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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光阴逝,谁主浮沉(古风,兄弟)[第1页]

作者:江矜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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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语】江楼主友情出版,倾情推送,质量堪忧,欢迎品鉴。
【座右铭】以晒网为己任,以打渔作酱油。
【文案】
(逗比版)
十七年角逐,十七年争锋,一年的空白,最终的结局,是……
为什么不是形同陌路!!!
(逗比叠加版)
本文又名:《论一代君王如何养废惊才皇弟——由一场穿越引发的血案》
这是一只外表惊才艳艳、能力牛叉闪闪,内心蠢萌呆傻,思维极限跳脱的弟弟,在帮着头上明晃晃贴着“超级大炮灰”的盗版BOSS扳倒太子大哥时,华丽丽地被炮灰拖后腿以致惨败,最后……【让江楼主缓口气,再缓口气】
穿越了时空~【这个梗是怎么回事】
太子成了皇帝,自己成了玹王,盗版BOSS早挂了,所以,这是……一年后?
那空掉的一年是怎么回事?谁告诉我,空掉的那年是怎么回事!
本王前一年究竟做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呀……
就算既来之,则安之,可是,这个大哥是怎么回事?
皇兄,求求你,不要这样笑,你不要这样对着我笑。
因为……我看着瘆的慌……
【第一章】
天边彩云缭绕,黄昏在醉意里,将夕阳,慢慢饮下。
溯溪池边,楚陵澈静静地靠在摇椅上,单手执着书卷,青丝半拢,乌黑的墨发低垂着散在身前,配着火红的衣衫,衬得神情慵懒又带着清冷,顷刻间覆了满园的风光。
“王爷,王爷,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楚陵澈从身旁精巧的玉盘中轻轻取出一枚葡萄,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书卷,侧靠着开始剥。他不喜欢这个管家,年纪这么大了,做不到心如止水,却有事没事,日日夜夜地咒他。你家王爷我如今不好,大抵都是因着你的缘故。何况,他听惯了别人称他“七殿下”,王爷这个称呼,他委实不怎么消受得起。
“王爷,”老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王爷,王妃出事了!”
楚陵澈品味着口中葡萄的芬芳,眉头却皱得很深,神色中似诡异,似纠结,还隐隐带着一丝刺激过度后的极致淡然。
王妃,嗯,本王……有王妃了……
楚陵澈眨了眨眼,好,我忍。
随手将书卷往池塘一扔,楚陵澈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衫,便往外走。
一、二、三……
三步后,楚陵澈顿住了脚步,缓了口气,微张了张口,好半晌才不怎么顺畅地叫出那个称呼:“王妃,在哪儿?”
老管家似乎是有些惊讶,楚陵澈扫了他一眼,就觉得自己大概问了个蠢问题,瞅了眼老管家站的位置,估摸了下如今的时辰,心里默默解了遍梅花易数,便直接顺着原路走了。
楚陵澈的学识才干,当年是有目共睹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卦算得精准,因为他从来不起手,放在心里的事情,旁人总是看不出的。
可以说,楚陵澈一生只错了一卦,但就是因为那一卦,导致他如今只能莫名其妙地去处理那个今日他才听说过的王妃。那一卦,压得是皇储,是他唯一的败局。
坦白说,那个位置,楚陵澈倒是没有刻意肖想过,因为,他父皇当年,曾经以一种万分忧心的语调和他说过一句他到如今都没听明白的话:“陵澈,你不适合做一个君王。”那一年,朝中的局势正呈现他与太子分庭抗衡的局势,隐隐有动摇储君之位的趋势。
他没听懂那句话,但这并不妨碍楚陵澈明白地接受一条信息:这个皇位,他夺不了。对于这个结果,楚陵澈在酒坊灌了一夜的酒,第二日才磕磕绊绊地回了府,然后,干干净净地放了权,顺便顺手就算了一卦。
楚陵澈至今都记得那一卦,他一直疑心当日他酒没醒,才算岔了,否则,大好的人生,他何至于空耗在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楚离熙身上。几年的光阴,他死死地与太子楚桓飏周旋,明里暗里不知下了多少绊子,当年他与楚桓飏角逐时,二人不过是井水不犯河水,可为了楚离熙,却是争锋相对得厉害,楚陵澈疑心,楚桓飏恨他估计比楚离熙深得多。
纵使如此,你拼得过神一般的对手,也实在征服不了猪一样的队友。楚陵澈帮他预算了十年、二十年的局势,连逼宫的事都谋划得干干净净,奈何他的局势还没开动,楚离熙就投降了。
他居然投降了!这是人吗?!这种事,你投子认输也活不了,怎么就不放手一搏呢?楚陵澈刚得到消息的时候,真的险些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玩的人,他也真是开了眼界。
理所当然,了解楚离熙如楚陵澈者,从来不抱幻想他能顾上什么兄弟道义。一杯毒酒,就是楚陵澈选的路,干干净净,闭上双眼。
直到最后一刻,楚陵澈都不明白那卦他当年究竟是怎么算出来的。楚离熙,离熙,离兮,一看就不是长命的指征;而楚桓飏,桓飏,还阳,那是死了都能还阳。不得不说,父皇的名字,起得还真是有深意。奈何,楚陵澈当年没看出来。
然后,再睁开,楚陵澈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好好地自杀什么呀。
【第二章】
在这么混乱的局势下,在如此要命的时机里,他就这么直接横跨了一年,身边的事物瞬间倒了个天翻地覆。从未见过的管家,莫名其妙的身份,和煦安宁的氛围,还有……眼前明显不像王妃的王妃。
站在湖璃阁门口,楚陵澈的眉头皱得很深。看着从阁中不断砸出的大样小样,听着里面女子凄厉的惨嚎辱骂声,他平复了良久的心绪,才躲着东西往里走。皇室的人居然还可以是这个调调,不得不说,这半天的生活几乎颠覆了他往先十七年的认知。
王妃赵馨宜站在圆凳上,发丝散乱,宛若活鬼,手中紧抓着横过房梁的白绫,看到楚陵澈的一刻,眼中的讥笑与厌恶遮也遮不住:“楚陵澈,我赵馨宜大好的年华,偏偏赔在你这个不举的废人手里,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个……”
女人骂起人来,男人最好是不要还口;女人说出的话你没听懂,就别试图去弄懂了。这一点,是楚陵澈从他母妃那里得出的深刻教训。
当年。珑妃宠冠六宫,但思维和想法简直是无厘头得厉害,偏又得父皇的宠爱,什么天马行空的点子出来,父皇大多都随着他。因着她的缘故,楚陵澈从未和其他皇子一道念过书,就为了珑妃一句:“儿啊,自古混血儿都聪明绝顶啊,娘亲盼了好久了,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要知道,你那血缘跨的,不光是空间,还有时间啊。要不怎么说是跨时代的产物呢。”从此,一群乱七八糟的师傅和眼花缭乱的书目就排满了楚陵澈的整个童年。
珑妃临终前,难得正经了片刻,那眼神看得楚陵澈汗毛凛凛,却总让他觉得极端不靠谱:“陵澈,如果你哪一天发生了什么觉得见了鬼的事,不要怪母妃,那是基因问题。如今年代太落后,母妃当年也没学好,你就,好自为之吧。”于是,阖然长逝。
其实,细算起来,珑妃生前说的大部分话,楚陵澈都是听得半清楚不清楚的,但比起眼前如疯妇般的王妃,他真的觉得,他母妃果真称得上是风华绝代。果真,他和女子八辈子有仇吧。
赵馨宜骂了半日,许是骂不动了,从圆椅上爬下来,到桌边润了口茶,才原地复活,继续恢复往先的姿势,站在圆椅上,神色凄然。
还没等她开骂,楚陵澈转身就走。还以为是个什么刚烈女子,果真瞎了他的眼。这样的女子,珑妃生前看不上,楚陵澈自然也一样。
赵馨宜愣了愣,似乎是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楚陵澈,你个不举的废物。”大概是平日家教好,赵馨宜骂来骂去,来来回回,总共就是这么几句。
楚陵澈缓缓回身,冷笑一声:“莫不是要本王去烟雨楼证明给王妃看。”
一年可以改变很多事,大量的店铺可以打烊,又有大量的店铺可以开业,但走走停停,总有那么一个产业,多年来始终在潮流的冲击中屹立不倒,那个地方,叫做青楼。楚陵澈即使不知道一年后是怎样的场景,烟雨楼总归是不会倒闭的。
刚进门的管家猛地一个趔趄。他听到了什么?洁身自好、堪比谪仙的自家王爷居然要去逛青楼。这个问题严重了,难道是王妃已经满足不了玹王殿下了?
看着管家瞬间皱成包子般的面容,楚陵澈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真一语中的。
“王爷,皇上宣您进宫问话。”
皇上……楚陵澈愣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如果一年后,他已经封王,那这个皇上,不会是……
“李叔,三皇兄他……”
李管家瞬间以一种震惊的目光看了楚陵澈半晌:“我的祖宗啊,你怎么还敢在现在提这个人啊。当年……”欲言又止良久,话到底还是断在了这个关键点上。
果然,当今帝王——楚桓飏。
楚陵澈绝望地望了望天,开始思考一个很严肃的人,如果当年他是太子、皇位的合法继承人,年幼早慧、城府颇高、能力卓越,然后有一日,一个脑子极端抽风的人非要捧一个废柴上位,天天死死地折腾,那么,对于这样一个人……果然,还是该车裂、凌迟再凌迟吧……
可是,他怎么就容自己活了这一年呢?难道,或者……做成人彘……?
当年的太子楚桓飏,没有这么血腥吧。楚陵澈想了很久,忽然记不得也想不清那是个怎样的人了。虽说最了解一个人的人,必然是他的对手,但没理由的,楚陵澈对于他的印象真的是模糊,只是隐隐觉得,那个人很沉,很稳,似乎还挺讲仁义道德。
仇人见面,总是分外眼红,楚陵澈看了看身上衣衫,嗯,这颜色,挺红,穿这身进宫,必死。抽了抽嘴角:“李叔,我先去换身衣裳。”果然,“本王”什么的,当真不适合他。
【第三章】
直到楚陵澈站在宫殿门口,他才忽然闪过一丝恍惚。明明是这样熟悉的地方,不久前,皇位上依旧还坐着疼爱他的父皇,楚离熙与他还在共饮琼浆、笑叹风云,太子与三皇子府还呈水火不容的态势,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生生断了一年。
父皇、三皇兄已逝,如今主宰着天下的,是与楚陵澈势同水火、不死不休的楚桓飏,他名义上的兄长。而外周的一切都断得干干净净,暗部组织、多年心血,尽付东流。可以说,如今的楚陵澈,所谓的玹王,几乎没有任何的倚仗。然而,楚桓飏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道旨意,就让他只身入宫,何况,按这个时间来算,是快要宫禁了吧。
轻轻迈入殿门,里面是刻骨的寂静,静得平白让人觉得心慌。楚陵澈估摸着距离,在殿门口跪了:“臣弟见过皇兄。”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平静的书页翻折声,衬得氛围更为诡异。
楚陵澈不自觉地开始皱眉,如今的楚桓飏,他实在有些摸不准。这种程度的威势,几乎压得他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可以想见,楚桓飏已经远远不是当年的样子了。帝王之途,短短一年,变化如此吗?
他记不得已经跪了多久,但他与楚桓飏立场不和、针锋相对近十七年,如今楚桓飏称帝,他自然是要小心谨慎地做事。错了一条,难保不会被死揪着不放。大事尚且如此,楚桓飏变相罚个跪而已,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当然,与楚桓飏耗耐心,这是一件很难的事。当年的太子之位,多少人虎视眈眈,前朝后宫一片混乱,但楚桓飏就这么耐心沉静地抽丝剥茧,一步不错。明面上的事,楚陵澈半点都查不出不妥来,几乎是完美得让人觉得虚假,却又找不出半丝证据。暗地里,楚陵澈没少下绊子,却大多石沉大海,楚桓飏处理得完全游刃有余。
楚陵澈行事随性,与楚桓飏对局,大抵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过,但楚桓飏的作风很是光明正大,仁义道德得很,即使这样,也是堪堪打平。楚陵澈私心里其实不大愿意承认,即使没有三皇兄的突然之举,估计,斗不过的,总是斗不过。
楚陵澈年幼受宠,自小被人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地养大,从来没被这么刁难过。他第一次知道,跪得腿都要断了,这真不是什么夸张的讲法。他真的有点挨不住,但是除了死撑又完全没有别的办法。前面坐着的是帝王、是长兄、是宿敌,他连如今的局势都弄不清,还能有什么办法。
忍了很久,冷汗都淌满了额头,楚陵澈不自觉地轻扶了一下地,然后迅速收回,下意识抬头,正撞进一汪幽深的黑眸,深得几乎看不出丝毫情绪。
楚陵澈刚想请罪,就听桌前的人轻轻地开口:“楚陵澈,你倒是真长本事。”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以如此温和的语气讲,却能生生听出一种威胁与强势。楚桓飏平日喜怒不形于色,这种意味的话,怕已然是气极的表现。
对一个早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气极是什么结果,必然是直接除之即可。楚陵澈身上一寒,几乎可以判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来人,传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得楚陵澈难得松了口气。这种情况已经是他所能想象的最好局势了。让对手活着,只为了时时折辱,这总比算不准什么时候要命好得多。毕竟,在楚陵澈的人生哲学里,只有活不了的时候才会想死的问题,明明可以活,为什么要死?
这种情况明显不是第一次了,宫人的速度很快,刑凳刑杖几乎是眨眼间就出现在了殿内。楚陵澈真心觉得,这效率若放在别的地方,何愁大事不成。
估摸了良久的形势,楚陵澈才试探着起身,手刚扶住地面缓解着疼痛,就听到轻描淡写的一句:“朕让你起来了?”顿时收了手,膝盖死死地磕在地面上,疼得钻心。好半晌,才看着刑凳,垂眸忍了很久,一狠心,膝行过去,揣度了一下楚桓飏的脸色,闭眼跪趴在了刑凳上。
身后的人似乎愣了愣。楚陵澈眸中闪过一丝屈辱,怎么,难道还要去衣受杖不成?
“看着朕做什么,打!”楚桓飏的语气明显染上了一层冷意。
楚陵澈苦中作乐间,突然有种莫名的自豪感,原来他居然还有激怒楚桓飏的本事。但这种想法几乎在一杖后就断了。疼,砸进骨头的疼,一下就险些逼得他的泪来。身后的钝痛不断蔓延,滋味很是销魂,如果不是身边的人压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要抗刑,难怪史上屈打成招的冤案如此之多,刑杖这种东西,果真不是人挨的。
他有心缓解,但身后行刑的人显然没这个想法,一杖一杖落得很快、很狠、很……疼。楚陵澈真觉得自己会被生生打死在这里。楚桓飏却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楚陵澈难得在打散的思维中夺回一丝清醒。既然一年了,楚桓飏都没真打死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险些咬断牙根后,楚陵澈突然开始哑着嗓子喊:“疼,别打了,疼,求你了,我错了……”
行刑的人似乎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顿了顿之后才继续往下砸。楚陵澈依旧在那里鬼哭狼嚎,认错认得很有逻辑,从头到尾没什么重要信息,反反复复就是一堆没意义的东西,却把一副痛苦欲绝、惨绝人寰的状况扮演得十成十得像。
楚桓飏似乎是被吵得头疼,揉了揉额角后,才状似无意地开口:“玹王妃是为着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楚陵澈喊得声嘶力竭,一时没回过神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匆忙间张口就是一句:“我不举。”
行刑的人一是手抖,刑杖几乎是直接砸了下来,半丝没有留力。楚陵澈的泪水蓦地涌出,其势如黄河决堤、滔滔不绝、一发而不可收拾。连同着他磕磕绊绊的解释语,完全模糊不可辨认。
看着楚陵澈大有把刑凳淹没,并将自己溺毙在泪水里的趋势,楚桓飏皱了皱眉:“把他嘴堵上,二十板,继续。”说着,便直接往殿外走。
行刑者刚想动手,楚陵澈虚弱地伸手制止:“没事,你继续,我不出声。”说着,便直接把手往嘴里塞,示意开始。
没了楚桓飏,再演也就没意思了,楚陵澈不再挣扎、不再喊叫,就任着刑杖一下一下往身后砸,恍然间觉得整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似乎有什么热流缓缓绽开,眼前一阵一阵地泛黑。忍了好久好久,觉得几乎整个人都快死了,才堪堪挨到了最后。
楚陵澈艰难地张口,轻声说着什么,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到,看着行刑者迷茫的目光,楚陵澈有些绝望,恍然间听到一声清冷的命令:“都下去吧。”
楚陵澈闭了闭眼,忽然感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又是动到伤口后撕心裂肺的疼。强撑了良久,终于还是模模糊糊地昏了过去。
【第四章】
楚陵澈昏昏沉沉的,连带着脑子都不是很清醒,恍恍惚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没有如今诡异的场景,也没有一无所凭的茫然无措。或许是今日受楚桓飏威压过重,潜意识埋得深,以致杂乱的不可辨析的神识中都隐隐插着他的痕迹。
算起来,整整十七年,楚陵澈与楚桓飏之间真的是没正式说过一句话,连仅有的相处都是寥寥无几。一开始是楚陵澈心散,觉得没必要,后来,他走了暗线,虽然有眼力的人大多都心知肚明,但明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足的。最后的几年里,他真的是一派怡然田园的姿态,就差在脸上贴上“我绝不夺位”的标签了。
但从始至终,楚桓飏的态度都很是镇定,一贯如初的平和,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冷淡。尤其是当年彻查太子府的风波中,太子妃动了胎气,那一次,楚桓飏看着楚陵澈与楚离熙的目光,是平和中带着冰凉的感觉,隐隐带着一份杀意。
楚陵澈就这么在混沌中挣扎了很久,清醒的一刻,他只有一个感觉,疼,铺天盖地的疼。楚陵澈不是什么熬得过刑罚的人,他是自小娇惯着长大的,这与能力无关。他“哼唧”了良久才很有王爷范地喊了一句“水”,当然,嗓子哑成那样,听起来的效果不免有些走样,明显带着一丝虚弱。
好半天,一只有力的手才扶起了他,楚陵澈模模糊糊觉得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地方,他自小懒得计较什么尊卑上下,也就踟蹰地张开口。甘甜的水润过疼得发紧的嗓子,楚陵澈缓了良久,才张口想道谢,睁开眼的一刻,真恨不得重新闭上。
这高贵沉稳的姿容,这高深莫测的神情……
“皇兄,臣弟……”楚陵澈挣扎着想下床往下跪。开玩笑,皇帝的床是什么,龙床!这枕边怎能容他人酣睡,楚桓飏是恨自己恨到什么地步,才以如此不死不休的方法反复提醒自己当年种种,这是明显“别忘了弄死他呀”的心声啊。
许是楚陵澈反应得太激烈,而楚桓飏又不知何故没及时退开,茶盏就这样打翻,茶水洒在楚桓飏的衣衫上,他的表情瞬间有些凝重。
楚陵澈整个就僵在那里了,这是龙袍吧,这真的是龙袍吧……咬了咬下唇,楚陵澈没敢动,忽然觉得浑身上下疼得更厉害了。你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想了片刻,突然又有些恍悟,他躲开什么呀,人家巴不得不躲开,让你多撒几杯呢,果真还是……让你欠!
正当楚陵澈还在怎么死得漂亮、怎么死得不疼这个问题上纠结的时候,就感到额上泛起一丝凉意,下意识转头,便见楚桓飏轻轻收回手,依旧难以辨清神色:“倒是不烧。”
没管楚陵澈直接僵死的面部表情,楚桓飏起身理了理衣衫:“玹王妃的事,朕不想再听到第二次。当初你既然敢在朕面前要死要活,非强拆了人家姻缘不可,如今就别出这种没脸的事。朕没空给你收拾这叠烂摊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所以,这王妃感情居然,居然是强取豪夺来的?!楚陵澈忽然可以理解赵馨宜的举动了。本来就是个活了今日不知明朝是否有命的空架子王爷,还仗着半毛钱都没有的皇家权势,死死地拆了人家的姻缘,伤害了纯纯的少女心,难怪当初那个或许可能吸引到他的女人生生变成了如此泼妇的架势。果然,日后还是躲着些吧。不过,弄不清情况真是要命,这一年,他楚陵澈到底长的是什么脑子,办的又是什么事啊。
等楚陵澈纠结完,楚桓飏已然换过一衫衣物,手中端着一碗阴涔涔、泛着黑洞洞光泽的不明物质,步伐沉稳地走来。楚陵澈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形,匕首、汤药、白绫什么的,实乃自杀谋杀之居家必备物品,一个王妃,不至于吧,难倒是把那件衣服一并算上了?何况,他对药委实没什么欲望,就两个字,难喝。这一点,他也是钦佩太医署的,一碗药而已,你居然可以熬得那么难喝,公堂刑讯还需要旁的吗?几碗药灌下去,全都招了嘛。
楚桓飏显然是没兴趣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的,非常顺手地坐在床沿,把勺子递了过去,眼神简单——你再打翻一个试试。
眼见楚陵澈的不配合,难得楚桓飏的脸上泛起一丝无奈:“听话,这药不苦。”
不苦,不苦你喝给我看啊!楚陵澈很是心塞地看着眼前的勺子,下意识实在很想随手算上一卦,看看小命是否堪忧,但自从他算差过那一卦后,关乎生死大局的事情,他就不怎么敢再动手了,毕竟,万一又出错了呢?这也就是他为何迟迟没有打算以此探究一年间种种的原因。
当然,关键还是,这温馨兄长宠溺幼弟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那种孩子不听话的无奈之感又是怎么回事。实在不是楚陵澈脑子不好,是世界变化太快。
楚桓飏的耐心一贯很好,所以当他顺手把勺子放进碗里,把碗搁在桌上的时候,楚陵澈真是下意识紧了紧手,但楚桓飏似乎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神色难辨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直接往门外走。迈出门的前一刻,他忽然回头,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楚陵澈,声音清冷:“朕若是没有记错,上次见你,玹王殿下还依旧疯得彻底。你这病,倒是来得突然,去得突然。”
楚陵澈几乎是震惊地看着楚桓飏,浑身上下一阵冰凉。他居然疯过,真疯装疯?难怪他醒后开口人都和见了鬼似的,那要了命的管家也不早说!这算......欺君......吗?
楚桓飏无可无不可地看着楚陵澈的神情,突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一脸镇定地走了。
【第五章】
直到楚桓飏踏出寝宫,楚陵澈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其实,稍加思考,他也明白自己当初的用意。父皇在世时,兄弟阋墙,楚桓飏以极端冷静的态度处理了一批人物,三皇兄事发后,估计又是牵连甚广,明显,楚桓飏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以自己当年的状况,装疯卖傻估计可能是最后的活路。
难怪楚桓飏如今还留着他,显然,看着一个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又得罪过自己多年的人匍匐在自己脚下,没事还可以没脸没皮地打上一顿泄个火,确实是人生一大享受。可是,如今呢?
这货不疯了,还明明白白往先都是装疯的,这个情况该怎么处理?明显,二话不说弄死才是王道,可惜时机已逝,所以,还要挑错,挑错自然要在眼皮子底下挑。所以,是要先拘禁吧?
楚陵澈皱了皱眉,难怪昨日这么晚了宣自己进宫,果然是阴谋。坦白说,楚陵澈身上最大的好处,就是看得开,识趣。如果不是抽风非要扶楚离熙上位,想来,他的晚景应当还是不错的。毕竟,当年,他还没向楚桓飏下过手,二人也算相处平和。
所以,想通了如今的主要形势后,楚陵澈万分悲伤地发现,他如今的状况,生死全握在旁人手中。不了解世事,便避不开责难,唯一抄捷径的方法,当是他问及珑妃盛宠经验时对方诡异的回答——猛刷好感度,千万别放手,你只有豁得出脸面,才保得住饭碗。
这条经验,楚陵澈当年从来以为是母妃再次抽风时的作品,但如今想来,居然算得上是良言中的良言。毕竟,虽说珑妃姿容上佳,但三宫六院里也算不上数一数二,这么多年的盛宠却是实打实的。所以,就是要继续这样一头雾水的状况装好一个乖孩子吗?楚陵澈觉得,这个主意听来,很是反胃,但是,也许可行。
挣扎着试图端起手边的碗,因为手上失力,险些打翻,楚陵澈看了很久很久,良久才苦着脸,闭上眼睛,大义凌然地灌了下去,心中默念,信任,信任,我要一秒化身脑残粉,脑残粉。直到药都喝了下去,楚陵澈才死死地睁眼瞪着药碗,眼泪都快逼出来了,到底也是没哭。
其实,楚桓飏,你只要多端给我几碗药,本王就直接自杀给你看,也省得您用心良苦了。楚陵澈到底折腾得没了力气,或是药性上来了,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或许是上苍无眼,等傍晚楚桓飏再来时,楚陵澈刚清醒没多久,转眼便闻到熟悉的味道,二话不说,直接装死。楚桓飏没什么表情地走过来,看着床边已空的碗,神色有些莫名:“朕再说一遍,不要在朕面前阳奉阴违,你是听不懂?”
楚陵澈真的想哭,这也算阳奉阴违吗?堪堪睁开眼,以水汪汪的眼睛默默注视着楚桓飏,间或着眨一眨。这样的表情,是不是很无辜,是不是很天真,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二缺,二缺到没这么大威胁了?
楚桓飏看了很久,只是没什么感情地问了句:“珑妃生前教你的?”言下之意明显不过,你不给我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把你直接弄死拉倒。
楚陵澈突然间就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了,其实,他们似乎并没有这样密切地相处过,他也实在想不出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威胁感降到最低。死过一轮后,他是真无意于那个位子,他不过就是想活着,仅此而已。
正在恍惚间,楚桓飏忽然扶着自己起身,半揽在了怀里:“别一直躺着,对身子不好。什么时候饿了,告诉朕一声。你也一日未用餐了。”
楚陵澈实在有些抗拒,僵了很久也没放松下来,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楚桓飏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在他面前看起了奏章,关键是,在他面前!以这个姿势,楚陵澈几乎是顺眼就能看到上面的字。这是考验,对,这是考验。
楚陵澈默念着翻眼向上看,斜眼往旁边看,就是不能正常地往前看。实在是难过极了,只得垂下眼帘向下看,看着看着便觉得脑子又有些混。
无意识扫了一眼,几行字映入眼帘,迷迷糊糊地,他随手虚指了指纸上的一个名字,便昏昏沉沉地眯了眼,良久才反应过来,直接惊醒了。坑了个爹的,这是奏折,这是考验!
看着半天都没翻动的纸页,楚陵澈看不清身后的人是怎么个表情,以当年珑妃的话说,他如今满脑子里都被两个字刷频了——“完了”。好半晌才夺回神智,快速接了句:“这个人是个饭桶,十足十的蠢货,绝对不能用!”
突然有种越描越黑的即视感,病中人的智商果然是不忍直视。楚桓飏玩这一招,果真是老江湖了。楚陵澈咬着下唇,有些怪自己犯贱,看就看了,你瞎指什么,人家看了半天没决定,你空了一年记忆还要死要活的指点什么,就你能!
好半晌,楚桓飏才换过一本,恍若无意地开口:“知道错哪儿了吗?”
知道,明显的很。可这话说出来,这错认下去,是更明显的找死。楚陵澈纠结了很久,估摸着楚桓飏大致没气到什么程度,就无意义地接了句:“我错了。”
“哪儿错了?”楚桓飏的心智堪称坚定,问得随意,也不耽误自己看折子的功夫。楚陵澈靠在他怀里,都没发觉他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不是你说我错了吗?”楚陵澈不解地想抬头,一瞬间就发现楚桓飏的手顿在了那里。楚陵澈说不清楚桓飏的动机,但他的每一丝情绪波动,自己都看得明白。这种举动,映射在他脑海里,就是“坏了,十成十坏了“的悲惨意思。
果然,楚桓飏轻笑一声,带着一种隐隐的讽刺:“朕说你错了,你便错了?你倒以为朕第一日认识你是怎样?还是说,你就整个把脑子留在了一年前?楚陵澈,”沉默了片刻,楚桓飏才堪堪意味不明地接下一句,“你倒真是藏拙得厉害。”
楚陵澈真的很想说一句“陛下圣明”,但顶着怒火往上说,那是蠢货的做法,何况,最后一句话,说得真的有些吓人。于是,他只是静静地保持了沉默,连心都悬在了半空上。这个话题太敏感,他不能接,也不能换。
【第六章】
楚陵澈隐隐觉得,这句话的意思里,涵盖了很多他不能理解的信息,比方说,一年前,比方说,藏拙。君王的怒火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之前楚陵澈曾与他有过什么承诺,诸如不可欺瞒之类的。
这件事本身不奇怪,因为楚桓飏平生最恨背叛,这一点,当年他就很清楚,但是,这件事发生在他们二人身上,就怎样都显得奇怪了。你会对着你的对手提出这种要求吗?显然不合情理,尤其是天家兄弟,这种感情也可以相信的吗?要让楚陵澈相信楚桓飏重视兄弟真情,尤其是与他的兄弟真情,那真是除非见了鬼。
事情诡异到这种地步,楚陵澈真的是下意识地占了一卦,起初只是随手算算自己自今日起在宫里还能蹦跶多久,解卦后却是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第一次,他是那么希望自己的卦出了差错。这个结果几乎直接预示了,楚桓飏已然起了杀心。可他又是做错了些什么呀?
一个君王起杀心的时候,将被杀的人却是一头雾水,如果你是这个被杀者,你是什么感觉?楚陵澈咬着下唇,有些莫名的费解与畏惧。人都是怕死的,尤其是明明还没有丝毫准备的时候,楚陵澈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放低一些姿态,哪怕,他明明觉得自己已经装疯卖傻、伏低做小到了这种程度:“皇兄,臣弟以后真的不会了。如果您不放心的话,……”
楚陵澈忽然有些接不下去,楚桓飏不放心的话,他又能怎样?终身幽禁?这样的日子,对于楚陵澈而言,确实不如死了的好。他迟疑了很久,还是沉默了,攥着手指,放弃了挣扎。
你想玩兄友弟恭就玩兄友弟恭,你猜忌了担心了憎恨了,便直接动手吧。楚陵澈这两日收敛得也够了,根本不是他的性子,他便做不了这种事。也亏得他装疯了这么久,果然,一年前的自己太嫩了,完全不足以与如今的楚桓飏对抗。
他是真的有些绝望,宠自己的人接二连三地过世,他忽然间就什么都没有了。明明是对手的楚桓飏举动不明不白,说是亲密,责打起来真的是下了狠手,连丝毫脸面都没留,对答间又隐隐有一种胁迫与威势在;说是疏离,这种亲密的姿势与时不时宠溺的话语,真的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他们此前从未针锋相对过,甚至,或许,他帮了那么久的人,其实是楚桓飏。
感受着楚陵澈瞬间的低落与放弃,楚桓飏难得叹了口气,语焉不详地开口,带着一种无奈的纵容:“朕说了不追究,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楚陵澈突然有种认栽的感觉,这句无厘头的话,居然真让自己有种感动的错觉。只是,楚陵澈忽然怔了怔,似乎从这句毫无意义的话里突然懂了什么,眼中泛出一种几乎不能理解的深意,带着不可辨识的深沉,试探着开口:“皇兄,我乖乖的,什么都不求,你是不是就不会猜疑我?”
这句话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可笑,但楚桓飏几乎没有任何过激反应。这说明了什么?楚陵澈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几乎没有办法想象,一年内,他究竟是怎样生生让这个凡事都不相信的男人彻底接受自己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换言之,楚陵澈如今想做的事,是自己当初早就已经做到了的,甚至赢得比想象中漂亮得多。不光是没有威胁,恐怕在楚桓飏心里,是真的认同了自己,甚至是把自己当弟弟在管教。
如果是这种打算的话,楚陵澈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本初的想法或许可能并不单纯,楚离熙是否身亡甚至都可能是个未知数。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种耗时耗力,算个七八年,求个无厘头结果的事,他是真干得出来。可是,当年自己明明是后悔了吧。这种谋反策划到一半的可能性是怎么回事……
【第七章】
楚陵澈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带着一种纠结的辛酸。他当年想扳倒楚桓飏不假,但毕竟是当年。如今,物是人非,他是真心想当个闲散王爷,没兴趣争什么帝王之位。如果,楚桓飏脑一抽,放他出京,那更是再好不过。赵馨宜这个泼妇虽然不怎么合他胃口,但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担当,无论当年他究竟是因为怎样的缘故把这个女子娶了回来,那毕竟是人家一辈子的事。楚陵澈未必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宠着她度过余生大抵还是做得到的。
想着想着,思绪便跑远了,楚陵澈突然有些怅惘,为什么,即位的偏偏是楚桓飏呢?换了皇室的任何一个人,他大概都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但是,楚桓飏的话……
“打算什么时候出宫?”楚桓飏的语音依旧平静,没有波澜,却听得楚陵澈整个愣在了那里。
你不早说!他就说,怎么可能一次不准,次次都不准,明明在玹王府还精准得很的!无语地回忆了一遍,他确认自己当初算的是能在宫里蹦跶几天,难怪是直接归了零。废话,宫里除了皇帝就是太监,他一个外封的王爷,总待在宫里算怎么回事。
但隐隐的,楚陵澈也难免有了一丝怀疑,如果说,他算卦从不出差错的话,那怎么就堪堪错了那一回呢?不应该啊。想是这样想,但楚陵澈还是十分迅速地回了句:“今日,可以吗?”他性子散,不爱特地逆着天意走,这也算是他当初二话不说追随楚离熙的主要理由。既然卦象说,他今日回府,那便就今日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坦言之,让一个人赴死很简单,但若是你让他都延残喘一段时间再让他死,这就难了。便如楚陵澈此刻一样,死里逃生的错觉让他瞬间有了活下去的动力。而穿越清醒后的第一件大事,先弄清楚这一年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楚陵澈在心中默默下定决心。这样模棱两可的日子,真是再也过不下去了。
对于楚陵澈的回答,楚桓飏没有特别的赞同,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赞同,只是浅浅的“嗯”了一声,便不再有下文了。
楚陵澈实在是把握不准究竟是应当走还是不走,想着想着就更困了,好半天才半睁着眼睛,迟疑地又重复了一遍:“不要怀疑我好不好?”或许总是觉得不甘心,或许这条命是捡来的,他潜意识觉得,其实真死了也无妨。
其实,这句话他说得没什么特别意思,纯属是困了,脑子转不过来。毕竟,楚桓飏若是不怀疑他,他做事总归是方便些的。但很久很久之后,楚陵澈模模糊糊听到一声叹息,带着一种莫可奈何的味道:“知道了,睡吧。”
烛光下,楚桓飏的神色有些莫名,带着一种疲惫。
楚陵澈,你真的知道自己有多傻吗?自始至终,就连楚桓飏都没能想到,这一群兄弟里,最干净的人,居然会是楚陵澈。连续反反复复的彻查下,除了扳倒他楚桓飏以外,这个当年据称与他呈不死不休态势的弟弟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做。上至亲人,下至朋友,他都没动过什么邪念,只有一条,他要推翻太子,只针对太子之位,连他楚桓飏都没恨过。
【第八章】
楚陵澈的卦象准,真不是一般的准。他昨日才迷迷糊糊睡了,今日晨起睁开眼,就看到了……李管家,果然,还是当日回了玹王府的节奏呢。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要怎样当心,才能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将他送回王府。
但是,很快,这个疑虑就被淹没在了老管家如沧海奔腾般的泪水中。那个发丝带白而略显消瘦的老人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然后……楚陵澈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疼,险些就晕了过去。等他缓过神来,就见管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楚陵澈瞬间一个头两个大:“我的小祖宗啊,哎,你为皇上付出了这么多,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楚陵澈不知道他当时是否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表情,但是,他真的觉得天上乌鸦一排飞过。这是哪国的语言,为何他听不懂。这是什么鬼?什么鬼!
楚陵澈突然十分想直接算清楚这一年发生的事,却又悲伤于懒得一日一日算,何况,算卦这种窥探天机,保不准折寿的事,能不折腾还是不折腾的好。睁眼对着房梁怅恨久之,楚陵澈决意待他身体康复,必将直捣茶楼,将茶余饭后热点一网打尽。皇家的杂事传到外面总是走样得很,但再走样,好歹有个谱,楚陵澈还能推算。这乱七八糟的日子真是糟心得要人命了。
当然,两日后,他便知道自己高估了要人命的程度,因为,当他闲来无事妄图从管家手中套出当年装疯卖傻真相的时候,得到的,是李管家茫然而又茫然的神情。这只传达了一个信息。楚陵澈默默将身上的薄毯往脸上盖。他终于理解了当时楚桓飏复杂的神色,是个人都不会忘记自己究竟疯了还是没有疯。如果他现在冲回皇宫告诉楚桓飏自己失忆了,他会相信吗?
坏人,楚桓飏绝对是从心黑到肚肠的坏!哪有这种诱供的方法,还好他没说什么杀人放火的,否则自己认了,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简直了。
肝气郁结了几日,楚陵澈才开展他的茶楼听说书系列活动。整整十余天,楚陵澈的脑子便被全面洗了一遍,世界观完全坍塌。为什么楚离熙当时是自己担了罪责?这并不符合楚陵澈对于这位三皇兄的认知,当然,也不可否认,就是因为百般查找丝毫没有找到他涉足的证据,所以,过了无数遍后,楚陵澈还是被还以了根本的“清白”了。
如果这可以忍受,那此后的事情简直是作孽。什么叫心如止水的七皇子其实暗恋太子多年,然后二话不说在太子即位前取悦了未来帝王?什么叫玹王因爱生恨,抢了君王的准妃子?什么叫因为玹王殿下为救真爱而英勇负伤的义举感动君王,于是,皇上忍痛割爱?
这些是什么?说好的淳朴的民风呢?就算楚桓飏治国之能卓越,百姓安居乐业,也不能这样离谱啊。这是污蔑,绝对的污蔑。
楚陵澈抽了抽嘴角,揉着额头缓了很久,才堪堪理出一个较为靠谱的版本:自他服毒后,不知因何缘由未亡,与此同时,三皇子事败但一力承担。多日彻查无果后,楚离熙自尽,线索全断,楚桓飏无奈收手。此后,又不知因何缘由,他与太子神奇地在某个节点达成了共识,坐在了同一条船上,甚至似乎还救过她一次。至于,她的王妃,似乎没准大概……与楚桓飏还有莫大的联系?
不管其中有多少的“不知因何缘由”,但结合近日所见,楚陵澈可以肯定,至少,目前为止,楚桓飏对他委实没什么杀意。这种情况下,装好一个好弟弟,真是楚陵澈的拿手绝活,毕竟,他当年辅佐楚离熙之前,与他甚至是毫不相熟的。到谈天说地的地步,也不过仅仅那么几年。
【第九章】
作为一个根红苗正的好弟弟,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楚陵澈悲伤地想起,自己已然悠悠然旷了不知多久的早朝,如果不是今日皇帝陛下二话不说,派了个太医过来,起到了极大的提示作用,楚陵澈恐怕早已忘了,世上居然还有早朝这等存在。
想起自己在府里养花种草、逗弄鹦鹉的好日子自此一去而不复返,楚陵澈就有一种浓浓的辛酸感。其实,楚桓飏,本王真的不介意您直接废了我的,这位置不尴不尬,心累啊。
然而,抱怨归抱怨,去总归是要去的。眼见老管家几近谄媚之能势,将太医舒舒服服送走,楚陵澈就自内心油然而生一种物是人非的怅然感。哎,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居然我楚陵澈混到今日,连讨好个太医都这样费劲,果然,是世界变化太快吧。
于是,第二日,为了不落人口实,为了让楚桓飏彻底放心,楚陵澈正式确立了自己走三步倒一倒的才高身弱式发展路线。对着镜子研究良久后,他终于实践出了一种弱不禁风的书生样貌,配着病病歪歪的走路姿势,还是很像那么回事的。最后的最后,他实在很想往脸上涂点面粉,加大一下视觉效果,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效果太过震撼,令人不忍直视。
穿着难得正经的衣服,楚陵澈坐着轿子晃晃悠悠到了宫门口,这晃得实在漂亮,漂亮得他有些反胃,好不容易下了轿子,脸色到真是惨白得不能看了。
头重脚轻地往里走,也难得有些官员来搭讪,至少楚陵澈觉得那是搭讪,因为,他不认得。或许是自己缺席日久,又是皇上宣了后发生的事,很多人好奇总归是好奇的。不过,官场上,总是好奇心害死猫,何况在如此光明正大的场合。就凭这一点,楚陵澈就确定,这几个的仕途长不了。没利用价值的人,楚陵澈也懒得费精力搭理。
他就以一种走几步点个头示意在听的状况,一路认真地走神了过去。直到耳畔传来一段对话,才险些一个踉跄,抽了抽嘴角,下意识瞄了一眼二人,继续往前走,却堪堪被截了下来。
楚陵澈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但奈何这么多年温润如玉的外表装下来了,总不能这样撕破脸,只好面带微笑、内心吐槽地停了下来。果不其然,就如楚陵澈所听到的那样,如今流通的钱币不够了,二人正在商讨对策。钱不够了,造钱不就是了吗?这就是两位国之栋梁商讨出的解决方案,听得楚陵澈暗地里翻了好几个白眼,但还要维持一种“两位真知灼见,小人自愧不如”的低调姿态,实在很让人压抑。
依如今形势,君王怕的就是大世族、大家族的权利过大。你造钱,教给谁去造?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这么庞大的资金投入。闹来闹去这活还不都得归到那些世族手上。有一就有二,拿到了的权谁会放手,事后你是撕破脸硬收还是干脆放权。造钱的内部黑幕如何,引发了货币跌宕、生民混乱如何?您二位是治国还是过家家呢?
这么奇葩的主意,居然还能探讨得这样如火如荼,简直是星河逆转都超越不过的诡异。楚陵澈第一次觉得,楚桓飏这个皇帝做得,也是蛮辛酸。每日面对这样一批脸上金光灿灿贴着“我是脑残,快表扬我”的标签,再好的手段也无用,作孽啊。
国之三大不幸中,最最大的一条,莫过于圣明君主下达了圣明的旨意,却堪堪教给一帮蠢货去执行、去反馈,这国还能治吗?
【第十章】
于是,楚陵澈赔笑、赔笑、再赔笑,终于,早朝开始了。理了理已然笑得僵硬的表情,他理所当然地开始装死人。作为一个好弟弟博取兄长欢心,首要的第一条,当然是,尽可能地不要让他觉得,你要抢他的东西。
朝政这种事,皇帝陛下让你听,那是意思意思,如果你真接了这个意思,去意思了一下,那结果一定会相当有意思。楚陵澈花了半秒纠结,觉得,自己还是当个没意思的人算了。
而同时,楚桓飏平静地坐在殿上,一字不发,旒冕的遮挡下,让人难以辨清他的神色。他就这样恍若无意地看着两派人争得面红耳赤。
在这种激烈氛围的映衬下,楚陵澈的安静便显得极为不搭。坦言之,楚桓飏真觉得这个便宜弟弟天资不低,玩什么大抵都能玩得游刃有余,但也是真的懒到什么都不想做。这么显赫的位子,这么张扬的性子,站在朝堂上,却也真能把他的存在感降到一点都不剩。大庭广众下神游,这种事情,整个王朝大致也就楚陵澈敢做得出来。楚桓飏也是第一次发觉,原来,他胆子真的不小。不过想想也是,没这份胆量,自然生不出谋朝篡位的念想。
楚桓飏敛了敛神色,轻咳一声,殿下瞬间一片死寂。短短一年,这个年轻君王的手腕,众臣都是领教过的,一时间,众人都摸不透帝王的心思,竟是没人敢开这个口。所幸,楚桓飏似乎也没这个打算,只是幽幽地张了张口:“玹王怎么看?”
这下子,底下更安静了。新入的官员或许不知,但在场的老臣都是经历过那场夺位战的,皇上对玹王是怎样的态度,实在也是耐人寻味。这么久了,先帝的儿子,楚桓飏是能杀的杀,能外放的外放,就留了玹王一个,却也从来没有重用的意思,甚至完全没有态度可言。今日早朝上,楚桓飏忽然提了这个人,瞬间让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官员们竖起了耳朵。
而玹王殿下也果然不负众望,他就这样似乎满是沉痛地微微摇了摇头,以一种怎么看都觉得没什么感情的目光扫了众臣一眼,最后将视线在君王脸上,好半天才用一种听不出意味的语音轻吐了一个字:“啊?”
但是,楚陵澈不愧是楚陵澈,身体反应的永远比脑子清醒得快,凭着这项独家技能,楚陵澈几乎是毫无压力地顺口转了个语调,把话接了上去:“啊!二位大人的见解果真独到。臣弟深以为然。”
那一刻,满朝文武,当真是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两位大人,一个极力赞成、一个全面反对,你居然就深以为然了……
在诡异的气氛下,楚陵澈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讪讪地瞥了身边的人一眼,终于接收到丞相大人怜悯而无奈的白眼两只。
沉默了半晌后,楚桓飏居然点了点头:“朕认为,玹王所言极是,那这件事,便交给你办了。”
什、什么?怎么就所言极是了……你们刚讨论的是什么?
好半天,楚陵澈才从当朝丞相沈翊霖的口型中读出关键词——“钱”,顷刻间便是醍醐灌顶,难得在心中默默感谢了方才议事奇葩的两位大人:“臣弟以为,铸钱即可。”笑话,这种要死要活的事,摊谁身上都不是好差事,现成能用的理由为什么不用。我楚陵澈就是这样二缺,又能耐你可以继续把任务安排给我。
“即可导致动乱,所以,具体措施,仍需商议,臣请旨,协助玹王殿下一并处理此事。”沈翊霖或许是终于听不下去了,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光辉形象接过了话,为早朝画上了完美的句号。因为楚桓飏,准了。
楚陵澈一时间看着沈翊霖的目光有些复杂,如果说,时隔一年,他在朝堂上还相信什么人的话,无疑就是沈翊霖了,虽然,在当初的储君之争中,他们,立场相对。
【第十一章】
迈出殿门的一刻,楚陵澈便以幽怨的目光,死死地扫了沈翊霖良久,直看得他浑身不舒服:“玹王殿下,您的脸色不好。”所以,赶快回府,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吧。
楚陵澈沉思片刻,只吐出了两个字:“呵呵。”
要说,沈翊霖实在也算是个悲情的角色。明明举家都是他这党的,偏偏这货是个怪胎,二话不说就帮了楚桓飏。那时,丞相这位置也是一个少年在坐,只不过,不是他沈翊霖罢了。要说什么叫运气呢,人家这眼力,随便拉一把,抓到的就是未来君王,可是,同样的,这种情况下,估计他兄长也是再不会原谅他了。
想想当年的少年丞相沈陌,才冠天下,能力卓越。算其一生,也不过只输了那一次,就因为来自亲弟弟沈翊霖的背叛。这样的人,终身软禁在丞相府,恐怕,才是最大的折辱。
楚陵澈与沈陌幼年相交,品诗论词,结为良友。他这草包弟弟虽然有些胳膊肘往外拐的缺心眼儿处,能力到底不差,也勉强算是个二十四孝好弟弟了。毕竟是沈陌自小管束长大的孩子,差不到哪里去。只可惜,沈陌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容不得背叛,何况是这种搭上全家性命的事情,所以,还是慢慢磨吧。
楚陵澈刚想到自己是不是应当去看看这个好友,却又恍然记起自己都是一团乱麻理不清,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废话,难道上赶着让别人认为,本王要联络旧臣不成。
带着悲伤又复杂的情绪,楚陵澈的心拔凉拔凉的,放弃了沈翊霖这条线,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当然,这幅尊荣看在别人眼里便成了玹王殿下带病仍忧国忧民的表现。不得不说,其实,早些年,他的形象树立得,还是有那么几分意思的。
然而,事实上,在臣民中树立美好形象,并没有什么鸟用,至少,楚陵澈觉得,如何在楚桓飏面前刷高好感度,才是大势所迫。因为,在迈出宫门的一刻,他就被客客气气请了回去。老太监笑得很是谄媚地说了句让楚陵澈很是胃疼的话:“王爷,皇上请您去上书房回话。”
回话?然后呢?打人?楚陵澈恍然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些隐隐作痛,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十二章】
来到上书房门口,楚陵澈深吸了几口气,才维持着一种相对平和的姿态,静静地迈进了殿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依旧是半句话没有的沉默,关键是,君王依旧在辛勤地批阅着奏章。
坑爹,他果真与奏折有八辈子的仇怨,可是,哪有这么多奏章,早上批晚上批,还没完没了了,他怎么不记得当年父皇有这繁忙度?不过想想也是,父皇当年若有这么忙,想来,皇家子弟也没那胆量这样公开拉帮结派的。果然,还是段数问题吗?想想楚桓飏登上了皇位,却日日困在奏折中的悲苦日子,楚陵澈难得找到了一丝快感。甚好甚好,很是解恨。
想着这样大快人心的场景,楚陵澈跪下去的身姿都难得带上了一丝轻快,只可惜,迅速消失在了楚桓飏平静的问话中:“没什么解释?”
楚陵澈抽了抽嘴角,果断开始装死。这个问题,实在堪称楚陵澈认知中最难的问题,没有之一,因为一个回答不好,就是血光之灾。世上的事,最怕的不是解释少,而是解释多。若是一个没留神,多供出了些什么,何止是一个作死了得。
然后,理所当然的,楚桓飏不说话了。他居然不说话了!楚陵澈以明媚的45度角忧伤望地。这个问题严重了,显然,他不想再莫名其妙主动被罚跪了,于是,楚陵澈试探着抬头,然后尽量放轻声音,以软软糯糯的口吻,喃喃地来了句:“皇兄~”
只见楚桓飏手下狠狠一抖,皱了皱眉,想想这份奏折大抵是毁了。楚陵澈感到心中甚慰,沈翊霖这么恶心的调,他学来也是很不容易,毕竟,沈陌很吃这一套,虽然,逼得他当年反胃了不知多久,最后在府门口直接挂了幅字——沈翊霖与哮天犬不得入内。当然,终是在父皇的淫威下灰溜溜地取下了。
可是,楚陵澈不是沈翊霖,楚桓飏也不是沈陌,所以,年轻的君王只是平静地抬头,一字未言,但眼神中的意味映在楚陵澈心中,便明晃晃地传达出一句话——好浮夸的演技。
楚陵澈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才能受到了森森的侮辱。如果不是侮辱的当事人是他的顶头上司,楚陵澈必然要与他好好说道一番的,但是,现在就算了吧……
只可惜,楚陵澈好心放过了这个节点,但楚桓飏显然没这个兴致,神情严肃,甚至称得上严厉:“朕就不明白了,你一天到晚正事不干,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楚陵澈觉得很是无辜。你凶我做什么?你凶那些朝堂上的摆件才是正事。柿子也要捡软的捏,楚桓飏,你也就这点出息。
奏折砸在桌上,声音响得让整间上书房都显得安静而诡异:“让你认个错,能要了你的命!别以为朕不知你腹诽些什么,从小到大永远这幅德行,你就不学点好!”
楚陵澈直接僵死在了那里,咽了咽口水,半句话都没敢往下接,尤其是“从小到大”,那是,什么情况?他怎么不记得,他年幼时与楚桓飏有什么相处?不会又是诱供吧?
【第十三章】
但无论如何,楚陵澈也是看出来了,君王很愤怒,下场很悲惨。于是,他识趣地低头,放弃了腹诽。原来这年代,连不说出口的话都不能想了吗?哎,下一届太子真可怜。
正在楚陵澈闭眼准备接受现实的时候,门外忽然有识趣的小太监送了杯茶进来。楚陵澈瞬间欲哭无泪,这是怕楚桓飏骂得口渴,还是砸得不顺手?服务真周到呵~
楚陵澈撇了撇嘴,看着小太监慢慢走过去,将手中的茶盏递出。一瞬间,楚陵澈怔了怔,几乎下意识出手。钢针擦过太监臂弯插入墙壁的一刻,楚陵澈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完了,本王居然把暗器带进宫了!
然而,三流的水平果然揽不了一流的事,那破太监当真半个铜板的事都没有。倒是楚桓飏一怔之后,立即反应过来,瞬间与之对了一掌。那是楚陵澈第一次知道,那个满嘴文绉绉,很有仁义道德范儿的皇兄,武功段数这样高。简直是一招见血啊。
而悲剧的是,刺客一招不成就直接往外跑。哎喂,你刺客的尊严在哪里?你的职业操守呢!楚陵澈倒不是为刺杀行业抱不平,而是,他自己正直戳在夺门而出的必经之路上。
他是很想把那刺客做掉的,但奈何,职业技术不过关,暗器这种东西,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玩的,你让他真用,坑爹的手抖……好吧,其实是他浑身都僵在那儿了。否则,一瞬间的事,在他眼里怎么就放映得这样长。
楚陵澈是真的一身冷汗,完全听不见什么刀光血影,只觉得有人猛然拉过他,之后反复在耳边问着什么。等他再回神,见到的就是满室跪着的侍卫,被压制着的刺客,以及站在他身边,死死拽着他,满目担忧,手臂上还在缓缓淌着血的君王——楚桓飏。
那样的千钧一发,那样的生死一瞬,楚陵澈僵了很久,猛地扑进了楚桓飏的怀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浑身都有些抖。这是太熟悉的场景,因为,珑妃就死在这样的场景中,同样是为了保护他。而血,也是一样刺目的鲜红。
他隐隐听到有人说了句:“玹王殿下,是我,救我啊。”
楚陵澈看着如今形容狼狈的刺客,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你……是谁啊……”
还没等他开口,楚桓飏立即将自己拉到身后,抽出一把长剑,直接一剑毙命。看着刺客倒在地上,楚桓飏才掷剑,冷冷地环视四周:“刺客当场自尽,你们方才听到什么了?”
这一刻,楚陵澈才堪堪反应过来,如果当时楚桓飏的行为慢上半拍意味着什么。这是嫁祸,刺杀国君,事涉谋逆,是死罪中的死罪。
下意识地紧攥着楚桓飏的衣衫,直到众人退出,楚陵澈好半晌才缓过这口气:“皇兄,要传太医吗?”这句话是废话,这是楚陵澈说完这句话的直接反应。
然而,楚桓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气势,神情难辨地开口:“不必了,等会儿一并传。”
【第十四章】
什么叫……等会儿一并传……楚陵澈愣了片刻,表示,宁可理解无能,还是继续哭吧。
好不容易,楚陵澈抽抽搭搭地哭完了,得,楚桓飏的脸色依旧如常。带着万般辛酸的悲怆之情,楚陵澈默默地跪了下来,斟酌良久,还是很有存在感地回了一句:“我也什么都没听到。”
那一刻,楚陵澈发誓,楚桓飏的神情很是微妙,那绝对是一把火发不出去的郁郁之情。这份尊容,与他父皇当年见他气走多少先生后的神情,是多么的相似啊。
感慨归感慨,楚陵澈到底是个聪明人。这种局势下,楚桓飏的第一个反应是杀了刺客,而不是回头看他一眼,实在是很有说明性的举动,所以,他带着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姿态折腾良久后,难得正经了片刻,安安静静地理了理思绪:“此事,陵澈事先并不知情,请皇兄明鉴。”
虽然,这句话,他分明讲得没有底气。因为,自己原本知不知情,如今他是真不知道。他所能保证的,是他当下,确实不知。
楚陵澈能够清晰感觉到,有一道很是锋利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但他委实不怎么敢抬头,直到耳边传来楚桓飏重新返回的脚步声,他才弱弱地抬了个头,瞬间就僵在了那里。
“你是几日前纵马摔坏了脑子,把事忘得差不多了?”楚桓飏笑得很是意味深长,逼得楚陵澈无端觉得有些渗人,而更渗人的,是他手中浸过水的粗藤条。
上书房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太过分了!
楚陵澈迟疑地又觑了眼,就听楚桓飏坦然地开口:“二十下,再折腾,翻倍。”
本王折腾什么了?楚陵澈刚想与之讲理,就被楚桓飏直接拽过去,押在了书桌上。看着折子噼噼啪啪往下落,楚陵澈瞬间心下有些凉。一个君王,奏折都不管了,这得气成什么样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楚桓飏的手搭上了他的腰带,楚陵澈一滞后,立即下意识挣扎。废话,他自小到大一帆风顺,从没挨过这份打,父皇宠他,更不要说视他如生命的珑妃。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一个挣扎,楚桓飏居然是真的松了手。诧异下回头,才见楚桓飏皱着眉,额上渗着冷汗,抿着下唇,一字未言。
看着手臂上未干的血迹,楚陵澈瞬间想起了方才。那么要命的一刻,楚桓飏徒手拉过他,护在怀里。刺客突然拔出的匕首就这样生生划过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涌出,红得刺眼。
楚陵澈低头沉默很久,才缓缓褪下自己的亵裤,冷风刺激皮肤的一刻,他下意识地抖了抖,才咬着下唇,将手臂撑在书桌上。他从来没有这样听过话,连当年母妃让他看书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
身后寂静了很久,半晌才倏然响起一声破空声,楚陵澈下意识攥手,可当藤条真的压上皮肉的时候,他真是一点都忍不住,向前冲了一步才堪堪稳住,瞬间一身冷汗,疼到了骨子里。那一刻,他才知道这份不好挨,是怎么个不好挨法。一下,一下见血。
可是,他不能动,不能闪。因为楚桓飏手上有伤,罚起来只用一只手,可是一旦需要压制,就势必牵动伤口,所以,他不能躲,他只能硬挨。楚陵澈难得觉得自己很有悲情的属性,被修理还要看修理者身体如何,思绪就被断在下一藤条中。
楚陵澈咬得牙齿都酸了,撑着桌面的手抖得止不住。这样挨满二十下,考验的哪里只是意志力。他觉得有些害怕,甚至畏惧,因为楚桓飏的态度摆得这样明确,分明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他一定会凑够数目,而且,保质保量。
楚陵澈聪明,是真的聪明。短短几天,他就可以把楚桓飏的性子摸得清清楚楚。对于修理人这一点,楚桓飏有五大特点。
其一,他很喜欢二十的整数倍,你不让他罚你二十,他就直接给你成倍地往上翻。所以,你最好一开始就认了,越服帖越好。
其二,君无戏言,他说出的话从来不改。说好了多少下,不管有什么额外因素,是多少就是多少,换言之,楚陵澈可以相信,即使他晕了,楚桓飏没准也会直接泼桶水把他浇醒,然后,打完为止,而且,从不防水,也不让别人放。
其三,他喜欢当日事、当日结。也就是说,只要你有水平拖过那一天,只要没有后续影响,他不可能因为昨日的事罚你。当然,反向也就意味着,但凡今天你做了些什么,不论外情,你马上就能被他请过来。比方说,今日下朝后,比方说,如今他鲜血未止。
其四,楚桓飏不记仇,他打完你之后,该上药上药,该宽慰宽慰,这件事彻底过去,不会再有任何翻旧账的情况。即使是旁人给你翻了,楚桓飏也会二话不说帮你翻回去,但前提是,你要先挨过这顿打。
其五,也是最让楚陵澈头疼的一条,楚桓飏一贯不喜屈打成招,倒是对说教指引很有一套,但是,有例外,而就楚陵澈目前所知,这个例外只对他一个人生效。换言之,以上四条,大致只有他感觉得到。
楚陵澈苦中作乐地神游片刻,就接收到了更凌厉的一下。因为明显有警告的成分在,所以是几乎尽了所有的力气,楚陵澈死死咽下破口而出的惨叫,手下不稳,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一身身冷汗往外出,眼前不断发黑。
楚陵澈觉得,自己今日大概出不了宫了,即使能活着出上书房,每个十天半个月,也未必下得了床。但楚桓飏只是平静地叙述着事实:“重来。我的规矩你可能也忘了,刑法中断,重来。”
楚陵澈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好,第六条,他喜欢行云流水的感觉,所有事情不能中断,包括刑罚,否则重来。真的,是个追求极度完美的兄长,所以,下半辈子在他的管束下成长,楚陵澈觉得,生活不会太平静了。因为,他这样随性,因为,他从不苛求。
【第十五章】
楚陵澈缓了很久,才扶着桌子,艰难地站起,腿依旧不自觉地发抖。人对未知的疼痛总有莫名的恐惧,楚陵澈也一样。想清楚要挨满二十,与一定要挨完,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考虑到自己如今的能力,楚陵澈直接趴在了书桌上,死死地抓着桌沿。感受着腹部传来的隐隐冰凉,他无端有些瑟缩。挨完就好了吧,撑过二十下就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同样的寂静,同样的破风声,藤条带着凌厉的威势直接往下砸,击在第一道伤口上,逼得楚陵澈险些昏过去,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什么叫重来,他也算是长见识了,原来是这么个重来法,连位置都不带偏的。
他心里的念头还没完,膝盖就猛地一弯。理所当然,第二下依旧打在第二道伤口上。楚陵澈几乎能够感受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臀腿流下,极端寂静的氛围中,他觉得越来越害怕。
“啪!”同样的手法,一下见血,藤条顿在那里,半晌才提起。打的快和打得慢的差别就在这里,楚桓飏两下之间的间隔很长,给你足够的时间回味,就凭楚陵澈还能在这七想八想,就可见一斑。而藤条压在破裂的伤口中,真的是把每一下的劲道发挥到了实处,半分力都没带留的。
“啪!”就凭方才几下,楚陵澈就能十分清晰地知道下一道会打在哪里。而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你明明可以预算到结果,但是,你不可以躲。楚陵澈觉得自己有些脑抽,刺客一把匕首能划多大的口子,楚桓飏这生意,简直稳赚不赔。你要觉得心下难过,我让你划一刀回来,也没你如今这样狠。无端端的,他有些恨自己,却也说不上恨些什么。
楚陵澈如今熬得要死要活,但作为施行者的楚桓飏,自然是没那么多感触。他下手很稳,几乎是一道道巧劲往里面加。他是个君王,从早到晚,举天下的事情都要管,实在没这个心力,有事没事全浪费在楚陵澈身上。皇家的子弟,只能这样成长,尤其是楚陵澈。
由于势必对立的关系,他很早就看懂了这个人。楚陵澈的性子一贯的温和,至少看上去很有一种纤尘不染的味道,但他骨子里够傲。初次见面,他在自己宫中跪着看书,翻页间无意识抬头,正见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站在眼前,微偏着头看他,脸上笑得很清浅。
楚桓飏至今都记得那个清晨,那孩子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把那本书上所有内容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见解很深,拆解很细。一瞬间,他就知道了这个孩子的身份,也知道了这份言行针对的是昨日的风波。他交上去的课业,被指斥抄袭自年少早慧的七殿下楚陵澈,所以,他从昨日被罚跪到今日。
楚陵澈自小不在外授学,宫中见过他的人都不多,那也是他楚桓飏第一次见到这个只闻其名的天才皇弟。他即使是要把自己的意图解释清楚,也不会低声下气,他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果他要陷害你,交上去的会是这一份。这种神奇的解释方式,楚桓飏真是从没见过。
看着如今趴在桌上,整个人都抖得厉害,冷汗流了满面,沾湿发丝的楚陵澈,楚桓飏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一年,这个孩子变了很多,但唯有一条,这骨子里的傲气没折。这么重的惩罚下去,他真的是硬熬过来,一声都没吭。
“一年间的事,你忘了。”不是疑问,是肯定的陈述语调。看着楚陵澈瞬间僵硬的身躯,楚桓飏也不打算听他的回应,二话不说就是一藤条,直到楚陵澈缓过这口气,才不辨声色地接了句:“没事,左右这一年白教,朕从头来过就是了。”
【第十六章】
两指粗的藤条,从上往下,总共这么点地方,数目过七就打完了一轮,理所当然,第八下依旧落在第一道伤口上。还没过半数,楚陵澈就觉得自己整个都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廷杖都未必有这个难捱吧。
“啪!”第九下,楚陵澈当真没忍住,眼泪直接往外涌。他不是做戏,也不是委屈,他是当真被疼哭的。眼泪不断往外流,他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因为他真的很疼,疼到恨不得不要身后那块肉了。打到现在,楚陵澈当真半点心思都分不出去想别的了,所有的精力都在压抑那份痛苦,他真的怕自己中途抗刑,更怕楚桓飏幽幽地再来一句:“重来。”
“啪!”疼痛这种事情,多少年都不会麻木的,何况楚陵澈这样从小宠大的人。一开始,他还能安慰自己,只有二十下,撑过算完。可是,数目过半,他一点都不敢再想。余下的,只会越来越疼,伤叠着伤。早知道这样,是真不如死在一年前算了。
看着楚陵澈哭得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楚桓飏停了很久,才上手压着他的腰,往下挥藤条。这种情况下,楚陵澈连借力都做不到。他是下意识挣扎,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但也难得辨认出他挣扎的越厉害,楚桓飏的下手就越狠。
楚陵澈猛地一凛,才想起,做了一年的君王,楚桓飏已经习惯了被顺从。他的压制是为了防止再次重来的伤害,不代表你可以反抗。想通了这一点,楚陵澈继续要死要活地抗,虽然他觉得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如果不是楚桓飏压制着他,他恐怕就直接往下倒了。
最后的每一下,楚陵澈都觉得像往骨头上削,疼得钻心,模模糊糊的意志只能用来计数,好不容易撑到二十,他刚舒了一口气,就直接迎接了二十一下。因为没准备,竟是溢出了声,还好嗓子里发不出多少声,想来也无甚问题。
可是,二十一……楚陵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生生挣脱了楚桓飏的手,脚下失力,直接倒在地上,疼得欲仙欲死,却是叫都叫不出声音来。
那一刻,他才恍然想起,楚桓飏的原话是——二十下,再折腾,翻倍!
换言之,不知是他的哪个举动不对,直接被楚桓飏定义成了折腾的范畴,他是以四十计数的。可是,现在呢?再重来?
楚陵澈惊惧地抬头,看着楚桓飏不辨喜怒的冰冷目光,一时间觉得从头到脚的冷。四十下重来,不管他是不是熬得住,今日罚下去,至少要上百了。看着藤条上的血迹,感受着自己如今的绝望,楚陵澈喃喃地张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皇兄。”
他没被罚过,所以,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怎么去改变楚桓飏的心意。他就半跪在那里,无意识地攥着楚桓飏的衣摆,抬头恍惚地盯着他的目光,反反复复念着:“皇兄。”眼泪凝聚在眼眶中,死死地忍着不往下落。
楚桓飏看了他很久,很久很久,才轻声补了一句:“抱歉,数错了。”
楚陵澈混乱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清明,看向楚桓飏的目光满是惊讶。咽了咽口水,终于记下了楚桓飏一条目前为止对他最有利的习惯。这货吃软不吃硬,你和他好好服个软,他是可能直接帮你减刑的,虽然理由找得有些啼笑皆非。
看着楚陵澈一副鬼门关回来、甚好甚好的表情,楚桓飏的目光依旧复杂:“为什么不认错?”
认错?他就这么呆呆地抬头仰望着楚桓飏,衣衫不整,发丝散乱,眸中还闪着泪光,水光逐渐聚集,缓缓顺着眼眶往下流,是十足十的委屈。
他楚陵澈又没挨过打,他怎么知道挨打要认错的!坑爹的,他怎么知道!
所以,挨打是要认错的?认错之后就完了?看着楚桓飏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楚陵澈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流,瞬间很想咬死他。那你不早说!我硬拼这顿打是为了什么?
“你性子倒还是一贯的倔。”楚桓飏摇着头,俯身抱过这个倒霉弟弟,话语间说不出是赞许还是贬斥。但楚陵澈在将昏未昏前只有一个念头:你有这个念头,一定是因为之前那一年,你也压根没告诉过我这一点。
【第十七章】
以这样的姿势受罚,亵裤自然会直接褪到脚踝,但因为伤口明显不轻,楚桓飏到底也没帮他提上,只是避着伤将楚陵澈安置在上书房的内室。朝政繁重,他也无心后宫,有时难免就宿在这里,倒真成了施责的好地方。
皇家的效率特别高,太医很快就来了,楚陵澈幸亏是疼得有意识没意识了,否则大抵不会容忍别人在他身后折腾来折腾去,当然,最严重的是,把他折腾醒了。好好地晕着,忽然被弄醒了,去细细品味上药的销魂味道,这能忍吗?这明显不能忍。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说些什么,便听到有人匆匆忙忙地赶来,行了礼,开口就是一句惊天消息:“陛下,太子与二殿下打起来了。”
虽然依旧疼得小脸煞白,但楚陵澈迷迷糊糊间顺时心中一片舒爽,尤其是看到太医们晦涩的目光。他第一次无比庆幸他是皇室中人,这样森森的内幕,太医们,尔等心脏尚好否?但想来,自己也有些落井下石,撇了撇嘴,忽然有些奇怪,他与楚桓飏的年龄差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太子与二皇子的年纪怎么样也到不了十岁,不过就是小孩子家胡闹,不用说得这样严重吧。
太医正在帮楚桓飏包扎伤口,闻言也淡定,只是手下有些微抖,倒是楚桓飏挑了挑眉,似乎丝毫不惊讶,随口就是一句“二十。”果然很喜欢这个数字啊,楚陵澈心中默默吐槽。
“等等,”传令的人刚走一步,楚桓飏忽然叫住了他,“太子四十。”
楚陵澈诧异之下瞬间清醒,下意识抬头,太医或是没料到这个举动,手一顿,这滋味,楚陵澈险些咬断了牙根,才抑制住这声惨叫。
他倒是不惊讶这举动,毕竟管教皇家子弟,用的也不是廷杖这种杀伤性武器,大多是小板,挨几下不成问题,但是四十下,倒真的是不轻,以太子的年纪,即使没自己惨,想来也好不了多少。楚桓飏是多不喜欢这个孩子啊,难不成真被自己乌鸦嘴说中了不成。
但到底疼得钻心,楚陵澈分不出心力去想清楚这其中的种种,上完药后到底是保持着半昏半沉清醒着的状态,觉得时间都快停滞了,直到耳畔传来太监尖细的语音:“陛下,太子殿下还在门口跪着。”
“祈宴呢?”楚桓飏的语音带着一贯的高贵清冷,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意思。
“二殿下身子虚,二十下下去,实在起不来身,皇后娘娘听说后,似乎是觉得殿下行为欠妥,带回椒房殿教导了,如今人还在皇后娘娘那。”
楚陵澈觉得,这太监回话回得倒很是巧妙,里外不得罪谁,不愧是皇上跟前办事的,比那二话不说,进来就是一句“太子与二殿下打起来了”的货色总归是档次高多了。
很久的寂静后,才传来楚桓飏的声音:“传太子进来。”
【第十八章】
看来,楚桓飏是准备直接在上书房教子了。太医已经离开,只有自己半死不活地躺在内室里,果然是个教训人的好地方。楚陵澈疼得半迷糊不迷糊的,也只能勉力睁眼,大致去看外面的场景。
暗哑的推门声中,年幼的孩子静静地迈步进入。楚陵澈看得清楚,他的步伐不顺畅,但身形走得很稳,自有一种风骨在,想来,应是太子无疑。果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人家翻倍的惩处过下去,不是也活生生地来请罪了吗?
上书房的门再次合拢,带着沉重的味道,意味着太子只能独自直面君王的怒火,虽然,楚陵澈总下意识觉得,这事不像是这孩子故意的,因为,他的身上,没有那份浮躁。
“儿臣楚祈豫参加父皇。”滞缓的动作,微哑的声音,但礼节上依旧挑不出丝毫的差错。
楚祈豫?楚陵澈忽然想起了这么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名。要说楚桓飏不待见他,楚陵澈绝对信。他记得很清楚,在太子妃还没过门之前,楚桓飏似乎酒醉时有过那么一段风流事,也不知是哪个宫女,一夜承欢,就怀了孩子。那时正值他与楚桓飏被动看似斗得欢,莫名其妙折腾出这档子事,显然是要命的。
楚陵澈不记得具体情况,大致只回忆得起,楚桓飏从父皇那儿回来就一直卧床养病了很久,此后也再没有醉过酒。那宫女是再没见过,太子妃也入了门,这些陈年旧事也就被埋在了谷底。
可是,如果是这么个情况,倒是不合常理了。楚桓飏若是恨得狠了,怎么就立他当了太子呢?虽说本朝自古立长立嫡,楚祈豫与楚祈宴的即位权差别不大,但毕竟,一个既没地位,又没家族倚仗的人,若是不得帝王欢心,明显坐不到这个位置上。
楚陵澈还在想七想八,楚桓飏倒是平静地开了口:“想清楚错哪儿了?”
然后,楚陵澈就开了眼界,楚祈豫刚不骄不躁地回了句“儿臣知错”,便开始十分顺口地罗列,语势从容和缓,语调也没什么大的起伏,显然不是第一次被询问这种问题。小孩子打个架,居然能够刷出十几条罪状来,而且条条逻辑清晰,言之成理,听得楚陵澈一愣一愣的。
楚桓飏沉默很久,然后……默默地帮他加了七条。
楚陵澈:……感谢上苍,楚桓飏没有问他这种问题的兴致……
“朕的规矩,一条二十,你若想多活几年,就把事给朕讲清楚。”
楚祈豫静静地看了楚桓飏一眼,俯身一拜,道了声:“是,儿臣遵旨。”然后十分配合地……扶地缓了半晌,默默站起身来,缓缓脱去象征尊贵身份的太子服饰,直接往书桌前走。
我去,这孩子真带劲。他居然活了这么大,不是早就该被楚桓飏打死才对嘛。
楚桓飏看着楚祈豫的目光,倏忽间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但到底只是平静地拦了他一下,稳稳当当地往椅子上一指,含义明显。
楚祈豫顿了顿,行了一礼,轻车熟路地爬上椅子,直接跪在上面,没有丝毫迟疑地解开腰带,将亵裤褪到膝弯,暗吸了口气,才将双手扶撑在桌上,默了默,才开口:“请父皇责处。”每问必答,礼节周到,真是典范中的典范,大概也唯有当今丞相沈翊霖能与之相较了。
小孩子的身高如此,书桌太高,大概只能采取这样的姿势,但楚陵澈私心觉得,跪了那么久的膝盖还磕在椅子上,腹部悬空,借不了力,挨打时维持这种状态远比他当时的情况困难多了。而且,从楚桓飏徐徐从桌上翻出檀木板子的神情来看,倒是真有几分下狠手的意思。
轻轻敲了敲桌沿,楚桓飏依旧没什么表情。
楚祈豫抿了抿唇,俯低身子,臀部自然而然摆在了最高处,楚陵澈有些赞许自己的视力,这么远的距离,他还能依稀看到红肿的臀部还泛着青,没什么血迹。板子不比藤条,那是打出内伤也未必见血的东西。
又是很久的寂静,楚祈豫只得重复了一遍:“儿臣知错,请父皇责处。”
紧接着便是一下:“一。”板子没有割裂性伤口,也没有藤条鞭子挥下去的破风声,但击在身后,紫檀木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极具压迫性。
然后,又是桌沿的敲击声。楚陵澈算是看懂了,这个意思是,姿势不对。姿势不对要不要重来,他不知道,但在这么紧张的氛围中,频繁听到这种敲击音,实在是有些渗人。
几板子下去,他实在有些崇拜本朝太子殿下了,那当真是有骨气的。一场责罚,反复修正姿势,他真是一个字都求饶。楚陵澈是自己不知道,太子想来不是这种情况,才显得更有当朝储君风度,帝王之相啊。当年,据说,楚桓飏对着父皇,大多也是死扛的。挺好,很有乃父风范,难怪他立你为嗣。
但楚陵澈意淫归意淫,平静到几乎半点声音都没有的房间里,只有一板接一板的沉音,间隔时间很长,却连一声哭喊都没有,只有似乎压在喉间的报数声,实在泛着些阴涔涔的寒意。
打到最后,楚桓飏敲击书桌的频率越来越高,而楚祈豫到底年幼,撑了良久,突然失力往下倒,头磕在桌角,鲜血缓缓往外流,但本人疼得皱了皱眉后,抬头后终究还是一句话:“儿臣知错。”
楚桓飏沉默了,楚陵澈挑了挑眉。得,依他对皇兄的了解,这回大概真的可以打死他了。
而就如楚陵澈所料,楚桓飏直接坐下,将楚祈豫死死从地上拖起,反手压在腿上,继续往下打。坦白说,他父皇挺开明的人,怎么能生出规矩如此繁复的楚桓飏,楚陵澈觉得实在是个难解的迷。他难得找到了楚桓飏不以说教为主的第二个例外人物,就不幸发现了这点。
挨打时不能叫,不能哭,不能躲,不能挡,姿势不能变,报数还不能错。这是最可怕的一点,因为以他的脑子,听了半晌也没弄明白,什么时候应当从哪个数字开始重报,但楚祈豫的报数一点没有停顿,“十七”下面直接接“三”,转变得很自然,这是挨了多少份打,才练出来的反应。楚陵澈表示,还好楚桓飏不是他爹,否则他焉有命在?
算不清多少下后,楚桓飏将檀木板子往桌上一扔,声音响得连楚陵澈都惊了一下。楚祈豫似乎是没什么力气,半晌后才扶着桌沿,缓缓起身,抖着手去拿板子。站了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慢慢往上书房中央走,说是走,和挪也没什么分别。
楚陵澈看着楚祈豫满脑袋的汗,眼神都有些混乱,膝盖上隐隐渗着血,哆嗦着腿往下跪。闭了闭眼才双手托着板子,正跪在那里。
楚桓飏看也没看他,直接往内室走,楚陵澈看得很清楚,正在反省的楚祈豫,一瞬脸色有些发白,大抵之前皇兄修理他的时候,应当是没有外人在的。楚陵澈难得有些心虚,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没事,本王没有偷看,本王是正大光明的,正面人物。
但他一时也有些感慨,他之前并没有听说过,楚桓飏这么有修理人的能耐。不愧是暴君,下手这么狠。想想日后即使是被篡了位,逼供也是个副业啊。想着,竟是苦笑一声。
“笑什么?笑那么难看。”
楚陵澈一噎,但明显楚桓飏心情不好,他也就只能装个死人。在楚桓飏的眼神威势下,他默默败下阵来,闭上眼睛假寐。
半梦半醒间,又听到熟悉的责打声,若有若无,没什么规律,似乎是直接动的巴掌,大致只是威慑劝导作用。连带着楚桓飏清冷的声音,一条一条,一款一款,拆得很细。从哪个节点开始,可以怎么做来避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楚陵澈终于知道,为什么说楚桓飏长于说教,其思维之缜密实在有些吓人,从他昏昏沉沉睡过去,到重新昏昏沉沉醒来,楚桓飏依旧在分析这件事,夹杂着楚祈豫明显体力不支的应答声,实在有种貌似温馨、实则凄凉的氛围。不就是打个架吗?至于吗?
隐隐的,他似乎觉得,这个太子看上去不像是用来挡箭的,倒像是真要继承大统的样子。不过,这父子关系,有些略诡异啊。怎么养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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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9:4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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