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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短篇合集(重开)[第1页]

作者:絕望的生魚片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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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被删了,重开一个。好在前面更的文不多我还有精力搬。目前更到第二个短篇,医生的故事。
【短篇1】
长安酒店。
刘至简坐在接待大厅,他正在犹豫是否要拨出手中这通电话。
他的秘书小张倒是站在大堂正在通话,刘至简把弄了一下手机,最终把手机开成了锁机状态。他也没等太久,酒店经理亲自拿了房卡领他们上楼。
2310间。
经理利索地开了房门,朝眼前两位鞠躬之后离开。走过转角时他偷偷抹了一把汗,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A市空降的市长,看起来竟这么年轻。
张秘替刘至简关上门,自己也留在门外,毕竟这是市长的家务事。
房间浴室传来水流声,刘至简站在这间豪华套间的门口打量了一番,才迈出他的大长腿坐在了沙发上闭目养神。他刚到A市不久,没有家庭背景的支持让他在政场举步维艰,即使他做足了准备工作,依然难以抵御权利被架空。光是处理这些事已经让他很是疲惫,可谁来告诉他,他本应该在K市好好上学的‘好弟弟’,怎么会出现在A市?
刘至简的思绪被拉门声打断,他睁开眼望着眼前裹着浴巾的少年——干净清爽又不失呆板,还有军人特有的精神气。
刘至简上下打量他一番,才缓缓开口:“你怎么会在这?”
他的声音很沉,少年大概太过惊讶,“这不是我该问的吗?——哥。”
双方僵持了一阵,刘至凡也知道自己的问题问得有些愚蠢,他哥想要知道他的行踪太简单了,果然他哥也没有想要作答的意思。
他硬着头皮道:“我不回去了。”
刘至简对弟弟的回答没有太意外,但他还是问弟弟,“你是在同我开玩笑?”
刘至凡知道他哥说话一直是这种不疾不徐的风格,只是他性子比起哥哥来难免是急了一些的,“我认真的,我不回去了。”
他又说了一句,“我已经办了转学手续,我不会回去的。”
刘至简听到这里才抬眼看了弟弟一眼,“你真是够能耐。”
说罢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刘至凡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对他这个大哥,实在是怕得紧。
“下楼左拐春晖路的尽头有一家文具店,你去那里买一把木尺。”
刘至凡心跳漏了一拍,“哥——”
刘至简翻着手机讯息,“我下午两点还有会议,你还要在这里和我分说,就让张秘替你去。”
刘至凡权衡一番,还是挣扎着穿了自己的球鞋,他穿好外套准备出门。
“等等,”刘至简喊住他弟弟,仍旧专注于手机上的信息,连头也未抬,“替我倒杯水来。”
刘至凡拢了拢外套走出宾馆,这个城市刚刚被雨水冲刷过,道路地砖上还流淌着泥巴水。他脚上穿着新买的雪白的球鞋,小心翼翼迈开步。街边的指示路牌以诡异的角度竖立着,他沿着屋檐走过转角,瞥了一眼窝在街角的乞丐。
“行行好吧,小公子。”
刘至凡尴尬地避开了要拽住他衣服的手,从口袋里掏了几块钱零钱,匆匆离开。
这样的城市——建设、环境、治安都糟糕的一塌糊涂。甚至连文具店,一把上好材质的尺子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他哥哥,他可能根本不会想越界一步。
刘至凡提着钢尺回来时,雪白的球鞋前端沾上了几滴淤泥,轻微的洁癖令他产生了现在就要去把鞋刷洗干净的念头。
可刘至简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看了一眼弟弟递过来的尺子,“钢的?”
“只有这个,”刘至凡低头道,“我想……塑料和钢质的,您会选后者。”
随即他又跟了一句,“这破地方。”
刘至简皱了皱眉,他走过去以半个头的身高优势,按住弟弟的肩膀。刘至凡顺着他的力道弯下身,手撑着膝盖上。
弟弟直戳戳来了一句:“您就算打我,我也不会改主意。”
刘至简手腕微转,狠狠一下抽下去。他看见弟弟的身体颤动了一下,没有给他更多喘息的机会,一连十下抽下去。
刘至凡没想到他哥哥一来就下狠手,但十下到底还是在他的承痛范围内,他稳了稳身子,定了定神,随即他便听见头顶上悬着的声音传来。
“谁同你说,我要改变你的主意?”
他只是想教训你罢了。
“为什么打你?”
刘至凡声音闷闷的,“瞒着您来A市。”
刘至简反而笑了,“这个我们一会再谈。”
既不为他偷瞒着来A市,那便是还有其他什么,可他想不出来,他哥哥便又抬起尺子往他身后火烧火燎的地方打,又是十下。
“我记得,你十岁之后就再没说过脏话了。”
刘至凡扶着膝盖的手紧了紧,他以为那不算脏话,顶多是一句抱怨。更何况从小长大的军大院里,和他一般年龄的,又有谁嘴里没几句脏话?可刘至简不让说,他自然也不敢辩,只是咬了咬嘴唇道:“是我错了。”
刘至简不置可否,接着问他,“你来找我的事,家里知道吗?”
刘至凡沉默,知不知道的,你还用问我吗?他心里默数了十秒,部队习惯,对时间非常敏感,无意外的收到了第三个十下。
可惜,还有第四个。
“我知道不代表你可以不回答。”
刘至凡头皮发麻,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听见他哥哥还在发问。
“你怎么办的转学手续?”在父亲眼皮底下。
刘至凡抬手在裤缝边抹了一下手上的汗,他说,“我自己有途径。”
刘至简想也不想:“谁?”
“哥……”
刘至简一句废话也不和他多说,拍了拍他侧腰,“裤子脱了。”
刘至凡直起身,满脸通红,他已经十八岁了。他急道:“哥!”
刘至简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又抬手看看表,给足了心理暗示。
最终刘至凡‘缴械投降’,“是罗叔帮我的。”
“哪个罗叔?”
“罗季叔叔。”
刘至简比了一个让他回去撑好的手势,拿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爸爸。”
刘至凡慌乱地侧抬着头看了一眼正在通话中的他的大哥,他似乎意识到他的哥哥想做什么。
“小凡在我这里,是的。”刘至简走到落地窗边,“我会处理好的,爸爸。”
他听电话里讲了一通,随后顿了顿,“是罗季罗叔叔。”
刘至凡脑子一片混沌,他没有想到哥哥就这样轻易出卖了他——将罗季叔叔帮他的事情告诉了爸爸。罗季叔叔是爸爸的下属,帮他做这种事势必会受到牵连。
刘至凡有点恼,直到棉质的拖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还有点恍惚。
他只听见他哥哥说:“现在,我们来处理你的问题。”
他只听见他哥哥说:“现在,我们来处理你的问题。”
刘至简拍了拍弟弟腰侧示意他站起来,他自己则在弟弟身前的沙发上又坐下来,他两只腿交叠起来,身子微微向后仰,就给人无比凝重的压迫感。
“你怎么想的?”
刘至凡还沉浸在被哥哥出卖的情绪中没有走出来,他盯着沙发扶手好几分钟,愣是没有开口说话。
刘至简是什么人,他看弟弟一眼就知道自家弟弟在闹脾气,只是和他闹脾气——
“怎么?你不打算开口了吗?”
刘至简混迹官场多年早已成了精,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做他弟弟这么久,刘至凡也很清楚哥哥的脾气。他这样发问,你若是不答,便是挑战他的权威。可刘至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儿是怎么了,他就是不愿轻易妥协。
刘至简点点头,他也不生气,说话仍然是平铺直叙,一点起伏没有,“你现在不说,便站在这里。只是我下一次来,至少是明晚八点之后了。”
说着他竟是要起身了,他哥这话听着一点威胁意味不带,意思却再明了不过——你现在不说,便要一直站在这里,站到明天晚上八点之后,而现在才不过早上10点而已。
刘至凡咬着下唇,他不是没有被刘至简罚过站通宵,那滋味他比谁都知道,更何况这还不止通宵,是将近两天的时间了,他身后还带着哥哥刚打出来的四十下。
他想到这里也不免有些退却了,刘至简已经起身越过了他,他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你别走。”
刘至简抬步回来,一脚踹在弟弟腿侧。他从小在军大院长大,练家子出生,这一下直把刘至凡踹出去踉跄了几步。
刘至凡站起来时,裤子上便印上了脚印,他也没敢去拍,只是站着离他远了些。
“刘至凡,我真不想惯你这毛病。下次再这样,你就自己找个墙角去站,什么时候长记性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你听见了?”
刘至凡脸颊边的汗一道一道的,手拽着裤缝一点也不敢违背他,回答这种像在训小孩子一般的问题,本身就让他觉得没有颜面。可他才被教训过,又哪里能不答话,只是乖乖地道,“听见了。”
刘至简也没见多满意,“当初好不容易考上K大,这会儿就不读了?”
刘至凡稍微有些反应,抬头看了他哥一眼,“嗯……A大,也不错。”
刘至简听罢就笑了一下,他在外人面前其实不常笑,只是对着这个比自己小十二岁的弟弟到底是不一样,“没有了?”
“啊?”刘至凡呆了一下,“哦……就是想换个环境。我做好功课了,A大的刑侦专业很不错,这两年我可以考司法,毕业之后……”
“刘至凡。”
刘至简打断他说话,他站在弟弟身后,用他的手掌弟弟屁股上轻拍了两下,“裤子脱了。”
刘至凡根本不清楚他这位哥哥在想什么,可他方才被警告一次,这时连试探都不敢了。只是低头摸摸索索去解裤子扣,连底裤也一起褪了下去。
刘至简自己下的手,重不重的他自然清楚,弟弟身后交叠着绯红的檩子,有一些已是肿了。
“你们学校刑侦专业的李老师,去见过了吗?”
刘至凡愣住,事实上他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去新学校看过。
“和新同学关系怎么样?”
“转专业的课程,都还能听懂?”
刘至凡哑了,“我……”
刘至简道,“你?”
“你来A市半个月,连新学校都没有去过。开着豪华套间,吹吹空调泡泡澡,功课这样做,是吗?”
刘至凡彻底傻了,他知道哥哥最不喜欢他铺张浪费,因此他还试图分辨几句,“不是的……是前台说没有标间了,所以才……”
他看着刘至简敛去笑容,才意识到问题不对,声音也渐渐小下去。
“说完了吗?”刘至简问他。
他垂下头去,“说完了。”
“下去。”言简意赅。
刘至凡乖乖地,弯身撑在了沙发上。
2
刘至凡撑在沙发上,听见哥哥在他身后用钢尺挥出凌厉的风声,紧接着那尺子就与他亲密接触上。
先前是尖锐地疼,随后又麻了一片,没完没了地烧起来,他哥哥打了二十几下,那钢尺贴上来都像热乎了。
刘至凡闷声挨打,好不容易挨完一轮,只听他哥哥问,“特意跑来A市,就是为了挨这一顿打?”
刘至凡郁闷,小声道,“不是的。”
刘至简又问,“那你怎么说?”
刘至凡吸取了教训,这回便说,“A大的巡回辩论赛很吸引我,我听说学校非常重视,我很感兴趣。”
刘至简:“哦?”
刘至凡被他这一带着声调的疑问急出一身汗,“是,是的。”
身后的尺突然停住了,刘至凡将腿并拢又打直了些,并不知道他哥哥要做什么。
刘至简这边也仔细思忖了一番,他来A市才将将三个月,如今弟弟跟过来。弟弟念高中时一直属意K大,朝秦暮楚不是弟弟风格,乍一看弟弟跑来A市毫无道理。他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一种可能性。
“你如今长大了,想要做什么事尽管自己决定好了。”刘至简抬起手将尺子压在弟弟屁股上,“只是你要做什么事,就靠自己能力去做。找父亲手下的人么——”
刘至简看了一眼脚边垃圾桶里丢掉的盒饭壳,声音像从很远飘过来似的,“自己无用,还牵累别人。”
他说完用钢尺在弟弟臀峰上一连打了五下,正是伤痕累积最为严重的地方。这不给喘气的打法令刘至凡疼得直起身来,他缓过一刻又弯下身去。
面上还维持乖巧,可被哥哥这样说,心里到底有些难过了,他盯着沙发皮面,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做事滴水不漏,要不是你告诉爸爸——”
刘至简向来不喜欢弟弟顶嘴,可这话听在他耳朵里却是有些不同的意味,因此他也不同弟弟计较,只是出言说他几句。
“你是做的滴水不漏。可事实是你亲口告诉我,你笃定我不会将你说的话告诉爸爸,可惜你的信任用错了地方。在教育你的问题上,我和爸爸的态度保持高度一致。你错误预估了我的行为,难道不是你自己的过失?倒是能怪到我头上来?”
“这……”刘至凡想哭,“可是……”
“可是什么?”
是你拿戒尺逼我说的,可这话他没敢说,因为刘至简拿钢尺在他屁股上不甚重地拍了两下,威胁意味明显。
刘至凡欲哭无泪,“是……是……”
“嗯?”
“是我的过失,”刘至凡有些懊恼,“下次打死我我也不说。”
刘至简没心情和他开玩笑,问他,“打死你也不说,今天在我跟前,你又有几句实话?”
刘至凡拽紧拳头,没有作声。
刘至简说,“我就要你一句实话,你到底为什么来A市?”
“刘至凡?说话。”
刘至凡闷闷道,“我可以不说吗?”
刘至简瞥他一眼,很好商量的语气,“也可以。”
他不说一句强迫弟弟的话,也不屑屈打成招,他不是要弟弟妥协,只不过按照自己的方式做事。
刘至简走到门口,拉开门对站在外面的张秘说,“把刘至凡的档案调来给我。”
说着他又把门关上了,刘至凡被他这举动吓了个半死,他才慌慌张张将裤子提到膝弯。可听了他哥说话,才是真的急了,动他档案,就是要干涉他的去留。
“您说过我可以决定自己的事!”
刘至简看也不看他,走进了浴室拿毛巾洗了把脸出来,“我是说过,前提是你有好的计划和理由,否则我只当你胡闹。”
刘至凡抿了抿唇,他非常非常不甘心,于是他问刘至简,“难道您做每一件事都有充分的理由吗?”
刘至凡不信。
可刘至简答,“嗯,我有。”
3
刘至凡被他这回答弄得语塞,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恰好他的手机信息声响得及时,且还连着一阵一阵的。
约莫是他方才去洗澡,许久没有回复微信群里的消息,这会群里才炸了。他才这么一想,却被他哥哥的动作一惊——只见他哥从茶几上拿起了他的手机,将食指按在了手机后方的指纹解锁上,随后他就听见了手机解锁声。
刘至凡简直惊呆了,他哥哥怎么会有他手机的指纹解锁?
“凡少在A市游荡这么久,没被刘书记抓回去?”
刘至简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地将群里消息念出来。刘至凡难堪死了,恨不得捂住耳朵什么也不听。
“凡少不怕刘书记,只怕简大少,你们还不知道?”
刘至简念完极短促地笑了一声,刘至凡也没听出他语气到底怎样,“是吗?”
他也不要弟弟回答,接着念,“凡少,好意提醒,据我的线报,你哥不出24小时就能定位你。”
刘至简又好整以暇地评论,“曹智衡,曹家的小子,消息挺灵通嘛。”
刘至凡眼瞅着他哥哥在沙发上坐下来,干巴巴解释了一句,“不是我让他查的。”
刘至简便看了他一眼,继续再下滑消息。
“凡少洗澡去了,洗了一个小时不见踪影。你们猜,凡少的浴缸里是不是藏了美人?”
刘至凡简直尴尬死了,“哥……”
刘至简把手机丢在他面前,“你自己看。”
刘至凡很恼他们说话口无遮拦,还被哥哥看了去,因此拿起手机就点击了退出群聊。
“他们真的很无聊。”刘至凡评论道。
刘至简看着弟弟做这些动作,将手机又放回沙发皮面上。只可惜那手机屏幕还没触发屏保,界面上又显示凡少加入了群聊。
信息一条条蹦出来:
哟,凡少这是怎么了?
干柴烈火,压到手机了?
凡少凡少凡少!
刘至凡:……
刘至简把手机锁了,关了静音往旁边茶几上丢了回去。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还乖乖撑在沙发上的弟弟,整个人又恢复了冷肃的状态。
“你觉得你合该被打多少下?”
刘至凡心里不服,嘴上却不敢说,可他哥哥摆明要刁难他。
“不说?”刘至简已经自己下结论,“行吧,那先打一百。”
刘至凡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有些难受。他与哥哥许久没见,一见面又是这样难熬的状况。
他硬挨了十几下,便觉得疼到不行,屁股疼,心里也难受,于是他又没忍住,“我怎么能控制他们讲什么?这根本不是我的错!”
刘至简听他说完又重重给了他两下,方才停了手,“你在我这的错还少?”
“瞒着您来A市是我不对,可如果告诉您,您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刘至简就等他提这事,他淡淡质问弟弟,“是吗?你就没点别的心思?”
刘至凡摇摇头,没说话。
“你要是只是转学,会失联二十几天,再上演先斩后奏的戏码,弄得爸爸和我心烦?”
刘至简严肃道,“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就耐不住性子要替我打抱不平了吧。”
“我需要你为我打抱不平?”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已经堪称严厉了。
刘至凡咬着下唇,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可刘至简不领情,非但不领情,还责备他做坏了事。
刘至凡的委屈直至顶峰,他喘着粗气,眼泪堪堪在眼眶里打转。
他直耿耿地,“那又怎样?我就是看不惯爸爸让你来A市!穷乡僻廊!什么年代了?还搞贬官流放那一套!”
他说完之后便是整个房都沉默了,刘至简镇定的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大山,他就说了两个字。
“很好。”
4
“很好。”
刘至简将钢尺扔在了沙发上,发出了‘啪’的一声闷响。
刘至凡看到他的影子越来越远消失在视线里,他的心便随着他哥哥皮鞋踩在地板的咯吱声激烈地跳动着。
“过来。”他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刘至凡完全不知道哥哥会怎样处置他,他本身弯着腰处在紧绷的状态,直起身后才觉出身后肿得有多厉害。
他不敢回头看,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裤子提起来。
刘至简倒是不为难他,只是吩咐,“提了裤子,过来。”
刘至凡才敢弯身去提裤子,可这对他来说更像变相的惩罚。他向来喜欢穿贴身的内衣裤,被打肿的屁股塞进去,硬生生憋出了一身汗。
刘至简站在墙边等他,弟弟满脸汗涔涔的,却是站得笔挺,标准军姿。
“你最近晨练了吗?”
“有的。”
这是他哥哥的吩咐,他怎么敢打半点折扣?
刘至简点点头,“你晨练没晨练我也不知道——既然你说有,我只管验成果。”
刘至凡听他这样怀疑自己,便觉得有些鼻子发酸。他眨了眨眼睛,只觉汗水蛰得眼睛生疼,他见刘至简拍了拍墙壁。
“倒立。”
倒立对平时的刘至凡来说不算很难,可他今天是‘负伤’来的。可他什么也没说,弯下身去双手撑在地上,脚尖及腹部一用力整个人就翻了上去。
只是这一来牵扯到身后伤口,疼得他眼前一阵黑,差点没栽下去,脖颈里的汗一道道滴在了地板上。
刘至简仿佛根本看不到他多努力似的,轻描淡写道,“你这个样子,我真看不出来是每天晨练的人。”
可他身后还带着伤啊——刘至凡憋屈极了,不被信任这样的委屈,他忍不了。但他也只敢小声,“不相信算了。”
刘至简也知道他不是那种没有晨练会撒谎说自己晨练过的小孩,一是一,二是二,自己的弟弟他最清楚。
可他说这话说给弟弟听,本也不是要真怀疑他。弟弟只要稍微深想一些,也不会不动脑子在这个时候和他顶嘴。这下偏偏好,不过几分钟时间,前后两次踩中了他的雷。
刘至简原也不想打他了,现在也多少有点生气,想着心疼他,便是让他去买了尺子,否则这套间随便哪一样东西打他,不比尺子疼?可弟弟却是不领这个情。
刘至简走过去衣柜,从里面抽了一条三指宽的牛皮腰带。刘至凡看他把质量最好的那条皮带抽出来,怕也要怕死了。
他看着刘至简走过来,用手比划,“转过去。”
他动了动嘴巴,很是想求饶,奈何他脸皮薄,说不出口。他脚尖轻触着墙,手掌一转动,整个人就翻了过去,变成了脸冲着墙的方向。
刘至简抬手,八成力道将皮带抽在了弟弟屁股上,裤子被甩出一道泛白的痕。
刘至凡被这一下抽炸了,他只觉得那先前所有累积的疼都不如这一下来的疼,他的脚趾蜷在一起,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墙上——实在太疼了。
刘至简问他,“知道为什么打你?”
刘至凡根本没缓过来,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记抽打又过来了,光是风声听着就令人胆寒。刘至凡下意识想要避开去,他动了动身子,可疼痛避无可避,他手一软,就直接跌在了地面上。
身后的伤处与地板亲密接触,眼泪不自觉地就糊了一眼,他不是想哭,是真的疼。
他翻了个身撑地上,脸埋得低低的,好像这样就不会有人将他的窘态看尽。他哑着嗓音,带着哭腔,“是我错了……”
刘至简对他认得错不置一词,只是吩咐他,“站起来。”
刘至凡自己撑着膝盖站起来,又听见他哥哥说,“立回去。”
刘至凡再不想尝那滋味,却是不敢求饶,就说了一句,“我不顶嘴了。”
可刘至简依然还是那三个字,“立回去。”
5.
刘至凡忍着身后的疼重新又翻了上去,才刚刚立稳,皮带又砸在了他屁股上。
不光是疼痛,上好的牛皮带挥舞出来的风声令人恐惧。一连三下之后,刘至凡光洁的后颈向前抬起了一个幅度,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脖子上因忍痛而显现的青筋,他抬了好一会,才将头无力地自然下垂。
刘至凡有些怯懦地喊,“大哥。”
他见刘至简没说话,心中忐忑。他松开靠着墙的脚,乖觉地不再借任何力道支撑自己,尽管他现在撑在地上的手已经微微打颤了。
刘至简喜欢刘至凡喊自己大哥,也喜欢他受罚时谨小乖觉的心思。
他将皮带顺着手缠了几圈,开口教训,“一早和你说过,但凡是长辈的教训,就给我老老实实听着。冤不冤枉你的另说,顶嘴?”
啪啪啪——
又是三下。
“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样的规矩。”
刘至凡这会儿哪能不怕他?也确实老老实实听着,一句话也不敢说。
可刘至简也不满意,用皮带轻轻拍了拍他屁股,“你不会说话?”
刘至凡那个汗,顺着脊背往下淌,他赶忙说,“是,是。”
“是什么?”刘至简接着训,“和你说过的话,哪一次听进去?”
“是我错了。”
刘至简瞥他一眼,“你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什么样的话适当说,什么样的话万万不能说,还要我再提点你?”
刘至凡摇摇头,他说,“我只是太生爸爸气了。这些年来哥哥一直很听爸爸话,哥哥在体制内,做人做事没有人不夸赞的。哥哥锦绣前程,本就可以一马平川。凭什么爸爸一句话,就让你来这种地方?我就是不服。”
刘至简心里受用,嘴上还是喝他,“大人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刘至凡是真的难过了,他明明是为了哥哥着想。他挪了挪满是汗的掌心,心想,不操心就不操心,谁稀罕管你呢?
想到这他竟是鼻子一酸,越发的委屈起来。一时收不住情绪,竟然流下泪来。他抬起一只手,抹了一下眼睛,在平衡即将被打破时,又放下手来撑住。
刘至简看出他情绪不对,心里叹口气,一点儿也沉不住气的,便是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真真是小孩子。
“刘至凡?”
被点到名字的人吸了几下鼻子,没有作声。
刘至简听他动静,“哭了?”
刘至凡听到这句,泪水就决堤了——大哥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狼心狗肺’的刘至简叹口气,很是无奈,“没出息。”
刘至凡不管,他尽管哭,大哥有出息就够了。
刘至简想了想,说,“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做任何一件事都有理由吗?我回答过你,是的。来A市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有我的考虑。小凡,看似平坦的道路,也有可能暗藏杀机;布满荆棘的道路,却未必不可以稳若磐石。做任何事,不要只考虑表面,你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相。”
刘至简抬了抬手看了眼手表,不打算再对这件事做解释,“至于你自己的问题,我给你三十分钟时间考虑——你依然可以来A市,你自己决定。”
刘至简在沙发前坐下来,打开电视看午间新闻,任刘至凡一人在旁边撑得辛苦。
插播一条临时消息,今日早间……
新闻里主播的声音传过来,刘至凡也是从小在新闻联播的背景音乐下长大的,只要是有新闻在念,他都会下意识去听。
刘至简这边倒反常,他开着电视却是没有在看,他用遥控敲了敲沙发皮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起身去开门。
门口的张秘书手里拿着档案袋,刘至简略一点头,“辛苦了,进来坐。”
张秘书进来便看见刘家的二少立在墙边,“省长,这是?”
刘至凡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都紧绷起来。刘至简倒是笑了,“最近懈怠得很,提点他几下——不会叫人吗?”
前一句话是对张秘书说的,后一句话显然是对自己说的了。和别人说话与自己说话却是完全两种语气,前者是温和,后者却有责备的意味。可他是面对墙,又在受罚的状态,本来这处境就很尴尬了,怎么好意思主动打招呼。
“张叔叔。”刘至凡按他要求小声喊了一句。
张秘书说了一声没事儿,“省长,也不早了,要给你和小凡叫点吃的吗?”
刘至简摇摇头,“我不吃了,你们叫点,下午还有会。”
张秘书很有眼色地出去叫餐,刘至简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下来吧。”
刘至凡浑身都散架了,下来的时候手臂抖得厉害,还是走到他哥面前,手背在身后站好。
刘至简把档案随手扔在他面前,“这件事我给你的建议是,回K大去。”
他顿了顿,还是说道,“你放在A大,屈才了。”
刘至凡被他夸的猝不及防,傻傻‘哦’了一声,内心无比的雀跃。这样的肯定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第二篇的灵感来自《仁医》的这句话。

【1】
寒冬,小雪,腊月天。
程桉打着伞的手麻掉了,他今天出来时忘带手套。他扭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看了一眼手表——这个点,先生也该出来了。
程桉看了一眼挂在臂弯的外套,到底没有舍得用衣服捂住手心,先生走到哪里都是体面人,他不太想弄皱先生的外套。
“小程啊,又等汪先生?”校门口门卫大叔同程桉打招呼。
程桉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他为人内敛又方正,既不会与人攀谈,也不会走过去讨一寸取暖的地。连先生也说过他这人木讷的很,不适合学医。
程桉长长呼了一口气出来,树枝叶落下积雪的响动将这声叹气埋没过去。程桉抬起眼,看见汪道诚提着公文包从教学楼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学生为他打伞。
程桉站在原地没动,大多时候他不愿与先生显得太过亲密,也不愿别人知道他与先生的关系。先生是体面人,他不过是寄养在先生名下来路不明的小孩。
他这么想着,汪道诚已经注意到他,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程桉看见先生放慢了步伐转过头和他的学生们说了些什么,他听不见,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看见先生加快步伐,甩了身后群人,冒着小雪走到他的面前。
汪道城多看了他几眼,没有说话。
他们冷战有一段时间了,三个礼拜前他们就‘程桉适合不适合做医生’这一话题产生了争执。
两年前程桉按自己的意愿考进了汪道城执教的医学院,那是程桉为数不多违背先生嘱咐。可先生自己是医者,却不让他成为医者,程桉一直想不明白这缘由。
三个礼拜前的一个晚上,程桉问先生,先生当真以为我不适合做医生吗?
汪道诚毫不留情说,你做医生,还不如去卖器材。
就是这样一句话,程桉一周没有搭理先生,可先生也并不多在意。在他路过照片墙看见先生搂着其他学生的照片时,他自己却先缴械投降了。
“先生。”他曾试着主动和汪道诚打招呼。
先生桃李天下,以待人和善闻名。可先生说什么也不理他了。
“先生。”
程桉再次用没什么创意的方式打招呼,他冷得牙齿有些打颤,一句‘先生’喊出来都不似平时来得明亮。
汪道诚问:“等多久了?”
程桉回:“没多久。”
说着他把外套递过去,接过去时冰凉的手碰到了先生皮肤,先生皱了皱眉,再把大衣递回去。
程桉急道,“先生!”
汪道城没说话,在校门口把穿在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再脱了一件白衬衫,将里面贴身的羊毛背心脱下来,又将白衬衫穿回去,再套上外套。资历丰富的教授在学校门口上演一出‘脱衣记’。
他把羊毛背心丢给程桉,一道命令丢过来,“穿上。”
程桉犹豫。
“着凉了看我怎么整治你。”
汪道诚自然地从程桉手里接过伞,看他把羊毛背心贴身穿好,再把伞递回去。
程桉转过身时,先生已经走出好几步,雪落在先生的肩膀上,顷刻间便化了去。
“走吧,”这回是先生主动说了话,“回家。”
【2】
程桉很不争气地着凉了,他躺在床上劳动先生替他打水时思考,不知先生会怎样整治他。
他鼻子有点痒,堪堪打了个喷嚏被端着碗走进来的汪道诚撞见,那眼神分明在对他说活该。
先生端了一碗药,那苦味堪比胆汁,程桉没敢发表异议,端碗一罐而下。
“听说先生今天又被沈安在拦了。”
汪道诚把碗接过来搁置在床头柜上,应了声‘嗯’。
程桉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先生一贯的不漏声色。
“先生,我的……”
“我答应他了。”汪道诚说。
程桉的心脏像抹布被拧成一股,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一时发现自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先生答应做沈安在导师了,他想提示一下先生。
“我以为我和沈安在有一样的烦恼,看来他解决了。”
汪道诚挑眉,“那你找到合适的了吗?”
程桉沉默,眼前就是最合适的,他很想这么说。他看向先生的眼神着实灼热。
可先生笑,“免谈。”
程桉的手拽紧被子,“先生,下周您主讲的胸痛患者的急诊处理和POCT应用,我可不可以去听?”
先生不笑了,摆摆头。
程桉的喉结滚动一下,酸味冲上鼻尖,被先生拒绝的滋味太难受了。
“先生惩罚我两年,还不够吗?”
因为他违背先生意愿,执意学医,可先生不让他听先生执教的课,拒绝成为他的导师,足足有两个年头了。
先生教养他,是明事理的人,在这件事上却无理可讲。他想起先生曾经说,在就医道路上,永远别指望我支持你,你想好了要走这路,就想好要与我作对到底。
程桉看着先生离开的步伐,想起他把录取通知交到先生手里那天,先生也是这样走出房门,回来时手里带着竹条。
先生的气毫无由来,都撒在他的身上。程桉暴露在外的皮肤是一道一道整齐的檩,身后更不必说。先生扶着门也气喘吁吁,顺手从柜上扔下一本五公分厚的书。
“反正想学,就从书目第一页开始抄给我,怎么样?”
程桉毕恭毕敬的,他抱着那书弯身下去,身子折成锐角,腿打得笔直,不顾身后伤痛。
“好的,先生。”
先生打得重,加上没有及时处理伤口,程桉身后的伤有些发炎。先生气得不轻,许也是不想亲自看伤,便劳动了好友锦大夫上门。
锦大夫看完也疯了,“你为了那张录取通知书打他!”
汪道诚脸色很沉,迈步过去走到房间门口抬高声音,“你还告状?”
先生来势汹汹,程桉被先生问话吓得缩回被子,脸色惨白,好在锦大夫及时拉住好友,“他什么也没说!”
眼前的光亮渐渐被关在了门外,他听见先生和大夫争吵。
“你疯了,他学医有什么错?”
“他没什么错,就是我不准,有问题吗?”
……
先生从来没给过他恰当的解释,先生是不会解释的。
程桉翻了身,口腔里的苦涩还未退去,房间的灯已被先生熄灭了。
他顺从先生还来不及,怎么会想和先生作对呢?
真想成为沈安在,他想。
【3】
先生的讲座知名且权威,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有学生、医者甚至还有厂商,老板。
程桉对这场面十分熟悉,小些时候,先生还会带着他跑全国各地的讲座。上大学之后就再没有这种优待了,程桉一向听从先生话,先生不让他来,他也真就再没去现场听过先生讲座。
可沈安在的事让程桉心里长了草。
“真的是,太麻烦您了。”
先生讲座的邀请函一票难求,不仅如此,他还额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来会场的理由,那个名正言顺是说给先生听的。
“抓你来做讲座记录,这么拙劣的借口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小桉。”
G院最具气质的心内科教授拢了拢头发,走过来递给程桉一张邀请函。
“麻烦您……”
“打住,别您您您的,我可不是你家先生。”历琼娇嗔道,“叫姐。”
程桉没辙,“娇姐。”
“乖。”历琼娇过去弹了弹程桉额头,挽着程桉手一道入场,过安检时程桉站在安保前张开双臂,女人来了兴致,“你进自家的场,也这么大费周章。”
程桉笑了一下,把先生送的表取回来重新带回腕上,道:“先生不准我来,因此要想些办法。”
“我替你开脱,他一样知道是你自己的主意。”
程桉替她拿了包,“那不一样。”
历琼娇笑问,“你们平时相处的时候也是这么别扭吗?”
程桉不理解怎样的相处算别扭,先生不答应的事,再怎么说恐怕也不会有结果,先生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即便他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历琼娇找了座位坐下来,她拧开座位上放的水喝了一口,“傻孩子,他不想答应,你就缠着他答应,你只问一遍,怎么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呢?他不想回答,你就追问他,你连问都不问,怎么知道他不会回答呢?”
这话放从前程桉是不信的,先生一言九鼎,怎么可能因为多追问几句话就改变主意。可今天程桉问自己,沈安在不就做到了吗?
程桉摇摇头,试图将这个人驱逐脑外。他拿出录音笔以及笔记本,“娇姐,一会儿我按照这个格式记录你看可以吗?”
先生出场时一如既往被自身气场环绕,刚还吵闹的千人会场即刻安静下来。程桉握着笔想,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先生这样的人。
程桉一整场都没有开小差,连历琼娇中途喊他他也一点没听见。他把那场久别重逢的讲座当做了先生为他开的私人课堂,事实上他也正好在这个课题上遇见难题。
讲座到尾声时,是按惯例的提问阶段。历琼娇看他满头大汗,像历经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长跑,想提醒他一下。
“我们现在离场,待会连照面都可以不用……”
可程桉站了起来,甚至没有经过汪先生同意,胆大如斯。
程桉说,先生,我有一个困惑。
汪道诚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程桉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示意程桉讲。
先生学医数十载,一刻不曾停歇,先生这样坚定不移,是什么支撑着先生呢?
汪道诚笑了一下,开玩笑说,这好像不是访谈现场?
现场一片哄笑声,程桉丝毫不觉得尴尬。
我尊敬先生,希望先生可以为我解答困惑。我学医两年,一直没能得到亲人支持,先生认为我还应该坚持下去吗?
坐在一旁的历琼娇也惊了,这孩子……
汪道诚面色不改,不带私人色彩,就像他引导其他学生一样回答程桉的问题。
“学医是孤独漫长的道路,走上这条道路意味着你要经历许多常人无法体会的痛苦。举个例子,你会时常体会生命在你面前消逝而你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这不是危言耸听,是告知你们事实,世界上还有很多医学无法救治的病例。被病人误解,被病属指斥,甚至被社会谴责。即便付出再多努力,无法做好的事情永远那么多,失落远远大于成就感,诸多种种。如果你认为你都有能力一并承受,那么我的回答是,是的。”
先生说‘是的’,程桉的心脏像要跳出来了,他握着笔的手心满是汗水,连声音也抖了起来。
“先,先生为什么学医呢?”
……
汪道诚从主办方出来时被G院的美女教授拦了,谈话内容倒不是特别友好,“讲座内容这么浅不像你的风格。”
汪道诚回她:“偶尔也要帮助一下在读的大学生。”
“是帮助在读的大学生,还是专门提点你家小桉的?”历琼娇问。
汪道诚不承认,“你想多了,一起回去?”
历琼娇意味深长看了汪道诚几眼,嘀咕道,“别扭劲儿一样一样的。”
汪道诚:“走不走?”
历琼娇摆摆手,“有人接我,走了。还有,今天我喊小桉过来替我做记录的。”
汪道诚信了她才有鬼。
夜晚,程桉跟在先生身后回家,他大约能觉出先生生气。
“先生……”
程桉决定打破僵局。
汪道诚却道:“滚回你的房间去。”
程桉低下头,他几乎等同于砸了先生场,逼迫先生当着上千人否认了先生自身的决定,先生生气是应当的。
他小声道歉,“对不起,先生。”
汪道诚把衣服脱下来扔在沙发上,走回他面前,“记性不太好,我同意你去听讲座了?”
“是娇姐让我……”先生的眼神冷冽的像二月飘雪,程桉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
在先生面前,他又放弃挣扎了。
“是我自己太想去了。”
这话说的落寞,可先生一点儿不受影响,“是你太想去了,还是你对我不满太久了?”
这回轮到程桉愣在原地,他想说点什么。可他今天的行为,他自己也没法解释。他什么也没想,只是做了。
“先生……”
他始知先生的那句‘是的’是说给其他人,不是说给他听的。
先生摆摆手,结束了这场对话。
“回你的房间去。”
【4】
程桉比以往都要不安,先生得多生气,才能问出那句是否不满的话。
书桌上是摊得满满的医书和笔记本,笔记本上是今天整理出来的讲座记录。他实在是想再翻几遍,可心里怎样都无法平静。程桉自己房间呆不住了,他想还是应该和先生解释清楚,哪怕先生只听进一句也是好的。
于是拉开房门,不知巧合还是怎的,先生正好站在门口。程桉吓了一跳,转而无措,见先生进来,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哪里。
汪道城瞥了他一眼,问,“你知道几点了吗?”
先生潜台词应是‘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程桉被问得紧张,下意识先辩解,“明天没课。”
汪道诚随手翻了一眼桌面上摊着的笔记,指着那句‘ECG是胸痛鉴别不可替代的诊断工具’,问道,“我原话是这样说的?”
程桉一愣,完全没想到先生会点他的笔记内容,“是的。”
汪道城看他一眼,“是的?”
程桉心跳飙到了一百二,他突然不那么确定了,“是的吧……”
汪道城把手从笔记本上挪开,转向了程桉的裤腰带,程桉整个人都僵住了,皮带锁扣金属碰撞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
程桉站在原地没动,皮带从腰间被抽了出去。
先生不常动手,动手起来时程桉也是怕的。皮带灌出的风声令他头皮发麻,疼痛如期而至,先生的臂力从不让人失望。
“这是什么回答?”先生问。
程桉跌入了记忆盲区,他记忆里先生似乎这么说过,又似乎没有,“我记不清……”
先生的皮带又挥过来,疼但丝毫不能躲。
“这么长时间,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没有把内容走一遍,”程桉做与没做,汪道诚一眼便知,“哦,你的录音笔放着做摆设。”
今天的课排了一整天,又因被先生说那一句,他晚上也没多在状态。先生这样问,他只能说一句,“我没来得及做。”
这话挺无力的,先生根本不听辩解,皮带又挥过来。
先生听了这回答,恐是生了气。程桉有些预感,果然先生不说话,只是专心挥皮带。
良久,先生开口。
“你的讲座记录做出来应付谁?”
程桉被连续的抽打弄得有些吃不消,他向前挪了一小寸,双手撑在桌前,正看见台灯下自己记得端端正正的笔记。
先生总是不吝夸奖他的学生,在人前人后,可总爱挑他刺。就像现在,也许他在其他所有的地方都做够一百分,只有零点一步没有做好,先生不看另外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只揪一处错。
程桉有点心酸,他低下头,汗迹顺着脸颊滴在了笔记本上,晕开了原子笔写的字。
他的声音涩涩的,“我没有应付谁。”
先生下定论,“去不去都是一个样子,脑子里想着怎么和我作对,该做的事情自然就做不好。去了也是分心,以后就都不要去了。”
程桉听完之后一愣,旋即明白先生在这里等着他。视线模糊了一片,蛰得眼睛生疼,他想该说点什么挽回。
于是他艰难地开口,“先生,我不再问那些问题了,我以后会做好……”
先生拒不改口,“小桉,你根本不适合学医。”
为什么?
先生根本不答,先生自诩有一身看人的本事,所以这话听了叫人气馁。
程桉哑然,他问,“先生就不会错吗?”
汪道诚压着他的肩膀将他按趴在桌上,“别人我不知道,你的话不会错。”
程桉道,“先生怎么……”
汪道城用巴掌拍了拍他屁股,问,“疼吗?”
程桉老实道,“疼。”
汪道城重重一巴掌拍过去,略带惩戒意味,“反正明天没课?”
程桉被这下弄得满脸通红,先生揶揄完他,又正色道,“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小桉。”
程桉闭上眼想了想,半晌憋出一句,“先生太打击人了……”
他话音里满是失落,汪道诚听他继续说下去。
“可先生教我有所热爱,有所坚持。我还会继续下去,一直到先生认可我。”
这回轮到先生哑然。半晌他问道,历琼娇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程桉摇摇头,“先生想不想赌一赌?”
汪道诚问,“赌什么?”
“就赌先生这回看人看走了眼。”
也赌我这一生都要追随先生脚步。得先生一人认可,便不负从医之路。
【5】
程桉跟着先生生活多年,早已习惯早起。
尽管他醒来时浑身的骨头都和被卸下来重装了一遍似的,感谢先生昨晚按着他给身后的伤上了药,不然今天可能真不想七点爬起来。
早餐是先生做的,面包鸡蛋和牛奶。程桉一瘸一拐走下来,一只手扶着腰站在桌边。
先生从报纸里抽出一个眼神给他,旋即又收回视线。程桉于是扶着桌在椅子上坐下来,发出一声‘嘶’。
如愿换来先生抬头,“以前也不是没打过,这回就这么疼?”
“先生打人,每回都疼。”
先生吃了一口鸡蛋,道,“那就少惹我。”
程桉被噎住,无奈道,“先生说这话就像地痞流氓。”
对这样的挑衅先生向来是不理会的,吃完早点便丢下程桉自顾自回房去了。
程桉吃得悠哉,先生换好衣服出来时他还在吃面包,先生将他的笔记夹带出来扔在桌上。
程桉现在看见那句‘ECG是胸痛鉴别不可替代的诊断工具’还心有余悸,只听见先生说,“功课不用心做好,我不介意再‘流氓’几回。”
程桉嘴里的面包吃了一半卡在嘴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天呐,先生以前从来不干涉、不指导他的课业——昨晚不算,他一直以为那是先生不让他去听讲座而挑的刺。
可今早这回同昨天不一样,他拍了拍胸前把面包咽下去,起身想要追过去问一问先生。谁知道先生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吃着吧,不用起身了。”
程桉激动得恨不得把桌都掀了,他冲门口喊,“先生慢走!!!”
汪道城被这声吼硬生生吓得走漏了一节台阶,风度翩翩的医生扶着扶手整顿了一下心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即使先生不点他,程桉也会用心做好功课。得先生好意‘提醒’之后,程桉得以有幸在视频通话里听到G院的女神的吐槽。
“你的会议记录是要翻出花来吗?两个小时的会而已,还有10分钟中场休息,二十页你是怎么写满的——我还以为我们只是走个过场。”
程桉叹气,“先生收拾了我一顿。”
再不做出点东西来,先生那里是真不好交差的。
“哎哟,姐姐我看看,收拾你哪儿了?老汪太不是个人了,这么可爱的小桉也下得去手。”
程桉:“……”
程桉本意绝对不是想获得这个回答。
历琼娇自己在视频里一边看打印出来的笔记,一边啧啧称奇,“诶,你这个真不错,盗用一下版权,我拿去给那些实习生做培训。”
程桉扶着桌在软垫上坐下来,身后还疼着,他歪着身子一只手撑着脑袋,“姐姐别打趣我了,强将手下无弱兵,你手底下那些人哪里用得着这个?”
历琼娇的笑声从麦里传递过来,“前些天从丁老师那儿听来的,说汪道诚说什么也不肯带你。我挺看好你的,要不要考虑投奔到你娇姐这儿来?”
程桉婉言谢绝了历琼娇的建议,‘不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忠告在这件事上始终入不了他的耳,他要看看这南墙他是能撞过去不能。
傍晚时程桉去了学校,他去图书馆查阅些资料,也就顺便在逸夫楼门口等汪先生一同回家。
好巧不巧的遇见了前些天他刚拒绝过的丁老师,他有些尴尬地侧过身,不想打这个照面。谁知道丁老师是全然不觉得难为情,走过去又折回程桉身边。
“我说这人看着眼熟,你到我办公室来,我跟你谈谈。”
程桉很无奈地喊了他一声,“丁老师,Dinner Time。”
丁老师点点他,“我老头子都不吃,你还精贵起来了是不?”
程桉没法只好跟他过去。
“你怎么回事!?啊,程桉!?”丁老一进门就拍桌子。
程桉几乎要扶额了,什么怎么回事,他什么还没说,什么还没做呢。
“你看下全校还有几个人没找导师,你是不想毕业了吧?”丁老很是痛心疾首,他是A大的老人了,“什么样的学生我没带过,你跟着我还能委屈了你?”
程桉赶紧道,“不不不,不是的,丁老师您真的很好,他们都说您医技精也,医德诚也,是真正的‘大医’。”
丁老扶着桌子喘气,“那你呢?”
程桉愣了一下,“啊?”
丁老张口又欲骂人,好在程桉反应快,“我当然也是这样想的!”
“那你跟不跟我?”
……
汪道诚整理好资料提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也没有料到好脾气的丁老会把学生从办公室赶出来。
他抬步走过去,那学生的脸正好被丁老刚丢出来的旧报纸遮住了。汪道诚觉得有意思,也心想这是没法见人了。
谁知那学生一歪脑袋,报纸掉在了地上。
程桉正欲发作一翻,一转过头也愣住了。
此时此地此刻,一张报纸又卷着从办公室里飞出来砸中了程桉的脑袋。程桉毫无反应,似乎灵魂都脱了壳。
汪道诚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演戏呢?”
程桉:“?”
汪道城不理,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还顺便和丁老抬手示意了一下。
程桉看着一地狼藉,欲哭无泪,内心咆哮。
天啊……先生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看在我这么辛苦搬文还更了文的份上,你们可以不可以给我多留言

晚上再发程桉和先生新的微信聊天好不好~~
哦天我只希望这个贴不要再被吞了,再吞掉老鱼我真的没力气搬了……
我来发先生和小程桉的微信对话了,最近沉默微信对话不能自拔





【6】
汪道城在书桌前有一搭没一搭批注修改着学生的作业,看到邮箱底端来自‘程桉’的那份,他合上了笔记本。
程桉鼻眼冲着墙,心不知道飞到哪里,耳朵更是没闲着。他听到身后的动静,先生的钢笔和桌面发出锵锵的碰撞声。
“你过来。”先生发话。
程桉小幅松了松僵硬的肩膀,走到先生面前站定。先生瞅了他几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程桉寻思着,你给我下达不让说话的指令就算了,自己还别憋着是怎么回事。
先生对眼前人的内心戏全然不知,对着手机翻了一通通讯录,半天也没找到要拨出去的号码。
程桉看着着急,没忍住,“你用那个搜索功能啊。”
先生伸手捞起文件夹就拍在他胳膊上,“让你说话了么?”
程桉立即闭嘴了,先生好不容易找到号码拨通,将手机搁在耳边时顺便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相当不善。
先生可能误会他顶撞丁老师,不尊敬长辈是先生大忌。回家路上他一直在和先生分说,可先生一点反应都没有。到家门口时,先生便只回了一句,“程桉,你吵了我一路,我不想再听到你在我耳边嗡嗡嗡。”
程桉内心叹气,看先生接通电话。
“丁老,吃饭了吗?打扰打扰……没什么事,和您闲聊几句。”程桉舔舔下嘴唇,喉咙发痒。
先生身体朝后倾靠,换了一个放松的姿态。反而是程桉身后的伤还未好,倒在这儿站得笔直。先生语气爽朗,时而还发出大笑声。程桉看先生乐呵呵打电话,心里有些郁闷。
“我哪能忽悠您?这不压根不听我的话么?您等等,我让他自己和您说。”
然后先生打开了外音,给他丢了个眼神。
程桉不想说话,眼神颇为怨念。
干嘛呢,说话啊!
先生不是不让说么?
……
两人大眼对小眼了会,电话里传来呵斥,“都不说话!耍我呢阿诚!”
先生只好对着电话里说,“小崽子肚子疼,上洗手间去了。”
“唬鬼呢!”
程桉没忍住咧嘴笑了一下,被先生逮了个正着。先生用眼神扫他一眼,分明说的是,给我等着。
“没大没小,你给我好好收拾他一顿!”
程桉对这种火上浇油的行为深恶痛绝,先生却瞥了他一眼,笑言道,“正有此意。”
程桉内心一万头羊驼从****奔腾而过,他想到的是先生今天要整治他,没想到的是先生无意中开的一句玩笑,会让丁老毫无防备问出接下来的话,是先生从未提及的过去。
“阿诚,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件事?”
先生否认,“没有。”
先生再听了一会,捂住话筒压低声音对他道,“回你屋去。”
程桉看着桌面,有些不甘心。可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了。他不想窥探先生隐私,如果先生不想说给他听,他便不听也罢。
汪道诚见他出去,对电话里的质疑声答复:“我指的是,我没有忘。”
汪道城站起身走到窗边,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电话里的人讲。汪道诚和丁老并不熟络,他也意外丁老在这通电话里提起陈年往事。尽管最终他们的观念也未能达成一致,可汪道诚也始终感激这位老者。
许久,汪道诚说:“我不舍得。”
电话里似乎传来斥责声,汪道诚没有辩驳一句,他只是问:“如果是您,您是会选择尊重他,明知这一路他要吃尽苦头,看他小心翼翼活得辛苦,还是宁愿自己背负骂名,要他的路走得稳、走得远?”
……
先生开门出来时,程桉还等在门口。
先生皱眉:“你站在这里干嘛?”
程桉道:“我只是在等您,我什么也没听到。”
他不知道先生为何叹了口气,“你进来。”
先生端起茶喝了一口,问道:“为什么和丁老师起了冲突?”
程桉于是又按在回家路上的说辞将事情经过又说了一通,先生也不知道听没听进。
先生道,“这些我已经听过了,说点没听过的吧——你嫌刘老师带人不够用心、侯老师专业能力不行,丁老师又怎么了?”
程桉抿着唇没说话。
“会说话吗?”
程桉只得找了个理由:“年纪太大。”
汪道诚抄起桌上的书砸过去,气得说不出话来。
---
别看程桉挺老实的……气起人来也丝毫不逊色啊……
【7】
程桉没躲,也没伸手接,任由那书做自由落体运动。他有胆子忤逆先生,就得有顺承君怒的准备。
“你是跟我这找抽呢?”
程桉垂下眼睑,先生话说得露骨,也没留半分情面。
他直耿耿站着,半句分辨的话没有。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先生当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回答什么都无二分别。
先生于是抬步走过来,走到他面前,先是命令,“捡起来。”
程桉依言弯身下去,将文件捡起来递回去,这一番动作必然牵动他身后的伤,想来不是太好受。
先生不接文件,反而问他,“昨天才收拾了你,今天又不长记性?”
程桉微微抬起头,对上先生视线,先生的眼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湖面。程桉心脏紧缩起来,也许他在意的东西,先生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他一时气怒,顶嘴道,我有错吗?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先生倒是笑了,说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
先生抽了他腰间的皮带,言简意赅,“裤子脱了。”
程桉鲜少收到这样的命令,他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他身着厚重的家居棉服,先生要打他,自然不会隔着这厚重的棉服打。
他自嘲地想,劳动先生这双悬壶济世、教书育人的手,倒是他的错了。
先生依然将他按在紫檀木制成的书桌上,先生喜欢这木桌,用了十来年没换。
他的手撑在桌边,抽在他身上却不是皮带,是戒尺。戒尺抽在肉上的声音尤其响亮,在安静的书房甚至有回声,这声音钻进程桉耳朵里,令他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太难为情。
先生没说话,专心抽了他二十下,旋即用戒尺拍拍他身后肿胀的肉,“刘老师不止一次到我这里说情,也是真的喜欢你,他说他苦口婆心,你一点回应没有,现在连看见他都绕开几条路,他这个为人师的,倒是没法自处了。”
程桉叫苦不迭,刘老师的热情他实在不知如何回绝。
“丁老师年纪虽然大,但他手底下那几个学生你也知道的,都是人尖。就回回专业课拿第一的那个,常青,不陌生吧?S省的理科状元,一等一的人才。按理说,你也入不了丁老的眼。”
程桉的手死死嵌住桌沿,先生会读心术似的,这一腔不服气被先生看了个明明白白。他的尺又比上来,照着身后又来了十下。
先生道:“有什么可不服气的?考过第一吗?”
他确实没考过第一,但也没跌出过前二十,在先生眼里就那么不堪。
“不过也挺优秀了,是吧?”先生一转口风,只听他接着说,“侯老师也来找过我,给了你四个字评价,有兴趣知道吗?”
程桉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个他口里专业能力不行的老师会给他什么评价。
倨傲无礼。
先生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程桉心道人言可畏。
先生再问,“现在你知道错了?”
程桉闷声道,“我没有。”
先生听了答案一直没说话,程桉心里一点点不安,侧了个头去打量先生脸色。刚瞥了一眼,就将视线缩回去,先生是真的生气了。
他喃喃改口,“我错了。”
先生不理会他心口不一的认错,“这也不好,那也不行,索性转到隔壁专业去好了。”
程桉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尾,凉到了脚底,“我不……”
“不?”先生按着他肩膀道,“由得你选的时候挑三拣四,现在没机会了。”
“我和校长打过招呼,也替你选好了专业,明天一早你就去通信工程那边报道。”
对于这样的宣判,程桉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颤声道,我不会去的。
先生道,由不得你。
程桉拗不过先生,也深知这句‘由不得你’分量几何,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弓起身缩着肩膀只觉透不过气来,他贴上那冰凉的紫檀木桌面,看见了那条他尚未懂事时,因先生教训记恨,用小刀刻出来的划痕。
许是先生那次打得狠,事后也没怪罪,还说,挺好,你要是以后觉得委屈,就拿小刀划一道,划一道,先生便知道小桉委屈了。
程桉问他,先生不心疼吗?
先生笑,如实说,心疼。
程桉再没划过那张桌,他望着那道痕迹,像胸口被刀划伤后结起的痂。他不住地抖,他改变不了先生,也放不下梦想。
他要和先生‘兵戎相见’,太糟糕了。
汪道城见他抖得厉害,过去扶了他一把。谁知程桉握着他的手没放,将脸埋进他手心里。
汪先生的手沾过血,碰过林林总总的药水不下数千总,独独没有盛过自家孩子流下的泪。
这一下令汪先生措手不及,他又想起丁老的那句质问。
比起你自己的经历,比起你给他设想的那些艰辛,你有没有想过,亲手将他推到门外,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
给大家推荐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文,【唇枪】,这一周都在看这个文所以没写文嘻嘻
谢谢一年来大家的陪伴,新年愿我仍有好故事可以说,听故事的人还在。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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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11:3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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