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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清风无意 (原名《风无翼》)[第1页]

作者:白石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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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打扰大家,我今天用电脑端发帖才发现原来《倾国倾城》的后续篇《风无翼》被认定为有违规内容,所以无论我自己更新还是其他小伙伴回帖,帖子都无法被顶上来,也就没法被更多人看到。
所以我只好重新开一栋楼,希望这次不会再被天降正义了



原贴《风无翼》,为《倾国倾城》后续篇,延续“古风+耽美+君臣”的基本设定,除原班人马外,还增加了几个新的人物:
李寻菘:戚冉君在渊国收的徒弟,18岁,开朗且富有少年气,属性:受。
李云鹰:李寻菘的叔父及唯一亲人,37岁,邪魅狂狷型美人,属性:不明。
夏麒:秦燕某小县县令,后升任陌辽县令,29岁,嫉恶如仇又有些死板,属性:攻。
杨骏:项瑾逍的得力手下,暗恋项瑾逍而不得,27岁,忠心耿耿,可以为项瑾逍的命令做任何事,属性:攻。
洛然:尹月风的好友,精通易容术,25岁,看似疏离淡漠实则热心善良,属性:受。
《倾国倾城》以“爱”为主线,《清风无意》则以“恨“为轴心,会是一个爱恨交织、关乎亲情、爱情与道义之间抉择与舍弃的故事~
门牌号:
https://tieba.baidu.com/p/4752867459
开篇+正文共计80章左右,烦请大家移步【鞠躬】
【接原帖1185楼】
第八十一章
尹月风从丞相府回到自己府上时,已是夜幕初降,晚风习习,尹月风不由得把身上的银狐裘裹得更紧了些。他一只脚刚迈进府门,就看见战战兢兢缩在一旁的念遥,叶闯在边上,满脸写着无可奈何。
“我和他说过了,要他回房歇着,他非要站在这儿。”
念遥衣衫单薄,脸颊冻得通红,两手里缠着厚厚的纱布,极为不灵便。尹月风见他这幅可怜样子,不免心软,皱着眉头问他:“不在房里休息,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等您回来。”
“等我?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么?”
念遥僵硬地摇了摇头,“没有。”
“……”尹月风很是不解地看了这个笨拙的孩子一会儿,叹气道,“外面风大,回去吧。”
念遥点了点头,却没动,尹月风心想他大概是想等自己走了再走,便快步往卧房去了。哪成想他刚一迈步,念遥就跟上来,尹月风一停,念遥也站住了。
“跟着我做什么?回你自己房里,早些歇息吧。”
念遥瘪了瘪嘴,这才转头走了,尹月风边继续往卧房走,边问身后的叶闯:“叫你帮她们安排去处,安排得怎么样了?”
“并未中毒或中毒不深的,已和其它乐坊商量过,送她们去那里谋生;其中有想回老家或者另谋生计的,都按她们的意思安排。中毒较深的几人,暂时还要留在府中,请郎中帮她们诊治调理。”
叶闯虽然个性跳脱,做起事来却是心思缜密、令人放心的。尹月风点了点头,顺手将脱下的银狐裘交给叶闯拿去挂好,叶闯一边理顺雪白的银狐毛,一边问道:
“别人都安排了,念遥怎么办呢?”
这的确犯难,念遥是男妓出身,留在府中难免落人话柄,还要惹项瑾筠不痛快。可他一无所长,若是这么把他赶出府去,他既没有谋生的路子,又没有可以依靠的家人,前途未免太过艰难。
“暂且让他留在府里吧,你做事时带着他,让他从最简单的杂务学起,等他能自己谋生了,再送他走吧。”
叶闯素知自家少爷心软且善,可一想到上次项瑾筠来时那雷霆震怒的场面,他又不得不劝阻。
“少爷,我知道你不忍心,可皇上都被气成那样了,要是知道他还在府上,不是又要大发雷霆吗?”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最近不是盘了个酒楼么,让他去那里打打杂,擦桌子扫地总还是可以的吧。”
“不行。”那酒楼是项瑾筠点名要开的,要是被他知道,他恨不得剥皮抽筋的男倌儿过去打杂,项瑾筠才是真要发威了。
“为什么不行啊?那个掌柜的不也是个小孩儿吗,他俩还能有个伴儿,省得无聊嘛…哎呦!少爷你干嘛打我!”
尹月风在叶闯后脑上拍了一巴掌,斩钉截铁道:“不行就是不行,你自己也是小孩儿,还是你和念遥作伴吧。”
“啊?别呀少爷,万一皇上又来找麻烦…”
“你不用心教他做事,用不着皇上找你。我就先把你收拾了。”尹月风使劲捏了捏叶闯的脸,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笑得十分坏心眼,“我累了,你快烧水去。”
“哼!”叶闯从尹月风的“魔爪”下挣脱,一边揉着脸一边跑出去了。
————————————
“筱君,筱君!”李寻菘趴在床上,偷偷冲菁儿招手,“你来,哥哥有事问你。”
菁儿手里拿着一颗山楂球,蹦哒哒地来到床边。
“怎么啦?你也要吃山楂球吗?”
“乖,我不吃。”李寻菘把菁儿拉到身边,压低声音轻轻问道,“你知不知道,杨骏哥哥为什么不高兴了?”
“知道呀。”
李寻菘往前又凑了凑,“为什么呀?”
菁儿咔嚓一口咬下小半个山楂球,神秘兮兮道:“我不告诉你。”
“告诉我嘛,好妹妹~”
李寻菘撒起娇来,菁儿却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不能呢?你看,杨骏哥哥对你那么好,你也不忍心看见他生气对不对?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不高兴,我就可以想办法让他开心,他开心了,就会给你更多好吃的。”
用吃的来引诱菁儿,是屡试不爽的老招式了,可这次菁儿却不买他的账,扬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说:
“爹爹说,这种事呢,一定要自己悟出来的,才能原谅。”
菁儿学着戚冉君的语气说话,活脱一个小大人儿,李寻菘琢磨了一会儿,皱眉道:“那是师爹和师父之间,我们俩怎么能一样?”
“既然不一样,你干嘛和娘急着哄爹爹一样,自己想不明白,还要来问我呢?”
“嘿???你这小丫头,跟谁学的?”
“不要你管,反正就不告诉你,略略略。”
菁儿冲着李寻菘吐了一顿舌头,拿着剩下的大半个山楂球,咚咚咚地跑出去找戚冉君了,李寻菘烦躁地抓着头发,自言自语道:“他到底闹什么脾气呢?!”
第八十二章
“糟糕,我们来晚了一步。”项瑾方看着横陈遍地的尸首,不甘心地一圈打在门框上,“人都被杀了,这可怎么办?”
此处是一间破旧的草房,乍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农舍,屋子里弥漫着血腥气,但仍遮掩不住浓浓的硝石味道。
杨子臣踏进满地尸首中间,蹲身查看尸体上的伤口,皮肉翻卷的姿态显示这些人都是被弯刀所杀,而血液凝干的程度和颜色则说明屠杀发生得并不太久。
“土墙上有痕迹,这里很可能堆放过大量火药。”项瑾方在墙上摸下一层灰黑色的粉末,用指尖捻了捻,又凑到鼻子下面去闻。而杨子臣已经站起身子,放弃般地扫视着四周。
“我们回去告知皇上,将这里封锁起来再详查。”
“好,现在就走。”
项瑾方有些沮丧,好不容易才追查到此处,没想到对方下手如此之快,线索居然就这么断了。杨子臣看出他不快,安慰道:
“被杀人灭口还转移了证物,虽然糟糕,但这也说明,我们追查的方向没有错。”
“没错,雁过留痕,我们一定能抓到他们的。”
————————————
“圣主,事情已经办妥,没有留下任何活口,证物也全部移走。”衣着暴露却头戴面纱的女子单膝跪在李云鹰面前,以认罪求饶的口吻说道,“是属下们办事不力,才被沈玄的人查到,请圣主降罪。”
李云鹰仍是淡漠冷艳的一张脸,连淡淡地说句话也透着一种极度的高傲,仿佛他生来不俗,是立于凡人之上的存在。“对方是当年号称天下第一聪明的柳淳央,你们当然斗不过他。不必自责,下去吧。”
“多谢圣主开恩,属下必不负圣主所命。”女子迟疑了一瞬,试探般问道:“请恕属下斗胆,阿尔粲等人…”
“十天后的圣典,让他们赎罪。”
“……是。”
所谓赎罪,就是尹月风曾见过的那样,在祭台上高声忏悔自己的过失,请求神灵降罪,再由两名圣教弟子绑上刑架,接受三百鞭挞。阿尔粲等人办事不力,被项瑾方和杨子臣查出端倪,致使李云鹰不得不亲自来到两国边境解围,赎罪便是下场。
“圣主,危难已解,是否即刻动身返回陌辽?”
“你自行回去,圣典由你安排。”
“属下遵命。”
沈玄,多年不见了,许久不曾回来,若不去打个招呼,岂不是太无礼了?
第八十三章
多日忙乱之后,日子稍微平静了些许,料理完公务,尹月风早早乘马车回府。还没进府门,就听见叶闯气急败坏的声音,进去一看,原来是正在数落念遥。
“你看你!少爷精心拾掇的花草,被你糟蹋成这个样子!”
念遥一声不吭,头低得简直要扎进土里,在他刚刚拆了绷带的双手里,还拿着一把修剪枝叶用的大剪刀。
“老远就听见你在嚷,这是怎么了?”
“少爷!我不要教他了,你看他干的好事情!”
叶闯气得快哭了,指着一旁狗啃一般的花圃直咬牙,念遥红着脸看着尹月风,吭哧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对不起,少爷,我是无心的…”
尹月风虽心疼花草,但也不想过分苛责,念遥委屈巴巴的样子着实可怜,他心软了。
“算了,以后注意就是。”尹月风转头看向叶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刚进府那会儿不也什么都不会,不要太苛刻。”
“不是,少爷你不知道——”
“好了,他手上的伤刚刚愈合,你不要让他做那么多事,带他回去休息吧。”
“哼。”
叶闯白了念遥一眼,气呼呼地走了,念遥像个跟屁虫,蹭蹭地跟了过去。尹月风未把两个小孩儿的事情当回事,径自回房歇息去了,连日劳累,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放空脑子呆一会儿。
一不小心,尹月风就睡着了,幽幽转醒时,天已经黑透。夜间微冷,尹月风打了个喷嚏,他想叫叶闯烧些热水供他沐浴,可开了门却没看见叶闯的人。
“叶闯?”
没人应他。
平时尹月风在房里,叶闯一定会在外头侯着,要么是在院子里玩儿,要么是在书房里打盹,但总之会随时待命,尹月风叫一声他就会立刻出现。
怪了,大晚上他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厨娘提着一个木桶匆匆经过,尹月风把她叫住,问道:“辛婶儿,您看到叶闯了吗?”
“看到啦,在后院那边呢,他们都在那边。”
“‘他们’?”
“那个念遥惹了祸,小管家正发火呢。”
“……”
真是奇也怪哉,这么一会儿功夫又出了什么事了?尹月风心里纳罕,便往后院走去。
尹月风府里的下人不多,都住在后院,念遥也被安排到那边,和下人们同吃同住。一进后院,尹月风就看见几个下人聚在一起挤眉弄眼地说着悄悄话,边说还边露出鄙夷的神色,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这个小**笨手笨脚的,活该挨打。最好把他赶出去,可别把病都传染给我们!”
“就是就是,早该打他了,皇上怎么没直接把他打死?”
“你们在说什么?”
尹月风很少到后院来,所以那几个下人都吓了一跳,尹月风板着脸,严厉的视线扫过面前的几人,把他们吓得乖乖站好,不敢做声。
“叶闯呢?”
“管家他…在念遥的房间里。”
尹月风没再说话,丢下脸色苍白的几人走了,念遥在哪间房住他并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顺利找到——
因为叶闯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什么都做不好!一天到晚添乱!看你干的好事!你让我怎么跟少爷交代…你还躲!你还敢躲!!”
念遥跪在一把陈旧的太师椅上,双手紧紧捉着椅背的边缘,叶闯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根粗糙的木棍。在念遥光裸的屁股和大腿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三十多道通红的肿棱子,念遥满脸是泪,微弱的啜泣使他看起来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奶猫。
“叶闯!”尹月风一进门就看见这样的景象,当即喝了一声,“你这是在干什么?”
“在教训他,他欠打!”
叶闯虽然年少,但怎么也是府里的管家,有管束府中下人的责任,也有施以惩罚的权力。但叶闯大大咧咧,还从来没有真拿家规收拾过谁,此时念遥凄惨又可怜的模样,令尹月风不禁蹙起眉头。
“他怎么了?”
当着尹月风的面,叶闯又狠狠一棍子抽在念遥伤痕累累的屁股上,念遥痛得惨叫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你自己说!你都干了什么!”
念遥呜咽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
“我把少爷的…琴摔坏了…”
尹月风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叶闯又一棍子抽在念遥伤得最重的臀峰上,念遥哭哑了嗓子,口齿不清地求叶闯不要打了。
“不要打了?!摔坏琴以后呢?你又干什么了?!”
“我不知道…呜…我怕少爷发现…我不知道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办?你把琴偷走了!藏在你房间里!你是不是想把琴偷偷丢掉?你以为我发现不了是不是?!”
叶闯越说越气,棍子嗖嗖嗖地直往念遥屁股上狠抽,念遥恸哭失声,两条腿不住地蹬动。
“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少爷!少爷饶了我吧…呜!!!我再也不敢了…”
“够了!”尹月风心软,见不得人在他眼皮底下受苦,虽然他心里也觉得念遥应该受些惩罚,而且他也不想妨碍叶闯在下人之间树立威信,可他还是不忍心,决定网开一面。“他已经知错,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把琴拿给我看看,也许还有得修。”
叶闯这才停手,呵斥道:“还不谢谢少爷!”
念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说得出话,尹月风对叶闯使了个眼色,转身先出了门。叶闯把棍子使劲扔在念遥脚边的地上,当啷一声吓得念遥直哆嗦,等叶闯也出了门,尹月风才吩咐道:
“安排个人去照顾他一下,他手上的伤还没痊愈,本来就不方便。”
“不方便就跪在那儿反省好了,那可是皇上御赐的琴,他不光摔坏了,还想藏起来扔掉!我才不要管他,叫他长长记性!”
尹月风突然停下脚步,叶闯险些撞在他身上,只见尹月风神情严肃,眼中有责备之意。
“小小年纪,跟谁学的这般刻薄?他已认错,为何揪着不放?”
叶闯一看尹月风发火,赶紧低头认错:“少爷别生气,我一定安排好。”
尹月风盯着叶闯看了一会儿,扭头继续往书房走,叶闯吐了吐舌头,快步跟上。尹月风走了几步,忽然说道:
“我会去请个先生回来,从明天起,你每天抽出三个时辰来好好读书。”
叶闯大吃一惊:“什么?!读书?!我最讨厌读书了,少爷你别请先生!”
“不行,必须要请。我不需要你出口成章,但你给我好好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还有,刚才我遇见几个背后语人是非的下人,你把今年的工钱都给他们结清,让他们另谋生计。我的府里,不需要品性不正的人。”
尹月风真的发起怒来,叶闯立时就老实了,想到方才尹月风是有意在念遥面前给他留面子,叶闯不由得一阵脸红。
“我知道了,少爷,我…我会好好读书的。”
叶闯安分下来的样子很是可爱,尹月风的那点火气很快就消了,叶闯和念遥本质都是乖巧的好孩子,他知道的。
“读书的时候,把念遥也带上。你若是懒惰、不用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
还是先想想,你把皇上送你的琴弄坏了,皇上会怎么收拾你吧!
叶闯在心里大喊着,嘴上却没敢说出声。
第八十四章
项瑾筠送的琴被摔坏了,往小了说叫疏忽大意,往大了说叫藐视皇威,而往尹月风这里说则叫存心讨打。好在琴弦都是完好的,只是琴身被摔出了几条裂纹,尹月风自己修补不了,但洛然一定认识不少琴师,也许可以替他找到手艺精湛的师傅。
于是,翌日上午,尹月风便带着琴到燕辞轩请洛然帮忙。洛然平日里勤于练功,总是起得很早,但今日却有些病容,穿戴得并不整齐。
“怎么了,病了么?”
“夜里着凉,头有点热。郎中来看过了,只是风寒。”
尹月风面露愧疚之色,关切道:“早知便不来打扰你了,你们这一行,风寒可是大事。”
“不要紧,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尹月风扯开黑色的布套,将琴拿给洛然看,“我想拜托你,介绍一位制琴师,帮我看看这琴还能不能修补。”
洛然一见这琴,便知道此琴所用的木料与琴弦皆为顶好的上品,联想到尹月风的身份,洛然猜测道:“此琴上佳…莫不是御赐的?”
“你眼真毒,这把琴对我而言,意义非比寻常,我想,京城里顶尖的制琴师,大概只有你认得。”
洛然忍不住抚了抚琴弦,一边惊叹于其手感与音色,一边答应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帮你修补好的。”
“多谢你了。”
洛然把琴装回布套里放在一边,看着尹月风的眼睛,低声问道:“那桩案子,可有眉目了?”
尹月风摇了摇头,“窦逢春告老还乡,所有积压公务刚刚交接给新任县令夏麒,但他手头还有更为要紧的案子,所以…”
洛然咳嗽了两声,尹月风连忙给他递水,洛然抿了一口,唇上显出丰润之色。
“据说,渊国的商队又要进京了。”
花街上的人迎来送往,消息都极其灵通,加之洛然又是个心细的人,提供的消息必然是可靠的。尹月风沉默片刻,复又开口:“不知这一次,又会生出什么波折。我有不好的预感,只怕是又不能太平。”
“我也觉得。但我管不了什么家国大事,我也不想管,只盼着他们不要再到这条街上惹是生非,这里本就尽是一些可怜人。”
“我无法向皇上求援,但睿王爷那边还是有些办法可以使。你放心好了。”
“对了,上次的事情,后来又如何了?”
尹月风忽而一笑,狡黠道:“你说的是我买歌姬舞娘的事?自然是叶闯去善后了。我让他带了八千两的银票拿去与鸨母换她们的卖身契,鸨母只收了三百两,就把他们的卖身契都交出来了。”
洛然也笑了一声,却有些悲凉的意味,“我们这种低贱之人,活着时命就是一张卖身契,死之后就是一挂黄纸钱,与猪牛那样的牲口,差别也未见得多大。”
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洛然的话使人十分难过,尹月风攥住洛然的手,用力握紧。
“别这么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的安全。”
第八十五章
清晨,草尖树叶上沾满寒露,李寻菘艰难地从温热的被窝里爬出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天气转冷,太阳也开始贪睡,李寻菘一边揉着满是泪花的睡眼一边走出屋子,心说这秦燕的冬天也不比渊国好熬到哪里去。
沈钰起得很早,天刚蒙蒙亮便已起床打拳,这会儿他则在练刀,沉重的黑金长刀在他手中翩若游龙,人与刀如同一体,整套刀法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令人叹为观止。
“钰儿哥哥,这么早就在练功啦。”
沈钰只年长他两岁,所以李寻菘叫他哥哥,沈钰收刀入鞘,沉声道:
“一贯如此,多年的习惯而已。”
相比之下,李寻菘就懒散多了,不在戚冉君身边的时候,太阳不晒屁股他是不会起来的。沈钰打量着李寻菘,见他站的笔直,面色也红润,就问道:“看你精神不错,伤都好了吗?”
“嗯…已经不要紧了。”
看出李寻菘有些窘迫,沈钰反而笑了,“你害羞什么,好像谁没被冉君哥哥打过一样。”
“啊,你不会也…”
李寻菘不由腹诽,戚冉君还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怎么认识的人好像就没有他没打过的呀?
“既然伤已经好了,要不要和我过两招?”
少年人总是年轻气盛不服输的,虽然李寻菘觉得自己十有八九不是对手,还是果断应道:“好啊,切磋武艺,点到为止。”
沈钰擎刀,李寻菘执鞭,两人的武艺是由沈玄和戚冉君传授,端的也正是他们的架势。李寻菘先发制人,长鞭呼地带起一阵风声,沈钰将身一闪,刀锋所向正是李寻菘的弱点。二人闪转腾挪,缠斗得难解难分,鞭声刀鸣响作一片,引得府中下人都来围观。戚冉君也被吵醒,披着斗篷开门去看,只见沈钰连连退后,快被李寻菘逼到墙角了。
“输了。”
戚冉君轻笑一声,只见李寻菘一鞭直朝沈钰的颈间打去,而就在他飞身而上的一瞬间,沈钰已经灵巧地在他手臂下闪过,刀锋直直地抵住了李寻菘的后心。
“承让。”
沈钰立时收刀拱手,隐隐有几分江湖大侠的风范,戚冉君瞧着长大成人有了君子之风的弟弟,笑意悄悄爬上了眼角眉梢。
“总听师父夸你,你的刀法好厉害呀。”
“你的功夫也深得冉君哥哥真传呀,他真是毫无保留,都传授给你了。”
“可惜我学艺不精,给师父丢脸了。”
戚冉君忍不住笑出了声,朗声道:“谁说的?我可没这么说过。”
“哥哥。”
“师父!”
戚冉君看着沈钰,目光温和,李寻菘在一旁看见了,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楚。戚冉君却浑然不觉,眼睛只盯着沈钰看,“今天也不打算呆在府里吗?”
沈钰似有愧疚,颔首道,“是,我与点点约好,陪他去打些新的桌椅板凳,所以…”
“钰儿长大了,都不愿意陪我说话了,以前明明成天缠着我,要我带你去吃烧鹅的。”
戚冉君故作哀怨,倒让沈钰慌了,“哥哥别这么说…那我今日哪都不去了,就在家里陪哥哥吧。”
戚冉君笑得更大声了,沈钰大概是濮阳广所有学生中最单纯老实的一个了。
“逗你的,快去吧。晚上我亲自下厨,记得早些回来吃饭。”
第八十六章
出丞相府往东行六里,就到了何予怀的酒楼,此时街路上空荡无人,连煮粥卖包子的小贩也刚刚呵欠连天地撑开铺子的窗户,让香喷喷的热气一团团钻出来。沈钰不知道何予怀爱吃什么,就买了些肉包菜包,又夹了些小菜,用纸包起来带走。怕冷风吹散热气,沈钰干脆把吃的都揣进怀里,这样,等下就可以给何予怀吃热的了。
何予怀就睡在酒楼里,随便找张桌子躺上去,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个卷,就能睡一整夜。沈钰进酒楼找到他,发现他睡得正香,肉嘟嘟的脸红扑扑的,睡梦中还吧唧吧唧的不知在馋什么。
“好香啊…钰儿哥哥…我要吃——”
沈钰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把包子拿出来放到他跟前,香味瞬间四散,何予怀眼还没睁开,鼻子倒先凑过来了。
“好香…噫!别跑!别跑!”
沈钰笑不可支,推推何予怀,唤道:“起来了,小懒猪。”
何予怀被他推醒了,努着嘴半天睁不开眼,沈钰又拿包子逗他,玩笑着说:“你再不起来,我可全吃光了啊。”
“啊!吃的!”
何予怀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了起来,沈钰正凑在他身边逗他,冷不防被何予怀一头撞了脑袋。沈钰哎呦一声,险些把手里的包子掉了,何予怀抱着脑袋,发出闷闷的哼哼声。
“钰儿哥哥!你头怎么这么硬!疼死我啦!”
“谁叫你突然撞过来,撞疼了吧?”沈钰放下包子,一手托着何予怀的后脑,一手帮他揉着被撞红的脑门儿,边揉还边打趣道,“本来脑子就不灵光,这要是撞傻了可怎么办。”
“你才脑子不灵光!你才傻呢!”
沈钰笑了一声,往他生疼的脑门儿上戳了一手指头,“就知道吃,还说不傻呢。不疼了就快吃,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八十七章
沈钰天生的神力,终于在这一天派上了大用场,何予怀一路上买的所有大家伙小玩意儿他都能轻轻松松提走,让何予怀可以边走边吃糖葫芦,还空出一只手在街边小摊贩的货架上东摸摸西碰碰。
“你慢点,当心摔着。”
沈钰看何予怀走路时蹦蹦哒哒还转圈,总担心他会撞到人或是左脚绊右脚,倒完全忘了几年前他自己也是这样仪态不端,还觉得规规矩矩走路的都老古板。
“钰儿哥哥,你天生就力气这么大的吗?“何予怀走着走着,突然回过头来,弯下腰仰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问道,”是不是还没有你抱不动的东西呀?“
“说什么傻话,当然有啊。”
“咦?是什么呀?”
“你呀。”趁何予怀还没有反应过来,沈钰露出了一个坏心眼的笑容,低声说道,“小肥猪。”
“……说谁呢!你才是小肥猪!”
何予怀急了,手里还拿着半串没吃完的糖葫芦就要去打沈钰,沈钰哈哈大笑,提着大包小裹一大堆还能灵巧非常地躲避攻击。两人一路从街头闹到街尾,好不欢快,沈钰一边招架,一边还不忘取笑:
“小肥猪,你再打我,我可把你的点心全扔了啊。”
“你敢!”
何予怀突然刹住脚步,撅着嘴巴委屈巴巴地看着沈钰,活像沈钰读过的诗文里,深闺中可怜的怨妇,只是别人家的怨妇都是人比黄花瘦,他这个怨妇却是唇红齿白,脸蛋还肥嘟嘟的。
“好好好,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你一点也不胖,只是肥嘟嘟的,好了吧?”
“呸!”
何予怀刚要说些什么,嘴巴张开却突然卡住了,沈钰很是不解,拿胳膊肘捅了捅,问道:“你怎么啦?风太大闪到舌头了?”
“别闹!我刚才好像看到二少爷了。”
“月风哥哥?在哪?”
沈钰顺着何予怀的视线看去,那里却只有一个脂粉摊子,卖货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拾掇得很精致。
“哪有啊?那是往花街去的路,你看错了吧?”
“呃……也许吧,我就看见两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人走过去……”
“月风哥哥为人最正经本分了,叫他多看姑娘几眼,都会脸红心跳的,他怎么可能去花街呢,一定是你眼花啦。”沈钰见天色也不早了,心里惦记着早回丞相府陪戚冉君说说话,便催促道,“快走吧,冉君哥哥还在等我回去呢。”
何予怀最怕戚冉君了,连忙点头道,“那快走吧,回去晚了大少爷要生气的。”说完,他又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生气了就要打人的,打得可凶可疼了。
————————————————
“我说……你真不是在坑我吗?”
尹月风看着眼前精致小巧的瓶瓶罐罐,总觉得古怪得很,洛然却轻车熟路,拿起胭脂盒子要往他脸上涂。
“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可是……姑娘才要涂脂抹粉,就算我扮作艺伎,也不用这么——”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洛然已经用动作打断了他的话,活了二十七年零一个月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胭脂涂在脸上的感觉。
“知道你天生丽质,不必梳妆也倾国倾城。”洛然边说,边左右来回审视着妆容,随后又满意地拿起细细的毛笔,向尹月风眉间点一滴朱砂,“你听我的,我又不会害你。”
“恕我说句实话,原本交于县令即可解决的问题,不仅上达天听,还要二品大员亲自来青楼里勾搭证人,”尹月风无奈地苦笑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傻还是笑洛然疯,“这段要是写进史书里,你说我会流芳千古,还是遗臭万年?”
“反正记的是你又不是我,香臭与我都无关。”
洛然事不关己地说完,忍不住笑了,尹月风也不禁莞尔,抓起胭脂盒子佯作要丢洛然的样子。
“总之这事你给我好好保密,敢走漏半点风声,我就——”
“就把我买回去,给你当牛做马,如何?”
第八十八章
戚冉君找了身粗布白罩衫,在厨房里大秀功夫,李寻菘被拉去帮忙,手忙脚乱地连切带剁,搞得葱花漫天飞舞,肉馅掉了一地。戚冉君似乎乐得看李寻菘焦头烂额的样子,一边悠然自得地翻炒着锅里的牛肉,一边还哼起了小调。这小调是渊国的歌谣,沈玄唱来哄菁儿睡觉用的,但沈玄从来不唱词,只是轻声哼着曲子,戚冉君曾问他原因,沈玄回答说,这首歌是为赞颂沈家第一代皇帝所作,若是被祖先知道他拿来哄孩子,怕要平地里一团飓风将他召去天上问罪。
李寻菘一听这歌便想起沈玄来,就说道:“师父,您和师爹谁的手艺更好哇?”
“怎么,想吃他做的菜了?”
“也没有,就是怪想他的。”这是实话,虽然李寻菘爱玩爱闹,也喜欢四处闯荡,但离开故国久了,还是思乡情切。“咱们三个人都不在,师爹一个人住那么大的王宫,肯定会很寂寞的。”
“筱君中毒之事未了,明日还要请楚凉来看看,论医术,我只信得过他,所以我们还要在秦燕多呆一段时日。”
提及菁儿中毒,李寻菘又是心头一震,李云鹰不知所踪,他都不知从何问起,更别提为菁儿解毒了。不知这毒的毒性烈不烈,除了记忆错乱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症状,李云鹰到底想对她做什么,会不会还有别的手段…
“哎呦!!!”
李寻菘正神游,忽然被戚冉君踢了一脚,李寻菘吓了一跳,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到了一边。
“师父!你干嘛踹我!”
“发什么愣,要切到手了。”
“我是在想,夏麒那边怎么这么久了都没什么消息…”
戚冉君睨了李寻菘一眼,哼笑一声,“又不叫他臭瞎子了?”
李寻菘赶忙赔笑,满脸都写着一个大大的“怂”字:“怎么会呢,师父都教导过了,要守规矩,懂礼节,不可越矩,不可…哎呀师父!菜要糊了!”
“……”
————————————
华灯初上,花街又是歌舞升平,今日有洛然的戏,燕辞轩尤为热闹非凡。尹月风怀抱着刚刚修补好的琴,从二楼的栏杆上向下偷偷望了一眼,只见楼下宾客如云,好些买不到位子的只能拣着堂中角落站着,还要彼此推搡,只为争夺一个离洛然更近的位子。尹月风忽然有些怯场,怕被下面哪位贵人认出身份,便又匆匆回到房中,对洛然道: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还是低调谨慎些为好……”
“怕什么,不是给你面纱遮了半张脸么,不会被拆穿的。”
“还不如易容一番再来,皇上的暗卫也不是白养的,说不定哪里就藏着他的眼线,万一……”
洛然见尹月风畏畏缩缩的模样,干脆改用激将法:“当初是你自己坚持要亲自接近那群渊国人,我费尽心思帮你安排好,你却打退堂鼓。真不想去便不去吧,我自己可以拿到证据。”
“不行,那样的话……”
洛然之所以不染俗尘,正是因为无论何等尊贵之人,他一概不逢迎。这个惯例一旦被破,洛然的声誉便会受损,那些觊觎他的贵胄就要打他的主意。洛然说到底只是个戏子,若是遭遇纠缠,恐怕很难应对。
尹月风把心一横,咬牙道:“来都来了,就去会会他们。”
“有我在,他们不敢造次的。”
二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一个雍容华贵,一个素净雅致;一个顾盼神飞,一个俊逸出尘。两人甫一露面,便引得堂下一阵喝彩,座下看客纷纷议论,不知洛然身后这素纱遮面的琴师是何许人也。尹月风心中忐忑,目光暗中扫过戏台下的看客,在不远处的一张八仙桌旁,确实坐了几个渊国打扮的男子。这些男子体格健壮,佩有耳饰,腰间缀满宝石,可见极为富贵。
难道……就是他们?
第八十九章(上)
花街中事,虽上不了朝堂,但白衣琴师技惊四座,一曲《诗酒临江》博得满堂喝彩,气势竟不输素有京城第一角之名的洛然,消息仍是不胫而走,一夜传遍陌辽的大街小巷。坊间盛传,这名男子以素纱遮面,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但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已足以令人惊叹于他的美貌。男子始终不发一言,反而使人遐想他的嗓音,必定是声如珠玉,令人心摇。
翌日早朝散后,尹月风随众臣走出大殿,隐约听见有官员聚在一起,边走边议论道:
“文慈兄,听说昨日你去燕辞轩听洛然的戏,那个白衣琴师,你可见到了?”
“嗨!可惜了,昨日去得晚,没能看清那琴师相貌,但他的琴我听了,真是‘人间能得几回闻’呐!”
尹月风心里一阵发虚,生怕被人认出他来,好在戏台够远,他暂时还没穿帮。
“哦?连你都这么说,那实在值得一听啊!此人什么?何时再登台啊?”
“我给那罗老鸨打点了不少银两才问到的,此人名叫‘烟离’,东洋人士,至于何日再登台,那就要看缘分咯!”
何时再登台…尹月风心道,早知道消息传得这么快,倒不如另想办法,现在真是骑虎难下,自己把自己推到火坑里去了。
“如此说来,这烟离还是个有些脾气的。不错不错,何时再有消息,我定要去亲眼见见此人!”
燕辞轩是个弹琴唱曲的风雅地,有戏听,有舞看,但就是没酒喝。官员听戏,不算狎妓,也不为律法所限,故而一众官员兴致勃勃,边约着一起去听琴,一边走远了,只剩下尹月风有些无措地缓行,手心里满是汗水。
“尹大人?…尹大人!”
“啊?”
尹月风猛地回过神来,看见刘喜站在他面前,恭恭敬敬道:“尹大人,皇上召您去御书房议事。”
“…多谢。”
“尹大人,今日身体不适吗?您脸色好像有些白…”
“哦,不妨事,就是有点冷,暖暖就好了。”
尹月风顺口扯了个谎,刘喜却当成不得了的大事,忙忙道:“奴才这就命人再搬两个暖炉到御书房。”
“……有劳。”


第九十章
“嘿!听说没有,听说没有!燕辞轩那个白衣琴师,今晚又要登台了!”
“烟离?今晚能听他的琴?!快快快,赶紧去占个位子,去晚了可听不成了!!”
惊艳全城的白衣琴师隔日便又登台献艺,消息很快在市井中流传开去,罗老鸨收了大把的雪花银,笑得嘴角咧上了天。
“哎呦喂,尹大人,您这可比洛然当年还要拉风哪!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现在外头已经挤满了人啦!”
尹月风却高兴不起来,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任由洛然为他施妆,洛然一边为他画眉,一边对罗老鸨说道:“罗妈妈,您可不要喜新厌旧,把我忘了呵。”
“怎么会,我是那样的人吗?”罗老鸨站在门口,手里不停地摆弄着一块样式新奇的银器,这是外头的客人为了坐得离戏台近些才送的,据说是西洋来的珍品,十分稀罕,罗老鸨爱不释手,就把这客人安排在坐席最中、离戏台最近的位子上。“妈妈疼你,可就像疼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喔!”
“罗夫人,那支渊国商队来了么?”
“来了来了,他们渊国人五大三粗的,看见您这样标致的人儿啊,连路都不会走啦!上回您登台,他们走之前特意叮嘱我,一定要给他们留好位子,只要有您上场,他们一个不落都要来!”
“……那就好,有劳您守好这个秘密,无论对方是谁,都不能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
“您放心,放一百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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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儿哥哥!这边这边!!”
何予怀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沈钰,立刻跳起来使劲摆手,沈钰在人群中穿梭,很快来到何予怀面前。
“看把你兴奋的,等急了吧?”
“急呀!急死啦!燕辞轩今晚肯定人山人海的,我们这会儿过去,还不一定能不能挤进去呢!”
沈钰倒不在意什么白衣琴师,反正在他心里,谁也不可能比尹月风弹琴更好,更不可能比尹月风长得好看。但他不忍心扫了何予怀的兴,便说道:
“都怪我来得太晚了,咱们快走吧。”
“嗯,走!”
两人一路小跑,总算在尹月风登场前赶到了燕辞轩,此处往日里虽也热闹,但还未像今日这般人山人海过。戏台上有舞娘们翩翩起舞,衣袂翩跹之间,尽显妖娆妩媚之态,可人们都一个个抻长了脖子往楼上瞧,巴不得尹月风现在就现身,给他们弹上一整个晚上才好。
“小子!挤什么!还有没有先来后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真对不起。”
二人实在挤不到前面,只好远远地站着,何予怀个子稍小,抬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哪看得清台上人长什么样子?沈钰本无心听琴看舞,只顾着帮何予怀挡开身边的人,免得他被推搡或是踩了脚。忽然,人群如同锅里的开水,喧闹而躁动不安起来,原来是尹月风的身影出现在二楼。
今日尹月风的妆容比上次更加浓艳,一低首,一回眸,竟是风情万种。沈钰看着这“烟离”抱琴而坐的姿态,总觉得十分眼熟,这身形,这仪态……
不会吧??!
堂堂二品大员,不可能以琴师的身份出现在花街里,且不说身份天差地别,就凭尹月风与当朝皇上的关系,也绝不会如此张扬,被那些贪婪愚妄的目光盯着。
“钰儿哥哥,我可以坐在你肩膀上吗?”
“……哈啊?”
“我看不到啊……我先看看那个琴师长什么样子!”
反正身后也没别人,不耽误挡了别人的视线,沈钰在何予怀面前蹲下,叫他跨坐在自己肩上,随后发力站直身子,何予怀一下子就比别人高出了五六尺。
“好好看!他长得好好看!”
“嘘,别吵着别人听琴。”
何予怀骑在沈钰肩上看得来劲,忽然用手推了推沈钰的头,沈钰微微仰起脖子,问道:“怎么了?”
“钰儿哥哥,你看那个琴师……好像是二少爷哎!”
第九十一章
原来不只是他,连点点也觉得台上那人是尹月风,沈钰望着那琴师,心想道:倘若真是尹月风,他化了假名来此处弹琴必有自己的用意,或许是为了朝廷里的事,或许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应该节外生枝,干扰尹月风的计划。
“你看错了吧,这人浓妆艳抹的,哪里有月风哥哥半分气质。”
“可是…真的很像唉!”
“好了你别吵了,本来隔得就远,这下更听不清了。”
“……”
何予怀瘪了瘪嘴,安静听琴了。他不是什么身份尊贵之人,六艺一概不通,除了曲子好听琴师好看之外,他也听不出什么门道来。但精通乐理之人就不一样了,从行云流水般的曲调中还是能听得出琴师的紧张和不安。
尹月风极力克制,低着头不去理会台下的目光,可他总觉得有锐利的视线向身上射来,让他坐立不安。台下正中的那位贵人单手撑着侧脸,笑吟吟地望着他,而这贵人不是别人,正是项瑾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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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戚冉君闻声抬起头,发现李寻菘站在门口,半个身子躲在门框后,探头探脑的。戚冉君放下书,笑道:“怎么了?有事?”
李寻菘这才进门,径直走到戚冉君面前,乖巧地跪在他脚边,又抱着戚冉君的腿,把头搁在他膝盖上。
“这是怎么了?”
戚冉君看着突然撒娇的徒弟,心头涌上一股怜爱之情,任由他缠着自己,还伸出手去轻轻抚摸李寻菘的头。
“师父,我舍不得你。”
戚冉君笑了一声,打趣道:“叫你去军营里,又不是天涯海角,你半个月回来一次就是了,有什么舍不得。”
李寻菘抬起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戚冉君,哀怨道:“哦,我知道了,师父一点都没有舍不得我。”
“对,不仅不会舍不得,还巴不得你赶紧走,离我远点不要惹我生气。”
李寻菘眨巴眨巴眼睛,又扑抱住戚冉君。
“哼,我才不信!”
“不就是叫你去军营里住么,又不是没有入过行伍,不用怕。”
李寻菘哼唧两声,闷闷道:“渊国没有秦燕这么多规矩,万一我在军营里犯了错,秦将军罚我怎么办?”
“所以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仅是在人前,要记住‘君子慎独’这个道理,懂吗?”
“懂。”
“好了,地上凉,起来吧。”戚冉君拉了李寻菘一把,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戚冉君的腿,“秦朗治军严明,部下们也个个都是豪杰,你要多向他们请教,他们会愿意教你的。”
李寻菘眼睛一亮,兴奋道:“对对对,要和他们搞好关系,这样以后我闯祸了,他们才能装没看见!”
戚冉君一巴掌朝李寻菘屁股上拍去,拍得他“哎呦”一声。
“还没去呢就想着闯祸,以后出去不要说你是我的徒弟。”
李寻菘把脖子一梗,顶嘴道:“那可不行,谁要敢欺负我,我就报上我师父的大名,看他们谁敢招惹我。”
“你师父不仅不会帮你,还会打你!”戚冉君也知道李寻菘素有分寸,只是在开玩笑,所以忍俊不禁,笑着骂道,“看你再敢出去惹是生非!”
第九十二章
“月风,你怎么了?”洛然想为尹月风卸去妆容,发现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脸色发白,眼神也有些慌张。“刚才外面出什么事了吗?”
“有个朋友也在下面…怕是被他认出来了。”
“被认出来了…那要紧吗?”
“不知道,”尹月风也不知道项瑾逍为何会这么快出现,还这么快发现了他,更不知道他会不会阻止,又会不会告诉项瑾筠,“也许…不是太要紧吧。”
“但愿如此。”洛然也面露忧郁之色,边为尹月风卸妆边说,“听罗妈妈说,那伙渊国人出了高价,点名要你去弹琴呢。”
“这倒是个好消息,不枉费我精心准备。”
“以我的经验,此去绝不可能是单纯的弹弹琴听听曲而已。打探消息固然重要,但自身安危更加要紧,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吧。”
“那怎么行,你从来不——”
尹月风还没说完,洛然便止住了他。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
“皇嫂子。”
“……”
尹月风闻声刹住脚步,转过头看着隐在阴影里的项瑾逍,此处是燕辞轩的后门,很少有人从这条狭窄的陋巷中走,而项瑾逍就倚在一面墙上,歪着头看着他。
“一听说有个才貌双全的琴师现身燕辞轩,我就知道是你。”项瑾逍笑盈盈的,活像个看好戏的,“四哥败光了国库,需要你出来弹琴弥补亏空吗?”
尹月风硬着头皮,低声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再说吧。”
“回哪去?我带你回宫里?”项瑾逍站直身体,朝尹月风走了过来,“反正我闲着无聊,正好可以找四哥消遣。”
“别,瑾逍,你听我说,我真的有非做不可的事情,但现在不能让瑾筠知道,否则他…”
“他会大发雷霆,还会立刻阻止你。”项瑾逍收起不正经的表情,严肃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险做这种事?”
“事关渊国,实在是紧要,你同我回府,我把前因后果说给你听。”尹月风心知不对项瑾逍坦白是万万不可能的,只好妥协让步,“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告诉你四哥。”
“要不要告诉四哥,我自会有判断。但如果你不说实话,燕辞轩明天就会被查封,你的话就留着对四哥说吧。”
“……”
第九十二章(下)
“管…管家……”
叶闯正在府门口等尹月风回来,一扭头看见念遥远远地躲在长廊后面,若不是听到了那里有个人,真的要被他吓死。
“干什么?”
“都这么晚了…少爷还没回来吗?”
叶闯的眼神变得戒备起来,语气也不太好。毕竟他偷偷钻进尹月风房里那事刚过去没多久,险些被连累的叶闯也心有余悸。
“你找少爷有事么?”
“没,没有…”
“那你不去睡觉,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
面对叶闯的质问,本就胆怯的念遥越发瑟缩起来,他越是这样,叶闯越疑心,念遥迎着叶闯的目光,吭哧了半天才说:“我是看…天这么冷,你还在这里等…”
念遥终于肯把身子从长廊后面转出来,叶闯这才看见,念遥手里还攥着一件袍子。
“风这么大…要着凉的。”
念遥吃力地说完,像是把明天的勇气也拿到今天来用掉了,快步冲到叶闯面前,把袍子往叶闯手里使劲一塞。
“您您…您…我回去休息了!”
“……喂!”
念遥像踩了风火轮似地,撒腿就跑远了,叶闯在身后叫他,他也像没听见一样只管跑。很快,念遥瘦小的身影就消失在院子尽头,叶闯拿着那袍子,呆愣了半晌。
错怪他了啊…刚才是不是有点太凶了?
叶闯挠挠头,心里一阵感动,他平日里待念遥总是没好气,此时又有些愧疚。一阵冷风袭来,叶闯打了个哆嗦,尹月风还没有回来,寂静的街道上只有寒鸦的啼叫声。
真冷呵…
叶闯抖开袍子,准备套在身上,可他刚要穿,就觉得哪里不对。
“这件袍子…”
…好像有点眼熟?
叶闯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突然大叫一声,方才心里那点愧疚和感动顿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暴跳如雷。叶闯也顾不上接尹月风,掩上府门直朝念遥房里冲去,念遥刚褪了外衣准备睡下,被子还没盖好就被叶闯一脚踢开了房门。
“……管家?”
叶闯砰地关上房门,把手里的袍子在衣架上挂好,又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抄起了上次打过念遥的细木棍子。
“你是不是成心想害死我,嗯?!”
念遥被他吓愣了,歪坐在床上一脸茫然,叶闯恨得牙痒痒,一把将他揪了过来,不由分说,挥起棍子就往他身上抽。
念遥吃痛,发出了惊叫声,叶闯不予理会,卯足了力气狠狠地打他。念遥挣扎,他便将念遥摁住,不仅抽他的屁股,还打他乱踢的腿。
“管家!我…我又做错什么了吗?呜!”
打了七八下,念遥便有些呜咽了,带着浓浓的鼻音,委屈又惊恐地求饶道:
“求您别打…不要打了!”
叶闯暂且停手,指着衣架上的袍子问:“你从哪里拿来的这件衣服?谁准你拿出来的?!”
“就…就在衣柜里…就是少爷说旧了,让我收起来的那些…”
“无论新旧,那都是少爷的东西,你擅自拿也就算了,怎么敢拿这一件!”
念遥伏在床边不敢起来,趴在那里低声回话道:“这件厚实一些…我觉得暖和…”
“真不愧是伺候过达官贵人的呵,你眼光可真好!”
叶闯又发起怒来,棍子裹挟着骇人的风声,毫无章法地往念遥臀上打去,念遥惨叫一声,就落下泪来。叶闯一听他哭,打得就更狠了。
“一个下人,竟敢擅自动少爷的东西!你还拿着皇上的衣服给我穿…你不要命了,我还想要!”
念遥猛地抬起头来,哭红的眼睛里满是惊诧,他只当那是一件普通的旧衣服,谁知道居然是皇上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男人大多怜爱梨花带雨的小可怜,故而念遥的眼泪总是说来就来,不仅是为了讨人喜欢,也是为了在闯祸惹事以后少受些苦。念遥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令人心动,可叶闯并不懂“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心里想的只有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又毫无规矩的小东西。
“不知道?大不敬的罪过,你用‘不知道’就可以抵了?!”
念遥无言以对,红着脸只知道哭,叶闯每打他一下,他就哭得又悲惨一点。如此这般打了三十来下,念遥哭哑了嗓子,眼泪淌得满脸都是,嘴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一句“我以后不敢了”。
叶闯挥起棍子正要再打,突然有人拍门,叶闯以为是哪个下人过来求情,便喝了一声:
“出去!”
项瑾逍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拍拍尹月风的肩膀笑道:“你这少爷也太没面子了,下人都可以对你吆五喝六的。”
“……”尹月风假装没听见,看也没看项瑾逍一眼,又拍了拍门,对屋里说道,“叶闯,开门。”
叶闯这才知道是尹月风回来了,连忙丢下念遥去开门,先恭敬地喊了声“少爷”,才看见尹月风背后的项瑾逍,又连忙唤了声“王爷”。念遥伏在床边泣不成声,瘦弱的身子不住地发抖,项瑾逍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调侃道:
“不光关了府门,连房门也不让进,叶闯,你到底是‘管家’,还是‘当家’啊?”
叶闯低着头,没有回话,尹月风第二次看见叶闯责打念遥,心里有些不快。
“还不去备茶点夜宵?”
“是,少爷。”
念遥抽抽搭搭的,这才抬起头来,因他生得秀气,连哭起来的样子也是好看的。项瑾逍啧啧两声,问道:
“看他这幅惨状,和你倒是有几分像。你别告诉我,你做的那些事…也是从他这里得到启发的。”
尹月风瞪了项瑾逍一眼,才对念遥说:“你先起来,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是…”
《清风无意》第九十三章
听完尹月风讲述的来龙去脉,项瑾逍沉默了许久,尹月风内心十分紧张,生怕项瑾逍要把这件事告诉项瑾筠。好在项瑾逍只是喜欢闹,在正经事上从不开玩笑,事关两国邦交,他也绝不儿戏。
“从前和吕湘联络时,我确实有一些眼线在边境,但许久没和他们来往过,所以边境的情况我也不清楚。”项瑾逍斟酌许久,才疑惑地看着尹月风,“不过京城里的消息我还是了如指掌的,你想要线索,为何不来找我,而要自己冒险?”
尹月风沉默了一会儿,才坦率回答道:“瑾逍,任市舶司主事这几年来,我一直自以为兢兢业业,虽然说不上功在社稷,但好歹有些成就。秦燕和渊国相安无事这几年,人人道我哥哥背井离乡,忍辱负重,可我心里认为,我多少还是出了力的。”
“是这样没错。”
尹月风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情绪低落,“可近来我在想,到底是我自己能干,还是你四哥和你一直在暗中帮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一直以为有了通商往来,两国就能交好,百姓就能安居乐业,边境也不再有战乱之患。可如今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项瑾逍微微前倾身体,作出专注倾听的姿态,“此话怎讲?”
“两国恩怨已久,渊国作为战败的一方,屈辱和报复之心不死,这一点沈玄最有体会,他只是为了大局而选择了退让而已。”
“沈玄不是被逼退让,而是自愿妥协,难保哪天他翻脸不认账,两国又要撕破脸皮。”
项瑾逍说中了尹月风的担忧,尹月风继续说道:“先前渊国穷山恶水,尚且因为吕湘的反叛才最终落败,如今他们沃野千里,民生富庶,一旦与我们为敌,将比从前难对付十倍。”
项瑾逍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最尴尬的是,戚冉君夹在两国之间,一边是儿女情长,一边是家国天下,无论如何选择,于他而言都太过残忍。”
尹月风垂下头,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我现在有些理解了,为何瑾筠不喜欢菁儿,却要将她留在陌辽。他其实,是想把我哥哥留在秦燕,这样他就不必卷进两国的明争暗斗之中,虽然…”
“虽然,这样做会招致戚冉君的不满,甚至使他们三十年的交情毁于一旦。”
项瑾逍沉声说完,两人都没有再出声,尹月风看着窗边跃动的烛火光,黯然道:
“现在还不知道李寻菘的身份来历,我总觉得他背后有一双手,推着我们和渊国往最坏的方向走,包括你我,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项瑾逍冷笑一声,眼中有阴狠之色,“如果真是如此,这个人还真是挑对了目标。”
“所以,我必须捍卫我哥哥,无论何时,我选择和他站在一边。”
项瑾逍思忖片刻,笑出声来,这一次不是冷笑,而是意味深长。
“难怪你不肯向我求援,原来是怕我和四哥合伙对付你。”项瑾逍看着尹月风脸上被人看穿的表情,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嫂子真有意思,“你现在全对我坦白了,不怕我去找四哥告状?”
尹月风深吸了一口气,连身子也挺得更直了,“我自然怕,但怕是没有用的。我会隐瞒,但不会欺骗。”
“……行吧,我败给你了。”项瑾逍耸了耸肩膀,一副被打败了的样子,“被你这么一说,我要是去告密,倒显得我是个坏人。”
尹月风见他中招,终于露出笑容,项瑾逍收起玩笑的表情,正色道:“我可以不阻拦你,但你能确保自己的安全么?那些走南闯北的商队汉子都粗犷彪悍得很,未必是什么正人君子。”
“…我有分寸,你放心。”
项瑾逍盯着尹月风看了好半天,才“哈”地一声笑了起来,可满脸又都写着“我信你就有鬼了”。
“你有没有分寸无所谓,但想让别人对你有分寸,你怕是得先去毁个容吧!”
“……”
————————————
尹月风把项瑾逍送到门口,叶闯也候在一旁,恭敬地扶着府门,请项瑾逍上马车。项瑾逍停下脚步,歪着头看着叶闯,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用惋惜的口气说道:“可惜了,小叶闯,我一直想看看你家少爷发脾气的样子,今日难得有机会,他却急着赶我走,不让我看呢。”
叶闯何等聪明,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今日大难临头了,项瑾逍看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就觉得有趣,还想再欺负几句,尹月风却拦住了他。
“你再不回府,小心王妃给房门上锁,你今晚就睡柴房吧。”
“知道你们家祖传护犊子了,小气。”项瑾逍白了尹月风一眼,又转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叶闯,拍了拍他的肩膀,告别道,“不用怕,你家少爷那点力气,连只鸡都掐不死。”
“我现在想把你掐死。”尹月风很不客气地反驳着,恨不得拿把大扫帚把项瑾逍扫出去,“慢走不送。”
“……王爷慢走。”叶闯和尹月风一起目送项瑾逍的马车走远,这才关上府门,怯怯地望着尹月风,缩头缩脑的样子活像只受惊的小猴子,“少爷……”
“去我房里等我。”
尹月风冷冷地说完,便去找念遥了,叶闯喏喏地应了声“是”,慢腾腾地往尹月风的卧房里挪去。
第九十四章(上)
尹月风进门时,念遥正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连脑袋也用被子蒙住,整个人像是个瑟瑟发抖的球。听见尹月风走近,念遥这才露出个头来,在床上跪好,给尹月风叩了个头。
“少爷饶命,我是无心的…求少爷饶了我…”
念遥一开口就是哭腔,还带着可怜的颤音,尹月风本就不是硬心肠的人,一开口声音更是柔软了几分。
“你先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念遥不敢抬头,保持着叩拜的姿势说:“今晚您一直没回府,管家在门口等您,我见他穿得少,就想起…您曾让我收拾出一些旧衣服,我就从中拿了一件给他穿…我以为只是普通的旧衣服,我真的不知道是皇上的!”
说着,念遥又怕得啜泣起来,生怕尹月风因此发怒,再痛打他一顿。
“少爷,我知错了…我以后不敢擅自动您的东西了,求求少爷饶了我这一次吧,求求您了——”
尹月风自己都忘了哪些衣服是项瑾筠的,因为这些事从来都是叶闯在管着。如此说来,叶闯会发脾气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可这事在尹月风看来,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念遥刚进府里不久,犯些小错也情有可原。
“你既已知错,叶闯也教训过了,我便不再追究。但你要记得府里的规矩,不可随心所欲,否则,我绝不偏袒。”
“是,我记住了。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念遥连连磕头,被尹月风扶住,“伤得怎么样,叶闯打得重吗?”
“……”
念遥不说话,因为无论如何回答都不妥当,尹月风说完才想起自己问得不对,就说道:
“衣裳脱掉,让我看看。”
念遥本是男倌儿,宽衣解带之类的事做得惯了,哪还有什么羞耻心。可这会儿他却没来由地臊了起来,身子也往后退了退。
“不,少爷不要看了…您身份尊贵,碰我会脏了您的手的…”
这话实在难听,尹月风不由得皱了眉头。
“平白无故为何这样贬低自己,是谁对你说了什么吗?”
念遥用力摇头,并不回答尹月风的问题,尹月风见他抗拒,只好安慰道:“在我眼里,你与叶闯一样,都是本性端正的孩子,过去的事情非你所愿,我也绝不追究。人与人之间本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你不必把自己想得低人一等,如果有人说三道四,你尽管来告诉我就是,懂么?”
念遥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世间最低微最卑贱的人,从前的鸨母和打手还有嫖客甚至不把他当成人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与旁人没什么不同,念遥一时哽咽,嘴唇颤抖了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尹月风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只能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背。
“好了,不哭,你房里有药没有,我帮你擦?”
念遥吸了吸鼻子,哼出两个字来:“没有。”
“没有?那你上次…”
念遥低着头不吭声,尹月风便猜到,定是叶闯没给过他,他也不知哪里去弄,只能任由伤处疼着,疼到身体自行长好为止。
“你先歇息,这事我会处理。”
尹月风拉过被子把念遥裹了起来,叫他安心歇着,念遥却又爬起来,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管家教了我很多东西,那些话也不是他说的…他打我也是应该的,少爷…”
念遥又是给叶闯拿衣服,又是帮他说情,尹月风不禁心想,这孩子骨子里还是单纯的,只要好好教导,虽不能说成材成器,但总归还是可以好好生存下去。
“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多说了,歇着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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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7:2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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