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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王者归来:天路(完整版重发)[第1页]

作者:冰痕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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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原来吧里的不完整,应亲们要求重发。
QQ群18890513
作者QQ 3882385
一 原罪(1)   
       
星子降生时,炎夏之际,恰逢日食。他的父亲辰旦,赤火帝国的三王子,正在千里之外,随皇帝诸照御驾亲征,欲彻底摧毁西疆的色目国。   
时值正午,三十万大军穿行于一大片莽莽草原之中,辽阔草原是色目族的生息之所,草原深处就是色目国的聚居地。忽然,狂风大作,朗朗晴空顿时暗沉如墨,三步之外不能视物,飞鸟成群归巢,远处传来野兽声声哀鸣,大军恐惧不安。一颗赤红色的流星骤然出现,其大如斗,从墨色的天穹正中划过,红色光芒刺得辰旦几乎睁不开眼,流光似电,自西向东,刹那间如一道利刃劈开了万里苍穹,血色四溅!片刻后,横亘天幕的赤色光迹追随着火一般燃烧的流星,沉入茫茫的天之尽头。   
       
     辰旦不知道,正在此刻,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声婴儿的嘹亮啼哭宣告了生与死的分界。三天三夜挣扎之后,星子来到了这个世界,发出第一声洪亮的啼哭,而他的母亲,辰旦的王妃央姬却已经精疲力竭,止不住的鲜血从她身体里汩汩而出,染红了床帏。听到啼哭声,央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双眸。星子不知道这一切,他不睁眼,只是纵情地大哭,一点也不顾忌他的降生有没有父母的祝福,也丝毫不管这个陌生的世界是否欢迎他的到来。   
     “娘娘!是个小世子!”接生婆托着星子,兴奋地向王妃禀报,一面按部就班地忙碌着。正准备为新生儿剪断脐带,接生婆突然惊叫了一声,差点将手中的孩子摔了出去!一屋子的人连忙围了过来。接生婆惊恐地睁大眼睛,一只手指着婴儿的胸前,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众人转头一看,婴儿的前胸竟赫然有一块星形的红色胎记!本来初生儿带有胎记也不算稀奇,但那星形胎记殷红胜血,乍见如流血的伤口,煞是可怖。众人以手掩口,惊异莫名,躺在榻上的王妃突然睁开了眼,嘶声叫道:“儿子!我的儿子呢?”   
     接生婆自觉失态,忙换上副笑脸,把星子抱到王妃面前,:“娘娘!您看,小世子长得可结实了!”   
     “是么?”央姬失血后苍白如纸的面颊上浮起一抹淡如轻烟的微笑,眼角似有泪,又似带笑,美得如飘渺云端的仙子。央姬吃力地伸出双手,似乎想抱一抱这用自己生命换来的儿子,修长的手指却停在了婴儿的胸前,“这是……”   
     “娘娘,这是胎记。”接生婆尽量平稳语气。   
     “胎记?”央姬似乎释然,“胎记……星星的胎记……他小名,就叫星子吧!星子,我的儿……”央姬话未说完,忽然向后一仰,双手软软地垂下,长长的睫毛悄然阖上,从此隔断了她与眼前的世界。不久,王府里哭声四起……   
      白昼如夜,大军恐慌,辰旦令所部就地休息。约莫一刻钟之后,天色渐明,云开风住。大半个时辰后,阳光复灿,烈日当头,依旧晴空万里,不染半点尘埃。片刻前的黑暗仿佛只是一个幻觉,一个短暂的白日梦。辰旦以手抚胸,方才那惊悸的一幕如烙铁烙在了心上。他也说不清道不明,他曾经南征北战,见惯血流成河,为何只是一颗异样的流星,却人不寒而栗?这预示着什么?辰旦望向遥远前路,望得久了,即使在午后的骄阳下,也似乎笼罩着沉沉的烟霭,看不清通向何处。   
       
时隔多年,纵早已君临天下,辰旦每每午夜梦回,仍似停留于这个诡异的夏日午后,伫立茫茫草原,旌旗如云,千军万马却如泥塑木雕一般,不言不动,毫无半点生气。拔剑四顾,茫然不知何从,恍惚中,九天之外似飘来婴儿稚气的啼声……
一 原罪(2)   
     辰旦默立半晌,旁边副将试探唤道:“殿下!”   
     辰旦猛地惊醒,忽沉下脸来,厉声喝道:“传我将令,日食主色目败亡,我军必胜!军中有敢异言,扰乱军心者,斩!”副将忙传令下去。   
     辰旦正欲令大军开拔,忽听身后马蹄声急,回头却是传令兵一骑飞至,翻身下马,上前呈上红色令箭:“陛下请殿下到中军帐,有要事相商!”   
     辰旦赶到中军帐,见过父皇,不多时太子兹离也到了。这次诸照御驾亲征,坐镇中军,太子与辰旦分任左右军统帅。赤火为尚武之国,八十余年前先祖起事于草莽之中,历二十余载,以武力抵定天下。此后历代皇帝,开疆拓土,东征西讨,平定蛮夷,终至今日坐拥万里江山,亿万生民,直追上古大秦帝国。今上诸照现有四子,虽按立嗣之例以长子兹离为太子,但常不满其行事草率,无治国之才,三子辰旦却素得其心。此番西征,辰旦深知事关废立,若能建勋立业,入主东宫绝非奢望,因此自出兵以来,处处留心,颇得先机。   
     见礼毕,诸照令赐座,却问:“方才日食,白昼如夜,你们可听到有何说法?对此次战事有何影响?”日食为天生异相,自古以来为不吉之兆,尤主君王德行有亏,或是国有大难,且大军在野,事发突然,故诸照有此一问。   
     辰旦暗中庆幸自己已有准备,父皇从不信鬼神,尤厌天地报应之说,今日此问,怕更是试探二人应变,心念一转,已盘算好应对之辞。却听兹离答道:“回父皇,儿臣以为,日食不过为天象,猜疑流言只是迷信,父皇无须忧虑,如有乱言者治罪即可。”言罢便无下文。   
     诸照面无表情,望向辰旦:“你以为呢?”   
     辰旦离座,躬身道:“儿臣以为,这是大大的吉兆!”   
     “哦?”诸照挑了挑眉毛。   
     “儿臣以为,民间传言,日食为大凶,诚以为然。”辰旦说到此,见父皇眼中疑惑,眼前忽似闪过那颗血色流星,心头咯噔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抿了抿薄唇,“但此处原本是色目地界,我军旬日前大胜,色目残兵逃入雁汤草原,已是强弩之末。今番正午日食,正是其败亡之兆,对我军而言,岂非大吉?”诸照听到此,方颔首微笑。辰旦得了赞许,益发志满:“既如此,儿臣以为可上承天意,得奏完功。”   
     “说!”诸照简短令道。   
     辰旦早已胸有成竹,慨然答道:“色目国建国已近三百年,据戈壁草原大漠之险以抗王化,其族人居无定所,分散千里,父皇亲征,色目人就算慑于天威臣服,也难保日后永不反叛,终非长久之计,不如行以夷制夷之计。色目国向有拜日之传统,今日日食,国内必有恐慌。父皇可派出使者,名为安抚劝降,实则可行离间之计。据儿臣所知,色目二十年前,哈德匀汗在位时为平息夺嫡之争,将色目分为南、北二部,以甘阑山为界,由长子、次子分而治之,国有大事方联合行动。其中南部人口较少,草场瘦瘠,次子阿木达素有不满,父皇若能选可靠之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挑动南北内乱,则可收渔翁之利也!”
一 原罪(3)    
    诸照拊掌微笑:“不错!”   
“谢父皇夸奖!”辰旦抬头,直视诸照,目中精光闪动:“恩威并济方是王道,儿臣愿为先锋,领兵十万,直抵桑干海,追击色目精锐,捣其巢穴,请父皇准许。”   
    诸照微微点头:“恩威并济,此计可行。既然如此,你且留下与朕商议细节。”兹离听了,知道是要自己退下了,默然不发一言,低头退出帐外。   
    辰旦代父王拟定了致色目二王子阿木达的劝降诏书,陈以利害,许以色目王位,承诺让其一统南北二部,再赐以重金珍宝。又商定了使者人选。诸照留他在中军帐中用过晚膳。待辰旦告退,步出大帐,已是落日时分。夕阳如血,空旷的原野中,万道五彩霞光照射在金色帐顶上,恍如天上宫阙。   
     辰旦凝视片刻,唇边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午间日食所带来的惶恐不安早已代之以踌躇满志,仿佛世界已尽入囊中,日月之行也当为我所用。辰旦翻身上马,回望来路,朔风野大,吹得墨色金边的斗篷哗哗声响,黑色马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马蹄声声,绝尘而去。   
       
     战事果如辰旦所料,进展得十分顺利。使者见到阿木达后,威逼利诱,连吓带骗,阿木达果然就范,不久即遣使上书,愿尊赤火帝国为天国上邦,称臣纳贡,并祈兵相助“平叛”。诸照阅信大喜,即令辰旦为先锋,与阿木达里应外合,歼灭顽抗余孽。   
       
     雁汤草原绵延千里,中心为色目国的圣湖桑干湖。本来赤火帝国劳师远征,不占天时地利人和,色目虽国小兵弱,但行踪无定,擅长偷袭,也不易轻与。此番有了阿木达为接应,辰旦如有神助,连战连胜,终于在桑干湖畔完成合围,激战数昼夜,全歼了北色目部,生擒了大王子阿曼特。   
       
     那是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五花大绑的阿曼特被押到辰旦面前。虽已沦为阶下囚,阿曼特却无半点慌乱,只沉默地对视着辰旦。四目相交,辰旦一震,一双湛蓝的眼眸如他身后波澜不惊的桑干湖,深不可测,却又似藏着万丈怒涛。辰旦沉声道:“蛮囚不尊王化,致有今日之祸!你还有什么话说?”   
     阿曼特冷冷地望着辰旦,忽然淡淡一笑:“王子,你相信有天帝么?”   
     阿曼特没来由地一问,辰旦不明所以,只厉声喝道:“怪力乱神之事,本帅从来不信!要说天道,前日里日食便是征兆,你为何还要逆天行事?”   
     阿曼特语如截铁,掷地有声:“日食主我族将有大难,我身为一族之长,灭族之祸近在眼前,虽难以挽回,我也唯有以死相殉,怎可变节投敌?”复幽然叹道:“王子,色目繁衍千年,立国三百余年,与世无争,你为了一己私利,挑动我族内乱,使得兄弟相残,骨肉分离,如河的鲜血染红了宁静的桑干湖,震天的哭声惊动了甘阑山,这是大不义的行为,终究会有报应的!”阿曼特语气淡定,深邃的双眼犹如大海,自有一种悲天悯人的从容。   
     “大胆!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辰旦怒不可遏,却象是色厉内荏。阿曼特究竟为色目首领,他本想为其留几分颜面,再行劝降,却不料其怙恶不悛,死不悔改,此时已惹起了火来。
一 原罪(5)   
     阿曼特惨然一笑:“你既然还叫我大哥,就让我起来,我不能跪着死。”阿木达迟疑片刻,终于伸出一只手,将阿曼特扶起来。阿曼特站定,足足比阿木达高了半个头。阿木达鼓足勇气欲举起宝刀,手臂却不住地颤抖……阿曼特长长叹息一声:“赤火国用心险恶,弟弟,我不能让你背负这个十恶不赦的罪名!”突然一声大喝,身上绳索齐齐而断,寒光一闪,圆月宝刀已被阿曼特抢在手中。   
     变故突起,就连辰旦也吃了一惊,阿木达更是面色惨白,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好在辰旦的亲兵皆是训练有素,呼啦一声围了上来,将阿曼特困在核心。阿曼特摇摇头:“弟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只求你日后尽量待我们的族人好一点……你记得要把我送回天门岛……”阿曼特说完,忽然一道刀光划过半圆弧形,血色乍迸,阿曼特瞪着双眼,鲜血染红了他最后的视线,片刻后,伟岸的身躯缓缓倒下……   
辰旦激灵灵地打个寒战,那血色刀光,象极了那颗血色的流星,一切亦如流星闪过,沉静如夜……唯留一双不曾瞑目的蓝眸,如桑干湖般深邃辽远。   
阿木达惊在当地,原来他只是要自杀?他只是不愿让我背上弑兄的罪名?阿木达半晌回过神来,记起兄长的遗言,“要把我送回天门岛”……天门岛是桑干湖中的一个最大的岛屿,方圆数十里,岛上有巨石相对,形如天门,故得此名。传说色目族的祖先正是起源于岛上,后来色目族迁徙岛外,但历代首领国王与有身份的贵族死后皆归葬天门岛,久而久之,天门岛被称为圣岛,除了守墓的祭司和军士,不再有人居住。阿木达正要命身边的色目士兵将阿曼特的遗体抬下去,却被辰旦的亲兵拦住了。   
    “我要将兄长送回天门岛安葬,这是我们色目族的传统。”阿木达的语气里有一丝愠怒。   
“色目族的传统小王自当尊重。”辰旦阴沉的脸色却如一块钢板,“但是此人是色目的叛徒、败类,怎能享此礼遇?”放缓语气,笑一笑道,“当然,他只是他,虽是你兄长,但我朝不会将他和你视为一体,你身为色目王,自然深明大义,对此陛下和小王都深信不疑。”辰旦言中的威胁意味已彰露无遗,阿木达一时无言应对。辰旦拍拍阿木达的肩头:“父王的御驾明日就到,庆功宴也已准备好,不要为这点小事坏了兴致。”   
次夜,诸照御驾莅临,于中军王帐中大摆宴席,阿木达代色目万民向诸照敬酒,以示归顺臣服之心。诸照大悦,赐以上座,辰旦、兹离随侍。胡笳齐鸣,鼓乐震天,色目族中年轻漂亮的女子身着盛装,载歌载舞。宴中论功行赏,有功之将皆获赐大批珠宝美女。   
     帐外火光熊熊,阿曼特的躯体连同他曾经的荣耀于火光中化为一团灰烬。翌日,辰旦令人将其骨灰撒入桑干湖,又将其麾下宁死不降的数千俘虏于湖畔当众活埋,下令色目族人无分老幼皆到场围观,以儆效尤。从此,甘阑南北,无不宾服,赤火西北大患,始而平定。
二、妖孽(1)   
     庆功罢,辰旦又兵分多路,追剿敌军残余。一日,忽得家书一封,得知王妃产下一名男婴,信为管家所书,怕辰旦悲伤分心,未提及王妃难产而死之事。辰旦阅信大喜,他这些年来戎马倥偬,常年在外,至今未有子嗣,一直以为憾事,而太子兹离已有二子,今战事告捷,又诞育麒儿,正是上天眷顾,双喜临门。   
     辰旦阅信毕,忙疾驰中军大帐,向父王报喜。诸照听了,亦是龙颜大悦,笑道:“辰儿,你既立战功,又添子嗣,可谓喜上加喜,朕该如何赏你呢?”   
辰旦听父王言下似另有深意,却避实就虚地道:“儿臣不求父王赏赐什么,但私心求父王赐名,以佑此子安康。”   
诸照大笑:“就赐名曦丹吧!旭日丹霞,世之吉象,望你好生教导,以不负朕望!”   
辰旦闻之惊喜,忙叩首谢恩。今日看来,父王似已有废立之意,回京之后,当见分晓。   
     赤火帝国班师回朝,却仍留下五万大军,屯垦戍边。待辰旦风尘仆仆赶回都城上京,已是两个月之后了。西风渐凉,黄叶翻飞,时近中秋。辰旦将父王与太子送回宫,终得以回府,一路归心似箭,快马扬鞭,只求早见妻儿。路人躲避不及,被辰旦坐骑撞翻无数。   
     远远只见王府前两座石狮依旧巍峨肃穆,大门上却挂起了白幡,辰旦一惊,差点从马上滚下来,忙策马直奔到大门前。管家已率一众家仆出门跪迎,皆披麻戴孝。辰旦目光一扫,不见王妃,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跳下马,劈头问道:“王妃呢?”   
“小人死罪!”管家涕泗交流,“娘娘她……她难产……去了……小人怕扰乱军心,不敢在信上陈述实情……”   
    
犹如晴天霹雳,震得耳中轰鸣不止,辰旦一阵阵眩晕,他本是志得意满,此时满腔喜悦忽似被一桶冰水泼灭,只留下彻骨的寒意。他十七岁时央姬结发,迄今已近六年。虽然是父王指婚,但王妃温婉美丽,秀外慧中。辰旦奔波于外,王妃内主家政,治理得井井有条,使其后顾无忧。夫妻琴瑟和谐,相敬如宾。辰旦早已想好,他年自己若登大宝,王妃就是不二的皇后之选,哪知立储之事刚有点眉目,伊人却已撒手人寰?辰旦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侧妃华姝忙上前扶住他,左右拥簇着进了王府大门。   
辰旦婚后久无子嗣,央姬便做主为他纳了两房侧妃,均是京城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其中华姝姿容娟丽,歌喉婉转,颇得辰旦宠爱。入了正厅,辰旦环顾四周,不见王妃灵柩,哑声道:“你们……”   
管家磕头:“殿下万里征战,时日既久,不知何时方归。王妃停灵府中,终不是长久之计,因此请了皇后懿旨,已于月前将王妃灵柩安葬。”   
    
辰旦叹口气,算算央姬离世已有百日,天人永诀,连再见一面也不可得,益发悲从中来,泪眼模糊。斯人既去,不但不曾伴她身边,也不曾扶灵入葬,备极哀荣。抬头见大堂墙上仍挂着一幅央姬生前的肖像,眉目如画,神态安详,仿佛仍倚在身旁燕语呢喃。辰旦再忍不住,一时泪如泉涌。
二 妖孽(2)   
    
管家见状,忙上前劝道:“殿下节哀,娘娘虽然殒了,但好在世子健康平安。小世子一出生便异于常人,日后定成大器,娘娘的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管家一提,辰旦才想起进门后还未曾见着儿子,他本是一心盼着与妻子团聚,但此刻想到出生后尚未谋面的儿子,已不觉如何欢喜,子嗣固然重要,但相濡以沫六载的发妻……   
    
少时乳母抱着星子进来了,因在居丧期间,襁褓亦是素色,但婴儿脸色红润,一双灵活的眼睛骨碌碌直转,细嫩的脸蛋更似吹弹得破,十分可爱。乳母将星子抱至辰旦面前,辰旦伸出铁臂抱过儿子,仔细端详,突然如中了定身法般,僵在当地,原来手中的婴儿竟有一双湛蓝的眼睛!   
    
这双眼睛像极了另一双,另一双临死前曾经与自己对视的蓝眼,清澈无瑕,如碧海、如蓝天……辰旦手抖了一下,差点将星子摔在地上,“他……”一句“他是哪里来的孽种”几乎冲口而出,又生生咽下,事关皇家颜面,不可造次。辰旦深吸一口气,问乳母道:“王妃临产时,你可在她身边?”   
乳母已有三十岁上下,颇经事故,听辰旦语气不善,乖巧答道:“小世子降生时,奴婢就在产房中,自从接生婆将世子交到奴婢手上,百日来未有一刻离开。”   
辰旦眉心深蹙,森然道:“那他的……他的眼睛,生来就是这种颜色么?”   
乳母察言观色,已明白辰旦的忌讳,忙道:“小世子到第三日睁眼时,奴婢见了,也吃了一惊,但这种事儿也不是没有,奴婢在老家时,隔壁村里便有个孩子,有一只眼睛是绿色的,象猫儿眼一般,他父母都是土生土长的村民,从未出过远门,方圆百里中也未曾有绿眼的人。奴婢听说,古来英雄人物大都有异相,这或许是个好兆头呢!殿下再请看小世子的这额头、这鼻梁,和殿下是一模一样。”   
辰旦强迫自己再度端详眼前的婴儿,确实,如果忽略掉那双不寻常的眼睛,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庞,与自己倒有七分形似,而那秀眉红唇,又颇肖央姬的神韵。辰旦语气略缓:“你老家是哪里?离西域有多远?”   
乳母道:“奴婢生在龙泉县,离西域有十万八千里远呢,奴婢这辈子还没见过一个西域人呢!”   
    
辰旦沉思,或许她说得有道理,是自己疑神疑鬼吧!没理由怀疑央姬,何况,她有身孕是去年冬天,自己除了上朝,几乎与她形影不离,是二人难得的好时光,央姬多年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可能……辰旦看着儿子,小人儿浑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乱舞,不哭不闹,咧着小嘴一点不怕生,象是冲着辰旦傻笑。辰旦叹口气,但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太象阿曼特了,难道是他投胎转世?不!不可能!儿子降生时,阿曼特还在雁汤草原上负隅顽抗,岂会是他转世?
二 妖孽(3)   
     辰旦摇摇头,自己素来不信鬼神,也不信死后有灵魂,怎能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实不应该!却问管家道:“娘娘可有留下什么话?”   
“娘娘……娘娘见到了小世子,很高兴……”乳母道。   
华姝忽打断她:“是啊!娘娘是含笑离开的,娘娘为王爷诞下骨血,王爷千万看在娘娘的份上,不要悲戚过度。”   
华姝声音动听,此时更显情真意切,辰旦蹙紧的双眉也缓缓舒展开,道:“王妃不在,这些日子家中内务有劳你了。”   
华姝听他有扶正之意,心下狂喜,面上却现出羞涩红晕,低头道:“王爷过奖了,这是妾的本分。再说小世子刚出生就丧母,妾心里也难过得很啊!”说着用素娟拭了拭泪,自然地从辰旦手中接过星子,唇边露出一丝慈母般的爱怜笑意,“王爷可有给世子取名?”   
辰旦倒被他提醒了:“已经禀过父皇,陛下为他赐名为曦丹。”   
“太好了!丹儿能得到圣上的赐名,必定……”华姝破涕为笑,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娘娘也为丹儿起了个小名儿呢!”华姝故意一顿。   
“小名儿?是什么?”辰旦追问。   
“小名儿叫星子,”华姝浅浅一笑,她鬓边簪了一朵白绢花,笑起来摇曳生姿,“丹儿出生便不同常人,胸前有枚胎记,王爷看了便知。”   
听华姝语气神神秘秘,辰旦按捺不住,三下两下,解开襁褓,掀开贴身的小衣,星子胸前那枚殷红的星形胎记赫然入目,辰旦如遭雷击,半晌无言。大厅内霎时肃静,鸦雀无声。华姝小心试探道:“王爷?”辰旦忽觉失态,狠狠地一甩手,径自回后堂去了。   
     入夜,星月无光,夜浓如墨,辰旦坐在央姬的房中,独对一盏孤灯。妆台琴架,事事如昨,唯不见伊人倩影。良久,辰旦举起杯,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那酒是冰冷的,入了肺腑,似就凝成了铁石。辰旦忽叫道:“来人!”   
管家带了两名家仆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拿大木桶来,装满水,把星子带来!”辰旦沉声令道,每一个字都似从牙缝中迸出来的钢珠。   
     管家不知王爷要做什么,亦不敢多问,忙去安排。少时,两名家丁将浴桶抬了进来,又挑了几桶水倒进去灌满。乳母本已睡下,也睡眼惺忪地被带到房中,星子却仍在她怀中闭着眼酣睡。辰旦一把抢过星子,令道:“你们都出去,谁都不许进来!”   
众人见王爷面色不善,战战兢兢地退出门外。片刻,忽听婴儿一声凄厉哭喊,管家叫声不好,去推那门,门已从里面闩上了。管家大急,也顾不得触怒王爷,令家丁合力推门,连撞数下,哐当一声,门被撞破,一干人冲进去,却见辰旦铁钳般的双手捉住星子的小手小脚,正往那装满冷水的大木桶中沉下去。被惊醒的星子吓得哇哇大哭,奋力挣扎,扑腾着溅起片片水花。
二 妖孽(4)   
众人皆大惊失色,管家忙扑过去,跪下抱住辰旦的腿,大哭道:“王爷!不可啊!这是娘娘留下的唯一一点骨血,王爷的亲生骨肉,王爷怎么忍心……”   
     辰旦一把将星子倒提起来,狠狠地道:“此子乃是妖孽,已害了他母亲,若不早除,必有大患!”   
     家丁们魂飞魄散,星子的乳母泣不成声,一路膝行到辰旦面前,伏在地上苦苦哀求:“王爷!求您看在娘娘的面上,饶过小王爷吧……”   
辰旦不为所动,一双大手紧紧地扼住星子的咽喉,星子的小脸涨得通红,凄厉的哭声渐渐地低了下去,管家仍在尽最后的努力:“王爷,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您若溺死了世子,皇上那里怎么交代?”   
     听到父皇,辰旦手下略松了松,此子是自己求了父皇赐名,本指望立嫡之争中能增加一枚筹码,哪料到会是这样?但父皇既已寄望于此子,他忽然不明不白地暴毙,自己若说实话,父王只会认为是无稽之谈,怕还会被太子兹离利用……辰旦正心烦意乱,忽听外面传来:“圣旨到!”   
     管家擦擦额角的冷汗,真是福至心灵,上天保佑!圣旨此时解围,无疑救了世子一命。果然辰旦恨恨一跺脚,瞪了星子一眼,将他往地上一掷,出门更衣接旨去了。管家忙抱过星子,见他脸色紫胀,襁褓已被冷水湿透,呼吸虽是微弱,好在心跳仍是清晰。管家忙让乳母为星子换上干净衣服。片刻后,星子睁开双眼,蓝色的瞳孔似乎茫然不知所措,却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管家见他细嫩的脖颈上已有一圈淤青,暗暗叹口气,心中浮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原来诸照回宫后,听皇后说起辰旦王妃难产薨逝之事,便传旨让辰旦进宫抚慰,另加赏赐。又问起幼子情形,辰旦含糊其辞应付过去。因入宫时天色已晚,诸照恩典其在宫中宿了一夜。   
次晨,辰旦辞宫回府,却不见管家来迎接。命人去寻,少时家仆来报,禀告说发现管家已在自己房中自缢身亡,身旁只留下遗书一封。下呈上遗书,辰旦忙打开,上面只有寥寥的几句话,却是殷红刺目,原是一封血书!“王爷明鉴,娘娘于我有大恩,我曾发誓要护卫小世子周全,他是王爷和娘娘的唯一一点骨血,我跟随王爷二十余年,也不能眼看着王爷陷于不慈不义。”   
     辰旦阅罢,霍然站起,令人急索星子,果然星子与乳母皆已齐齐失踪。辰旦令护卫亲兵,兵分东南西北四路,秘密出城去寻。半个月后,只在龙泉县老家抓住乳母,星子却不知去向。辰旦亲自审讯,威逼利诱,严刑拷打,用尽各种手段,乳母只一口咬定是自己心虚害怕,又不愿被他连累,一日半夜,将星子放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就单身逃走了,因为天黑,所以也不记得时间、方位、地名,旁边有没有人家……   
     辰旦又派出多人明察暗访,都如无头苍蝇一般,搜遍上京方圆数十里间村落人家,全无半点线索,只得放弃。怕走漏风声,趁夜将乳母沉于城外的赤水河。对外只说是小世子不幸感染了天花,由乳母陪护去乡下治病静养。年前京城内曾爆发天花,死者逾万,生者闻之色变,患者无论生死皆送出城,故辰旦此举,并无人非议。
三 童年(1)    
    
临海村其实没有海,而是位于绵延数百里的太贺山脉深处,夹在陡峭入云的两山之间,,出门便是莽莽丛林。全村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大多靠打猎采药为生,只有一条小道通往山外,离最近的官道也有十余里,市镇更远在五六十里外。村里的人除了偶尔出山用兽皮药材换点盐巴布匹之类外,几乎与世隔绝,村中的来客除了大雪封山时到村中觅食的野兽,鲜有人至。   
     但这年秋天,一场夜雨过后,村子里的人们发现除了满地的黄叶,村子里还多了个人。村头的寡妇阿贞忽然不明不白抱回一个男婴,男婴只有三、四个月大小。这在临海村当然是件轰动的大事。   
阿贞不过十八岁,从二十里外的大坪村嫁到临海村两年,开春时,她家男人上山打猎不慎失足落入山崖,因公婆去得早,阿贞又未生养,家中便只剩了阿贞青春守寡。她不会打猎采药,只能在离村数里外的山脚空地处开了两分地,种些番薯瓜菜。因要去田间劳作,每日清晨阿贞便是全村最早出门。据阿贞说,那天她清早出去到村口忽发现大槐树下有个白布卷儿,一看里面竟然裹着个小小的婴儿,阿贞将他抱起,婴儿想是被惊醒了,睁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是罕见的蓝色,好奇地瞪着阿贞,却不哭不闹。   
     阿贞抱着他走了几里,寻找是谁家的孩子。直到天色大亮,日上三竿,都未见到一个人,看来这孩子是被父母存心抛弃了。秋天夜雨后凉意正浓,阿贞不忍将婴儿扔在外面,便抱回了家中。   
阿贞拿出一张纸,请村里认得字的人帮忙看下,那人说上面写的是“星子”两个字,想来该是婴儿的名字了。“这个名字有点儿奇怪。”阿贞自语。当然不止是名字奇怪,孩子的眼睛颜色更是奇怪的湛蓝色,就连包裹他的襁褓和小衣,也是阿贞从未见过的上好的绸缎缝制,素白色的锻底,精致的同色暗花,看得出是极好的手艺,至少阿贞自己和她所有的姐妹女伴没人能做这样的衣服。   
     另外还有一件事,阿贞从未和任何人提起,那襁褓中除了写有字的纸条,另有一只小布袋,布袋里有一只碧绿的玉锁,一面刻了一只怪兽,另一面是些弯弯曲曲的文字似的符号,阿贞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只觉得事关重大,直觉告诉她不可让旁人知晓。此外袋中还有一只金锭,一只银锭,沉甸甸的不知有多重,不过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显然已足够阿贞和怀中的孩子一生所需了。   
阿贞年轻,长相端正,人又能干,村里不是没人打她的主意,但是,此处虽是穷乡僻壤,寡妇改嫁也是大忌,轻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重则要受村规惩处,阿贞轻易不敢动此念头。而守寡倒还罢了,苦于膝下无子,老来无所依靠。哪知今天突然捡到一个健康可爱的男孩子,虽然这孩子来历奇怪,不知是凶是吉,但阿贞还是很快下了决心,这是老天爷开恩赐给自己的孩子,一定要把星子当成亲生儿子养大。
三 童年(2)   
     只有几个月大的星子本需母乳哺育,阿贞无法,便用碎米熬成浓浓的米糊喂他。又翻山越岭,专程去了一趟五十里外的县城,在唯一的一家金店里将银锭换成了碎银,买了些糖和鸡蛋回来,合着米糊熬在一起,还买了几件孩子过冬穿的小棉衣。星子虽然早早断奶,却一点儿不挑食,米糊菜汤都吃得津津有味,身体也是出奇地好,从不生病,阿贞省心不少,益发相信星子的出现正是天意。   
对星子的身世,有许多猜测在村民间流传,但都无法求证,日子仍是日复一日波澜不惊地过去,这个蓝眼睛的婴儿除了增加好奇的人们的饭后谈资外,并未给这个古老的山村带来任何明显的变化,村民们也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但星子很快显现出他的异样,来了不久,便开始呀呀学语,过了半年,就已能数数。第二年夏天,星子大约一岁时,就已能跑能跳,个头也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头。两岁时,就懂事地帮阿贞拾柴、理菜,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而星子的容貌,粉妆玉琢,唇红齿白,更是漂亮得胜过画上的金童。   
阿贞却是既喜且忧,得到个儿子,漂亮聪明健康懂事的儿子当然是天大的福气,但这孩子是捡来的,总让阿贞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就象一只五彩的凤凰,这小小的山村怎么关得住他?如果有一天他飞走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和世界上所有的孩子一样,一天晚上,星子望着窗外的星星,忽然问道:“娘,我是从哪里来的?”   
“呃……”正就着昏暗的油灯做针线的阿贞没有准备,转头对上一双蓝色的眼眸,清澈如雨后天空,“你是……你是天上的仙女送给娘亲的……”   
“仙女?仙女长的什么样?她们住在哪里?她们还会来么?”星子扑闪着眼睛。   
“仙女,仙女长得很美很美……娘也形容不上来,她们住在很远很远的天上,对,就是那些星星上面,所以你就叫做星子……”阿贞慢慢地道,见星子听得入神,却想,万一星子要去找仙女怎么办?“仙女说,你要乖乖地,听娘的话,等你长大了,她会来看你。”   
    
星子对这样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此后几天晚上又缠着阿贞讲仙女的事,阿贞无法,只得将幼时听来的嫦娥奔月、织女下凡的故事讲给他听。忽然有一天,星子愁眉苦脸地问阿贞:“娘,为什么我和他们说我是仙女送来的,他们都不信?他们还说我是野孩子,没人要的野孩子,娘,什么是野孩子?”   
“胡说!”阿贞气得脸色发白,两年多来,她早已将星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什么野孩子?你不是有娘吗?”   
“可是,”星子翘着小嘴,“为什么他们都有爹爹,我没有爹爹?”   
“爹爹?”阿贞想起自己不幸早夭的丈夫,忍住眼泪,低低叹一口气,“你本来是有爹爹的,你爹爹去得早,如果他在世,也一定很疼爱你。”
三 童年(3)    
星子见母亲似乎不开心了,也就懂事地不再多问,心中只想,爹爹一定是天下最好的人,要是他在就好了,哎,他去哪里了呢?是不是也去了天上?在那些星星上面?   
     又过了两年,星子六岁的时候,春光明媚的时节,跟着同村的大孩子跑去山脚下的白石村玩耍。村子里有个私塾,远远地就听见书声琅琅。星子好奇,跑过去踮起脚尖趴在窗户上往里看,屋里几排小桌凳,十来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孩子正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星子看得有趣,扑哧笑出声来。忽听一声大喝:“谁在这里捣乱?”   
     似头上响了声炸雷,星子惊得后退一步,仰头去看,却是一位白须老人,手中拎了一根厚厚的红木板,冲自己怒目而视。星子尚未回过神,头上已吃了重重一记!“哎哟!”星子惨叫一声,愤愤地瞪着老者,“老头子,你凭什么打人?”星子长这么大,娘亲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口里怕化了,重话也不曾说过一句,那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老头子?”那老者是私塾的夫子,向来备受村中老少尊敬,哪有人敢这样顶撞他?啪地又给了星子一记,“打你?就打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哪里来的野孩子不读书,还在这里捣乱?”   
     这时屋里念书的孩子们听见外面吵得热闹,一窝蜂地都拥了出来,叽叽喳喳地议论,冲星子指指点点,扮鬼脸,尽是鄙夷神气,那白须老者回头瞪了一眼,大小孩童顿时鸦雀无声。星子还待争辩,同伴却将他一拉:“傻瓜!还不快跑?”   
星子被拉着跑了数百步才气喘吁吁停下来:“你知道那人是谁吗?怎么那么凶?”他前额已鼓起鸡蛋大的一个青包,疼痛难耐,星子揉了揉额头,咧咧嘴,一肚子火气。   
“哎!你不知道啊?他可不是一般的人,千万别惹他,不要说你,就算我们爹娘都得听他的。”同伴虎哥比星子年长数岁,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为什么?”星子更加纳闷。   
“因为他是我们这十里八乡最有学问的夫子啊,谁家写对联、写家书、算账什么都得去找他,要上学的孩子也要去找他,很了不起的。”虎哥显得无所不知。   
“有学问?什么叫有学问呢?”星子继续刨根问底。   
“这个……嗯,就是会写字,会算数,”虎哥对自己解释显然也不满意,“对了,还懂很多道理,会讲很多故事,听说他知道好多好多故事,天上地下的,几百年前的事情都知道呢!”   
“他从哪里知道这些故事的呢?”星子益发来了兴趣。   
“从书上看来的呗!书上什么都有,念的书越多知道的就越多。”虎哥道。   
“就是他们刚才读的那些书么?”   
“嗯。”同伴被问得有点不耐烦了。   
“那为什么我们不去念书呢?”星子的蓝眼中更多迷惑。   
“我不知道!你回去问你娘吧!”虎哥不胜其烦,撇下星子,一溜烟地先跑了。
三 童年(4)    
    
星子沿着山路慢慢往回走,满山的姹紫嫣红也引不起他的兴趣,只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回想着今天莫名的遭遇,那个乱打人的老头子和那帮起哄的家伙凭什么瞧不起我?他们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要念书,以后我要比他们更厉害!   
    
回到家中,阿贞乍见星子额头淤青,大惊失色,忙问他是怎么回事?星子想起虎哥说的,就连爹娘都听那老头的,不知怎的,就不愿和母亲说实话,尽力装作无所谓地道:“刚才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阿贞也未多想,便去找了草药来为他敷上,免不了心疼地数落几句。星子却呆呆地若有所思,忽开口问:“娘,为什么我不去念书?”   
“哦?”阿贞不料他有这么一问,山里人家,极少有孩子上学读书,加上星子年纪尚小,阿贞从未想过这件事,“怎么问起这个?”   
“我想去念书。”星子想了想,一句话脱口而出。   
自晓事后,阿贞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阿贞听了,心下暗道,星子聪明伶俐,自己怎么早没想到送他去上学?家里也还有钱。这孩子不是一般人,就算不图他为官做宰,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阿贞爱怜地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道:“你想上学,那当然好,明天娘就带你去白石村拜涂老夫子。”   
“啊?”星子一个激灵,白石村?涂老夫子?就是今天打我的那老家伙么?不不不,我不去。“我不去白石村,我不要他教。”   
“怎么了?”阿贞瞪圆一双杏眼,“涂老夫子是我们这里最有学问的人,再说了,这方圆十几里地就他办的有学堂,你不去白石村,想去哪里?”   
“那……那我不去念书了……”星子垂头丧气地道。   
“刚才是你自己说的要念书,”阿贞倒有点生气了,“你不念书,难道就天天和虎子他们鬼混?”   
“我……他……他要打我……”星子终于忍不住。   
“打你?”阿贞看着怀中的星子,星子虽是在山里长大,但娇嫩肌肤却如白瓷一般白皙细致,阿贞当他如心肝宝贝,从不舍得打他一下,但……阿贞狠狠心道,“他是先生,那不是打你,是管教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好好学,老师自然不会打你。”   
    
于是,第二天一早,阿贞背了十斤米一只鸡,拖上星子去拜见涂老夫子。母亲和涂老夫子说了些什么,星子全未在意,只躲在母亲的后面,盯着自己的脚尖,浑身不自在。自己说想要念书,是想把他比下去,好出口恶气,哪知反倒落在他手上?真是倒霉。   
    
过了好一阵,阿贞拉过他的手,扯到夫子前面,命令道:“星子,给先生磕头!好好听先生教导!”星子转头望了望母亲,见母亲满脸期盼之色,到底不情不愿地跪下,胡乱磕了个头,却不肯叫先生。   
三 童年(4)    
    
星子沿着山路慢慢往回走,满山的姹紫嫣红也引不起他的兴趣,只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回想着今天莫名的遭遇,那个乱打人的老头子和那帮起哄的家伙凭什么瞧不起我?他们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要念书,以后我要比他们更厉害!   
    
回到家中,阿贞乍见星子额头淤青,大惊失色,忙问他是怎么回事?星子想起虎哥说的,就连爹娘都听那老头的,不知怎的,就不愿和母亲说实话,尽力装作无所谓地道:“刚才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阿贞也未多想,便去找了草药来为他敷上,免不了心疼地数落几句。星子却呆呆地若有所思,忽开口问:“娘,为什么我不去念书?”   
“哦?”阿贞不料他有这么一问,山里人家,极少有孩子上学读书,加上星子年纪尚小,阿贞从未想过这件事,“怎么问起这个?”   
“我想去念书。”星子想了想,一句话脱口而出。   
自晓事后,阿贞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阿贞听了,心下暗道,星子聪明伶俐,自己怎么早没想到送他去上学?家里也还有钱。这孩子不是一般人,就算不图他为官做宰,也不能让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阿贞爱怜地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道:“你想上学,那当然好,明天娘就带你去白石村拜涂老夫子。”   
“啊?”星子一个激灵,白石村?涂老夫子?就是今天打我的那老家伙么?不不不,我不去。“我不去白石村,我不要他教。”   
“怎么了?”阿贞瞪圆一双杏眼,“涂老夫子是我们这里最有学问的人,再说了,这方圆十几里地就他办的有学堂,你不去白石村,想去哪里?”   
“那……那我不去念书了……”星子垂头丧气地道。   
“刚才是你自己说的要念书,”阿贞倒有点生气了,“你不念书,难道就天天和虎子他们鬼混?”   
“我……他……他要打我……”星子终于忍不住。   
“打你?”阿贞看着怀中的星子,星子虽是在山里长大,但娇嫩肌肤却如白瓷一般白皙细致,阿贞当他如心肝宝贝,从不舍得打他一下,但……阿贞狠狠心道,“他是先生,那不是打你,是管教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好好学,老师自然不会打你。”   
    
于是,第二天一早,阿贞背了十斤米一只鸡,拖上星子去拜见涂老夫子。母亲和涂老夫子说了些什么,星子全未在意,只躲在母亲的后面,盯着自己的脚尖,浑身不自在。自己说想要念书,是想把他比下去,好出口恶气,哪知反倒落在他手上?真是倒霉。   
    
过了好一阵,阿贞拉过他的手,扯到夫子前面,命令道:“星子,给先生磕头!好好听先生教导!”星子转头望了望母亲,见母亲满脸期盼之色,到底不情不愿地跪下,胡乱磕了个头,却不肯叫先生。   
涂老夫子看在眼里,只略点点头:“你跟我进来。”阿贞目送儿子进了学堂,便独自回去了。
四 学堂(1)    
星子跟在夫子后面进了学堂,一屋子的孩子见是他,都嗤嗤地笑起来,星子隐约听见有人说什么“蛮子”“怪物”,他虽不大明白,也知道是很不好的意思,多半是嘲笑自己的相貌,心头更是愤愤。   
涂老夫子拿起红木戒尺,重重地在案上一拍,屋里顿时鸦雀无声,夫子让他们继续临帖,却把星子叫到面前,板着脸道:“既然你到我这里来读书,就得守我这里的规矩,你听到了么?”星子不做声。夫子提高声音:“你听到了么?”   
星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了声:“那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聋子。”   
夫子气得长长的花白胡须乱颤:“没教养的东西!你是和谁说话?”“啪!”戒尺在案角一敲,“把手伸出来!”   
    
星子一凛,这老家伙又要打人了?自然不肯干挨,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跑吧!星子一转身就往外跑。这倒出乎夫子的意外,从来他叫谁把手伸出来,谁敢不乖乖地伸出手被他教训?老夫子腿脚不便,转眼星子已跑出学堂门去,这还了得?夫子朝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一努嘴:“去把他给我追回来!”那两个孩子一个叫生财,一个叫有福,兴高采烈地领命去了。   
    
星子人小腿短,没跑几步就被他们拦住,反剪着双手往回拖,星子一路挣扎喊叫,袖子被扯破了,头发被扯乱了,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生财和有福将星子押到涂老夫子面前,师生二人怒目对视。“你还敢跑?反了你了!跪下!把手伸出来!”夫子压抑着怒气。星子昂一昂头,将手背在背后,却被夫子一把捉住,扳直他右手手指,平摊书桌上。星子被他拽得生疼,心里已骂了几千几万遍“去死!”“老不死的!”   
    
“你父母将你托付给我,为师需尽到职责。你如此顽劣不化,若不严加管教,便是为师的失职。你知错了吗?”夫子用戒尺点点他的额头,严肃地道。   
星子斜睨着红亮光滑的戒尺,暗道,跑又跑不掉,他如果不打我,那还是认错吧!“如果我认错,你是不是就不拿这东西打我?”   
涂老夫子没料到他会这样反问:“打你是为你好!你既然认错,更该甘心受罚。”   
这都什么道理?打我还是为我好?那我能不能打你,也是为你好?星子不满地哼了声:“认错了要打,不认错更要打,那我干嘛要认错呢?反正都要挨打,那你打好了!”   
     “你!”老夫子终于忍无可忍,“啪!”地重重一板落下,击在星子白玉似的右手手心。   
“啊!”星子痛得一声惨叫,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本能地将手往回一抽,他这一下用力甚猛,差点将夫子拉个趔趄,手指却被死死地钳制住,挣扎不开。星子低头一看,手心已迅速隆起一条一寸来宽的血痕,火辣辣的疼痛立即传遍整只手掌。   
“你知错了吗?”夫子板着脸又问。
四 学堂(2)   
星子很怕他再打,但一想到即使认错更要挨打,便不知该如何是好。转头见屋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幸灾乐祸地望着自己,似在欣赏一场好戏,星子愈发无地自容,恨不得这些人即刻从眼前消失。星子心一横,冲夫子跺脚吼道:“认错?我干嘛要认错?我要知道是你教,才不会来念书。我娘从来不打我,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打我?她又没有让你打我!你除了打人,还会什么?你是教书还是教打人吗?”   
    
涂老夫子气得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顽劣的小孩子见过,但象这般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倒还是头一遭。他虽只是个落第的秀才,在这皆为白丁的穷乡僻壤,却是个大人物了,就连成人也奉若神明,何况蒙童小孩?不打不成器,非要收服了他不可。夫子当下不再说话,噼里啪啦地连打了十下,左右手各五下。星子不住地扭动挣扎,却不肯大声哭喊,打完两人都出了一头大汗。   
    
“你知错了吗?”涂老夫子放开星子,就不信这个邪了,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戒尺硬?   
“知错了……”星子抽泣着道,胡乱抹了抹眼泪,两只小手已肿的如馒头般,轻轻碰一下也有如针扎,今天这亏吃大了。   
涂老夫子满意地点点头,孙悟空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更不说你一个六七岁大的孩童:“嗯,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错在……”星子的蓝眼睛已肿成了红眼睛,“错在不该来上学……”   
“……”这回答噎得涂老夫子一时说不出话,又想,若是学生第一天上学就被打跑了,传出去对自己的斯文清誉也是不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今日先让他得个教训,日后再慢慢打磨,遂宽宏大量地道,“你既然认错,今日念你初犯,就不再罚了。”   
    
星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下面的学生有的却大失所望,低声道:“先生对这小子也太仁慈了。”生财年纪较长,为人向来机敏,颇得涂老夫子欢心,见状忙大声对星子道:“你还不快谢过先生?”刚才逃跑就是被他捉住,星子本怀恨在心,听他呵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不做声。天天挨这老家伙打,打得我痛得要死,还要谢他?岂有此理!等**后打得过你,我也要把你打倒在地,还让你谢我!   
    
星子却不知,学堂通例,每有学生被罚,打得再惨再痛,受罚后都要规规矩矩谢过先生教训。涂老夫子见他仍是一副抗拒的模样,知道一时也急不来,不再强求,拿出一本发黄的薄薄书册来,让星子翻开,正色道:“初入学最重要的是启蒙,如万丈大楼的根基。今日先教你读三字经,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人之初,性本善。”涂老夫子念道,这三字经不知已念了几千几百次,早已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他自己幼时初认字念的是这个,他教的每一个孩子,入门也是念的这个。
四 学堂(3)   
“人之初,性本善。”星子慢吞吞地跟他读,稚气的童声里带了哭腔,但吐字发音十分清晰。   
“性相近,习相远。”夫子念。   
“性相近,习相远。”星子学舌。   
“苟不教,性乃迁。”夫子摇头晃脑,渐入佳境。   
“……”   
未听见跟读声,涂老夫子一看,星子正望着窗外发呆,似若有所思,窗外的梧桐树上正有两只喜鹊叽叽喳喳。“咳”夫子清一清嗓子,提醒他注意。星子收回视线,却问:“先生,人之初,性本善,是什么意思?”   
听他主动叫一声先生,夫子颇为自得,这便是学问了,有学问的人谁不敬佩?顽石也会点头。“人之初,性本善是说,”夫子拖长声音,“每个人在刚出生时,本性都是善良的。”   
“哦。”星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性相近,习相远,人生下来时,性情相近。但是随着个人日后的造化,每个人的习性就会产生差异。苟不教,性乃迁。如果不加以教化,人的习性就会发生改变,就很可能弃善从恶。你现在小,先生教你,就是为了你长大后不走上邪路,是为了你好”夫子师道尊严,谆谆善诱。   
    
星子忽打断涂老夫子:“为什么说每个人生下来,本性都是善良的呢?”   
夫子摸一摸花白的胡须,道:“婴儿天真无邪,赤诚坦荡,当然是善的,这是人的本性。”   
星子追问道:“那你怎么知道婴儿就是善的呢?”   
夫子听他直呼“你”,心头不悦:“婴儿弱小无辜,与人无害,难道还是恶的不成?”   
“那只是说婴儿还小,没有办法害人,但不能说它本性就是善的啊!”星子不以为然,打破砂锅问到底,“再说,婴儿能分得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么?”   
“这……正是因为婴儿分不清善恶,才会被外界影响,故需要父母老师的教诲。”夫子言辞渐显严厉。   
“一会说婴儿分不清善恶,一会又说本性就是善的,到底什么才是对的哦?”星子似乎抓住了把柄,故意要与夫子为难。   
“啪!”夫子拍了书案一下,“这是圣人说的,几千年来连历代皇帝都要遵循,还错了不成?”   
星子撇一撇嘴:“我就是问一下为什么说‘人之初,性本善’。人生下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它是善是恶,凭什么就断定都是善的?难道这都不行?”   
“圣人之言,岂容你胡言乱语,放肆!”夫子喝道,“把手伸出来!”   
     星子一看,居然又要打人,说话不算话,今天还有完没完?难道我就只能乖乖地挨打不成?星子委屈万状:“你不要打我,我不说了行不行?我听人说你有学问,讲道理,原来也不过就是会打人,你打得过我,我自然只好听你的。”暗想,他说的什么圣人,多半也就是会打人,说不过别人,干脆就恶狠狠地打别人一顿,不许人家讲话,那他自然永远都错不了。
四 学堂(4)   
听星子这样说,涂夫子反倒不好再打他了,此时打他,口服心不服,反倒落了口实,这种孩子,真是烫手。夫子干咳一声,戒尺敲了下星子的手背:“不想挨打就拿好书,老老实实跟着我念。”   
星子的一双手都被他打得红肿破皮,疼痛难忍,捧着这本薄薄三字经却也难受之极,勉强跟夫子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夫子听他念得有气无力,颇为不满,提高声音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星子继续当鹦鹉:“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好,”夫子一顿,“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星子翻个白眼,目不正视:“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夫子沉着脸道:“养不教,父之过。是说小孩子的父亲如果仅仅是供养儿女吃穿,而不好好教育,让他明白做人的道理,是父亲的过错。比如你,如此调皮顽劣,难道你的父亲从来没管教过你吗?”   
提起父亲,戳到了星子的痛处,眼眶酸痛,差点要哭出来。别家的孩子都有爹爹疼爱保护,为什么自己就没有父亲呢?多少次做梦都梦到父亲,可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娘说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什么时候才会来看我呢?哼,要是有爹爹在,他肯定不会让我被这老家伙欺负!星子紧咬着薄薄的下唇,咬出一圈深深的牙印。   
     涂老夫子见星子不作声,暗想定是自己猜的不错,他父母对他从小娇生惯养,溺爱有加,才养成他这顽劣的性子,更是不悦,提高声音道:“你父亲呢?他怎么今天不来?明日你让他到学堂来一趟,老夫倒要问问,他这个爹是怎么当的?”   
     星子终于忍不住,大声回了他一句:“我没有父亲。”   
      
     话一出口,下面便是一片哄堂大笑,一帮半大的孩子捧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星子被笑得莫名其妙,蓝色眼中含着的泪水几乎要落下来。父亲不在了,有什么值得笑的?他们都是些坏人!这一屋子的都是大坏人!却听到生财阴阳怪气:“没有父亲,难怪,山里跑出来的野种……”星子心头如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本能地想攥紧拳头,红肿的手心却痛得他抽搐一下。   
       
     这次倒是夫子解了围,威严目光一扫:“谁再笑,今日散学后就留下来。”散学后留下来,意味着要罚站打手心,多半还要罚抄书,更要命的是没一两个时辰不可能回家,往往饿得天昏地暗。屋里果然安静下来,学生们各自埋头假装读书临帖,却竖着耳朵聆听。   
夫子却问星子:“你怎会没有父亲?”   
     星子到底是只有六岁的小孩子,眼泪簌簌直往下掉,星子一面抹泪,一面抽泣,断断续续地道:“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父亲,我娘说还没有我时,他就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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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10: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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