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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同人】帝鉴图说(纯君臣 父子)[第1页]

作者:媞轩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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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于谋国,拙于谋身。


字丑勿喷

同人?嗯。就是同人。
乾昭元年冬月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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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例,今儿该是京城官员发俸禄的日子。本朝的俸禄较之前朝,着实是低了不少。盖因开国太祖爷淮石布衣出身,年少时曾受官府压迫,家破人亡,遂一生中都难减对官家的仇视。且不论其晚年大杀官员,死者万余,单说这给大小官员定的月俸,一品大员仅八十七石,递减至从九品,只有五石。除却那些另有来钱路子的贪贿之人,清水衙门里老实巴交的官员,生活大多拮据无比。因而他们每月最盼望的,便是发俸禄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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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祀祭清吏司六品主事,许入木,便是那些迫于生计的官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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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不巧,昨儿户部下了咨文,户部太仓银告罄,经内阁和户部商议,本月京城官员的俸禄,都折算成胡椒、棉花和苏木等实物发放。户部口口声声说这些货物都十分容易变现,换成银两也绝不亏。可谁不知,京城千余官吏的俸禄,全部都折成了这么些胡椒苏木发放。那若人人拿去变卖,市面上一下子涌入如此多的胡椒苏木,这些东西还能是原来的价钱么?贬值便算了,起码还能拿到钱。事实上,大量苏木胡椒进入市场,商家也只能收购一部分,剩下那些倒霉的官员,手里的东西卖不出去换不来银子,这个月的俸禄就等于没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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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入木怏怏地进了通济仓去取月俸折成的那些实物,又蔫蔫地出了通济仓,右手拖着一麻袋棉花,脖子上挂几斤苏木,腰间还系着三小袋子胡椒。他腾出左手捋一捋稀疏的髯须,咕哝道:“妻儿问我吃啥穿啥?我答:‘胡椒苏木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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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路几个同僚皆知许入木家中困难,此刻便也不多言语。大凡读书人,没有一个不信那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许入木的妻室却一连给他生了六个赔钱货。那六个闺女,最大的也才十六,都尚未出嫁。他所任职的祀祭司根本捞不着油水,家中这么多人要吃饭,他这么点俸禄根本不顶事。而他还不死心,一心想要儿子,便拿出全部微薄的积蓄,硬要纳妾。前几日许入木撑死了迎那妾室入门,已是家徒四壁。那女子也是命苦,才进这个家门就跟着饿了好几天肚子,直到现在——八口人都等着许入木发俸禄,而许入木总不能真让她们啃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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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主事,胡椒苏木棉花都很好变现,待会儿咱们一起拿去变卖了,得了银两便去买些酒食,那便是——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了。”素来温善的礼部仪制司郎中柳品申大人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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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承蒙柳郎中吉言了。”许入木勉强地微笑着,说出来的客套话竟带了几分哽咽。柳品申素来清廉,家中也不宽裕。他们俩结伴而行,向西市走去,巴望着能变卖手中的玩意儿,多换一些钱粮养家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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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又开始下雪了,如粉如沙。仿佛风尘女子那扑着厚厚的劣质胭脂的脸上,掉下了大块大块的脂粉渣子,装饰着这一场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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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入木和柳品申走不了几步,便一连打了好几个寒噤。雪化成水,弄湿了棉花,两人拖着的棉花袋子便越发沉重起来。连一贯的老好人柳品申都忍不住抱怨说:“这拿胡椒苏木折俸的馊主意是谁想出来的……天儿这么寒,又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是用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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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那个新继任的内阁首辅张叔岳!”许入木没好气地说,“他一登台,就将户部尚书撤换成他自己的门生李朝政。那李朝政整的什么胡椒苏木棉花折俸,多半是张叔岳指使。哦对了,你可曾看过这个月的邸报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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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品申想摇头,又怕冷风窜进脖子里,便缩着脖子抖了抖脑袋,疑惑地答道:“不曾。怎么?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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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入木沉默了一晌,颇为凝重地说道:“张叔岳捯饬出了那个什么‘考成法’,开了春就正式施行。具体这是个啥我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一言以蔽之,无功即有罪。大小官员从此皆有一项项任务记录在档,到年底一一核对。完成得不好,那便卷铺盖走人吧。唉,我等以后怕是混不了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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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连日子都混不了的地方还能叫作朝廷么?”柳品申长叹一声,“我等小臣不瞎掺和什么夺嫡什么争权,但求每天就这么混过去,到月底拿一份俸禄养家糊口,直至致仕。那张叔岳怕是成心与我们过不去,俸银不给我们发,日子也不许我们混。他一心想什么变法图强名垂青史,倒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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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入木讥诮地说道:“罢么,张叔岳可是堂堂帝师,陛下给他撑腰,太后也赏识他。不像咱们呐,好歹一个五品官一个六品官,变卖这些苏木棉花还得看那些铜臭之人的眼色。待会儿,还不晓得人家愿不愿意收购呢……”
①邸报,也叫“邸抄”、“邸钞”。中国古代抄发皇帝谕旨、臣僚奏议和有关政治情报的抄本。宋代起发展成一种手抄的类似报纸的出版物,明末开始发行活字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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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正午,日头出来了。雪渐渐小了,似一场朦朦胧胧的新絮,鲜软洁白,滋润美艳。雪片与风的厮杀之声逐渐喑哑,周围寂静下来,许入木与柳品申这才发觉似乎有人尾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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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流民不少,若非主干道,治安也不见得有多好。他俩互相使了个眼色,便警惕地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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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街道上只余三五个短衣平民,大多是面带倦色步履匆匆,还有一位离他们最近的俊俏少年颇为显眼。那少年一袭半旧秋香色蜀地锦缎,外裹着簇新的猩红斗篷,眉目疏朗,清贵逼人。他撞上许入木和柳品申狐疑的眼神,腼腆一笑,便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躬身长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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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乃西市张家杂货铺的老板……”少年的嗓音如济南的淙淙温泉 ,在冬日里暖到了人心尖。不过这谎话却有些拙劣,这等俊模样,这般知礼数,还有这一身颜色明艳质地不凡的衣裳,怎可能是个杂货铺老板?许入木和柳品申二人暂时也不戳穿,只听少年继续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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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晨起在街上闲晃,见二位身上的胡椒苏木棉花成色不错,便有收购之意。却不想二位相谈甚欢,小可担心叨扰了二位,便一路尾随而来——如今瞧着,还是叨扰了。还请二位恕小可唐突无礼。”少年不急不慢地说着,神色甚是谦卑,“小可愿以十两银子的价钱收购二位身上的货品,二位觉着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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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几斤破烂玩意儿,竟能卖到十两银子,这比市价高出不知几倍。许入木虽在心里喜不自胜,嘴上却推辞道:“张老板还是按市价收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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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连忙拒绝,执意要以十两收购:“不必不必,想来二位都是清廉的官员,不曾贪墨过咱们老百姓的银子。如今这十两银子,权当小可孝敬二位……还请二位拿了银子早日还家,与亲人共食一顿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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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那少年说起家人,许入木与柳品申的眼眶突然红了。他俩卸下身上的货品,交付与那少年,便乐颠颠地拿了银子。望着这二人欢喜的模样,少年温和的目光骤然凌厉起来,沉声说道:“太仓银告罄,国库空虚,内阁和户部也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二位一点儿也不体谅内阁的难处,一味在这里谩骂朝廷,非忠之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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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瞥了一眼他二人惊诧的神色,冷哼一声,笑道:“倘若这些清水衙门里的官员都如二位这般懈怠懒散,那朝廷何不撤销这些多余的机构?还请二位此后好好为朝廷办事,切莫再混日子。否则,在家父的考成法之下,两位的乌纱帽恐怕是不保。小可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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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猩红宛若一片红梅花瓣,匆匆消失在了茫茫雪色中。许入木气得脸色发白,唾沫星子横飞:“口气这么大,好生没教养!我等朝廷命官怎可被一介纨绔所辱!”他恨恨地将刚刚卖胡椒苏木棉花所得的银子掼到地上,用力踩了几脚,却不想硌得慌。他慌忙蹲下来揉揉脚,顺便将被踩进雪里的银子捞了回来,用袖子胡乱擦干了,揣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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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品申愣怔了一会儿,突然拽住许入木的衣袂,喃喃地说道:“我听到那少年说‘家父’了,难不成他是张首辅的儿子?喂,你听见了么?约摸是我听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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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名唤张鹰扬,正是首辅张叔岳之子。他别了许入木与柳品申,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晃去。他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身上却挂着几袋子胡椒、苏木还有棉花,活像沉水木制的博古架上堆满了锅碗瓢盆。一路上总有些惊异的目光向他投来,他也不甚在意,依旧大大方方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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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过商贾云集的西市,踏上了中央大街的青石板。大街的尽头,是巍巍的宫门。大街两边的住户非富即贵,而且靠皇城越近的宅第,主人的身份也越高。张鹰扬花了好长时间才走过六部尚书侍郎的府邸,再往前走了一段,五军都督的宅子铺陈开来,占了整整一条街的两侧。每走几步,便有唱喏声、辚辚的马车声,此必是朝廷大员的车驾。张鹰扬虽是首辅之子,然只是一届白衣,未有功名,他便不得不快快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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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远远望见了几位内阁大学士的宅第。最靠近皇城的,便是张府。首辅张叔岳才上台没多久,张府也是才修建好。张叔岳前段时日携着妻儿从京城一座不甚惹眼的雅致小院乔迁至此。整座宅子颇有苏州园林的风范,然而只仿得其形罢了。因地处京城中心,宅子里缺一条活水,而首辅张叔岳嫌挖渠引水劳民伤财,便不许挖渠。没有水,就没有桥,自然也不会有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韵致。纵有曲径通幽的雅趣,终是少了水的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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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踏进张府大门,就有小厮替张鹰扬接过身上挂着的东西。他逛回自己居住的淇奥阁中,匾额上书着“淇水遗风”四字,联上题着“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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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一碗热茶还没下肚,便听府里的管家张滨前来揖道:“公子,老爷在克臻轩等您。”
我已经被敏感词搞疯了……度娘似乎很不喜欢什么“官 吏”、“官员”,带“官”的都会被封……那叫我怎么写呀















张鹰扬时常觉着,他爹长得颇像一个人,尤其是发怒时。但他只是心里想想背后揶揄两句,从未敢把这个人当着他爹的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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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小皇帝童言无忌了。前些年,小皇帝还是东宫太子时,张叔岳任太子少师。小皇帝每年过生日都缠着张叔岳送他礼物,有一回张叔岳从民间寻了一册《三国志》的绣像给小皇帝看。小皇帝翻了几页,指着画上的关云长,笑问张叔岳:“此非张先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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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岳身形颀长,四十好几了也不见发福。剑眉星目,面容英武,还有一把及胸的好胡子,确实是位美髯公。张叔岳素有雷霆手段,人称之为“铁面阁老”。除却面皮白了些,他倒真与关公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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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为父的人多了去了,能骂出名声的,也就那么几个。”张叔岳收敛了怒意,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那个被我赶下台的前任首辅高义明,如今在南昌讲学。我一出台什么政令,他便立刻怒斥此令不可行。倒有不少家乡子弟听他授业,在江西影响颇大。还有文坛巨擘何隐,就是那个狂人,以阳明心学的名义著书立说,反对我主持的乾昭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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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至此处,张叔岳顿了一顿,剐了一眼张鹰扬:“高义明与何隐都是当世英才,你与他们有什么可比的?凭你这破水准,就算写文章明着劝太后、实则骂为父谄谀,你也能刺得到我?我张叔岳主持新政变法,现在已得罪了不少人,将来还会得罪更多人。骂我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若你一定要骂出点名堂,趁写这不三不四的文章的时间,还不如去多学些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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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通疾言厉色,说得张鹰扬目瞪口呆。他忽然有一丝黯然,这天下与父亲作对的人太多,而这其中大部分人,父亲都懒得搭理。果真,雄狮绝不会为了鬣狗的吠叫而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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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儿不过是劝谏那个败家的愚妇,又岂敢对爹爹不满?”张鹰扬垂首帖耳地说着,语气中却带了一分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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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岳笑道:“你都给受贿之人上谏了,还敢说不怨我这个行贿之人?还有,且不论李太后是不是愚妇,但她绝对是一个可以左右朝局的女子。若五十万两银子能换取她一分信任,将来关键时候能起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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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深谋远虑目光如炬,鹰儿敬服。”张鹰扬不痛不痒地顶了句,又咬咬唇,嘟囔道:“您给太后送礼,干嘛不花咱家的钱?非要花国库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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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岳不禁哑然失笑,用调侃的口吻说道:“咱家没那么多钱,近来盘下这栋充门面的宅子也花了不少银子。你还说李太后败家呢,爹瞧着你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一个早上竟花了十两银子出去。你今儿接济个许入木柳品申,还有什么王入木、徐品申照旧挨饿。你瞎充什么善人!下两个月你若敢找你娘要零花钱,仔细我捶你那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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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有些无奈,他说了声“是”,不禁腹诽道:就算咱家真有钱,娘也不许你送给李太后。跪了许久,他膝盖有些酸痛,偷偷挪了几下,更如针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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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岳挥挥手:“去罢,别在我这里耽误了读书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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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如释重负地起身,方欲告退,却听张叔岳嘱托说:“接下来一段时日时局会很乱,你万万不要在外面惹事。你哪怕犯了一点小祸事,都会被有心人利用来攻击为父,来阻挠‘考成法’的推行。太后娘娘会庇佑我们家,但咱也应小心为上。明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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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鼻子一酸,认真地道:“鹰儿绝不为爹爹惹事,爹爹只管放手大干一场,毋须再为家中事操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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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张鹰扬远去的背影,张叔岳慈爱地笑了笑,似冰雪初融一般。他又低头看了看那文章,心满意足地哼一声:“这小子,虽是莽撞了些,文采倒不错。这才像是我的种儿,假不了。”
那日张叔岳说很快时局会乱,张鹰扬犹自不信。可他不得不佩服他爹的机敏,又隐隐有些忧心:现在外头的舆情已是难以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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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京畿税务的一个八品税官佟本故昨夜上吊死了。据传,佟本故家中赤贫,又一连几天变卖不掉这些胡椒苏木棉花,一大家子跟着饿肚子。他觉着活着没了指望,遂解了官服,脖子上挂着几袋胡椒苏木,悬梁自尽。死前留下一首诗:“沿街叫卖寒雪天,苏木胡椒且奉还。可怜地府饿死鬼,尽是人间末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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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写得荒诞不经,这件事也是可大可小。但此事很快被有心之人利用,礼部侍郎徐庆沅、都察院左都御史张志鹏等人煽动舆情,将这等悲剧归罪于胡椒苏木折俸,矛头直指导致这场胡椒苏木折俸的张叔岳及其同乡,户部尚书李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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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对张叔岳不满之人争相募集银子给佟本故操办极为隆重的丧事,他们这几日也不问政事,三五成群地前往佟本故居住的陋巷吊丧。一个芝麻官的破屋墙上,挂满了高官送来的挽联。张志鹏送了一副“任上清官,瘦骨苍颜形影只;胸前遗物,苏木胡椒袋子双”。名满天下的清流领袖——国子监祭酒王元贞亲自送来了一副“赴黄泉已无告,管不得社稷生死;卖胡椒而不售,又遑论官秩荣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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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副挽联闻之悲伤凄惨,却皆带了“胡椒苏木”的字眼,意有所指。张志鹏又着人编了几首童谣顺口溜,专门讽刺胡椒苏木折俸逼死一条人命。两副挽联并几首童谣顺口溜此刻在京城广为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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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庆沅到底更为老辣,他清楚“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单凭一些读书人瞎嚷嚷,也撼动不了张叔岳。他便联合一帮颇有资产的朝臣凑份子给国丈李闻达送礼,撺掇李闻达向太后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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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达原是保定府一个农民,当年家中穷得揭不开锅,便送了女儿入宫做奴婢。这李家姑娘也是有造化,叫先帝瞧上了,还诞下皇长子朱钧天,一跃成为贵妃。先帝驾崩,李贵妃成了太后,李闻达受封常乐伯。就连小皇帝也亲昵地唤李闻达作“外公”,他无疑是外戚中的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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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胡椒苏木折俸,那些个皇亲国戚也只领了些实物充当俸禄。他们也想抱怨,却苦于没有闹事的由头。这些朝臣稍一怂恿,李闻达当即就进宫向他那太后闺女讨要说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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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达跷着二郎腿在仁清宫门前坐候,越发不耐烦了起来。他求见了好久,李太后也没见他,急得他直嚷道:“凤子如今做了太后,越发拿大起来,倒不把我这个老父亲放在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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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殿门口的内侍觉着李闻达说的着实不像话,又不敢劝——生怕劝李闻达几句,他又说出更有失身份的话来。李闻达虽披着身华贵衣衫,却是举止稀疏形容猥琐,世人大多不敢相信李闻达这种人竟是那个端庄娴雅的李太后的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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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请常乐伯进来。”终于,有侍女前来传话,李闻达急急地走进去,见了李太后,便极为夸张地行了个大礼,顺便将衣上的雪花尽数抖落在了大殿的地板上。李太后见了,也清楚这是父亲惯使用的伎俩。李闻达一旦有求于她,便不再以父亲的身份自居,举止要多谦恭有多谦恭,礼数难得周全起来,左一口“臣惶恐”,右一口“臣死罪”,直说得她这个做闺女的感到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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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后虽腻烦李闻达总向她要这要那,但毕竟是自己的老父亲,她看着也心疼,便命侍女为李闻达上了一盅参汤。殿中熏香袅袅,暖意袭人。李太后捻着手中佛珠,透过银红色的软烟罗纱帐,静静地望着吃相不甚雅观的父亲,心里竟升腾起一种久违的亲切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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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上个月没了俸禄,这些日子都拮据得紧。”李闻达终是打破了这份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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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后蹙起那罥烟眉,柔声斥道:“怎么就没了俸禄?常乐伯真是说笑,俸禄自然不会亏了你们这些皇亲,只不过是折算成胡椒苏木发放,您也不是领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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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达随即哭丧着一张脸,叹道:“户部给咱府上送来了一车的胡椒苏木棉花,充作老臣这个月的俸禄。老臣着下人拉了车到街上卖,谁知东市西市棋盘街纱帽街上,挤满了来变卖这些玩意儿的官员。苏木胡椒棉花一下子多出这么些来,商家根本收购不了全部。老臣府里人出发得迟,到了棋盘街,商家的库房里早已堆满了这些东西,便没人再肯出钱收购臣手里的这批货……臣这个月的俸禄相当于一两银子也没拿,拖着这一车胡椒苏木棉花回府里有啥用?能吃吗?能当银票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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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李太后斟酌地说道,“说句老实话,像您这等国戚,平日里惯是有来钱路子,家里还有上千亩朝廷赏赐的毋须交税的子粒田,再加上逢年过节的赏赐,您这家底还不算丰厚吗?区区一个月得不到俸禄罢了,哪怕朝廷三年不给您发俸禄,您这日子依旧能过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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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达听了,心里老大不高兴。他本欲指责胡椒苏木折俸瞎折腾人,因而故意哭穷。却不想他那太后闺女竟直接仔仔细细列出他的家底,他面上有些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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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后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了几分严肃:“其他皇亲约莫同您一样,财大气粗,自是不在乎这一个月能不能拿到现银。你们何苦和那些官员掺和在一块儿,去寻内阁和户部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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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达隐隐感受到一丝女儿的威仪,又想起了那些给他送礼、撺掇他进宫告刁状的徐庆沅等人,不禁冷汗涔涔。
李闻达故作镇定,犟声说道:“这胡椒苏木折俸可是生生逼死一条人命,太后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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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知道!”李太后干脆利落地说道,“这佟本故之死不过就是个意外,可总有人想拿这意外说事,来挑拨内阁与陛下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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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说得极重,李闻达觑着李太后无一丝波澜的面色,一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答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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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后缓和了语气,说道:“常乐伯想必是对胡椒苏木折俸一事不满。您不满归不满,太仓空虚没有存银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大凡是聪明人,何须在胡椒苏木这档子事上闹?闹得声势再大,朝廷也没有现银给你们发俸禄!况且您根本不缺钱,您心里面要的,难道只是这一个月的俸禄!还望父亲少与那些心怀不轨的朝臣交游,免得女儿到时候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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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达犹不甘心,壮着胆子说道:“那太后娘娘不是新得了五十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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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后面色一沉:“这是哀家拿来积德行善的,不是给您——不是给哀家娘家人拿去挥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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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达自讨了个没趣,只得告退。待他走远,李太后从妆奁中取出一张单子,那是今日东厂送来的线报。最上面一页,记载了张志鹏徐庆沅等人四处活动的情报,还有那佟本故的绝命诗和几副挽联。再下一页列了徐庆沅送给国丈李闻达、梁国公陶平如、驸马都尉周景明的礼单。李闻达前脚刚走,余下这些宗亲不久就会到。往后几页的情报也无甚重要,李太后权当看了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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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起单子,唤来侍女:“去取佛经来。不,今日朝廷的邸报还未看,拿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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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达心有不甘地出了宫,他本想借着胡椒苏木折俸的由头,向太后诉苦哭穷,讨些好处来。可还没等到他开口讨要好处,太后已是干脆利落地训斥敲打他一番,搞得他这个老父亲好没面子。他本是个粗人,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他不懂,自己被人当枪使了他也不甚在意。真正让他寒心的,莫过于女儿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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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太后娘娘怎么了……”李闻达闷闷不乐地自言自语道,“我不过要些钱要些地,逢年过节盼着封个爵位,她这回说‘祖宗规矩’,那回说‘朝廷法度’,硬生生回绝我不知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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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发心酸起来。几个月前,小皇帝登基,李贵妃封太后。他本想沾沾外孙和女儿的喜气,从伯爵晋个侯爵,却不想内阁首辅张叔岳搬出祖制,说什么外戚最高只准封伯爵。他那太后闺女端的是对张叔岳言听计从,却不肯在他这里尽半分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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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内阁,他恨恨地朝里面望了一眼,却也没瞧见张叔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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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岳这会子不在内阁,而是在户部同门生李朝政议事。李朝政轻蔑地说道道:“听闻李国丈受徐庆沅等人挑唆,进宫向太后告状了。估计他会告咱这胡椒苏木折俸弄出了一条人命。纵有父女情分在,在这件事上,太后绝对不会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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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雀聒噪罢了,不足为虑。”张叔岳淡淡地说道,“太后可以忍受常乐伯的贪婪,却绝不允许他被人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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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您将东厂的线报送给太后瞧过了,太后知晓了徐庆沅张志鹏等人的心思。”李朝政捋着他的胡须,“外头的人只想拿佟本故之死闹事,咱这些时日也想尽办法想压住这件事,这一来二去,咱似乎忽略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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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政平日里惯是一副谦恭隐忍的模样,此刻却显出一分尤为耀眼的自信与气度。张叔岳来了兴趣,忙道:“忽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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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政倒想卖个关子,便不慌不忙地问道:“首辅大人,您说,什么官最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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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岳调笑道:“只要肯花心思钻营,什么官都有钱可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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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说什么官最穷呢?”李朝政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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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大不敬的,”张叔岳侃道,“若人人只守着太祖爷给咱定下的俸禄过日子,大概个个都穷得光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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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在您面前油嘴滑舌一下,却不想,还是比不上您老。”李朝政唏嘘了一番,忽然便正色起来,“都说佟本故变卖不出胡椒苏木,换不到银子,穷得上了吊。可佟本故是管田地税收的,千穷万穷,也不会穷了税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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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岳立马警觉地问道:“佟本故管的是什么地方的税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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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地区怀柔、密云等四县。”李朝政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这几处地方的土地,有三成是‘子粒田’。子粒田是皇家赏给勋贵们的土地,而且勋贵们无需给子粒田上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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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我知道了。”张叔岳脑子稍微一转,便想通了,“那些勋贵们虽得了朝廷赏赐的子粒田,却还想要更多的田地。他们纷纷出资购置京畿的其他田地。这些田地不是‘子粒田’,所以要依法交税。这些掉钱眼儿里的勋贵们想偷税漏税,便硬说自己购买的田地都是‘子粒田’,不肯乖乖交税。唉,佟本故这个税官,夹在朝廷与勋贵之间,不容易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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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政无奈地笑道:“下官暗访了好久才发现的事儿,您稍微动动脑子,竟一会儿便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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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岳敛了敛神色:“你懂的是财政,我懂的是人性。好了,不瞎扯了,你也应该翻过户部的档案,京畿这些县的税收数目,应该很糟吧?”
“近五年,这些地方的税收没有一年达到应收税款的数目。”李朝政道,“也难怪,佟本故这税官当得太窝囊,既捞不到什么好处,而且他管的地方的税收不达标,着实影响他的政绩。若你的‘考成法’正式施行,他肯定是要卷铺盖走人。估计这才是他上吊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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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么,徐庆沅张志鹏那些人的眼界,只停留在如何利用佟本故之死针对咱们,只停留在党争上。他们看不见更远的。”张叔岳叹道,眼神黯淡了下去,突然间又折射出一种别样的激情,“你有什么想法?是不是好好查一查那些勋贵偷税漏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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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但也不全是。”李朝政回答道,“我想变一变那个祖制,那个‘子粒田无需交税’的祖制。只要是我大明的土地,一率上税!不管是不是什么赏赐给勋贵的子粒田!我算过了,若这些勋贵占有的田地都上了税,太仓每年能多出三百万两银子的税收。不过这样势必会得罪这些勋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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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云:‘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张叔岳的脸色有几分严峻,但他随即爽朗地笑道,“若咱铁了心要得罪这些‘巨室’,还须仔细谋划。首先我们要考虑太后会不会支持我们,若那些皇亲国戚又到太后那边闹事,太后能不能抵得住压力。若勋贵继续抗税,我必然是要杀鸡儆猴。拿谁开刀,怎么开,还须再商讨。刑部、大理寺那边要提前疏通好,可能还要针对‘子粒田交税’一事,再颁布新律法……你明白,我这不是畏手畏脚。大刀阔斧,必须一击而中。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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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李朝政不禁红了眼眶。
感觉自己写得太枯燥了
,所以没人……
快拍上了……鹰儿和小皇帝一起挨拍



伪更一波算吗……
张居正,字叔大,号太岳。
好吧,先解释一下文题“帝鉴图说”。《帝鉴图说》相当于是张居正给万历编的教科书,配有插图,写历代贤君昏君的故事,反正就是教导万历要做个好皇帝。
就想瞎唠嗑几句……其实,张居正的新政变法有好的结果,绝对不代表张居正这个人就会有好的结局。好比商鞅被车裂,但秦法照样沿用,甚至超过了这个朝代的寿命,万世不朽。
结局未定。楼主之所以换了人名,其实是有自己的私心。真的,我希望变法的成果能保住。至于个人的下场……暂时没想好。
就是来伪更赚人气的(?ω?),欢迎各位太岳迷妹来讨论。
还有还有,写起来真的很纠结(我自己都没耐心看下去)。枯燥,真的很枯燥……
祝愿能早日拍上吧<( ̄3 ̄)>哼!
落日熔金,华灯初上,棋盘街上一家名为“秦淮会馆”的酒楼迎来了生意最红火的时刻。这家酒楼也并非只做饭菜生意,俗话说,酒足饭饱思淫欲,有头有脸的客人若有什么需求,店家自是有办法满足。雅间里头,还有许多隐蔽的隔间,便是专供客人方便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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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边的美人儿袅袅婷婷地立在张鹰扬眼前,裙袂飘过,香风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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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中间两位生得高挑,身量苗条体量风骚。俩人都画了上扬的双燕眉,平添了几分英气。浓密的长发闲闲地挽起,衣衫也有那么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腰间的豆绿色宫绦上,均佩了镶嵌着玉石的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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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张鹰扬随手一指,以一种极为平常的口气说道,“这俩丫头的派系当属大同婆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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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篇一律的烟花之地,着实不再吸引京城那些惯会享乐的高官权贵。不管是歌舞琴艺,还是纯粹的皮肉生意,都开始朝地方特色发展。大同乃军事重镇,京城里头颇受欢迎的“大同婆姨”,便出自此地。大同婆姨皆是些高挑健美的女子,着装打扮也学巾帼英雄,或擅兵器舞,或擅擂鼓。这等女子或许到了床上才是最销魂,带了几分泼辣劲儿,大胆主动,体力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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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弟果真是见过世面的人,”坐在张鹰扬旁边的沈千里奉承道,“我第一次点大同婆姨来助兴时,瞅着她们腰间佩刀,着实唬了一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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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沈千里做东,邀张鹰扬喝酒作乐。沈千里是如今名扬天下的巨贾,他祖上原是盐商,几十年前,沈家在扬州已然是首富。他这些年往京城闯荡,将生意做得更大。沈千里开始相信那套“小贾贾于市,大贾贾于朝”,便结交起了京城的权贵。他也不是没给首辅张叔岳送过礼,但张叔岳治家严明,未曾搭理他,也不肯收礼。沈千里脑子活络,他心知张叔岳是铁面无私难以接近,可张府的管家门人,还有张叔岳的亲属内眷,同这些人交游并不困难。沈千里广撒网,张府上下,大概除了张叔岳本人,其余人都被他讨好了个遍。终于,沈千里钓了一条大鱼。首辅之子张鹰扬对他有了几分亲近拉拢之意,沈千里也素来就有攀附之心。一来二去,俩人便玩到了一块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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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来给爷斟酒吧,你们大同婆姨酒量都不错。”沈千里吩咐道,又转问张鹰扬,“您也挑几个姑娘解解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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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挑剔地打量了这一排姑娘。旮旯位置的三位扬州瘦马最是惹眼,仿佛是宋词里走出来的女子,清瘦婉约;眉梢眼角又满是风情,恰似那汉宫中的赵飞燕赵合德。怯生生地躲在一边儿的几个杭州船娘也不错。她们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船家女儿打扮。一脸稚气,朴朴素素清清秀秀的,十分可人。还有三四个道姑模样的女子,这便是“泰山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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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不僧俗不俗的,反倒惹人喜欢。”张鹰扬调侃了一句,便点了一位眉眼极清淡的泰山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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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里已是拥了三五个姑娘在怀,见张鹰扬只叫了一个,他身为主人,觉着颇为过意不去。他提议道:“不如我再让人带几个男色过来,张老弟您仔细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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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张鹰扬爽朗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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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下人去请男色的当口,沈千里说道:“这娈童的说头,比姑娘多得多呢。有句粗话,叫‘三扁不如一圆,*屁股胜似过大年’,张老弟可曾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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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赞同地说道:“自然是听过的,也是话糙理不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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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啊,娈童最吸引人的,可不只是这后庭花。上乘男色皆有一个肥墩墩厚撅撅的挺翘屁股,办起事来仿佛陷进了棉花里,简直是醉生梦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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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颇有些遗憾地说道:“家父管得严,平日里我连女色都亲近不了,又遑论娈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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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几个清秀男孩儿规规矩矩地走进来见礼。沈千里赏心悦目地瞧着,前几个男孩儿羞怯腼腆地笑了笑,目光却有些火辣辣的。沈千里早已习惯了风尘中人的主动热情,突然望见了最后面进来的一个男孩,神色清冷,虽生得柔美,却多了几分俊朗。他来了兴致,刚想上前去拉住那个男孩的手,却隐隐觉得身后有一道异样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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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弟,您请吧。”沈千里扭过头来,八面玲珑地说道,又推了推这个男孩,“叫什么名字?还不快去给张大爷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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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儿突然红了脸,小声地说道:“我叫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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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霜低眉顺眼地上前斟酒,潋滟的眸子似一对温润的玉珏。张鹰扬愣了一回神,出了一回汗,接过拒霜斟好的佳酿,心不在焉地饮下。纵使沈千里卯足了劲儿说荤话逗乐,张鹰扬只是勉强应付着。沈千里颇觉不对劲,美人在怀魂不守舍也是寻常事儿,可张鹰扬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倒是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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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板,我失陪一下。”张鹰扬急匆匆地出去,他觑了拒霜一眼,拒霜便乖顺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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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拉着拒霜,寻了个僻静角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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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钧天,你又偷溜出宫!”张鹰扬苦着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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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我这艺名起得雅致不?‘唤作拒霜知未称,细思却是最宜霜’。”朱钧天嘻嘻一笑,“我溜出宫来顽,想拉着你一起,却没在张府找到你。问了你房里人,才寻到了这淮扬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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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你速速归去。倘若叫太后发现了怎么办?”张鹰扬拉着朱钧天,直往外头走去,“你溜出宫来有没有人跟着?我遣他们送你回去。”
好久没更了……最近在忙着分班考试

“天色已晚,你速速归去。倘若叫太后发现了怎么办?”张鹰扬拉着朱钧天,直往外头走去,“你溜出宫来有没有人跟着?我遣他们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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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钧天实诚地说道:“我没叫人跟着。我怕连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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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委实连累了我呀!”张鹰扬叹道,“太后定会派人来寻你,你一个人哪怕在赌坊在勾栏在酒肆被寻到,总好过咱俩一起被寻到。您是太平不易圣明天子,我可不就成了唆使您吃喝嫖赌的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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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钧天浑似不在意:“你当你好人?你这又是叫姑娘又是叫娈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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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在办正事!”张鹰扬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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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商贾之人办正事?办正事要叫姑娘陪酒?要姑娘还不够,非得来几个娈童!”朱钧天不高兴地反诘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和你一起,我不要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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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被缠得没办法,只得岔开话题:“你怎么想得起来……扮作娈童的?简直太不得体了。还有,我是真的要办正事,我想给我爹解决掉一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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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朱钧天与张叔岳素来师生情深,首辅之子张鹰扬也曾是小皇帝的伴读。张氏父子与他因缘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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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闻是张叔岳的事,朱钧天立马来了兴趣:“你替你爹排忧解难,朕为什么不能跟着?朕早晚都会被太后发现不在宫里,还不如在外面多顽一会儿,大不了一顿骂而已。谁能拿朕怎么样了?”说罢,硬拉着张鹰扬,娇笑地走回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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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嘴上打趣着“你真是个娈童模样”,心里却仔细思量了一阵。他忖度着,有些事情,小皇帝还是应该晓得的——那便让他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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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陪伴的姑娘先后献艺,珍馐美馔也逐渐上齐。沈千里一杯接一杯喝着佳酿,张鹰扬酒量浅,怕喝多了不方便说事,筷子便没停过,只顾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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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沈千里喝了个半醉,张鹰扬觉着火候已到,便起身作揖道:“鹰扬有一事相求,还请沈老板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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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之子有事相求,商人天生的敏锐使沈千里的酒醒了大半,他拢着山羊胡子,客气道:“只要是首辅的意思,在下定当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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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腹诽道:灌醉了,这人也还是那么精明!嘴上答应得容易,话里却在打听是首辅托他办事,还是仅仅是我张鹰扬托他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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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家父的意思。”张鹰扬坦然地说道,立马切入了正题,“沈老板可还收购胡椒苏木棉花这类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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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就这么点小事。”沈千里故作不在意,“只要您张府出售这些东西,我沈千里必以市价三十倍收购。权当沈某对张叔岳大人的一片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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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为了攀龙附凤,以高价收购权贵手中的胡椒苏木,已是近来常发生的事。这可不是交易,而是变相行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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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自幼对政事颇为感兴趣,因而熟知官场中事,听了倒不觉什么,可在一旁陪酒的小皇帝却是一脸惊诧。张鹰扬突然有些心虚地偷瞥了小皇帝一眼,便慨然道:“唉,有不少人出几十倍市价收购这高官权贵手中的胡椒苏木,而末品官员即便当街叫卖,也无人愿意以贱价收购,他们只得继续受冻挨饿。且看那上吊的佟本故写的绝命诗‘可怜地府饿死鬼,尽是人间末品官’,道的便是这一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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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鹰扬继而把佟本故上吊一事完完整整地说出来。顺带着添油加醋地说了那些对张叔岳不满的官员如何带动舆情,如何闹事。那些高官写就的,悼念佟本故的挽联也全都背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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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说给沈千里听的。沈千里对京城的风向极为灵通,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张鹰扬实则是说给那不管事的小皇帝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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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听罢,低垂了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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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里面上仍是一副恭谨谦卑的模样,附和道:“佟本故是可怜人。我未能接济这些贫苦的官员,也是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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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明显被沈千里恶心得皱了眉,而张鹰扬却也不嫌他这话虚伪。他越发恳切地说道:“家父知晓沈老板是儒商,是大善人,还请沈老板一定要帮家父这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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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子何须如此客气?但说无妨。”沈千里慌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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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请沈老板在京城内张贴告示,说您以市价收购胡椒苏木棉花。只要有官员来变卖,无论其权位,沈老板可否一并收购?”张鹰扬娓娓说道,复轻叹,“家父实在不忍那些末品官员卖不出胡椒苏木,大过年的在这受冻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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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里此刻不多言语,但他那精明的脑子转得贼快:我可不信你张家父子是真同情这些受冻挨饿的末品官,还不是因为佟本故上吊一事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利用,搞臭了你张叔岳的名声。你们只得让那些贫苦官员卖得出胡椒苏木,解决了他们的温饱,时人才会少些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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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沈千里答应得颇爽快,“若仅靠我一个人在京城的财力,也未必能收购这成千上万斤的胡椒苏木。但我还有几个从商的朋友,再加上我在扬州城管理盐业的亲属,在不压低价格的情况下,收购这些胡椒苏木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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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板如此通达,鹰扬感激不尽。”张鹰扬大喜,又加重了语气,“家父亦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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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里只要听到张鹰扬提到“家父”二字,便浑身有劲。搭上了首辅,他心里是乐呵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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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7: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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