德无胆量的太子,这样的生活他真是受够了。
沈平安还一直睡着,陆子晟差人喊少年起来。
沈平安似乎精神稍稍有些不好,跟陆子晟坐在一起,看着送来的食物。
“这个是皇后送来的吗?”沈平安小声问人。
“谨言慎行,这东宫不见得安全。”陆子晟提醒人。
沈平安闻言偷偷扭一下脖子,看后面,没有人。
陆子晟失笑:“坏人会站在你身后吗?”
沈平安没动筷子:“三哥,一会儿我们出去凉快一下。”
“嗯?”
陆子晟不知道人有什么鬼点子,但还是带着沈平安观赏皇宫。
“三哥,提督府衙真的是操纵在父皇手中吗?”
“是。事事听命于父皇。”
“三哥应该想办法牵制提督府衙阻止三哥救灾的事情。”
“嗯,可是提督府衙直属父皇,不太好下手。”
沈平安看着再走几步就到的桥,朝人笑笑:“总会有办法的。”
陆子晟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就看着沈平安从桥中间直直掉了下去。
陆子晟看着石桥半天没反应过,“额…”
下面这片湖是活水,陆子晟看着湖面清静自然地涟漪:“来人!找九皇子!”
动静果然大了。
沈平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锦乐宫了,皇帝和皇贤妃坐在一旁的桌边,陆子晟朝皇帝跪着。
“咳咳…”
沈平安觉得胸口一阵不舒服,接着就要挣扎着爬起来。
皇贤妃缓缓踱步过来扶少年坐起。
沈平安坐直以后就开始喊疼,手去扶自己的小腿:“疼…母妃,疼疼疼,我腿疼。”
沈平安坐直以后就开始喊疼,手去扶自己的小腿:“疼…母妃,疼疼疼,我腿疼。”
皇贤妃一时不知道少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顺着问人:“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我赖着三哥住在东宫偏殿,本来天气就热,三哥却把我冰盆里的冰减少了三分之二的用量,说接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些许灾民,东宫省下一点用料就可以省下一点钱来,结果我去三哥寝宫一看,好像比我的冰块还少。可我实在太热,刚刚就乘着三哥不注意跳进湖里,可能是一冷一热,我腿就抽筋了…好疼啊…”沈平安像个孩子般无理取闹。
“咳…”皇帝咳一声表示存在感,沈平安刚刚当作没看见,现在看见了皇帝就急着下床,可却是上身先着地:“父…父皇,我…我不知道您在的…”
“知道我在,就不说了?”皇帝看人。
沈平安似乎抖了一下,又嗫嚅着说:“三哥跟我说父皇日理万机,喜欢懂事听话的孩子,我刚来就惹麻烦,还劳烦父皇过来探望…”
“你看见灾民了?”皇帝问人。
沈平安紧跟着不断点头:“嗯啊…三哥把马车上的吃的和他的钱全部给那些在路上奄奄一息的人了。”
“为何不报?”皇帝忽然沉了声音,不怒自威。
一旁的陆子晟急忙拱手:“儿臣最近在处理邻邦进犯之事,不了解真实情况,灾民每天都有,那天只是见得有些多,第二天派人查了以后就递了折子。”
“我为什么没有收到?!”皇帝微喝一声却忽然停下来…
每天的折子太多,所以身边有一个提督府衙分下来的干事整理折子。
“父皇…”沈平安微微喊人:“我腿疼…”
可能那眼神实在是惹人怜爱,皇帝亲自起身将人扶起来倚着床背,自己又坐在床边,嗔怒斥责:“在太子面前还不安生,也不怕落下话柄。哪里疼?是这儿?”
沈平安的腿也是特别应景地抽了筋:“嘶——父皇,疼疼疼。”
皇帝手下收了一点力气帮人揉着:“说到底也是朕亏待了你,跟着你三哥朕也能放心些,在皇宫里还是要注意影响。”
沈平安嘟着嘴将头撇向一边:“在父皇的地盘,我又是父皇的儿子,按照民间的说法就是这皇宫都是我爹的,我还需要注意什么影响嘶——父皇父皇!”
皇帝听着少年的话心里是舒服的,可看着少年疼得求饶又皱起来的小脸还是松了一点力气:“这的确是朕的皇宫,但是皇家的天威更是需要谨言慎行来集聚,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
沈平安一脸恍然大悟和心悦诚服的模样的确愉悦了皇帝,放下少年的腿,轻轻抚一下少年的额头:“多陪你母妃,多跟太子学习,以后要帮助太子治国理家的。”
沈平安微微点点头:“父皇身边不像三哥身边有兄弟助力,一定很孤独,很累,但是父皇有许多优秀的儿子,以后平安也会好好学习帮助父皇的。”
皇贤妃站在一边,手已经在宽袖下紧紧握住,连太子的呼吸都更平复了一些。
自古以来,皇帝踩着血亲的肩膀坐上皇位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沈平安眼前的这位父皇更是如此。
先皇被兄弟夺了皇位,好在手下有一批亲信助他上位。
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弑兄。
而沈平安眼前的父皇更胜,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被人夺嫡,上位治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增加皇城兵力,设立提督府衙,身边十二个时辰有人保护,将手里的权利紧紧地握着,最信任的人便是提督府衙。
因此现在的提督府衙传递假的情报,又贪得无厌欺压百姓。
“哈哈哈…”
皇帝听了少年的话顿了一会儿,忽然就大笑起来:“好好好,你快快长大,跟太子一起做父皇的左膀右臂,可好?”
沈平安用力点点头:“好,父皇,父皇是不是手累了?平安给父皇捏捏…”
说着也不管人同不同意就抱过皇帝的手,给人轻轻按起来,纤细的手指毫无章法。
倒像真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皇帝看着眼前少年的笑容,除了模样神情像皇贤妃以外还不自觉让人觉得舒服,总能展露出孩童最童真的模样。
“可曾习过武?”皇帝问人。
“一点点,三哥跟我说父皇以前弯弓射大雕的神勇,哎,父皇,三哥为什么在地上跪着啊…不是三哥,不是三哥把我推下水的。”少年解释。
皇帝看沈平安的模样:“他没看顾好你。”
“三哥对我很好,父皇。”沈平安一脸郑重其事的模样。
“你这小鬼头。”皇帝笑一下,看向陆子晟:“起来吧,给你三天时间先把灾情的事情查清楚。”
“是,父皇。”
陆子晟站得辛苦,沈平安却是头也没回,专心给皇帝揉着手指:“您平时处理国事一定太忙,要好好注意身体才好。”
“皇贤妃倒是给朕生了个贴心的开心果。”
“沈画不敢。”
皇帝离开以后,沈画还没来得及教训儿子,沈平安就匆匆要往东宫去:“母妃,我先去看看我三哥的腿啊。”
星天监。
沈平安躺上主殿上的横梁,看着皇帝从外入内,身上上位者的气场散发了一个淋漓尽致。
书案旁的男人急忙起身迎人。
“参见皇上。”
“平身。怎么样?”
“九皇子的星象在发光在向帝王星靠拢,并且皇上的帝王星越来越亮了。”
皇帝眸间发亮:“是九皇子吗?”
“是九皇子。”
皇帝嘴角的角度越发高了。
沈平安依旧隐在暗处,倒觉得这里清静又凉爽。
下面的星天监可不是他的人。
少年返回东宫的时候陆子晟已经站在门口等人。
“见过皇兄。”
“什么时候从锦乐宫到东宫的时候需要半个时辰了?”
沈平安身形一滞,没直起身子,反而跪下,一言不发。
“沈姨娘觉得你此番举动太冒险。”陆子晟看人。
沈平安微微沮丧,将头低得更低了。
沈平安知道的,天子一怒的后果不是他一个新进宫的皇子可以承受的,现在星天监那里给出明确的态度,他就更得好好利用了。
“先起来吧。”陆子晟吩咐。
沈平安抬头看人:“三哥,我饿。”
少年早饭没吃,可以说自从进宫以后就没有轻轻松松吃过一顿饭,更别提什么水果,都是摆设。
“进来。”
沈平安跟人进门发现里面已经候着一个穿着官府的人。
“这是王太医,让他给你诊脉。”陆子晟看少年。
“我没事。”沈平安说一句,忽然想起来进宫以后老师给他喂过一颗药丸,顺从地坐到桌边。
看桌边置放好的腕枕,沈平安将手搭在上面。
再看那太医不断变化的脸色。
陆子晟脸色似乎也不太好看。
“一般毒素是伤害不了九皇子了,因为他体内有更大的毒素会将一般毒素吞噬。”王太医。
“你看你看,我就说没事嘛。”沈平安说道,只是太医把脉的手没有收回去,他也不敢将手收回。
“什么毒?”
“微臣才疏学浅,只得之其中几味。”
沈平安的目光早就瞧向书案上的果盘了。
他似乎都很久没有好好吃过水果了,按道理来说,皇宫里的水果该比外面的更多才是,可是在皇宫他还没有好好吃过一次水果,沈平安觉得心里委屈。
陆子晟早早就发现了少年的神色,却还是专注在王太医身上。
号脉就花了有一盏茶的时间,陆子晟眼看着王太医额上滚下豆大的汗水,也就知道再把脉也是浪费时间,于是才遣人离开。
陆子晟坐在刚刚太医坐过的位置看着沈平安:“我把你老师送进宫给你医治,如何?”
沈平安看人:“做太医吗?”
“太医也好,少师也好。”陆子晟回答。
沈平安看向旁边的宫门,太阳正高,阳光一寸一寸移动:“三哥开心就好。”
一旁的冰盆里依旧放着不多的冰块,少年似乎能听到冰块碎裂的声音,再竖起耳朵,这屋子里灰尘落在桌面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沈平安平时能看懂身边每个人的举动和意识,只是当主人公是自己的事情,心思就比较难猜了。刚刚皇兄说得很清楚,老师杭清进宫的话,做太医也好,少师也好。
沈平安看着木桌的眼睛忽然滑出一抹调皮的笑。
那就进宫吧。
“三哥,能不能吩咐下去,我每天去御膳房挑些水果,放在冰窖里凉一下。”沈平安起身朝书案走去。
“德音公主求见。”
“请。”
沈平安本来能吃到嘴边的水果却飞了,自然沉了沉脸色。
“还不迎人?”陆子晟心里偷笑少年,却记住了少年的模样。
“见过皇姐。”
“嗯。”德音公主看一眼两人,朝沈平安走两步:“怎么,不开心?”
“平安正闹着吃水果呢,我刚答应他,皇姐就来了。”陆子晟笑谈。
德音公主走向书案看上面的水果:“平安过来。”
沈平安走过去,本以为人是同意自己吃水果了,却不料德音公主说了一句:“剥颗荔枝给我吃。”
“…”沈平安看人一眼,委委屈屈应了一句:“是…”
德音公主看着少年的模样也不禁想笑,右手就跟着捏上少年的脸:“还真是讨人喜欢呢。”
沈平安龇牙咧嘴。
德音公主也没真的抢少年的水果,允了少年,少年便抱着果盘坐在隔间榻上,离两人远远的。
“怎么落了水?”德音随口问太子。
“平安设计了这么一场,子晟也是猝不及防,好在父皇得知了灾情的事情,命我三天内查清楚。”陆子晟站着回应。
德音眼睛一眯,陆子晟心里咯噔一声。
“连自家弟弟都保护不好?玩儿命似的只是为让父皇知道灾情的存在吗?”德音公主沉声问人。
陆子晟心慌不已,想了想还是跪了下去:“子晟没有考虑周全。”
“国家政事我从不参与,只是品行问题…”德音欲言又止,反而瞧了沈平安一眼。
“子晟一定不让平安再如此莽撞,也一定保护好平安。”陆子晟保证。
沈平安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德音公主从不碰政事,只是对陆子晟要求太严格了。
也只有德音公主知道小时候两人受了什么样的罪。
德音公主从不碰政事,只是对陆子晟要求太严格了。
也只有德音公主知道小时候两人受了什么样的罪。
那时候陆子晟的母妃和德音公主母妃的位份都不高,为了防止皇后杀害就把两个孩子都送进尚仪局,如意公主的母妃位份高些,便被她母妃自己藏在奴婢住的地方养着。
虽然都是一样大的孩子,可大陆子晟几个月的德音公主从小就比陆子晟要懂事得多,几年时间,就是那一个小小的院子,一北一南两个小屋子,两个孩子一起在里面学字,练武,德音公主的母妃皇淑妃那会儿还是婕仪,当时的皇后还不是皇后,却也独得皇帝恩宠而一家独大。
皇淑妃本家的长辈兄弟还在战场厮杀,她只能隐忍,考虑家族长辈不能被流放边疆,但是从来没有忘记尚仪局的孩子,先后请了教书的嬷嬷和教武的师傅。
德音公主学得很积极,可太子却总是和姐姐要吃的,德音公主听见过母妃要她照看好弟弟,便把太子当亲弟弟照看着,没学好功课和武术是不给饭吃的。
还不许人哭,院子虽偏,可被人发现可能难逃一死。
皇后一定会在母妃救他们之前先把他们杀掉。
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手足情深,可陆子晟就没不怕过他这位皇姐。
从小到大。
刚从尚仪局里出来的那年,陆子晟的母妃就没了,而德音公主的母妃一路晋升到皇淑妃,算是有了自保的能力。
太子一向凉薄,在宫中最敬爱的兄弟姐妹也就是德音公主了。
他不是小时候的孩子,他已经足够知道他的使命。
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就是目前最好的状态。
德音公主让人起来又吩咐:“平安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好好吃饭,读书练功都是你作为兄长应该操心的。”
“是。”陆子晟应声,“我会按照我小时候的食谱吩咐御膳房每天给平安准备吃食,还准备将平安的老师杭清,请进宫。”
德音回忆:“沈太师的那位徒弟?”
“是。”
“也好。”德音公主看着沈平安的方向,并不言语。
陆子晟细细观察德音公主的神情:“皇姐。”
德音公主回头看他。
“怎么了吗?”
“一个时辰之前,父皇从锦乐宫出来以后去了星天监。”德音公主似乎还在迟疑要不要告诉眼前的太子:“父皇离开以后一炷香的时间沈平安也出来了,可父皇进去的时候是一个人进去的。”
陆子晟下意识就否定:“星天监一人司一职,只服务于父皇,想来平安只是去偷听罢了。若星天监真是这孩子的人,那他也不必冒着危险监视人是否按照他的本意告知父皇。”
“你知情就好。”德音没多说,也就相信了太子的判断,离开的时候还是把少年叫到跟前:“我会差人每天挑些你爱吃的水果放在冰窖里贮藏一会儿再给你送来,你好好准备明天的宴会。接下来各路神仙都会到场,知道了?”
“谢谢皇姐关心。”沈平安笑弯了眸子,他真的是打心里喜欢这位皇姐:“今天中午,皇姐带三哥和我去吃饭吧。”
德音没说话,看向陆子晟。
沈平安也看陆子晟。
“好,今天就去太子府吃饭。”德音说道。
“太子府?”少年反问。
“嗯,正好看看你的武术功底。”德音公主笑谈。
三人驾马车出宫,路上还偶遇了四皇子子骞。
还是如初见一般,淡雅清风的模样,手里拿出一轴画卷。
点头朝他们示意,沈平安很有礼貌:“见过四皇子。”
“你好,平安。”
朝人笑笑,马车继续疾驰。
陆子骞却在宫墙边站到马车消失。
沈平安一直偏头看着那位四皇兄,炎热的天气似乎对四皇子并不影响。
马车走了官道,一路上畅通无阻,沈平安抚一下肚子觉得似乎刚刚吃得有些多了。
“一会儿回府以后你先去花园走几圈消食,免得一会儿吃饭没胃口。”陆子晟提醒少年。
沈平安抬头答是,又一脸好奇问陆子晟:“皇姐可以自己出宫吗?”
“嗯。每个月可以出来几次,父皇很放心皇姐。”陆子晟解释。
沈平安点点头,看着装略英气的皇姐问陆子晟:“皇姐武功修为很高吗?”
陆子晟眸间带了戏谑,点点头。
沈平安先去溜达几圈,才回来吃饭,按照皇姐分给他的食物一口一口认认真真吃完,竟没觉得撑,德音公主担心人吃得不舒服便喊人又去遛弯。
沈平安跟在德音侧边,百无聊赖嘟囔了一句:“下点雨吧。”
雨是没下,倒是少年一直拖着时间以为天黑了就可以不比试就睡了午休的觉,一直磨磨蹭蹭拖拖拉拉休息了两个多时辰又不知道吃了多少水果以后还是被人告知德音公主在等候,少年才知道这是躲不过了。
天色刚暗德音公主就换了一身功服站在花园旁的草地上,手里拿着两把木剑等着沈平安。
沈平安慢慢换好功服就瞧见陆子晟在门口等他。
“吃完饭胆子都吃肥了?跟皇姐还敢磨蹭?”陆子晟教训人。
沈平安只觉得走投无路:“皇姐不会打死我吧。”
“可能会。”
沈平安苦着脸从德音公主手里接过木剑。
站在人对面,行了礼,端立就是认真的神色。
可再认真,还是被陆子晟发现了人小心翼翼生怕伤人的模样。
开始两人还都在试探,只是渐渐的有了剑拨弩张的意思。
出剑越来越快,沈平安的身子要灵活一些,力气却没有德音公主大,几次击剑下来,少年的虎口已经被震得发麻。
又一击,少年手里的木剑便直直飞了出去,人也倒退两步。
“好疼。”沈平安小声。
德音公主扔下木剑就去检查人的右手,果然发现虎口处发红:“子晟,拿来金疮药。”
“是。”
“以后每天晚上蹲一个时辰马步。”德音公主吩咐以后便继续看少年的伤口。
“咻—”
沈平安眉头一皱顺着就抱着德音滚向另一边。
地上已经扎进三支暗器。
沈平安屏气凝神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将德音公主轻轻扶起安置在另一边花丛后面,从地上轻轻捡起木剑。
那刺客却是瞬间随之少年眼前,沈平安眸间凌厉,抬起木剑就格挡,却忘了这木剑是木的,瞬间便被削成两半。
沈平安只能一个后空翻躲开袭击,心里却是在后悔刚刚换下衣服没有把短剑随身带在身上,一次一次急速闪躲却还是险些被剑划上了脖子。
“接着!”太子的声音传来。
沈平安接过长剑开始反击,虽是力量不如来人充足,却比人灵活了不少,击向刺客软肋也并没有立刃,反而只是用了剑身一次次将人击倒。
那人见这个小孩子并不是刚刚看到的那般脆弱转身就想逃命,沈平安却行动更快脚尖踢向人的背心。
接着一抹亮刃便指向人的咽喉。
德音还没来得及生沈平安的气,一旁便出现侍卫将刺客团团围住。
沈平安第一次看见太子生气的模样。
才知道,平常所看到的太子到底有多温和。
“阿和!”
“属下在。”
“看到刺客,为何不救人?”
“属下只保护太子额…”
那单膝跪着的人一脚就被踹倒在地。
太子的声音似乎零度:“将人带去地宫,问不出来你也不必出来了。还有,以后德音公主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记住了吗?!”
“…”那人重新跪直,似乎顿了很久:“属下明白!”
“皇姐有没有伤着?”陆子晟过去就要检查德音公主。
“我没事,看平安。”德音声音利落冷静。
刚刚沈平安的举动真的令德音惊讶,那根本不该属于一个十三少年的实力就那般活生生展现在自己眼前。
陆子晟显然没有夸赞沈平安的心思:“木剑?”
沈平安舌尖点一下下唇:“平安鲁莽了,只是这人本身就是冲着平安来的,平安应该自己解决的。”
“呵…”德音公主本来站在陆子晟身后的,只是轻声笑了一声。
可沈平安却觉得整个后脑都在发麻,闭口不言。
“能耐了?”德音问人。
“扑通。”沈平安的心忽然就咚咚咚跳起来,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沈平安跟德音公主比试时候展示出来的实力像个孩子,可是沈平安自己也觉得委屈啊,以前跟杭清老师在一起的时候,杭清老师经常带他走南闯北探查民情民意,路上遇到山匪刺客的时候也不少,他从九岁开始就已经开始独立面对山匪,十岁就能独当一面,全部都是实战经验练习出来,若是比试的时候不注意伤着他最喜欢的皇姐,那可真是要以死谢罪了。
德音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孩子一时也觉得无言。
这孩子的实力是她没有想到的,不是花拳绣腿,是实战出来的。
沈平安大睁着眼睛看着地面,天似乎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他已经看不清每一根草的外形。
“哼…”德音公主冷哼一声,扭头离开了。
少年一个人在花园里跪着,偶尔传来昆虫的嘶鸣声。
陆子晟跟在德音公主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也不敢再去说什么惹人生气。
“你知道他的实力吗?”
“子晟不知。”
德音沉默,沉默了很久。
“你知道他的实力吗?”
“子晟不知。”
德音沉默,沉默了很久。
桌上已经摆了简单的菜系和三份主食。
德音拿起筷子又一下每一下朝嘴巴里送几粒米,脑海中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偶尔问陆子晟一句。
“平安的那位老师,很厉害吗?”
“平安的老师,不会武功。”
“平安的老师什么时候请来。”
“我会尽快,说服他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少年跪在草地上,现在最想看到的人是母妃沈画。
如果沈画在这里一定可以给他想到最合适的办法。
沈平安得自保,得自保,自保。
杭清的目的很简单,无论是习课学武还是体察民情,都是在让沈平安无论生活再任何处境下都能有自保的实力。
所以杭清才凉薄。
从来跟少年就没有那么多话。
叫少年看了每一本书以后都得写出自己的心得。
叫少年在第一次南下江南体察民情的时候就吩咐人扮作山匪叫少年一个人面对,他就坐在马车里,他虽然不会武功,可那些人,都是他的人。打不过,便被抢了钱外加少年遍体鳞伤。
叫少年读史书,因为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可以根据前人在商业农业方面的发现再增加自己的改进,为民造福。
叫少年学画,学棋。因为贵族没有一个人不喜欢画,学棋又可以运筹帷幄善察人心。
杭清从来不会责打少年,如果出了问题,最多的就是站桩。
沈平安甚至计算过自己在桩上度过的时间。
加起来似乎又一年多吧。
沈平安想着想着眼泪就滚落了出来。
“委屈你了?”少年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沈平安呼吸一滞:“平安不敢!”
“起来吧。”
沈平安起来转身,就看到一脸严肃的德音公主。
“皇姐。”
“走吧。”
德音将人引至饭桌前命人坐下,拿了公筷给少年夹了清淡的蔬菜:“吃吧。”
“谢谢皇姐。”
沈平安还是局促得很,举手投足间略显僵直。
陆子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在接收到德音公主的视线以后没话找话:“平安,明晚的宴会一过,你就有自己的宫殿,父皇也会赐你名字。”
“是…”
“有喜欢的字吗?”
“平安一直生长在外,外祖父外祖母期望我平安就好,所以平安就好。”沈平安回答规规矩矩。
皇宫。
宴会。
沈平安穿着繁冗的正装,大殿里工工整整排着两行矮桌,陆子晟在亲自布置这场宴席,因为对象是沈平安所以格外认真。
皇子重臣到场无一不称赞太子能干。
沈平安站在柱子后面听着那些官员的巴结声不绝于耳。
皇帝是带着皇贤妃最后到场的,就算对布置满意才从来不会开口夸太子半句,反倒是对沈平安稍稍热情了些。
“平安这几日过得可还习惯?”皇帝看人笑,看着东北角的桌案上已经铺满了礼物。
沈平安却像个孩子似得摇摇头:“父皇,多半是字画玉石,平安不是很喜欢,平安要把这些礼物全部捐给灾民。”
场上忽然静起来,皇帝却依然笑着朝人说:“那你想要什么礼物啊?”
平安摇头。
“你皇兄们可曾送你礼物了?”皇帝身居高位,皇贤妃就坐在人身侧,目不斜视拈了一块点心,小口吃起来。
平安又摇头。
皇帝看一眼陆子晟示意人,陆子晟便起身拱手:“儿臣们都给九弟准备好了礼物,还请父皇允许,将礼物呈上。”
“准。”
沈平安心里暗笑:这皇帝啊,就喜欢个排场,排场越漂亮,皇帝就越高兴,要这般皇帝,有何用?
接着便有人一个呈上一个长盒,画卷。
沈平安忽然想起来那天在宫墙里看见四皇子子骞手里的那卷画轴。
就是这个吗?
画被打开,呈现在众人眼前,是一个长三米的画卷,画中百花绽放,色系显素,许是洒了金粉的缘故,总觉得整幅画看着更有立体感了一般,画卷上还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好好好。”皇帝先说了三个好字感叹,又看向少年:“你四哥最擅长舞文弄墨,想必这幅画花了不少心思。你四哥喜欢你才送你画,平日里就连朕都难求他一份画作呢。”
沈平安打听过这个陆子骞,出了名的雅致,作品更是千金难求。
听着陆子骞起身行礼跟皇帝说惶恐,沈平安也顺着跪下:“父皇可是喜欢这幅画?”
“当然。”皇帝毫不掩饰,他最喜欢画了。
“那边转赠予父皇,我想四哥也不会不同意。”
皇帝又大笑两声似乎对少年很满意:“朕怎么能抢儿子的东西呢?”
“这天下都是父皇的,连我也是父皇的儿子,一幅画作,平安想要再缠着四哥要一份就好。”沈平安不想再争论话题,便接着说:“我想知道其他礼物,父皇。”
沈平安顺便看了一眼德音公主,德音公主坐在位置上,默默吃着眼前的蔬菜,一言不发,也不抬头。
“好好好,这件事容后再议,接下来是你五哥的。”皇帝首肯。
这次从殿外走进来的人脚步极稳,手里托着一个方盒。
沈平安在皇帝正下方端立,侧身也看着这人:“父皇…”
“嗯?”
“这是谁啊?”
“是提督府的衙役,和锦衣卫一起在宫中保卫安全的人员。”皇帝解释。
沈平安点点头,朝端着礼物的那人走近两步,看清人的脸:“父皇,我似乎见过这个人…在哪里呢…”
沈平安来回踱了几步,一会儿看看皇帝,一会儿看看皇贤妃:“是在翟州!我见过这个人杀了一个五旬老汉,还强抢民女来着!”
殿中瞬间鸦雀无声。
皇帝的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
不知是对那衙役,还是对沈平安不满意。
那衙役一下便跪在地上:“卑职…”
想了半天,似乎觉得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说有岂不是打皇帝的脸?说没有又是下了皇家的面子,一时气氛凝固。
太子陆子晟的右手在案下紧紧握着,巴不得现在就将沈平安拎起来直接扔回琳琅南院,从不按套路出牌也就罢了,还如此胆大妄为。
陆子晟瞧了一眼德音公主,德音公主依旧面色平静。
又抬头看了一眼皇贤妃,似乎都比他能沉得住气。
殿中大臣便有人起身对皇帝下跪:“启奏皇上,提督府衙近年在外声名大噪,苛刻欺凌百姓,而且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实属我临安之蛀虫!”
“臣附议。”
沈平安发现站起来的两个重臣都已头发花白,剩下几个没站起来的中年臣子倒是如临深渊、惊慌失措的模样。
沈平安忽然就跌坐到地上,眼睛里瞧着跪在地上捧着盒子的那人。
皇帝顺着沈平安的眼神看过去,便看到那人最后一刻的目露凶光。
“平安。”皇贤妃喊人,似乎并没有看到跪着的那人。
这一声似乎也是唤醒了皇帝。
皇帝亲自起身下来扶人:“平安,没事没事啊。”
沈平安似乎是受了惊了模样,皇帝朝下吩咐:“传太医。”
似乎余光又看见了那个呈上的礼物的人:“拉下去,斩了。”
沈平安抬头看皇帝,看这个他喊父皇的人,看这个天子一怒便要伏尸百万的男人。
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似乎还有些病态。
沈平安终是有了自己的寝宫,离母妃的锦乐宫不远,离太子的东宫更近,沈平安躺在床上任人把脉,这才知道,就算他刚进宫母妃让他跟着太子他也可以有自己的住的地方的,只是没人告诉他罢了,心里连着冒了一串小泡泡。
这次的太医换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儿,走路的时候沈平安生怕人一个不小心再闪了腰,从把脉就开始絮叨平安体内有毒的问题,听得少年只觉心烦。
“你再说废话,我就揍你。”沈平安瞧着人的眼睛。
那老头儿似乎还没来得及吹胡子瞪眼,便又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不得无礼。”
沈平安复又躺回去。
这次老太医倒是安静下来了。
陆子晟进来看到少年躺在床上,伸了右手就打上人的额头。
沈平安小声呼痛,却也没有多说话。
可令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可曾听话?”
沈平安身体霎时僵住。
陆子晟送给少年的礼物就是…
杭清?
“可曾听话?”
沈平安身体霎时僵住。
陆子晟送给少年的礼物就是…
杭清?
太子让周边的人全部离开,宫门由暗卫把手。
也刚好太医把完脉,起身就要去写方子,见太子身边站了一位由内而外都雅致的书生,也不敢多言,微微点头示意便离开。
杭清扬着嘴角微微躬了一下身子,见人离开才看向少年的方向,握着手里的折扇,走到沈平安身旁。
沈平安早早就坐起来弯腰穿鞋,看这鱼龙混杂的皇宫处理忽然出现了一位谪仙般的人,顿觉神清气爽。
端立身子就小跑两步抱住杭清:“平安好想老师啊。”
“嗯。”杭清应一声表示他自己也想沈平安。
沈平安这才心满意足,站好以后又凑近看了杭清一眼:“老师我怎么发现你瘦了?是不是没我在,老师连吃饭都没胃口?”
“是啊,那你在这乖不乖?”杭清看少年开心的神色自己舟车劳顿的疲乏也减轻了不少。
“乖啊,可听话了。都把我当小孩儿养着的。”沈平安点头。
杭清自是能明白沈平安的意思的,平时杭养着着少年,所以两个人在一起都是学生伺候老师,从收拾碗筷到端洗脚水,洗衣裳,都由沈平安亲力亲为,在皇宫,沈平安自然会被人当成孩子一般小心伺候着,倒不知道这孩子平日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杭清牵着少年的手臂将人拉至桌边,取了腕枕就要搭上人的脉搏。
沈平安按捺着身子没动。
“宴会之前可曾吃什么了?”杭清泰然处之。
倒是让旁边坐着的沈平安倒是忐忑不安:“因为想让父皇知道内情,又想了后路就去太医院里弄了点药吃了。”
“荒唐!”杭清喝道。
沈平安急忙就起身朝人跪下了。
手还搭在桌边。
杭清把脉的手也依旧岿然不动。
杭清稳下心绪,干脆先将把脉的手拿开,右手握上少年的手臂让人坐下。
沈平安听话,顺着杭清手的力道就重新坐回去。
“这里是皇宫,对我不必下跪。”杭清提醒人。
“是。”
“欲速则不达,你倒是不怕被人起疑。”杭清眸色染了薄怒,看着少年带了审视。
沈平安吞了一下口水看旁边另一位风轻云淡似乎在看戏的太子:“老师折扇上的字是太子题的吗?”
杭清拿起扇子一下子重重敲在少年置放在桌上的右手腕骨上,声音之大到陆子晟都吓了一跳。
“答非所问!”杭清低喝。
少年没想人能这般生气,立即站起来将双手背到身后去,左手轻轻覆上右手腕。
“做了什么?”杭清就着当下的条件朝下问少年许是怕了就全部一股脑说清楚了。
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清清楚楚说了一遍,还特地提到了德音公主。
杭清见人说完才将左手伸出了,沈平安顺从地将右手递出去。
杭清拿出药油给少年抹药,一边教人:“跳水的事情倒还合心思,好在你水性不错,只是下水一冷一热又抽了筋,下次可不许这般鲁莽。今天的宴会你操之过急,且不说将将有朝中两位老臣在场,若是没有,谁还会相信你?而且谁都不会救你,还有可能失信于皇上。”
“两位老臣是三哥请来的,自然可信,就算这个不行我也准备了其他办法。”沈平安解释。
杭清抬眼瞧一下沈平安:“小把戏耍得太多,就不可爱了。”
“所以睿智的老师不是来了吗?”少年笑。
杭清以太医的身份留在太医院里,皇帝只听太子一句‘这是照顾平安长大的太医’就同意将人留下,还见了杭清一面,问平安少时发生过的事情。
杭清都娓娓道来。
杭清离开以后,陆子骞来看少年了。
细细检查寝宫里的东西又问少年有没有需要增减的东西。
沈平安摇头,请陆子骞坐下,陆子骞才顺着少年坐在桌边。
沈平安话不多,只是捧了茶杯给人倒水。
陆子骞第一次这般细致地观察这个小孩,只觉得跟皇贤妃太像。
“也没怎么吃东西,是不是饿了。我差人去桃园斋买些吃的回来,一会儿先吃些东西。”陆子骞接过少年递上来的茶杯,看少年的眼睛。
沈平安也一脸谦逊地道谢,略显惶恐。
“子瑜,是你五哥,前些日子出办差,也见了不少灾民,而且来回以后发现灾民情况愈发严重,跟我说了以后又分别给父皇和太子递了两份折子,太子勤勉爱民,又给父皇递了一次折子,可父皇看到的折子都是由身边人筛选出来的,所以并不知情。没曾想被你这个小家伙一闹,父皇就重视起来了,已经命太子查知事情,再查提督府衙。”陆子骞细细跟少年说清。
沈平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就好,那父皇看清提督府衙的嘴脸以后会改正错误吗?”
陆子骞微微笑一下,看着少年摇了摇头:“这样的话,可不允许再说第二句,和谁都不行,知道吗?”
沈平安睁大眸子:“为什么?”
“父皇是九五自尊,是天子,天子是真龙下凡,龙能识得善恶,龙不会犯错,所以,父皇是不会犯错的。”陆子骞尽量用孩子能听得懂的话解释给沈平安听。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沈平安回应:“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承认错。”
陆子骞无言以对。
没再看少年反而端起茶杯抿一口茶,觉得茶水很香,忽然就想到小时候的那个下午。
陆子骞的母亲容妃性格有点像皇后陈氏,谁都不认,可皇后懂得只对皇帝一个人服软,而之前本不愿意嫁入皇宫的容妃现在性子更甚,曾向皇帝明示过皇后的所作所为,皇帝不但没有听从反而斥责容妃一番。
四皇子陆子骞与五皇子陆子瑜是亲兄弟,虽年纪相同,却是一个出生于年初,一个出生于年尾。
小时候那天下午,陆子骞躲在后面是听见父皇跟母妃对话的,那个时候前皇后蒋氏已故,当朝皇后陈氏还没有坐上皇后的位子,皇帝有心立陈氏为后被老臣反对,于是陈氏开始处心积虑想害死一年为皇帝添了两个皇子的容妃和两位皇子,容妃性子刚正不阿,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皇帝本是想看一眼还在年幼的两位皇子却生气地差些和容妃打起来。
皇帝离开以后,陆子骞就悄悄出来,当时刚过戏鸠车年纪的四皇子跪在在榻边用小手给自己母妃擦着眼泪,看着桌上母妃仔细地给皇帝冲出来的茶,问人:“明明是皇后的错,为什么父皇要包庇坏人呢?”
容妃抱着儿子,一边流泪一边告诉他:天子是不会犯错的,以后不许这么说,以后要凡事朝前夕惕,小心翼翼。
陆子骞听不明白,却也不断地点头答是。
再后来,皇后上位,太子陆子晟和六皇子陆子昊被继嗣到皇后名下。
皇后没再来找容妃的麻烦。
皇帝也甚少再踏入容妃的寝宫。
沈平安见人发了好一阵子呆,却也不打断,任人愣在哪里方便沈平安观察人眸间的神色。
一会儿悲凉一会儿坦然自若。
沈平安看得真切,陆子骞这是做了一件让自己过意不去又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的事情。
沈平安尽量避免动作,只是呆坐着看人的衣饰,过一会儿再瞧一眼人的眼睛。
“我小时候做过一件坏事…”陆子骞忽然说道。
“我不想听,我怕您杀人灭口。”沈平安直截了当便将人拒绝。
陆子骞微笑,在这本炎热的夏天,沈平安却觉得很舒服。
接着心头一阵,下意识告诉自己:不能上当。
陆子骞似乎也看懂了人的眼神:“不会杀你,也不要防备。”
沈平安摇头,不说话。
“小时候,我母妃就教我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喜欢写字作画舞文弄墨,弟弟却非常喜欢朝堂,母妃只负责请先生教我们,从不管我们学什么,八岁那年,皇后来我母妃的寝宫炫耀六皇子的聪慧,又贬低我和子瑜,说我们不成气候。那时候有外藩进贡了一只波斯猫给皇后,宝蓝色的眼睛,那只波斯猫跟了皇后以后我发现猫的眼睛愈发像皇后了,带着蔑视和不屑,于是我就把猫杀了,那只猫是躺在皇后怀里闭上眼睛的。我弟弟从小自愿跟着太子做事,无论多累都没有半句怨言,我才不允许皇后伤害我母妃和我弟弟。”陆子骞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眼睛里毫无波澜。
沈平安点点头,像是平时在平安阁听戏一样的平淡表情。
“怕不怕?”陆子骞问人。
沈平安不知怎的就忽然勾出来一个邪恶的笑容。
又亲眼看着陆子骞的眼神从自嘲变成吃惊,笑容一换,又是那个十二岁的孩子。
“皇兄不必介怀,一只猫还不值得皇兄记这么多年。”沈平安劝解。
陆子骞瞧人:“你倒真和平常人不一样。”
“我可是皇子,怎么能跟平常人一样呢。”少年辩解。
“送给你的画,为什么只看了一眼就转送给父皇呢?”陆子骞似乎不死心,又接着问人。
少年深深地看了陆子骞一眼:“皇兄的意思是,叫我和父皇抢东西?”
陆子骞无言,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想看到沈平安真正的模样。
无论是现在跟他坐在一起,还是在宴会上跟父皇,都是一个假的沈平安。
沈平安左手手肘撑在桌上,将下巴搁在左手,偏头看着陆子骞。
果然是有仙气的高雅书生啊,连杀害动物这种事情都说得遗世独立的模样。
门口传报德音公主马上就到的消息的时候,沈平安只是懒懒嗯一声,继续瞧着陆子骞。
瞧着陆子骞越来越沉的脸。
“我以为皇兄不会生气呢。”
“哼。”
陆子骞对德音公主似乎也尊敬,礼节到位:“子骞见过德音公主。”
沈平安也跟着人有样学样:“平安见过德音公主。”
可少年的嘴角早就翘得高高的。
“沈姨娘喊你去锦乐宫吃晚饭。”德音吩咐少年。
沈平安微撇一下嘴角,就听见德音公主跟陆子骞说话:“花了一年作的画,被转送父皇,可曾心疼?”
陆子骞沉默,过了半晌,才点点头。
德音公主走到桌边坐下,沈平安自觉给人倒杯茶,心里倒是先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四哥送给你的画马上就要被封存永不见天日,你有什么感想?”德音问沈平安,目光里藏了一抹咄咄逼人。
“…”沈平安无话可说。
“你四哥送给你的画马上就要被封存永不见天日,你有什么感想?”德音问沈平安,目光里藏了一抹咄咄逼人。
“…”沈平安无话可说。
“你去你的平安阁里随便问问,大家骞元的画作是不是万金难求?辛辛苦苦一年的作品被你转手赠予父皇,然后搁在保和殿的金饰红木的箱子里封存,沈平安,你就不怕凉了你四哥的心?”德音公主直视少年的眼睛,又不允许人离了视线。
沈平安就从头被训斥到尾,心里早就觉得愧疚了,又惊讶原来陆子骞就是名画大家骞元,于是心里骂自己一句,紧紧抿一下唇,转了身子朝着陆子骞深深鞠躬作揖:“平安知错,今晚就将皇兄赠我的画拿回来。”
“不可鲁莽行事。”
“六皇子到——”,院外传来通告声。
沈平安压了压嘴角,一天到晚还真是忙。
“子昊见过皇姐,见过四哥。”
“平安,见过皇兄。”
“免礼。”陆子昊一派清和的模样:“刚刚在宴会上事发突然,准备的礼物也没有送来,又不太清楚九弟的喜好,就准备了一套围棋给你。”
“皇兄费心了。”沈平安很开心的模样,又亲眼看着侍从抬进来一个玉石做的棋盘,心里暗道,好大手笔。
“平安开心就好。”陆子昊笑道。
他不开心。
沈平安看着陆子昊的眼睛:“皇兄很喜欢围棋吗?”
“嗯,喜欢。”陆子昊回应少年。
沈平安心里暗道:还不是因为皇帝喜欢,你才喜欢?
“送他这般贵重的礼物,你倒是不怕教坏他。”德音公主瞧见那玉石的棋盘,暗自思忖:父皇的保和殿不是也有一个这样的棋盘吗?
“皇姐教训得是,子昊以后一定注意。”
沈平安倒是心生好奇。
德音公主在对陆子骞和陆子昊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态度啊…
“愣着做什么,不给你六皇兄倒茶?”沈平安的小心思一眼就被德音公主识破了。
“是。”
沈平安邀人坐下,又倒茶,又从外厅拿进一盘水果放在桌上便乖乖站在一边。
听皇姐皇兄说皇亲国戚之间最近发生的有趣的事。
锦乐宫。
皇贤妃、皇淑妃,太子、德音公主还有沈平安五个人落座。
少年看向陆子晟,意欲明显:三哥,我老师呢。
沈平安从离席以后就再没见过杭清。
许是气压太低,沈平安也不敢说话,安安静静把饭吃完以后,太子和德音公主便离开。
皇贤妃和皇淑妃似乎还在聊天。
沈平安知道母妃生了气,就乖乖站在门外等候两位长辈聊完天。
盛夏的傍晚虽然太阳落山,可还留有余热,沈平安一整天都穿着正装,不一会儿便被捂得汗流浃背,倒也没擦汗,就利落站着。
坐在塌边的皇淑妃哪里有空聊天,想着外面的孩子都觉得心疼:“你倒舍得,德音虽没说,下人也跟我禀报了,平安也许就是害怕才说话冒失了些,你还没教他,到开始让人自省了。”
“今天是皇上开恩才不与他计较,改日丢了命,他连自省的机会都没有。”沈画回应人。
皇淑妃还是担心孩子:“你自然有你的一套办法,但是好容易才见面,别吓到孩子。”
沈画自然是有沈画的用意的。
锦乐宫的这番景象很快就会传到皇上耳朵里。
今天宴会中途出问题,沈平安的名字还没赐下来。
不出半个时辰,皇帝身边的太监便捧着圣旨过来了。
“奉天承运…”
多半说了皇贤妃如何贤能,如何教子有方,赏了些金银布料。
又称赞沈平安多懂事,要沈平安以后更加懂事,金银瓷器花花草草倒是赏了不少,最后赐了名字。
宁。
皇贤妃听了这字,眸间就洒出笑意。
随了沈画本家长辈‘平安’的用意,赐名为宁。
简直是赐了沈家大恩。
接完旨以后沈画又叫少年出门站着。
沈平安眨眨眸子委委屈屈喊了一声母妃,见人投视过来的目光,倒也不敢多言,又出去站了。
沈平安对名字没多大要求,只是见母妃高兴,他自己也是开心的。
陆子宁。
陆子宁。
听起来还不错。
沈平安身上的里衣已经被汗浸湿却还是硬生生又站了半个时辰。
皇淑妃早早就皇贤妃接旨以后又要求平安去门外站着的时候便离开了。
宫女开门迎人进屋。
沈平安活动一下微微站麻的脚,迈步进去。
“母妃。”
“可知错?”
“平安知错,不该鲁莽行事。”
皇贤妃点头,一脸让人接着说的表情。
“…”沈平安看人。
“认错倒是言简意赅,一个时辰换你十个字。”皇贤妃说。
沈平安听人开玩笑就知道母妃已经不生气了,撒着娇诉苦:“平安饿了。”
离开锦乐宫的时候是拎着一篮新进的水果的,沈平安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已经开吃,听着周边昆虫嘶叫倒也不觉得刺耳,反而觉得幸福。
现在好了,爹娘,兄长,姐姐,老师,全有了。
是从来没有过的幸福呢。
兰园。
少年听说这是皇帝自己设计出来的一个消暑的园子,建筑倒不高调,配了一座高高的五层阁楼,让人觉得舒服,并且这房子后面有一片湖,种了睡莲,一条木栈道,一座亭子,令人赏心悦目。
沈平安还没去后面看过,拎着果篮踏进屋的时候就瞧见杭清已经坐在桌前等很久的样子。
“老师,等很久了吧,吃水果。”沈平安将果篮放在桌上。
“吃了多少?”杭清问人。
沈平安顿了一会儿:“三十颗红提,十颗荔枝。”
“坐吧。”
沈平安乖乖坐下。
“挨训了?”杭清问人,一边捏起沈平安的右手把脉。
沈平安点点头:“皇帝给我赐了名字叫子宁。”
“嗯,我已经知道了。”杭清心里不知道想什么,“明天开始可能御膳房会给你做专业的膳食,自己也要学好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是。”
“我现在是皇上认命的太医,所以这次可能会和太子一起去前去探查灾情。”杭清剥了荔枝咬下一半,看看少年:“那次在太子府遇刺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针对你的?”
“老师怎么会这么问,老师也一定清楚会是皇后针对我的啊…不过老师这次不能带我吗?我可以和父皇撒娇啊。”沈平安看人。
“你最近还是安生一些,你觉得皇帝会看不出来你的鬼点子?”杭清抬头看人一眼。
“前去救济灾民本身就很累,我从小到大一直在老师身边又不是没有做过,老师身边没有我照顾怎么行,再说民情险峻,皇帝喊两位皇子体察民情,最后功名还不是皇帝的?”少年促狭笑一下。
“你小心隔墙有耳。”杭清提醒一句,便不看少年。
少年微微赧然。
又过了一阵子杭清便离开了,离开之前告诫沈平安。
切勿轻举妄动。
第二天沈平安早早便出现在锦乐宫,太子微服私访,带了一名太医。
沈平安面色波澜不惊,眸色却是沉了下去。
沈画看儿子坐着也是一脸不情愿的模样,便伸手将人拉起站在自己身边:“你可要想好了,你在宴会上引起的乱子,你三哥和你那位老师在帮你收拾烂摊子。”
“我知道。”
沈画给沈平安在兰园只安置了两个打扫丫头和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看起来都是沈画的人。
沈平安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人:“母妃,我什么时候可以回琳琅南院?”
“你的老师不是已经进宫了吗?”沈画神色平静,心里却是略有好奇。
“子沛不是还是南院?”
“是你皇兄,若是在皇上面前,可不能如此放肆。皇上最注重规矩辈分。”
“…”沈平安没应沈画的话,反而问人:“母妃,我可以出宫吗?”
“你年纪还小,出宫得经过同意才行。”沈画拍拍少年的手背,倒是耐心细致。
“母妃同意吗?”少年又站近塌边一点。
沈画摇摇头:“不行。”
“母妃,我带您去听戏,爷爷跟我说母妃爱听戏,宫里请的戏班子都不够专业,我自己的戏园子是专门送给母妃的礼物。”少年殷勤。
沈画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少年。
“平安阁,平安阁,母妃又听说过吧,京城数一数二的戏楼,从不外请。”沈平安眼里藏了骄傲,却还是像个讨糖的孩子一般。
“平安阁?”沈画看人:“你外祖父同意你的吗?”
“是啊。”沈平安点头:“是外祖父送我的,说戏楼里的收入让我买水果吃。”
沈画定定看着少年:“你外祖父也许又实权在握,可皇城里那个地界的楼,你外祖父没有。”
沈平安看人:“真的是外祖父给我的啊,我还有地契的。”
“是你那位老师吧?他经你外祖父的手赠予你的。”沈画稍稍一想便能明白。
沈画素来感情淡漠,从不会表现出特别喜爱或特别生气的模样,跟少年的情感交流也最多是一起吃饭,或者轻轻捏着少年的手指。
只是看到少年手指手背虎口上都有不着痕迹的疤痕的时候心里还是微微有些发疼:“这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用树枝木剑练习的时候偶尔皮肉会被拉开一道口子,后来渐渐就不会了,虎口一开始经常也被震裂,但是现在倒是很少受伤呢。”沈平安眼睛里洋溢着光:“现在的我可是非常厉害的!比…父皇身边的将军都厉害!”
沈画看少年一脸斗志的模样也难得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捏一下少年的脸蛋。
沈平安的日子恣意极了,在阁楼里呆一天时间看书,中午天气炎热就在后园里的亭子里呆着。
第三天少年便觉得无聊了,差人准备一支木船,放在睡莲下面。
暖洋洋的风,少年躺在船里藏在睡莲下面或任船飘着,眯着眼睛睡一整天。
皇帝许是觉得好几天没见少年,便在午饭自己来了兰园,免了通报,自己到了后园。
入眼就是少年窝在木船里睡觉的模样,周边的蝉许是担心惊了正在休息的沈平安竟都安静下来。
只有午后炎热的声音,并不噪耳。
皇帝站在木栈道上,不知道想了会什么,便准备离开。
微微叹息一声,却还是将少年喊了起来。
沈平安揉着眼睛,心里却早就知道来了人。
皇帝站在木栈道上,不知道想了会什么,便准备离开。
微微叹息一声,却还是将少年喊了起来。
沈平安揉着眼睛,心里却早就知道来了人。
“你皇兄快马加鞭传来捷报,选了几处旱灾严重的地方问责当地府衙,开粮仓济灾民,其他地方得知情况又纷纷效仿。暂时缓解了百姓生活问题,只是你皇兄提出想找一些能适应环境的庄稼粮食,说你以前南下北上定是跑了不少地方,想唤你去协助。”皇帝护犊子般扶少年爬上栈道,又缓缓走至凉亭,似乎是听人意见的模样。
“父皇果然英明。”沈平安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皇帝虽不知少年特指那件事,但第一次听到少年这般崇拜的语气还是觉得高兴:“嗯?”
“父皇,我喜欢游玩,所以在各地山上也发现了许多能吃的东西,而且在极热的地方也见过可以生长的农作物。还有一次见过一种像黍米一般的植物,第一天大雨过后,第二天反而长得更高了呢。”少年说以前的生活,眼睛里也似乎满是惬意和期待。
皇帝从人眼睛里便知道孩子对自由的向往,便开口询问:“朕的皇子们本是该到了弱冠之年才可自由出入皇宫的。若宁儿喜欢,朕给你这个特权可好?”
沈平安似乎愣了一下:“真的吗父皇?我可以自己出宫了?那其他皇兄皇帝会不会觉得孩儿受天子庇护而羡慕啊…”
沈平安似乎真的像个孩子般的模样逗乐了皇帝:“可能会。”
沈平安也严肃起来,像模像样点了点头:“那我一定要努力想一个万全之策。”
沈平安端了茶杯递给皇帝,看着面前似乎大限快到的中年皇帝,心里倒是真真生出一抹奇怪来。
“我出宫的时候就悄悄出去,不被任何人发现,也不让别人知道父皇应允我出宫的事情。”沈平安急中生智的模样逗乐了皇帝。
“好好好,那就依你。”皇帝笑着,看着少年乖觉的脸色:“明早卯时,我让人备好车等你。”
少年点头。
“父皇,那个船,好吗?”
“不错,当时朕已是皇帝,总归不能像你一样躺在里面啊。”
“父皇为什么把兰园这般重要的院子送给我?”
“你要快快长大,才能自保啊…”皇帝似乎偏了题。
少年自然不会指出来,起身站在皇帝身上帮人揉揉肩膀:“您也要好生照顾自己才好。”
“哈哈。”
皇帝对沈平安的宠幸令沈画始料未及。
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沈画完全没有料到皇帝会这般纵容着这少年。
将本来属于皇帝消暑的兰园送给了沈平安这就算莫大的荣幸了,这下倒是好了,别人十六岁才有的殊荣少年十二岁就有了。
沈平安嬉笑着跟站在沈画面前看着沈画的表情就知道母妃想的问题。
捧杀。
他沈平安若是不断地被皇帝如此宠爱那么很快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这样的事情沈平安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有看过史书上太多的例子。
轻则被排挤,重则丢性命。
嬉笑着的沈平安看着若有所思的沈画也渐渐止住了笑。
“母妃…”
“谨言慎行,别再出头。”沈画认真瞧着少年。
沈平安也认真了神色,点头。
“以后除了问安就呆在兰园里就好了。”沈画看少年听了进去,便也柔了声色。
“可是我还是想出去,而且父皇跟我说去找三哥,找一些适合旱季播种的粮食农作,我答应了。”
沈画眸子瞬间便沉下了。
沈平安似乎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就已经不得不被重视,被看到了。
“对不起,母妃。”沈平安就算再后悔也没辙:“明早卯时父皇就说送我去和三哥汇合。”
沈平安低头认错,却忽然想到什么:“母妃…”
沈画看到少年眼中的不可置信倒是愈发平静了:“你是要说你那位老师吗?”
“老师明明和三哥在一起,懂得又比我多得多,为什么还要叫我出去呢?”少年问人。
“今天皇上提出需要你的协助,是太子提出的。”沈画跟人说道。
沈平安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喔,原来是这样…”
“既然明天早上就送你离开,那你就得注意安全了,有人会保护你,只希望现在没有人知道这些消息。”
直到几天以后沈画还一直讶异皇帝并没有将消息传出去。
刚开始还好。
沈平安看着灾民守在府衙门口,从愁眉苦脸到高呼太子千岁,看着陆子晟指派人做传播,又定时定点定量发粮食救济灾民,在观察当地土地情况地势地貌,顺便求雨。
忽然下雨已经是第三天,太子在萧州正接受灾民跪拜感谢的时候,就下雨了。
举国欢腾。
回程。
少年早就跟着杭清玩疯过无数次,在陆子晟面前,沈平安又将自己这十几年所有在野外会的东西全部展示完了。
比如说在树林里休息的时候可以架一把小型弓弩攻击侵略者并且通风报信。
比如说砍柴生火捕鱼烤肉实在是样样精通。
沈平安虽然自己没吃好,但是看着陆子晟惊讶的表情也是一脸满足。
杭清知道少年这些年都是跟着自己学习,又过着枯燥无味的生活,同龄人似乎只认识一个陆子沛便再也没别人,没有朋友,便由着他疯。
沈平安自己可能在皇宫呆烦了,第一次觉得在外面奔波是这么有趣的事情,玩累了也强撑着,非是等到兄长老师沉下脸才去马车里睡觉。
可似乎回程不那么太平。
回程的时候太子换了一辆马车,不华丽但是很宽敞,少年下午累极,老师有命让人上车睡觉。
路程也不那么赶。
不知道是沈平安睡得太沉还是外面动静实在不大,等少年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刀光剑影的声音。
脑子似乎霎时便清醒了许多,从马车座下取一柄长剑便翻身而出跃上树梢。
睡得太久站得太急的沈平安似乎还晃了一下神,接着便听到杭清毫无温情的声音:“送去六皇子宫中。”
“可是…”陆子晟准备提出质疑。
杭清无话,只是看向陆子晟的眼神表示:若继续如此,只是变本加厉。
沈平安没有看到背着自己的陆子晟的眼神,但是站在陆子晟对面的杭清,沈平安看得一清二楚。
沈平安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老师?
像是史书里没人性的帝王。
“下来。”杭清说道。
沈平安一怔,知道人是说自己,便翻身而下。
横七竖八的尸体躺在落叶断枝并不多的地上,每个人的死状都极其惨烈。
沈平安没多看,只是顺从朝人跪下。
“可休息好了?”杭清问人。
沈平安似乎听着杭清的声音也不太对,便抬头看人,确认是杭清本人以后,点头:“平安休息好了。”
“起来吧,给你留了兔子肉,路探已经找好了客栈,你刚起来要是不想吃我们回去再吃也好。”
“是。”
沈平安看陆子晟,陆子晟似乎眼睛里也带了些出乎意料。
刚到客栈,杭清便自己匆匆忙忙先回了房间,少年跟在人身后想去看看却被陆子晟一把拉住。
半只兔子又被客栈老板加工了一下,炒了一个轻淡的小菜,一壶香酒。
老板还煮了两碗面条没上。
陆子晟坐在沈平安对面,看着少年一言不发。
“怎么,这个不在你意料之中?”陆子晟给自己倒一杯酒,又给少年地上一壶茶。
沈平安环视一眼这个客栈,质朴倒也干净,饭桌不多,主要是经营客栈。
“皇兄这次办这样重要的差事身边必然带了不少人,并且每一个地方都有援兵,什么时候开始一场刺杀都开始用到杭清的人了?”沈平安手里把玩着筷子,一脸都是漫不经心。
“杭清?都开始直呼其名了?”陆子晟也把玩手里的酒杯,却偏偏不看少年。
“利用杭清和我,甚至把我拉下水,都可以,但是还请三哥自重,不要拖杭清下水,后面的错综复杂又拖泥带水,我不想我老师太过辛苦。”沈平安认真看人,一脸固执的模样。
陆子晟却是笑了,摇摇头,不对这件事情表态:“吃饭。”
老板将面端上来,陆子晟将银块放在桌面:“有劳老板。”
沈平安搞不明白陆子晟为什么要将杭清拖下水,又看看眼前的吃食,拿起筷子吃起来。
现在粮食本来就不多,不能浪费。
沈平安一边吃饭一边思考,却依然一无所获。
刚刚那些人施展的拳脚功夫确实是杭清派人教予少年的风格。
而且刚刚杭清的态度坚定,一点不像平时的作风。
面条才吃三口,楼梯上就传来声音。
沈平安早就熟悉这种声音和节奏,便抬头等着杭清的出现。
“端着碗上来。”杭清瞧少年。
“是。”沈平安应声,不愿意看陆子晟,端着碗跟人进屋。
杭清下巴微微一扬,少年就一怔。
高高举着碗,膝盖刚着地,少年就听到楼下陆子晟让掌柜给杭清准备一点食物的声音。
原来这房子隔音这么差啊。
少年低头,杭清搬了一个圆凳,坐在少年面前。
沈平安眨一下眼,又看杭清:“老师。”
“从小到大,没舍得你跪,是吧。”杭清语气温和。
少年却在人眸子里看不到声音里的温和,却也跟着利落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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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6 14:11:32  更:2021-09-06 16:5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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