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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小提琴和萨克斯(沙海,师徒组)

作者:妾已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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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度娘~
附上简短的食用说明:
*偏原著设定,也会用到剧版的梗
*主要人物:黑瞎子 X 苏万 (非CP向)
*文笔渣,情节废,OOC严重,请各位看官老爷多多包涵 QAQ
PS.希望喜欢这篇文的小可爱们踊跃留言,大家一起玩才好玩嘛~
PPS.原来那个帖子被删了,刚开始还以为咋了,后来才发现是帖子格式错了。不是第一次在溪苑发文,犯这样的错实在是太低级了,非常抱歉。对不住给这篇文留言的小伙伴,也对不住吧务,给你们增加工作量了,真的很抱歉
(一)
凌晨一点四十分,苏万走进一个胡同。胡同很窄,两边没有路灯,只有一头一尾的墙上挂着两个灯泡,总算是有点光亮。
七月的天,即便是晚上也闷得厉害,风吹过来都是热的。苏万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他想快点回去享用冷气,最好再来杯可乐,越冰越好。
他走到胡同中段,这里基本照不到光,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有点怂,想掏出手机打个光,低头的刹那却听到了脚步声,听起来人还不少。
苏万没有细想,直接翻身上墙,又轻手轻脚地顺着枝桠爬到了树上,藏在一堆叶子里。他为了省力气走的小路,这地方荒得很,两边宅子早搬空了,白天都没什么人经过,更别说这个点了。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妙,躲起来才是上策。
然后他就看到了黎簇。
黎簇的身后跟着两个人,胡同里没什么可供隐蔽的东西,这俩人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走到光下。黎簇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很快便没入了黑暗。他身后的俩人却停了下来,就在这时,胡同的另一端光亮中也出现了两个人。
关门打狗!苏万在心里绘声绘色地把这四个字念了一遍,略一思索又补上四个字,瓮中捉鳖!
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瘦高个开了腔:“大家都是讨生活的,没人想弄得太难看。你小子要是识相,就匀兄弟们一口饭吃,兄弟们保管不为难你。”
苏万摇了摇头,心说这哥们儿用错了方法,按黎簇的性格,你要是好言好语有商有量,没准这事能成。可你要是和他斗狠,那就真悬了。俗话说得好,这横的还怕不要命的。
黎簇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果然黎簇冷笑了一声,他虽然没说话,可这笑里满满都是“要上快上,你他X少废话”的意味。苏万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用两根手指轻轻捏起一块破瓦片,握进手里。
胡同突然亮堂起来,原来是一个金链大哥把手里拎着的灯打开了。他把灯一放,冲剩下三个努了努嘴,这四人立刻掏出家伙围了上去。苏万眼睛一扫,两个人拿的是钢管,两个人拿的是刀,他们一拥而上,竟都是冲着黎簇那条伤腿去的。
苏万只觉得胸口无名火起,手腕一甩,瓦片就飞了出去,正砸在那个冲得最快的金链大哥头上,用力之大,让那哥们儿一个站立不稳,顺着瓦片的力道就倒在了旁边的光头身上。血顺着他的脸流下来,光头也被压得够呛。
众人俱是一愣,到底是黎簇最先反应过来,猛地抢过一根钢管,狠狠几下,就把离自己最近的瘦高个给敲趴下了。这时第二块瓦片又飞了过来,砸倒了最后一个站着的哥们儿。苏万一面从墙上跃下,一面喊着“快跑”,黎簇也不逞强,手中钢棍狠狠一摔,摔在正要挣扎起身的光头背上,抬腿就跑。
两个人一路狂奔,七拐八拐地跑出去几条街,终于扶着墙哼哧哼哧地喘起了粗气。苏万一口气没喘匀,先笑了起来,双手合十冲着来路一拜,上气不接下气道:“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黎簇“呸”了一声,掏出一根烟点上,也笑道:“他们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是他们不讲道义在先。”
苏万闻着二手烟,心里痒痒的,一摸口袋才想起晚上同学聚会,自己的烟早就被派完了。当下也不客气,拿手肘?了?黎簇的胳膊。
俩人多年死党,这点默契还是有的。黎簇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递过去,问:“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苏万拿着烟指了指天:“有缘千里来相会,昨天晚上神仙给我托梦,让我在这儿等你。”他满嘴胡话,神情却很严肃,还伸手捶了一下黎簇的肩,“要不是天意让我们俩碰面,你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
黎簇没想到两年不见,他装疯卖傻的功夫见长,一时被烟呛了呛,咳嗽几声,还是说了实话:“我现在保命都难,没必要拖你下水。”
苏万衔着烟,把短袖往上捋了捋,曲肘摆了个秀肌肉的姿势,含混道:“看见没?”
黎簇看着他胳膊上的肌肉,倒真有些吃惊,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印象里,苏万还是个好吃懒做的富二代。
苏万把烟拿了下来:“为了这几两肉,老子半条命都练没了。”说完,他狠狠吸了一口烟,转头就吐在了黎簇脸上,“鸭梨啊,你可别不领情。”
黎簇毫无防备,一下子就吸进了好几口二手烟,忙拿手扇了扇,闭着眼就骂:“你给我悠着点,别以为你胳膊上多了几两肉,我就不敢揍你了。”
苏万“哼”了一声,把头偏过去:“其实这几年,我都预备着。鸭梨,你要是想作死,就知会我一声。”
“怎么,你想陪我去死啊?”黎簇抬眼望着他,嘴角勾起半边。
“不。”苏万摇了摇头,也定定地回望着他,“我是想救你。”
黎簇叹了口气,把烟头摁在石墙上,用力一碾,火光便灭了:“行了,跟你扯了半天淡,肚子都饿了,你请客吗?”
苏万也把烟头碾灭,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字:“请!”
俩人找了家专门做宵夜的店,开了一箱啤酒,就着烤串对瓶吹。吃饱喝足后,苏万看了看手机,已经四点二十分了,他拍拍黎簇,兴奋道:“走着,天安门看日出去!”
黎簇骂了句“你有病吧”,人却站起来了,半推半就的,被苏万拉着走。看完日出,两个人抱了一下,算是道别,这一抱很用力,也很短暂。
苏万回家洗个了澡,换了件衣服,又仔仔细细地漱了口,接着便一副“昨晚鬼压床,睡得很不爽”的模样出了门。他打的到黑瞎子的四合院附近,买了两杯豆浆、一份煎饼果子和一个小烧饼,拎着塑料袋就去敲师父家的门。
黑瞎子刚把门打开,苏万就扑了上去,抱着他的腰晃了晃:“师父,早上好啊。”
黑瞎子笑着摸了摸苏万的头,顺手拿起袋子里的煎饼果子。苏万把吸管戳到豆浆里,巴巴地递过去,见他接了,才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三分懊恼七分幽怨地开了口:“师父,昨天晚上我去同学聚会了,一不小心玩太疯,整夜没睡好。”
黑瞎子啃着煎饼果子,吸了一口豆浆,一边往回走,一边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嘴角的笑意却是更浓了。苏万追上去,又绕到他跟前,却不敢拦他:“师父,我看家里也好久没做卫生了,要不我今天帮你做个大扫除?”
黑瞎子嘿嘿一笑:“成啊,年轻人想干活,我还能拦着?”
苏万咧开嘴:“那您看,今天的训练——”
黑瞎子埋头吃,并不搭腔,他往前一步,苏万就往后一步,到了台阶那儿就学僵尸跳,只不过他是双脚并着往后跳,跳到最后一节的时候手也上来了,扶着黑瞎子的肩,屁股沉下去,跟小孩子耍无赖似的,又喊了声“师父”。
黑瞎子吃完最后一点煎饼果子,接口道:“我看,今天的训练得抓紧哪,不然你哪来的时间做大扫除?来来来,赶紧把早饭吃了,咱们与时间赛跑。”
苏万“啊”了一声,脱力般坐倒在台阶上,愤愤地咬了一口烧饼,脑袋里飞过一排排弹幕,都是“老”字开的头,比如老奸巨猾,老谋深算——哎,算了。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所谓二十岁的小伙壮如牛,他苏万就算一夜不睡,就算吹了六瓶啤酒,也还是一条好汉,既能倒拔垂杨柳,又能拳打镇关西,就两个字:谁怕?
一小时后,苏万瘫倒在地,撩起衣摆擦了擦汗,累得直想哭。去他X的倒拔垂杨柳,拳打镇关西,老子站都不想站起来!
(二)
他这里精疲力尽,黑瞎子却已经走到树下,屈起两指敲了敲树干,笑着招呼道:“别趴着了,上树歇吧。”
上树歇?苏万在心里“呵呵呵”地冷笑,抬头看了看树上那两个吊环,一阵阵地发怵。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心态,他猛吸几口气,胳膊一撑就站了起来,也走到树底下,活动活动手腕,甩了甩腿。
黑瞎子半边身子倚在树上,抬抬下巴,做了个上下翻转的手势。
苏万对着树轻轻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双手撑地,左腿屈起在前,右腿绷直在后,都是脚尖着地。他咬咬牙,默念一声“起”,两条腿就甩了上去。他倒立的动作很干脆,姿势也很标准,到底是黑瞎子手把手教出来的。
他从下往上打量着吊环,稍稍调整了一下位置就用脚面勾住。接着双手离地,配合着腰腹力量向上一甩,整个人就折了起来,手握脚踝,上半身贴着下半身。
每个吊环上都垂着两根绳子,苏万一手抓着一根,艰难地把它们绑到自己的脚脖子上。等绑完两只脚,他长舒一口气,上半身无力地向后仰去,人就软绵绵地吊在树上,迎着热浪小幅飘荡。
黑瞎子倒也没有催促,哼着小曲儿等他适应,过了片刻才道:“六十个,预备——起!”
这一声“预备起”像极了幼儿园老师指挥大合唱,短短三个字抑扬顿挫,连哄带劝,听得苏万很想扯开嗓子嚎上一段。
然而他只是曲肘抱头,仰起上半身,用额头去贴腿面。这动作不但要求腰腹用力,还考验柔韧性,类似于双腿平放的仰卧起坐接一个双手抱头的坐位体前屈,只不过人家是躺着坐着,他是倒吊着。人家的屁股贴着地,他的屁股贴着空气。
从小到大,他的运动神经都不太发达。进古潼今前他的运动量大体由三个部分组成,分别是杨好主导的群架,黎簇指挥的球赛和教育局规定的中小学生阳光体育活动。跟着黑瞎子后,他的体能好了不少,可做起难度系数大一点的动作,还是很吃力。
才做了二十一个,他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喘气声也越来越重。第二十五个做完,他向着前后左右奋力地扭动一圈,挣扎着想做下一个。
未果,索性放弃。
苏万倒挂着大口呼吸,黑瞎子敲树干,他就装没听见,蹲下来掐他的脸,他就闭上眼睛,口中还念念有词:“我是一条咸鱼,我是一条咸鱼。”
黑瞎子被他逗乐了,心情愉悦地从墙边拿起一根小竹棍,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下:“这大夏天的,咸鱼容易招苍蝇,得好好掸掸。”
苏万“嗷”地叫了一声,双手护住屁股,睁开眼幽怨地望向黑瞎子,痛心疾首道:“我做,我做!”
很多事情讲究一鼓作气,他方才停了停,现在再做就觉得浑身使不上力。咬着牙又做了五个,他再度停了下来,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眼睛也被汗蛰得睁不开。他用手背擦了一下,手背上也都是汗,碰到眼睛一样蛰得慌。
“师父,我都被汗腌透了。”苏万面目狰狞,喘得也很厉害,“你就当我是条咸鱼,让我自然风干一会儿吧。”他顿一顿,又补充道,“也别赶苍蝇了,没有被苍蝇叮过的咸鱼是不完整的。”
黑瞎子笑了一声,拧了块冷水毛巾给他擦脸:“休息一分钟,剩下的三十个计时,你要是三分钟内没做完——”
苏万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黑瞎子拍了拍他的脑袋,一本正经道:“别怕别怕,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讲究人性化教学,我不会为难你的。你要是没做完,就再休息一分钟,之后还是三分钟三十个。”
“那我要是一直做不完呢?”苏万心中警铃大作。
黑瞎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喜欢蝙蝠吗?”
苏万会意,一下子就急了,心说就算我喜欢蝙蝠,也不代表我喜欢像蝙蝠一样倒着睡觉啊!
他刚要开口,就听黑瞎子接着道:“放心,最多吊你一夜,明天我们还得练别的,一定放你下来。”
苏万用右手捂住脸,左手无力地垂下:“师父,我不休息了,您别计时,成吗?我保证我再也不停下来了,再也不停了。”他五指微张,透过指缝看世界。
黑瞎子直起身,笑道:“一分钟已经过了,你还剩两分四十秒。”
我——
苏万一句脏话还没骂完,身子就先抬了起来,这几乎是行动先于意识的本能反应。他亲身体验过黑瞎子口中的“人性化教学”,总结经验后,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今天要是过不了这一关,黑瞎子真的会吊他一夜。
他毫无杂念地做了十个,再往下做便觉得提不上力,喘不过气,想法也就多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是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就算是满打满算的三分钟,他都不一定能做完三十个,更何况刚刚已经浪费了二十秒。普通人的身体是很容易疲倦的,这种规定时间内完成规定数目的事,最好是一次完成,短时间内尝试的次数越多,成功的几率就越低。所以最佳方案应该是他在听到自己只剩两分四十秒后,处变不惊,淡定划水,把这两分四十秒和接下来的一分钟都当作休息时间,为下一个三分钟做准备。
还是失算了。苏万龇牙咧嘴地扬起上半身,腹部一收,额头撞向腿面。他默默地数秒,估算着剩余的时间和体力。
应该还有的一拼,他这样想着,干脆心一横发了狠,加快了速度。
数到二十九,他咬得后槽牙发酸,喘得像个风箱,两只手都快把后脑勺给揪秃了,就是起不来。他急得在吊环上拧麻花,和那种被人拎着尾巴提起来的鱼颇有几分相似,都是用生命在扑腾。
他崩溃地大喊:“师父,师父——”
黑瞎子“哎,哎”地应着,看了眼时间,决定火上浇油,再给小徒弟添点动力:“七,六,五......”
苏万心一热,眼睛都红了,控制着力道前后摆动,想借着惯性把自己甩起来。这就是投机取巧了,黑瞎子倒不觉得投机取巧是个贬义词,只是苏万的功夫还不到家,这么做很容易伤到腰。
所以他手中的竹棍扬了起来。
苏万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打,疼得半口气都散了,哪里还有力气做动作。听着“三,二,一,时间到”,他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使劲憋着才没往下掉。
黑瞎子本想安慰几句,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把毛巾扔了过去。
苏万伸手接住,把脸埋进毛巾里,长长地叹气。他觉得自己挂在树上,跟个拖把头似的,还不如这块毛巾安逸。过了片刻,他的耳朵被人揪住,毛巾往下掉了掉,露出一双眼睛不满地盯着他师父。
黑瞎子把一个电子钟放到他边上,一边和手机里的人交流,一边伸出手指比了个一,接着又比了个三。苏万点点头,也回了个手势,这手势在几年后被网友命名为“颤抖的手微微OK”。黑瞎子揉了一把他的头,帮他把毛巾挂到树枝上,接着就起身离开。
文字版发不上来,大家将就着看吧,其实楼主很喜欢写苏万的动作戏,毕竟这是瞎子的教学成果呀,也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看






(四)
就是现在!
苏万趁所有人都背对着自己的刹那,甩出了手中的小苹果。刀一脱手,他就弯下腰匍匐前进,悄无声息地向右爬。
他这一甩的手法颇有些古怪,小苹果并不是笔直飞出,而是在空中划了个弧线。不过片刻,仓库中就响起了一声惨叫,站在圆圈最左侧的长脸大汉伸手捂住肩颈交接处,其余几人转身就朝着刀柄的方向扫射。那长脸大汉也转了过去,咒骂着单手开枪。
正中苏万的下怀。
他刚刚那一甩就是为了让小苹果从旁侧刺入,这样刀柄就会指向别处,而不是暴露自己的藏身地。枪声响起的瞬间,他开始猫腰疾行,绕到那些人身后的箱子旁,探头扫了一眼。那五个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开枪,各自拉开了一些距离,但总体还是呈圆圈状,应该是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改换队形。
苏万不敢耽搁,猛地蹿出,瞅准了站在最后的那个红毛壮丁,一把抓住他两条胳膊,向右一带。那人猝不及防地受到攻击,惊吓不轻,扣着扳机的手指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连扣了两次,子弹冲向他右前方的两个同伴,一颗擦了过去,一颗正中。
立刻有人倒下,身上开了个血洞。
被子弹擦伤的则是那个长脸大汉,他肩颈处的伤还没止血,手臂又被豁了个不深不浅的口子,两条胳膊上都是血,他又叫又骂,一时竟抬不动枪。
其余三人立刻反应过来,想要调转枪头。
好在黎簇的反应更快,抬手就是一枪,又是一人倒下。
苏万原本是躲在红毛身后,死死抓着他的手腕,见黎簇开枪掩护,忙反手一拧。
这一拧下了死力气,那人的腕骨“咔擦”一响,两只手立刻软绵绵地垂了下去,枪也从中滑落,被苏万接住。他朝前就是一枪,长脸的叫骂声骤然低了下去。
与此同时,红毛疼白了脸,趁苏万开枪射击、放松桎梏的刹那,手肘击出,狠狠地杵上了他的胸口。
苏万被杵得侧起半边身子,也不顾上胸口剧痛,直接用肩顶回去,拼了命地一撞,把红毛撞出去挡住对方的枪口,然后一个闪身,躲回箱子后。就在这时,黎簇又开了两枪。
两枪过后,胜负已定。
从苏万蹿出去到事情结束,不过是十秒左右的工夫。他们仨从九死一生到大获全胜,也就是这十秒的时间。杨好从箱子背后探出脑袋,还有些懵:“结束了?”
黎簇瘫坐在地上,也点点头道:“结束了。”他们没下杀手,但仓库里的那五个人一时半会儿是构不成威胁了。
苏万只觉得双腿发软,一口气卸下,竟滑坐下来,开始剧烈地喘息。他喘了半天,然后缓缓、缓缓地鼓起了掌,并很快得到了黎簇和杨好的回应。他们半死不活地鼓掌,半死不活地大笑,笑到快要没气的时候,黎簇扯开嗓子就嚎:“团结就是力量!”
苏万和杨好一口气没喘匀也跟着嚎,三个人挥着拳头跺着脚,唱着一首压根不在调上的歌。
唱完歌,杨好和黎簇对视一眼,准备进行扫尾工作,苏万摆摆手,表示自己先回去了。
“别着急走啊。”杨好留他,“马上到饭点了,哥几个搓一顿!”
苏万从黎簇手中接过枪,卸下弹匣,用收缴来的子弹填补空缺:“我是偷跑出来的,得回去看一趟,要是没被发现,咱们万龙洲走起。要是被发现了,这断头饭我就不吃了,等会儿吐一身,不好收拾。”
杨好听他这么说,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接着就去勾黎簇的脖子,从炒肝卤煮说到了烙饼拌面,压根没指望能吃上什么万龙洲。
还是黎簇不耐烦了,拿手肘推了他一下:“还审不审?再不审这几个就死了。”
“急什么?”杨好笑了两声,“就这种货色,你好哥出马,分分钟的事儿。”
苏万远远地听到这些话,一边加快脚步,一边转身道:“记得把我的刀寄回来啊,包得严实点!”
杨好冲他摆摆手,顺便把仓库的门给合上了。
苏万觉得自己就像个打手,被两个大佬呼来喝去,顶着烈日走了半个小时,愣是没叫上车。他在心里大骂特骂,又走出一点八公里,终于拦下一辆车,屁股还没做热就昏睡过去,最后还是被司机师傅给摇醒的。他晕乎乎地下车,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迎面撞上了黑瞎子。
“师父——”苏万揉着脑袋,这一撞倒是把他撞清醒了,在心里直呼倒霉,“你回来啦。”
黑瞎子点点头,侧过身,乐呵呵地招呼苏万进门:“你上哪儿去了?”
苏万“啊”了一声,紧张得胃都在发抖,面上却不动声色:“朋友出了点事,找我去帮忙,我推脱不过就去了。”他进到屋里,放下包,拉开冰箱拿了罐可乐出来,“我在冰箱上留了字条的,师父你是不是没注意啊?”他一边把冰凉的易拉罐按在脸上碾,一边指着冰箱上的即时贴。
黑瞎子也走了过去,抓抓头发,歪着脑袋研究了一下那张即时贴,似乎是真的没注意过这东西。他摸了摸下巴,突然出手,扣住了苏万的一只手腕。
苏万原本就紧张,这一下更是“啊啊”地叫了出来,另一只手上的可乐也被他甩飞。
黑瞎子一手摸着苏万的脉搏,一手接住了可乐,“啧啧”道:“你这心态不行啊,得跟你吴师兄好好学学。”
苏万做出一副苦相,刚想声泪俱下,来个涕泗横流的自省,就听见黑瞎子的手机响了。
黑瞎子撒开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角,笑道:“来,去站好,一会儿审你。”说完还替苏万松了松肩。
在认识黑瞎子前,如果有人用这种语调、这种神情,跟苏万说这种话,他多半会觉得这是句玩笑话。但现在他一点都不这么觉得,相反,他觉得这话严肃极了,正经极了,吓得他麻溜地就跑去站墙角了。
黑瞎子接起电话,电话里的那个人嗓门很大:“黑爷,都打听出来了,是那几个老家伙看不惯姓黎的小子,派了人去整他。听说去了五个,不是什么好手,但身上都背着人命官司,个顶个的狠角儿。这些人手上有枪,凭三个奶娃娃,怕是难办啊。您看——”
“不用看了。”黑瞎子看了眼偷偷往这儿瞥的苏万,“人回来了。”他边和电话里的人客套,边往门外走,再进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手里多了一根竹棍。
(五)
苏万往角落里缩了缩:“师父,我也没打算瞒你,其实那个朋友就是鸭梨,他遇到了——唔!”这一下打得不轻,他是个识相的,立刻就住了嘴,嘶嘶地吸着凉气。
黑瞎子拿竹棍挑了挑他的衣摆:“身上有伤吗?”
苏万想了一下,还是侧过身,撩起短袖:“胸口被人撞了一下,别的就没有了。”
他胸口有一块淤青,黑瞎子伸出拇指按了按,露出为难的神色:“你这近身搏斗,还是很成问题啊。”
苏万放下衣服,心想,我十秒钟撂倒三个,身手好着呢,嘴上却说:“我以后加倍练,有师父在,何愁神功不成。”他望向黑瞎子,一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眨巴眨巴的,让自己看起来格外真诚。
黑瞎子像是被他的真诚打动了,也很真诚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手势一变,就把他按到了墙上。竹棍带风起落,不紧不慢地抽了他三下:“从我这儿顺走的枪呢?”
苏万强忍着没动,五官都挤到一块去了,伸手向后一指,连声道:“包里,包里。”
黑瞎子又抽了他三下,按着他的手加了些力道,又问:“放了几枪?”
苏万嘶哈嘶哈地喘着气,又是仰脖子又是拱背,奈何肩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三枪!”他喊完这两个字,又小声接了句,“师父,你想问什么直接问成么,我一定实话实说。”他双手合十,在夹缝中艰难地晃了几晃,“求组织给我一个不打自招的机会。”
黑瞎子松开苏万,拎着竹棍往墙上一靠:“今天的事,我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他停一停,又道,“也不是非得揍你,就看你怎么选了。”
苏万诚惶诚恐道:“师父您说,我一定好好选,慎重选。”
黑瞎子摆摆手,一笑露出八颗牙,又白又整齐,拍下来就能往高露洁的广告上印:“你去把包拿来。”
苏万满肚子疑问,却还是照办了,拎包过来的时候还揉了揉屁股。黑瞎子下手重,被抽过的地方刺痛一消就酸胀得厉害,不比刚挨那会儿好受。
黑瞎子接过包,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世上有些人,能让你放弃一切去成全他。你要觉得黎簇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那我拦不住你,这几棍子更拦不住你。”他耸了耸肩,“我不喜欢做无用功。”
苏万没来由得紧张,又觉得一腔热血从心底涌上来,就堵在喉咙口,烫得厉害。
“可你是我收进门的,你要把自己作死了,我没法交代。所以在你出师前,你做了哪些事,想做哪些事,但凡是跟你的死活有关的——”黑瞎子腾出一只手去弹苏万的脑袋,“都得让我知道。”
“啪”的一声脑瓜崩响,黑瞎子又道:“你要想瞒着,我就当你皮痒了欠收拾,听到没?”
苏万本来还捂着脑袋挺感动的,可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心一抽,冷汗都要下来了:“师父,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瞒你的。”
“别以后啊。”黑瞎子笑起来,晃了晃手中的包,“今天就把规矩撂这儿。”
苏万脸色一变,本能地替自己找补:“师父,今天的事,我真没想瞒你。好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就说鸭梨在作死,让我去劝劝。那五个人是突然蹿出来的,这,这,这我也没料到啊。”
黑瞎子“嗯,嗯”地点着头,手指却摸上了背包左侧的拉链。
苏万扑上去,也顾不上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抱住那个包,满面悲戚地望向他师父。
黑瞎子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就把包打开了。等苏万反应过来的时候,包还在自己怀里,包里的弹匣却不见了。
苏万原本是打算能瞒就瞒,瞒不住了再坦白从宽。他备了两套说辞,开头都是一样的,就是朋友有急事,自己去帮忙。这是个套话,说真不算真,说假不算假。要是黑瞎子往下深究,他就把事交代了。要是黑瞎子没打算深究,他就把事按下,枪嘛,就偷偷塞回去。为避免东窗事发,他还特意往里头补了三发子弹。
谁成想他师父不按套路出牌,这三枚子弹竟成了罪证。
机关算尽太聪明啊!
苏万在心里自比王熙凤,刚想做最后的挣扎,就看见黑瞎子掂了掂弹匣,理所当然道:“果然欠揍。”
这四个字就像一道定身符,“唰”的一下拍在苏万的脑门上,让他瞬间浑身僵硬,移动困难,就连勾勾小指都做不利索。
黑瞎子体贴地帮他把包取下来,连带着弹匣一起放到茶几上,竖起三根手指,好脾气地和他商量:“三发子弹三十下,你认不认?”
苏万想摇头,但黑瞎子好像看出了他的意图,并有伸出第四根手指的趋势。于是他一把握住他师父的手,连连点头:“认,我认。”
黑瞎子揍徒弟没那么多讲究,拎起竹棍就往下抽。苏万不像黎簇那么抗揍,撑着墙的手一哆嗦,两条胳膊就开始抖。七月的时节,他就穿了条薄薄的运动裤,竹棍抽上去,连声音都不带闷的,根本不抵痛。
才挨了两下,他就觉得受不住,连带刚才那六道杠都疼起来。他从小到大不是没挨过打,老爹揍他的时候也狠,三指宽的皮带不挑地,劈头盖脸地抽下来。但挨老爹的揍,他是上蹿下跳,哭爹喊娘,一边痛叫一边认错,眼泪鼻涕一大把。老爹见他这样,心一软,气消个大半,也就不打了。
但这招在黑瞎子这儿不管用。
苏万觉得自己要是敢这么闹腾,铁定被绑住手脚堵住嘴,按在地上揍。而且他师父动完手一定会笑眯眯地摸着他的头,告诉他:“我是怕你吵到邻居,你也老大不小了,得有公德心。”
又是一记竹棍抽落,他闷哼一声,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
苏万哀怨地看向他师父,心说,不是我没公德心,只是照这么打下去,我真的要叫了,根本忍不住啊。
黑瞎子比了个手势:“还剩二十三。”
苏万觉得这个手势,怎么看怎么像个“耶”。这乐景衬哀情的,他心里越发凄苦了,只能自己给自己打气,一个劲地想,还剩二十三下,师父打得快,也就是一分钟的事,忍忍就过去了。
确实是忍忍就过去了,可“忍忍”这两个字,实在是太难做到了。
苏万被揍得东倒西歪,脚尖踮起又放下,踮起又放下。手指更是跟墙杠上了,用力之狠,像是想把墙抠出两个洞,又像是想把自己的指头给撅了。他默数到十五,瞅准时机往旁边一躲,“咻”的一声就靠墙站了,屁股虚虚地贴着墙壁:“师父,实在太疼了,你让我缓缓。”他身后火烧火燎的一片,已经挨不住了。
(六)
黑瞎子不置可否,只拉着他的胳膊,和颜悦色道:“来,师父帮你揉揉。”
苏万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半推半就的,被拽过去揉了两把。
起先倒没什么,但很快他就觉出不对。
这感觉,就像他下馆子吃湘菜,吃着吃着,嘴唇刺辣辣地痛起来。他要是没忍住,用舌头去舔,那就会越舔越痛,连带着嘴唇边上那一圈都是疼的。他拼了命地想抽出手臂,缩回墙角,奈何力量悬殊,只能认怂:“我不缓了,我不缓了,师父你打吧!”
黑瞎子松开手,笑着揽过小徒弟的肩晃了晃,这是他安慰人惯用的方法。
苏万也有些不好意思,没来由地觉得自己矫情,不就是三十棍子吗,要是黎簇搁这儿挨,秒秒钟就完事了,吭都不带吭一声的,没准还有劲和你叫板。他想了一下自己冲师父喊“你有本事打死我”、“你就这点力气吗”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怂就怂吧,命更要紧。
从进门到现在,苏万总共挨了二十一下,棱子都叠了两层,说不疼是假的。但疼归疼,该挨的还是得挨。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双手撑墙,俯下身去。
竹棍再落,苏万疼得一激灵,手离墙半寸又贴了回去,似乎是想挡一挡棍子,又生生忍住。挨过五下,他索性换了个姿势,左手压着右手,右手压着墙,额头就抵在交叠的手上,省得他老想去挡。每挨一下,他都会默念一遍“向鸭梨同志学习”,可不扛揍就是不扛揍。他再怎么给自己洗脑,身后的痛都是实实在在的。
不知道是压着旧伤了,还是黑瞎子打得重,苏万觉得这一下特别痛。他身子一抖,两只脚交换着跺了跺,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拖长音,咬牙切齿地喊道:“师——父——”
黑瞎子应了一声,替他顺了顺气,然后按着他的背,把他牢牢地摁在墙上。
苏万紧张到说不出话,心跳得飞快,他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但竹棍敲下来的瞬间,还是突破了他预设的防线,无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他剧烈地反抗起来,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挣扎,就连眼睛鼻子都在用力。
“师父,师父!”苏万一边手脚乱动,一边仰着脖子大叫,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向围观者求救。
黑瞎子却不紧不慢地揍完最后一下,松开手,托了他一把:“黎明前的黑暗会让人们更加向往光明,从而对接下来的生活产生全新的展望。怎么样,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焕然一新,人生充满了希望?”
苏万疼得冷汗直冒,两条腿都软了,靠在他师父身上欲哭无泪:“是,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说好话、做好事、存好心,从此改名苏三好。”他抽了抽鼻子,又道,“师父,别倒斗了,重返校园,当一个思政老师吧,祖国的花朵需要你。”他顿一顿,又道,“And your chicken soup.”
黑瞎子拍拍他的头:“现在的小崽子不好教啊,我看这份钱也不好挣。”
苏万缓了这一会儿,已经能扶墙站了,只是表情还有些狰狞:“不难挣,不难挣。你这一碗‘黎明前的黑暗’浇下去,铁树都能开花。”
黑瞎子装模作样地打量他一番,乐呵呵地笑了:“不能吧,我也没见你哪儿开花了啊。”
苏万幽怨地望向他,用眼神示意,我开花的地方被布遮着呢,您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黑瞎子视而不见,只敲了敲墙道:“你再站会儿,我去买饭。”
苏万“哦”了一声,重新对着墙站好。一提买饭,他就想到了黎簇和杨好,也不知道他俩到底去吃什么了,等会儿发个微信问问。又胡思乱想了十几分钟,黑瞎子拎着外带盒进来,招呼他吃饭。
餐桌边的座椅是红木的,苏万看着就肉疼,憋着一口气往上坐,刚挨到边就吃痛地缩了缩,怎么都坐不安稳。
黑瞎子见了,短促地“哟”一声,走过来拍拍苏万的肩:“我差点忘了。”说着用脚背勾住椅子腿,向外一拉,这颇有些分量的红木椅子就从苏万屁股底下滑了出去,也没弄出什么动静。
这要是在以前,苏万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连问几遍:重力呢?摩擦力呢?重力呢?摩擦力呢?
但现在,他只想骂娘。
毕竟“一道硬风刮过屁股,疼还没缓过来,底下就空了”这种体验,搁谁身上都得骂娘。
好在苏万原本就坐得不实,又眼疾手快地撑了下桌子,这才没摔个屁墩儿。他“唰”地一下望向黑瞎子,“敢怒不敢言”这五个字就写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
黑瞎子把盒饭跟筷子推到他面前,还体贴地帮他掀开盖子:“别愣着了,赶紧吃。”
苏万在心里念了几遍“人贵自知之明,切忌以卵击石”,接着深吸一口气,端着盒饭就要站起来。
黑瞎子却按住他:“不罚你站,你就坐着吃,好好吃。”
苏万“哇”的一声,半伏在桌上,跟孔乙己一样涨红了脸,就差青筋条条绽出了:“没椅子地坐,能算坐么?”
“算,怎么不算?”黑瞎子顺手在他身后拍了一下,“难不成你想坐椅子?”
苏万疼得上半身仰起,强忍着摔碗撂筷子的冲动,委曲求全道:“不就是扎马步吗,我扎!”
黑瞎子放开他,自己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翘着腿吃起了青椒炒饭。
苏万看着面前的盒饭,胃口是没有的,想用它糊黑瞎子一脸的心却是大大地有。他立即想了几个方案,比如趁黑瞎子埋头扒饭的时候,把盒饭扣上去,又比如简单粗暴地掀飞盒饭,来一个天女散花。可他想了下成功率跟后果,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扎马步。
但不报复是不可能的,不报复一下的话,这一周都不会甘心的。
苏万瞅准时机,趁着黑瞎子扒进一口饭,吃得正香的瞬间,气沉丹田,效仿少林武僧气势如虹地吼道:“哈——!”
这一下可谓是声如洪钟,绕梁三日,就连黑瞎子都避无可避地呛了一呛,险些把饭喷出来。
苏万扎着马步捧起饭,无辜地望向他师父:“马步配吼,天下我有,要的就是这种霸气。”
黑瞎子一边咳一边笑,他觉得这孩子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不错不错,这几年没白练。”
苏万“嘿嘿”一声,假惺惺地自谦:“那是师父教得好。”
黑瞎子摆摆手:“萨克斯可不是我教你吹的,你这肺活量,得谢谢你的萨克斯老师。”他上下扫了一眼苏万,故意皱了皱眉,疑惑道,“但你这马步,也不像是我教的啊。”
这里小小地解释一下,“and your chicken soup”那句,真不是楼主突然抽风,而是因为百度会和谐“your chicken soup”的中文版…所以…你们懂哒~
(七)
苏万听到这话,也顾不上屁股还在疼了,咬紧牙屏住气,“噌”地一下就调正了姿势。他双脚分立与肩同宽,脚尖朝前,重心向下,大腿和小腿呈垂直状,又与地面平行。整个人都立得稳当,不偏不倚不摇不晃,就跟坐在椅子上似的,是个很标准的窄马。
黑瞎子满意地点点头,比了个“棒棒哒”的手势,怀着肉眼可见的好心情继续刨饭。
苏万也举起筷子,埋头猛吃,毕竟有些人扎马步,看似稳如泰山,实则摇摇欲坠。越到后来他吃得越急,几乎是三口并两口,一整个狼吞虎咽。五分钟后,他已经暴风吸入了大半碗炒饭,把外带盒往桌上一放,一面费力地吞咽,一面含混不清道:“师父,唔巴嗯。”
黑瞎子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总之他情感充沛地回了句:“哎,巴扎嘿。”
苏万在心里把白眼翻上了天,人却不敢起来,只能缓了缓,口齿清晰地重复道:“师父,我饱了。”
黑瞎子刚塞进一口饭,两颊鼓鼓囊囊的,一边用手比划,一边在那儿细嚼慢咽,看他比划的意思应该是“稍等稍等稍等”。
苏万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腔子里,上不去下不来,莫名就想到了《寻味顺德》里某位牛姓老板说的话:“招牌就是白米饭,巴拉巴拉,嚼的时间每边十五下。”据说这位老板脾气差,规矩大,嗓门也粗,经常赶客骂客,发作起来气势汹汹。
这种店,一定要带师父去尝尝。
苏万从“他师父被牛老板赶出来”脑补到“他师父和牛老板厮打在一起”,决定把这个想法提上日程。
黑瞎子倒没晾苏万太久,又喝了几口汤,就道:“饱了是吧?太好办,想想一会儿练什么。我之前看了篇文章,里头说老师像园丁那一套已经过时了,现在的老师得像导游,学生想看什么风景,就带他去看什么风景。我觉得这话在理,说得挺好。”他看起来兴致颇高,“你想上哪儿看风景?”
苏万认真地听完这一长串,得出两个结论:第一,师父没让自己起来,第二,下午还得照常训练。他万念俱灰,强忍着无语问苍天的冲动,撇撇嘴,有气无力道:“我想躺在床上看蝴蝶。”
黑瞎子也不恼,只道:“蝴蝶你自己就能看,用不着我给你当导游。再给你一次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苏万心说你给我当导游,那上哪儿都一样啊,最后看到的不是满天星,就是杀人夜。因为不管练什么,练到后来他不是眼前一花,就是眼前一黑,从没出现过第三种情况。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还是该慎重。毕竟身上带着疼呢,一会儿要是练跳远,再摔个几次屁墩儿,那可真是够呛。
可话说回来,就他现在这状态,练什么不够呛?
他想了两分钟不到,注意力就开始难以集中,满脑子都是腿好痛、腰好酸,腿要废了、腰要断了。他知道这是快到极限了,索性心一横,咬牙道:“那…去跑步吧。”
黑瞎子“嗯”了一声表示赞许,笑道:“逃跑是一项很实用的技能,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你逃跑的速度能跟上你认怂的速度,保命就不成问题了。”说着,他又摇摇头,露出一些惋惜的神色,“可惜你的腿不够长,天生没有优势。”
苏万累得半死,脑子转不太动,听完这话怔了一怔,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在心里咆哮:我说的是去跑步,怎么就和逃跑扯上关系了?我就不能一个冲刺扑上去,和敌人杀个天昏地暗、你死我活吗?还有我这一米八的大长腿,怎么就没优势了?非得脖子以下都是腿,那才叫有优势吗?我看你脖子底下也是有胸有腰的啊!
然而这些话刚往喉咙口走了走,就被苏万咽回肚子里,永无见天之日了。
“师父,勤能补拙,熟能生巧。”他艰难地开了腔,连声音带气息,一并抖得厉害,“我多跑跑,以后一遇到事,保管跑得比兔子还快,绝对不给师门丢人。”
“行。”黑瞎子扒完最后一口饭,把筷子放下,“那你去收拾收拾,咱们过会儿出发。”
苏万如蒙大赦,身子一软就扶住桌沿,先扭了扭腰,再弹了弹腿。他僵得久了,现在一活动,只觉得自己从腰往下直到脚后跟,都是麻的、软的,怎么也使不上劲。他缓了一会儿没缓过来,轻轻“啊”了一声,惨兮兮地望向他师父,想借此博取同情,下午的训练能少一点是一点。
黑瞎子不上套,只把苏万的手机递了过去:“来,二十一世纪的电子鸦片,磕个几分钟,包你病痛全消。”
苏万心一活,眼睛都亮了,立刻就接过来,津津有味地刷起了朋友圈。他看到杨好发了条动态,文字部分不多,就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三缺一,配图是两碗打卤面,浇头有小山高,一看就是加了钱的。他点了个赞,在底下问:看着还不错,吃起来咋样?
发完这一句,他就接着往下刷,没刷几下就看到杨好的另一条动态,这回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图上是三个空碗。
他疑惑地点了个赞,在底下留了个问号。
杨好很快就回复了,一句话答了他两个问题:味道不赖,哥俩个把你的那份也吃了。
他“哇”了一声,气得不行,飞快地打下一行字:友谊的小船翻了,今天的事得算钱。
杨好又回:你报个数,我去向黎爷要。
苏万咧开嘴,坐地起价:我师父是什么数,我就是什么数,记得打到我卡里。
这次杨好过了一会儿才回:价谈妥了,私聊。
苏万点开小窗,就看到杨好发来消息:黎爷说了,你师父单枪匹马,值这个数(发财专用表情包,红彤彤的一片,全是钱);你师父加上你,是这个数(还是刚才那个表情包,只是被人为地截去一半);没有你师父只有你,那就是这个数(一个恭喜发财的红包)。
苏万领取了红包,里面是一百一十二块整。他问:黎爷这是有什么深意,想让我揣测吗?
杨好发了一个“黄豆摇头”的表情过来:云南白药喷雾剂加上膏药贴,淘宝上就这个价格。
苏万回了一个“黑人问号”,然后退出去,发了条朋友圈:杨树烂皮,鸭梨烂心,苏万农场于今日宣告倒闭(流泪)。
这条动态刚发出去就有人赞,苏万点开一看,是他师父。
他抬起头,就看见黑瞎子也拿着手机,冲他晃了晃:“磕了这么半天,有没有好受些?”
(八)
苏万捧着手机,仔细感受了一下,发觉腿没那么麻了,腰也没那么酸了,就连屁股都没那么痛了,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此物当真有奇效。
可现在不是展现精气神的时候。
苏万枕着臂弯,摆出萎靡不振的样子:“师父,就算你拿我当根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你也得让风多吹会儿不是?”他懒洋洋地盯着屏幕,全身上下,只有手指在动,“这才几分钟啊。”
黑瞎子也由着他去,只道:“十分钟后咱们出发,你小子可别磨蹭。”说完,人往椅背上一靠,哼着小曲点了根烟。
十分钟。十分钟是什么概念?
一般学校的课间休息就是十分钟,有时候你上个厕所回来,一边和同学闲聊,一边找下节课要用的卷子,结果话说到一半,卷子还没掏出来,上课铃就响了。
苏万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先收拾了桌上的外卖,又往自己的包里塞了几样东西,接着就扎进卫生间,火急火燎地暖马桶去了。
十分钟后,他背着包,拎着个又厚又软的坐垫,跟在黑瞎子身后上了车。
车子七拐八拐,一路往偏了开。
苏万坐在后排玩手机,几次抬头,就看见窗外的行人越来越少,沿途也越来越荒凉。他有些好奇,抬起屁股往前坐了坐,两只手攀上驾驶座的头枕:“师父,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你不会是觉得‘光挖不埋穷后代’,打算把我埋了,迈出可持续性发展第一步吧?”
黑瞎子在墨镜后睨了他一眼,翘起嘴角,继续看路:“听你这么说,我觉得挺有道理。这样,你把银行卡含嘴里,我帮你把密码纹身上,师徒一场,我再给你设个有进无出、十死无生的局,你看怎么样?”
苏万连声说着“不好”,把头摇成个拨浪鼓,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些什么,突然停住道:“师父,这局再凶,总有破解的办法。你要是真顾念师徒情分,就把家里那些老字画也埋了,跟我一个坑。”
黑瞎子乐了,呵呵地笑起来:“你这小鬼眼光不错,来,坦白交代,什么时候动的心思?”
苏万又摇了摇头,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人都被埋了,还有那心思?我是断定你舍不得那些字画,迟早再把我挖出来。”
黑瞎子把车靠边停了,拉起手刹,一边招呼苏万下车,一边道:“你要是真被埋了,就会知道等别人来挖你,不如等死有盼头。下回我教你几个法子,哪天黄土盖过头顶,你还能试试自己挖自己。”
苏万“呸呸呸”道:“我可是福星,就没有被埋的命。”说着跳下车,四处看了看。
这附近没别的,就一座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灰溜溜地杵在那儿,跟个光杆司令似的,说不出的落魄。山上的石板路因为年久失修,龟裂出了许多细纹。杂草就从这些缝隙中长出来,一撮撮‘你挤我我挤你’地聚在一起,风一吹就四面八方地倒,远远望去,只见一片流动的绿色,路都被淹没了。
苏万心想,逃生演习我参加得多了,路这么差的,还是头一次见。他蹲下身,解开鞋带,绑了个牢靠的死结:“师父,跑到哪儿算安全啊?计时吗?”
黑瞎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些,不答反问道:“喜欢玩捉迷藏吗?”
苏万不解地“啊”了一声,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黑瞎子勾住他的肩,兴高采烈地比划:“咱们拟定情景,来个升级版。我吃点亏,当绑匪,你就当个准备溜号的肉票。”
苏万倒吸一口凉气:“师父,当绑匪怎么就吃亏了,我怎么觉得当这个肉票才吃亏?”
黑瞎子摸了摸他后脑勺上的头发:“我这不是反面人物吗,吃力不讨好。”
苏万皱着一张脸:“师父,其实我的气质也挺适合反面人物的,要不你当肉票,我来抓你?”反正也抓不到,重在参与就好。
黑瞎子倒很爽快:“行啊,但咱们九十分钟为限,你要是一直没抓着我,就算我逃出去了。遇到这种事,我肯定得报警,之后就换警察追你。哎,这警察也是我来当。”
苏万咧开嘴做了个牙痛的表情,然后身子一矮,从他师父手底下滑了出去:“算了,算了,我没有那金刚钻,也甭揽这瓷器活。”他转过身,连退三步,和黑瞎子面对面站了,合掌就拜,“刚才是弟子猪油蒙心,师父你可千万别当真。”
“哪个绑匪这么不长眼,挑上你做肉票,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可是师父,你要是去报警,得换身打扮。要不然人家以为你这是良心发现,准备自首。”
他有口无心地一通掰扯,每说完一句,都会弯腰一拜。
黑瞎子被他晃得脑仁疼,随手丢了个钢镚儿过去:“差不多得了,你要是想学人假和尚混口饭吃,至少得把头剃了,好歹拿出点诚意。”
苏万笑着接下硬币:“假和尚这行早就不景气了,我还是跟着师父干吧。”他伸手踅摸口袋,像是想把这一块钱塞进去,“肉票就肉票,当肉票我可是专业的。”
黑瞎子颔首,隔着墨镜看他:“不错,不错,年轻人很有觉悟。”
话音未落,苏万的手已经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一道白光带起劲风,直扑黑瞎子的面门。
黑瞎子右手一抬,将白光拢进掌心,再送到眼皮子底下一看,嘴角就带了笑。兔崽子扔过来的不是什么飞刀、飞剑、核子钉,而是一包黄鹤楼。他懒懒地活动一下脖子,半靠在树上,摸出了打火机。
现在的小鬼啊,都是人精。
PS.其实这章挺久前就写了的,但感觉写得实在是太烂了,怎么看怎么烂,就一直不太想写下去…谢谢各位等文的小伙伴,要不是你们还在等,楼主大概就坑了,或者把文删了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不管怎么说,还是想把这个故事写完。如果写完这个故事后还有人想看,或许还会有新的故事。









(十)
树枝不比竹棍,没那么光滑,上头一层硬疙瘩,大一点的硌着疼,小一点的又扎得慌,横竖不是滋味。
苏万挨了这一下,新伤旧疮一齐发作,疼得眼圈都红了,强忍着才没掉泪。他吸吸鼻子,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塞万提斯的名言,忍耐是一帖利于所有痛苦的良药,忍耐是一贴——
嗖的一声,树枝又扬了起来。
苏万抖了抖身子,一个没忍住,右腿猛地向前一跨,左腿立刻跟上,明摆着要躲这一下。他听到黑瞎子笑了一声,也觉得不好意思,跟着师父两年多,挨揍的次数不算少,可还是这样,回回挨回回躲,一点长进都没有。
想到这儿,他深吸一口气,低着头烫着脸,又蜗牛爬似的往后退,慢吞吞地挪回原处。
黑瞎子又笑了一声,手里的树枝晃荡半圈,直直地抽下去。
苏万听着动静,心头一跳,人也跟着往前蹦了一下。
这就尴尬了。
苏万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看他师父的脸色,嘴里还磕磕绊绊地认着错:“对…对不住啊,师父,我其实没…没想躲,我就是,就是——”我就是太疼了不高兴挨打,他这样想着,又不敢说出来,于是支吾了半天,也没能把话说全。
黑瞎子倒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点了点头,接过话茬:“我知道你没想躲。”他甩了甩手中的树枝,松快道,“你这是跟我逗闷子呢。”
苏万只觉得脊背一凉,忙撒开了腿跑,蹿得和兔子一样快。他突然就想明白了,挨打不躲是傻子,和长进不长进的没关系,他要把眼前这顿打给躲过去了,那才是真长进。
可惜一般的兔子是蹿不过黑瞎子的。
黑瞎子攥着他手腕上的绳结,树枝兜风起落,结结实实地抽下去,重影都连成了一片。小兔崽子疼得嗷嗷叫,又是跺脚,又是晃脑袋,两只手死死地握成拳,又挣扎着松开。
“啪”的一声响。
苏万疼得直起腰,一口气还没顺下来,又被另一下打得弓起身子。痛到难耐处,他就恶狠狠地想,等回了院子,爷要用荨麻做一个马桶圈,麻溜地给你换上,让你也体验下这种‘屁股被一窝蜜蜂蛰’的感觉。
好在树枝没那么结实,几下就断了,裂成两节,其中半截还飞了出去。
苏万不由得在心中称快,看见没,这就是为虎作伥的下场。
黑瞎子把剩下的半截也扔了:“这一茬算是揭过了。”他拍拍手上的灰,“你转过来,我教你怎么把绳子解开。”
苏万不动,瓮声瓮气地回了句:“我不学,绑着挺好的,反正我也跑不动了。”
这就是找揍了。
黑瞎子从来不惯徒弟,刚要再捡一根树枝,就看见小家伙唰地一下转过来,气势汹汹地盯着自己,一张脸涨得通红,眼泪鼻涕汗,全糊在上面。他啧了一声,伸出手去揉了一把:“包教包会,以后用得着,不学就亏了。”
苏万被他哄了这一句,气消下去大半,委屈劲又上来了,撇撇嘴不肯说话。
黑瞎子拍拍他的脑袋:“学不学?”
苏万憋着一口气,拿眼睛睨他,大概十几秒的工夫,才大气一出,点下头去:“学!”
解绳子讲究两个巧,一是技巧,二是熟能生巧。
黑瞎子手把手地带他解了一回,把各种关窍都讲过一遍,又问:“有哪没明白的?”
苏万“嗯”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听着都挺明白的。”
“那成。”黑瞎子再次用绳子绑住他的手腕,“你自个儿试试。”
苏万稍稍转了下手腕,照他教的那样试了试绳子的松紧,接着就去解死扣。但这就和做题一样,会背公式不见得能拿满分。他试了几次都没能解开,又窸窸窣窣地折腾好一阵,总算找到个空子。他深吸一口气,定一定神,生怕自己手腕一抖,绳结扣得更紧,再把这空子给堵上。
他小心翼翼地勾住一截绳子,指节一动,绳结也跟着动了一下,虽然没能解开,但绑在他手腕上的绳子松了一圈。他活动活动胳膊,三两下就把手从绳子中挣了出来。
黑瞎子却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这是在解绳子吗?”
苏万护着脑袋哼哼,哼了几声倒也反应过来。单纯地挣开绳子,确实要比解开绳子容易些,可解绳子的本事要是练好了,闹出的动静很小。况且绳结一旦松动,就很容易解开。你偷偷摸摸地把绳结拉松一点,旁人却很难察觉。他们以为你还被绑着,难免降低警惕,到时候你反杀的可能性就会高很多。
想到这儿,苏万把护着脑袋的手放下来,还是背在身后:“师父,烦您再绑一次。”他咧开嘴,“我想过了,要是哪天真被绑了,我还是得找个机会搞偷袭,胜算大一点。”
黑瞎子哂了一声,捡起绳子替他绑上:“也就这种二把刀的绑法能让你解开,要真碰上高人了,你还是少折腾,花钱保平安吧。”
苏万故作正经地摇了摇头:“师父,咱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我要是遇到高人了,就报你的名号,让他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我的靠山比他高。”
黑瞎子把绳子系成死扣:“我在这行的仇家非常多,你要是报了我的名号,大概率会死得更快。”
苏万噤了声,闷头一踹,把那颗石子踢飞出去。亏您还知道自己仇家多,眼睛都快瞎了,也没见您上心。
黑瞎子直起身,见他还愣着,抬手就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苏万抖了抖,猛地回过神,正瞧见他师父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忙“嘿嘿嘿”地赔笑,手上也不敢马虎,利索地解起绳结来。他刚刚已经摸出些门道,这回就显得从容了许多。他换了几个角度,又试探性地扯了几次绳子,在脑子里又是画图,又是分析,最后选定了一处突破口,冲着那几段绳子一阵捣鼓。
捣鼓了半天也没捣鼓出啥结果。
他一边嚷嚷着自己手要断了、皮要破了,一边巴巴地扭过头,望向黑瞎子:“师父,您就帮我看一眼,到底是哪儿出了岔子。”
黑瞎子就站在苏万的右手边,被他嚷得脑壳疼,这会儿便扶了把墨镜,凑过去看。
在他低头的瞬间,苏万的右手从绳结中挣脱出来,自然屈肘,同时整个人都向右旋转,顺势一个肘击,狠狠地撞向他肋下。
(十一)
黑瞎子身子一侧,直接撤出苏万的攻击范围,绕到他背后,左手按住他的肩,向下一压,右手再扣住他的手肘,往上一抬。
“嗷”的一声惨叫。
黑瞎子揉了把小徒弟的脑袋,点评道:“刻意了。”
苏万单手捂着肩,疼得嘴唇直抖,声音倒比平时要大,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我连你的衣服边儿都没碰到,你就把我的胳膊卸了?”
黑瞎子动了动眉毛,拽着他那条胳膊来回一晃,又在哀嚎响起的刹那,用另一只手堵住了他的嘴:“你自己看看,能不能动。”
苏万泪眼汪汪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他师父,屈辱地点下头去。
黑瞎子放开他,幽幽地来了句:“疼成这样,有阵子没做柔韧了吧。”
苏万揉肩的手一僵,立马放了下来,干笑道:“不疼不疼。”他飞快地抹了把泪花,“我装佯呢,真不疼。”
黑瞎子没想追究,也就不去戳穿,只点点头,露出一个“我懂,我都懂。我信,我都信”的表情。
苏万凑上去,抱着腰就喊了声“师父”,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都乖。
黑瞎子伸出一只手环住他的肩,轻轻拍了两下,再一使劲,就把他从自己身上扒开,指了指前路:“绳子都解开了,接着跑吧。”
苏万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还跑啊?”
黑瞎子就笑,扯着他衣服的后领口,不轻不重地一拽:“要我帮你?”
“别,别别。”苏万挣了起来,这地方到处都是碎石头,跟个铁饼似的飞出去,再打着旋儿摔地上,肯定一溜的血口子,“我自己跑就成。”
黑瞎子手一松,苏万立刻蹿了出去,一瘸一拐地跑没影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错拿了白雪公主剧本的小美人鱼,不但要忍受在刀尖上行走的痛苦,还要躲避猎人的追杀。
要不歇会儿得了。苏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自暴自弃地想,师父来了他就扑上去,抱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不是白雪公主,我是海的女儿。
但想归想,真让他现在停下,他又不敢,只能一边感慨着生活不易,一边咬紧牙关,卯足了劲地往前跑。他跑得越来越慢,但一直没停,还七弯八拐地变着方位,就怕被黑瞎子逮着,又要挨揍。
这回他表现得不错,黑瞎子再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了。
苏万撅着屁股缩着肩,试图钻到一个洞里。他腰上还系着条草裙,做工粗糙、款式陈旧,正随着他的动作前后摆动。
黑瞎子走上去,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苏万毫无防备,一头栽进洞里,嚎了一嗓子猛地抬起头,又“咚”的一声撞在石壁上:“痛!”他抱着脑袋滚了几下,嘴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一个字,“痛!”
黑瞎子在边上看着,一言不发但是津津有味,就差拿出包瓜子慢慢嗑了。
苏万干打雷不下雨地哭了一阵,自己也觉得没劲,手肘一撑蹦起来,闷闷地喊了声“师父”。
黑瞎子歪着脖子打量了一下那个洞,直径三十公分左右,再看看灰头土脸的苏万,瞬间就乐了:“你要是想练缩骨,就上你师兄那儿住一阵子,让哑巴教你。”
苏万摇摇头,想说我练缩骨干嘛,话到嘴边却成了:“我暑假就剩五十天了,来得及吗?”
“用不了这么久。”黑瞎子竖起三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晃,“最多三天。”
天哪!
苏万心一热,整个人都躁动起来,两眼放光道:“师父,我是练武奇才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
黑瞎子笑眯眯地出手,抱着他的脑袋仔仔细细地摸了一圈。
苏万鬼叫着从他手底下挣开,一脸惊愕地望过去,满眼都是质问。
“我看看你是不是脑子有洞。”黑瞎子拍了拍手,解释道,“你这个年纪练缩骨,得把关节卸个十来遍才能入门。哑巴比我心狠,不是你嚎两声就会停手的。我估计你能撑个三天,第四天肯定撂挑子。”
苏万张了张嘴,本能地想反驳,但一脑补自己被按在地上,一段一段卸关节的惨状,就觉得浑身骨头疼。他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本正经道:“最多三分钟,不能再多了。”
黑瞎子也一本正经地回道:“哑巴手快,把你这条胳膊从肩关节卸到指关节,用不了三十秒,三分钟够他卸几个来回了。”
苏万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缩了一下:“师父,你放心,我既然拜到你门下,就不会再去练其他门派的功夫了,我看过武侠小说,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没这个讲究。”黑瞎子咧开嘴笑,拿出一卷四指宽的胶带,冲他招手,“做我们这行的,讲究技多不压身。”
苏万“啊”了一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胶带,盯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师父,我想通了。”
黑瞎子很配合,饶有兴趣地问:“你想通什么了?”
苏万重重地拍了下手,右腿后撤,含胸拔背,摆出个可攻可守的架式:“做人家徒弟的,讲究挨打要抗争。”
黑瞎子呵呵地笑起来,把胶带挂在树上,抬起一只手,虚空指了几下,分别是他的足弓、软肋和腕关节。
苏万心里咯噔一声,感觉事情要遭,刚想收势赔笑说“我闹着玩呢”,就觉得脚背一痛,左脚已经被踩住了。他想借力挣开,护在身侧的胳膊本能地往上抬。
胳膊一动,他就知道要完,果然黑瞎子的手肘立刻拐了过来,敲在他的软肋上,力道之大,让他眼眶一酸,瞬间就飙出了泪花。他脑子里空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右手已经攥成拳,狠狠地抡出去了。
为时晚矣啊!
他听见黑瞎子说了声“石头剪刀布”,紧跟着腕骨一疼,右拳被他师父包住,倒着折上去,手背几乎要碰到前臂。他一边惨叫,一边张大了嘴,对着他师父的手腕,低头就是一口。
黑瞎子眼疾手快地避开,又一把捏住了他的脸颊,省得他咬到舌头:“还说拜到我门下就不学其他功夫了,你这招是跟吴邪他四叔学的吧?”
苏万被捏得两颊发酸,口齿不清地叫着师父。这要是换了别人捏他,他早就往那人脸上吐口水了。
黑瞎子倒没有为难他,听他嚎了两声就松开手,身子往后一靠,正好挨着树,也不说话,就是盯着他笑。
苏万最怕他师父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着就怵。他揉了把脸,又揉了揉手腕,想着“三秒躺平”这种战绩,也确实够跌份的,不自觉地就低下头去:“师父,您教训呗,我都听着。”
(十二)
黑瞎子哂了一下:“翻来覆去那几句话,你没听烦,我都说烦了。”他敲敲树干,见苏万看过来,就抬起手比了个一,又咧着嘴不出声了。
苏万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师父,企图用眼神求放过,没得逞,只能认命般叹了口气:“第一,防御漏洞太大。”
黑瞎子“嗯”了一声,又竖起一根手指。
苏万一边默念着“我是没有感情的人工智障”,一边小和尚念经似的开了口:“第二,应激能力太差。两年前是什么水平,现在还是什么水平。”他停一停,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操起四川话,原样复述道,“莫得长进。”
说完,他和黑瞎子隔着墨镜对视,两个人各自沉默,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苏万心里打鼓,冷汗直冒,就在他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黑瞎子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吓得他浑身一抖,差点蹦出去几里地。
“这不记得挺清楚吗?”黑瞎子侧过身子,勾住小徒弟的肩,“看你刚刚那两下,我还当你忘了。”
苏万僵得像尊石像,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战略性假笑,试图用哲学说服他:“师父,认识归认识,实践归实践,虽然认识对实践有反作用,但不是认识到位了,实践就能好。你看挺多科目一考满分的,科目二不照样起步熄火嘛。”
黑瞎子笑嘻嘻地接过话茬:“你说的对,但实践是认识的目的与归宿。况且你这点认识还是我教的,得算间接经验,要真正消化和理解间接经验,必须通过实践,不能止于纸上谈兵。”
苏万更僵了,“卧槽”一声:“师父,你怎么背得比我还溜。”
“隔壁家的小姑娘快高考了,天天在院子里背,多听听就会了。”黑瞎子岔出去一句,又拐回来,拍拍苏万的肩,“说到底,还是练得少。”他嘴角带着笑,语气倒挺严肃,“你自己说,是训练强度不够,还是偷懒了欠收拾?”
苏万心里各种脏话此起彼伏,脑内循环播放起了《算你狠》,这他妈,条条道路通萨马拉啊,不就是被练死和被揍死的区别吗,还能不能给祖国的花朵留条活路了!
他在“苟活几日”和“死得痛快”间权衡了一下,果断选择后者,埋头扯了草裙,三分壮士断腕、七分生无可恋地开了口:“师父,是我错了,你收拾吧。”
结果黑瞎子手一动,他又怂了,闭着眼睛抱着头,“啊呀”一声就往后撤,只支起一双耳朵听动静,听了半天没听见响,才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地往他师父那儿瞅。
黑瞎手里拿着胶带,上下掂了掂:“教你的东西,都记得吧?”
一听这话,苏万脑袋也不抱了,眼睛也不眯了,伸着手腕,直直地戳到他眼皮底下,面无表情地撇了撇嘴:“毛都被你扯光了,能不记得吗?”
黑瞎子往后避了避,迎着小徒弟幽怨的目光,自得其乐地笑了两声:“这不挺好吗,现在做一次脱毛得大几千,我都替你省了。”说完,他像套镯子那样,把胶带套到了苏万的手腕上,热情地招呼道,“来,先把腿缠上。”
苏万非但没有动,还不满地收紧下颔,把双下巴都挤出来了,眼睛则往上翻,拿白眼瞪着黑瞎子,看起来恶狠狠的,和他常用的猫头鹰表情包有九成像,就差炸毛了。
黑瞎子有心要哄他两句,却听这小鬼压着嗓子,气鼓鼓地问:“我说抽屉里的钱怎么矮了一截,是不是被你拿去做脱毛了?”
黑瞎子额角青筋一跳,伸手就在他的胳膊上敲了一下,正中麻穴,力道还不轻:“家里的冷气是哪儿来的,你吹出来的,还是我吹出来的?”
苏万抱着胳膊咿呜呀呜地叫了一会儿,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屋里的空调应该是修好了,那种热到窒息的感觉已经有阵子没出现了。想到这儿,他几乎是心怀感激地去绑胶带,结果屁股刚挨着地就蹦了起来,一把抓住黑瞎子的手,拿他师父当拐棍,嘴里还嘶嘶地吸着凉气。
疼啊,坐不下的疼。
黑瞎子差点被他撞到下巴,仰着头把手往回收,兔崽子作为手部挂件,也被拉了过来。
苏万拜师两年多,在挨揍边缘孔雀开屏的毛病一直没改,这会儿还凑过去,拿脑袋拱了他师父几下,看着亲昵,其实是拿他师父的衣服当擦汗巾,不擦白不擦。
黑瞎子也由着他拱,还笑呵呵地抬起另一只手——在他身后补了俩巴掌。
苏万呼吸一滞,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师父。
“看你裤子脏了,帮你拍拍灰。”黑瞎子戴着墨镜说瞎话,说得还挺正儿八经,“顺手的事,别客气。”
苏万吸溜一下鼻子,酝酿了几秒,然后一记头槌就撞了过去,人是没撞到,脖子还因为用力过猛,特别不争气地响了两声。
“太阳快下山了。”黑瞎子见他捧着脖子一动不动,好心提醒道,“你要想在这里过夜就尽管磨蹭。”
苏万心说夜半,荒山,大学生和通缉犯,这种时间地点人物组在一块儿,妥妥的惊悚片啊。他光是想想就觉得遭不住,忙弯腰去绑胶带,四指宽的胶带在小腿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确定绑结实了,再拽着胶带的两端,朝着相反的方向一用力,从中扯断。
黑瞎子接过他递来的胶带,替他把手腕绑在身后:“上回挣开,你用了多长时间?”
“五分——”苏万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五分二十几秒吧。”
“给你五分钟。”黑瞎子把用剩的胶带挂回树上,冲小鬼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你要是跑掉了就接着跑,要是没跑掉——”他耸耸肩,没往下说,留了个不算悬念的悬念。
苏万一颗心分两半,半截都凉透了,还有半截却急得发热。他一蹦一蹦地往前跳,每次跳出去的距离都不大,但胜在速度快,转眼间也跳出去了十几米。他手脚上的胶带缠了一圈又一圈,望过去跟茧似的,这会儿被他扯得来回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茧里破出来。
他一边蹦一边数秒,数到两百五十二的时候,终于把左脚从胶带里抽了出来,紧接着是右脚,彻底挣脱前还被绊了一下,狠狠地摔了一跤。他也顾不上痛了,手肘一撑就蹿起来,连滚带爬地继续跑。
这一跑就是九十分钟啊。
黑瞎子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累瘫在地上了,听见声音也只是动了动睫毛,连眼皮都没撑开。
“你是第三次被抓了吧。”黑瞎子在他身边坐下,摸了摸小鬼汗津津的头发,“这绑匪脾气再好,也该考虑撕票了。”
苏万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勉强提着一口气道:“师父,你打死我算了,你打死我,我也跑不动了。”
黑瞎子在他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都要撕票了还费那劲,往这开一枪,你痛快我也痛快。”
苏万诶的一声把舌头吐出来,脖子一歪静静地装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黑瞎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出来:“得,撕票标配,抛尸荒野。”说完便站起来,抬腿就走。
苏万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两条腿,哆哆嗦嗦地跟在他师父后面,走了几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一个助跑加小跳,扑到了他师父背上。
黑瞎子听见动静,也没躲也没避,只在他扑上来的瞬间矮了矮身子作为缓冲,接着两只手托住他的两条腿,把他稳稳地背在了身上,笑着骂了句:“兔崽子。”
苏万抱着他的脖子,应得还挺痛快:“哎!”
BTW:这是那个表情

(十三)
黑瞎子把车停在了小吃摊边上,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转过头问苏万:“吃什么?”
苏万趴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脸就埋在臂弯里,一动也不想动,这会儿只伸手把车窗按了下来,耸了耸鼻子闻了个味,语气里就带着点沮丧:“天天吃这家,吃什么都腻了。”
黑瞎子乐呵呵地笑了两声:“那你想上哪儿吃,我调个头。”苏万在他眼里还是个半大孩子,偶尔挑下食,闹点小脾气,他也高兴惯着。
“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苏万稍稍抬了抬脑袋,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他师父,“咱们去王大爷那儿买点炸酱,自己下面吃不行吗?”
黑瞎子把头转回去,重新系上了安全带:“行。”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小鬼,说了句反话,“你可真能给我省事。”
等回到院子,苏万一头栽进沙发里,发出了要死不活的喟叹。
黑瞎子拿着炸酱罐进来,径直往厨房走,途经沙发不由得“啧”了一声:“你好歹把鞋蹬了,我这刚换的坐垫。”
苏万心说你这垫子是由我买、由我洗、由我晒的,也该由我踩、由我脏、由我坏,但他还是假模假样地蹬了几下腿,见鞋没掉就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又心安理得地趴着不动了。
黑瞎子把黄瓜切丝,豆芽焯水,又翻箱倒柜地找出两个蛋,煎完了往盘里一放,再没别的菜码了。面就是现成的,超市里卖的那种袋装面,放进水里煮一煮,捞上来就能吃,眼瞧着到火候了,他半边身子探出门外,问了一嗓子:“吃锅挑儿啊,还是过水?”
苏万想也不想地喊了声“过水”,毕竟天太热,吃点凉的才舒服。
等面正儿八经端上来的时候,旁边还配了两碟酱,一盘子菜码,五颜六色的,看着就挺有食欲。
苏万跪坐在沙发上,伸着筷子去够茶几上的菜码。他吃面没那么多讲究,把喜欢的菜往碗里一夹,再倒上炸酱,稀里糊涂地拌一拌,就开始秃噜。王大爷家的炸酱做得够地道,舍得放料,三肥七瘦的五花肉切成丁,吃进嘴里不柴不腻,可比外头那些放肉沫的强多了。黑瞎子煎的荷包蛋也好吃,外边是酥酥脆脆的,里面是流黄。他两口吃掉一个,见桌上还放着一个,就咬着筷子去看他师父,一脸的期待。
黑瞎子二话不说,端起盘子就把剩下的菜码全部拨到了自己碗里,包括那个荷包蛋。
苏万一双星星眼变成了斜眼,愤愤不平地吞了一大口面,吃着吃着又像是想起些什么,气焰消了下去,变得低眉顺眼起来。他拿筷子撬了撬剩下的面,没抬头,说话的声音也轻:“师父,我想陪鸭梨下那个斗。”
黑瞎子笑了一声:“下呗,讲义气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不是坏事。”他又夹起一筷子面,“但你得把那小子拖住了,这半个月里先消停会儿。”
“哎?”苏万捧着碗凑过来,跟做贼似的四下环顾一圈,又刻意压低了嗓子问道,“这是什么讲究?”
黑瞎子把最后一点面吃完,搁下碗筷:“我过阵子要出门,没个七八天回不来。”
苏万反应了几秒,眼睛都亮了,往嘴里狂塞了几口面后也搁下碗筷,含混不清道:“师父,你真的要陪我们一起去?”
黑瞎子懒洋洋地转了转脖子:“你们要下的那个斗我听说过,几十年前有人进去过一回,东西没带出来,伙计倒折了不少。至于那张地图——”他顿了顿,轻轻一哂,“当时说是烧了。”
“烧了?”苏万怔了一怔。
黑瞎子点点头:“听出来的人说,那斗里有古怪。东家为了绝后患,就把地图给烧了。”
“那鸭梨手上这张是怎么回事?”苏万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有无数个问号在往外蹦。
“谁知道呢。”黑瞎子俯下身收拾碗筷,“没准他手上那张是假的,也没准那个东家根本没烧,又或者本来就有两张地图。”
苏万“啊”了一声,伸手去接那些碗筷:“师父,我来刷吧。”
黑瞎子却扣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翻了个面,掌心朝上,手背朝下。
苏万不明所以,飞快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甩开他师父的手,然后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在电光石火间和他老人家过上十几招,正犹豫着,就听黑瞎子道:“记得擦点红药水,天热,容易发炎。”
苏万愣了一下,本能地应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上有挺多小口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划的,手掌边缘还破了一块,估计是摔跤那会儿磕的,但都不是很疼,要不是黑瞎子提这一句,他还真忘了。但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点小伤小痛,忘了也就算了,一旦想起来,又觉得难受,并且会越想越难受。
黑瞎子把碗放进水槽里,回头就看见苏万摊着一双手,轻轻地往手心上吹气。他拧开水龙头,拿丝瓜瓤去刷碗,以前一想就头疼,现在倒觉得身边带个孩子也挺好,多分人气儿。
然后他就想到了黎簇,这一想,还是头疼,于是他把洗好的碗反扣在沥水篮上,得出了一个结论,还是得分人。
苏万把手机架在沙发的扶手上,枕着胳膊刷小视频,见黑瞎子从厨房里出来,忙伸长脖子问了句:“师父,你刚刚说那个斗里有古怪,是什么古怪?”
黑瞎子用墙上挂着的毛巾擦手,听他这么问,就咧着嘴笑了笑:“你听说过煞鬼吗?”
“煞鬼?”苏万平时也看些鬼故事,但只是看而已。现在他脑子里能想起来的,都是些恐怖画面,对煞鬼本身并没有什么概念。
黑瞎子见他似懂非懂的,就又在沙发边坐下,和他绘声绘色地讲了一连串有关煞鬼的故事。
苏万战战兢兢地听到最后,脑子里的恐怖画面更多了,概念也更模糊了:“师父,他怎么一会儿是鬼,一会儿又是猫啊鸟的,他到底是不是鬼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黑瞎子耸了耸肩,“我也没见过。”
苏万往沙发里缩了缩:“那个斗里是有煞鬼吗?”说完,他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蠢,补充道,“是有什么形态的煞鬼?”
“听描述,应该是超自然形态的。”黑瞎子看着还挺开心,“不过眼见为实,干这行的人,嘴里没几句实话。”
苏万点点头,心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开口却是问:“那咱们要是撞上了,还能活着回来吗?”
“既然有人出来,就说明那个斗虽然有些古怪,但也不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黑瞎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只要运气别太差,活着回来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苏万抬着头仰望他师父,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只过了几秒,他就又低下头,想继续刚刚的娱乐活动——刷视频。
黑瞎子在他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拉伸不做了?你这是打算在沙发上过夜?”
苏万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公式,不做拉伸等于今晚睡沙发等于不能上床,于是他迅速地爬下沙发,到房间里做拉伸去了。
黑瞎子顺势窝进沙发,安安稳稳地看起了电视。约摸过了五分钟,苏万又出来了,抱着瑜伽垫往电视机前一铺,正挡着屏幕做起了拉伸。
十分钟后,黑瞎子扶了把墨镜:“你非要在这儿做拉伸?”
苏万换了个姿势,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黑瞎子也跟着点了点头,关了电视朝苏万走过去。
苏万手忙脚乱地往后退,整个人都贴在了电视上:“你要干嘛?”
黑瞎子转了转手腕,和颜悦色道:“看你姿势不太标准,帮你一把。”
(十四)
得益于头天晚上惨绝人寰的拉伸,苏万现在还能走得动道。黎簇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他就跟黑瞎子请了半天假,专门去小沧浪那儿堵着,结果刚往诊所门口一站,就有个精瘦高挑的男人从里面出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沓破破烂烂的游戏王卡:“是苏万吧?跟我进来。”
苏万看了看打头的那张青眼白龙,一边感慨着“世事常变迁,中二恒久远”,一边跟在男人身后进了门。他摸出一根烟递过去:“大哥该怎么称呼啊?”
男人扫了他一眼,接过烟点上:“叫我严三就好。”
苏万立马叫了一声:“严哥。”
严三笑着吐了口烟:“你倒是会做人。”他推开一扇木门,冲苏万努了努下巴。
苏万走进去,以为自己会看到黎簇,没想到门里是一个长脸高鼻梁的中年男人,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望过来,在他身上逡巡。身后传来了门关上的声音,他隐约意识到,自己被黎簇耍了。
“小伙子看什么病啊?”小沧浪坐在摇椅上,慢悠悠地前后晃动,“哪儿不舒服?”
苏万既没答话也没动,跟个木桩似的杵了一会儿,转身就去拉门把手,想直接摔门出去。
小沧浪却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表情,冲他招了招手:“小伙子,你放心过来,就你想的那点事儿,我准能帮你。”
苏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敌不过好奇,大跨步走了过去。
严三就靠在门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的食指和中指都被烟熏黄了一截,显然是老烟枪了。他听到苏万在房间里骂了句脏话,紧跟着门就开了,那孩子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看见他还停了停,满脸通红地撂了句狠话:“你让黎簇给我等着。”
苏万回到四合院的时候,黑瞎子正在吃青椒炒饭,他目不斜视地往自己房间走,连声招呼都没打。
黑瞎子既不生气也不意外,只放下碗筷跟过去,打开门就看见苏万躺在床上,把自己蜷成一团。他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怎么了,跟小伙伴闹矛盾了?”
苏万拿枕头盖住自己的脑袋,不让他摸,闷闷地开了口:“你也有责任。”
“我也有责任?”黑瞎子笑了,把他从枕头底下刨出来,“你仔细说说,到底怎么了?”
苏万愤愤不平地张了张嘴,又愤愤不平地闭上,黑瞎子连哄带骗,他才不情不愿地说了,说到小沧狼让他过去那里,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连小沧狼带黎簇,前前后后骂了总有五分钟。
黑瞎子不得已打断他,试图把话题引回正轨:“小沧狼让你过去,然后呢?”
苏万噎住了,神情介于气急败坏和欲哭无泪之间,好一会儿才道:“他把我裤子扒了!”
黑瞎子笑出了声,这让苏万更加恼火,脸朝床垫不住地拱,像是想把自己埋进床里。
“你也别难过了,到他那儿挂号的人,多半是看下边的毛病,他这也是扒顺手了。”黑瞎子怕他把自己闷死,伸手让他翻了个面,“倒是你,他来扒你裤子,你就让他扒了?”
苏万有苦难言地比划了半天:“他可是鸭梨的老板啊,我还能把他的胳膊卸了?”
黑瞎子又拍了拍他的脑袋,忍着笑劝道:“那扒都扒了,你就别想了,大家都是男的,不至于。”
“本来是不至于。”苏万睨了他一眼,生无可恋地翻了个身,用胳膊挡住脸,“所以说,你也有责任。”
黑瞎子按着他的腰,在他身后拍了一下:“这是我的责任?”
苏万像一条被沸水淋了的鱼,使劲扑腾两下,一叠声地服软道:“是我的是我的,是我自己欠揍,跟师父你没关系。”
黑瞎子放松了桎梏:“起来吃饭,下午先给葡萄藤浇点水,我再给你上新课。”
苏万撑起半边身子:“那鸭梨的事怎么办?”
“他要是存心不让你掺和——”黑瞎子爱莫能助地摊开手,“我也没办法啊。”
苏万气鼓鼓地从床上跳下来:“前有狼后有虎,我等着他自己来找我。”
这之后的两天,他都呆在黑瞎子的四合院里训练,不再过问黎簇的事。直到第三天凌晨,他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瞬间就清醒了。
黎簇还真的来找他了。
他接起电话,来不及换下睡衣就去客厅里翻医疗箱,还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怕吵醒黑瞎子。等拿了钥匙从正门出去,他额头上已经蒙了一层薄汗。弄堂里很黑,大半夜的,也没见着有人影。他四下环顾一圈,发现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见他转过来,还求救似的打了几下灯。他连忙拎着医疗箱过去,车门一开就闻见了很浓的血腥味。
严三倒在黎簇身上,半边T恤都被血染红了,胳膊上有一道很长的口子,拉得还挺深。
苏万的视线扫过黎簇,落在了严三的伤口上:“车里太暗了,你帮我打光。”
黎簇打开手电,就看到苏万戴上手套,熟练地替严三注射麻药,接着是清创、缝合、包扎,一整个流程做下来,他没有半点局促,事事都有条不紊。
“记得不要碰水。”苏万把医疗箱合上,絮絮叨叨地嘱咐道,“觉得痒可千万别挠,痛到受不了了可以吃止疼药,至于忌口——”他原本想说忌辛辣油腻,但转念又觉得干这行的可能没这么多讲究,说出来了反倒显得矫情,因而只道,“你看着办吧。”
严三笑了笑,满头都是冷汗:“有劳你了。”
苏万摆了摆手,开门下车,临走前连个白眼都没分给黎簇。回到院子后,他站在卫生间里洗手,满手的肥皂泡泡,黑瞎子穿着背心短裤走进来,靠在墙上问他:“黎簇那小子出事了?”
“不是他。”苏万摇了摇头,“是鸭梨身边的伙计,胳膊上挨了一刀,还好不是很重。”
黑瞎子也跟着摇了摇头,半是调笑半是无奈道:“大半夜的,瞎折腾。”
“可不是嘛?”苏万把手在毛巾上擦干,转身就抱住了黑瞎子的腰,“师父,我已经很轻了,没想吵醒你的。”
黑瞎子捏了捏他的后颈:“衣裳还没换呢,别贴着我了。”
苏万却抱得更紧了,黑瞎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赶紧收拾收拾,去睡个回笼觉。”
苏万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师父晚安。”
我什么时候能把剧情写完啊,我什么时候能把这篇文写完啊,啊———(发出土拨鼠的尖叫)
最近被事情折腾得心烦意乱,实在写不出文,写了一个小段子,就是之前提过的yellow & violence的那种,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要是小可爱们能接受的话,以后还会发在这里,要是小可爱们不能接受,那就不发在帖子里啦(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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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万拿手抱着膝盖,分开腿坐在床上,一边难耐地小幅挪动,一边可怜兮兮地望向他师父。
黑瞎子没有半点要体恤他的意思,带着茧的手握上来,没轻没重地就开始套弄。
苏万跟猫似的“嗷”了几声,眼圈就红了。
他觉得自己的小兄弟大概是在劫难逃,铁定要秃噜皮了。没承想这玩意比他还欠,越来越精神了不说,还哆哆嗦嗦地抖起来,一副随时要缴械的模样。
黑瞎子看着差不多了,虎口卡进冠状沟,打着旋儿磨蹭几回,小家伙经受不住,一股脑全交代了。他笑一声,拿衣摆一点一点地把东西擦了。
苏万被他撩拨得心痒痒,眼角泪还没干,又动了歪心思。
黑瞎子手上加了点力道,嘴边还带着笑:“你要再管不住,今天就没这么容易过去了。”
苏万吓得一哆嗦,顿时萎靡下去,整个人都缩头缩脑起来。
金属环扣上来,他叫了一声,这是最小的那个,看来就算他刚刚悬崖勒马,今天也不会好过了。
黑瞎子把鸟笼给他戴上。
苏万听到咔哒一声响,就知道是环和鸟笼扣住了。这个束缚器算是为他量身做的,现在戴着倒还熨帖,可只要他动了不该动的念头,这滋味可就难熬了。
黑瞎子把束具上锁,当着小徒弟的面,把钥匙和他常年戴着的狗牌栓在一块儿,重新挂回脖子上。
苏万看呆了,没来由地觉得老男人真帅,下边又开始发胀,却被牢牢束住。
黑瞎子拿手掂了掂他被金属锁住的家伙,笑道:“看你刚刚还挺舒服的,现在该换我了。”
苏万脸色一白:“师父——你逗我的吧?”
黑瞎子像抱小孩那样,把他抱起来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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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7:5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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