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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古舞新生(舞蹈、师生、传承、励志)[第1页]

作者:江佥gy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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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院附中,古典舞班,同寝少年。
子沐父荣,他少年得志;
技不如人,他另有所长;
快意佛系,他自在潇洒。
被迫学舞,他敏感彷徨;
北上求学,他心比天高;
不同家庭背景,不同条件性格,却有同样的理想不懈追求、同样的青春恣意飞扬。
这里,见证了晶莹汗水滚落时的姿态,见证了沉重幕布拉起后的寂静;也见证了聚光灯闪亮,掌声阵阵雷鸣。
挣扎、落寞,理想、荣光。
这是他们的人生。
而千里梦回时,古韵悠长。
一代代舞者正以自己的人生,换古舞之新生。


二楼艾特另一位作者哈哈哈哈@love文希love
大家好哇哈哈哈哈这是我和文希和写的一篇文。
再一次盖楼有一点紧张和小兴奋。
应该会保证更新的哈哈哈哈毕竟有她催促着我。
可能不算传统意义上的舞文,但里面寄托了太多我们的想法与心愿。
我们用五个少年,希望可以映出许许多多人的影子来。
当然,更希望大家喜欢啦!
【第一章】
附中六楼的宿舍,整洁得没有一点儿人情味。
逐梦的孩子,每一年,送走一批,又来一批。
又是九月开学时。是的,不必担心,很快,这里会再次充满生气与活力。
雷铭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将行李箱中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整理好。
他是第一个报道的新生,这倒像极了他的性子,这个入学考试专业排名第一的少年,做什么事情都是不甘人后的。
床铺都已经铺好,就差一些零碎的东西没有收拾。
舞鞋,练功服,跌打损伤药,绷带,被摆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妈妈用海绵套帮他包裹着上床的梯子,担心他在上边压腿的时候硌疼了脚。末了还忍不住叮嘱:“小铭,别练得太狠,注意身体。”
这个在舞团里独当一面的女子,最担心的从来不是儿子不用功,而是怕他把自己逼得太狠。
“走之前你爸也说,要是这边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过去团里练,也不远,有时间还能去看看你,别自己瞎折腾。”
少年转头,颇为无奈:“不用不用,妈,你放心吧。”他推搡着妈妈出门去:“我自己有数。”
送走了父母没多久,门锁吱呀一声又响了,迎面是一个少年腼腆的笑脸。
推门而入,四目相对,少年显得有些局促。
“嗨,你好。”声音不大,带着不好意思的笑,“我叫俞思凡。”
“嗯,我是雷铭。”
两个人都不是自来熟的性子,屋里一时有些尴尬。
倒是陪同过来的俞思凡妈妈,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的:“你就是雷铭?思凡,这就是你们专业排名第一呢,多跟人家学着点。”
说着又转向雷铭,“小铭,阿姨也拜托你,有时间多帮帮我们家思凡,他练得晚,能考到这里来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现在又和你分到了一个寝室。”说罢,朝着雷铭笑了笑。
“嗯好。”雷铭随口应,练得不好还考得进来,他心里闪过了一系列念头,但不愿多说,只是拎起了自己的包,“阿姨,我出去转转,你们先收拾。”
接着是何潇辰,他一手拖着箱子,侧身和爸妈闲聊,嘴里根本闲不下来。
“603,哎这里这里。”他停住脚步,见门微微开着,抬手敲了敲,便推门进去。
俞思凡正在上铺挂蚊帐,屋里闷热,他额头上挂着晶亮的汗珠,听见声音,有些局促地停下动作,想着要不要爬下床打声招呼。
“嗨,我叫何潇辰。”少年声音清亮,活络的性子到哪里都不会叫人尴尬,“俞思凡?刚刚楼下签到的时候看到你的名字了。”
俞思凡放松了些:“嗯,我是。”
“你忙你忙。”何潇辰放了行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累死了,我歇会儿。”
杨逸杰是一个人来报道的,从南方的小城一路风尘仆仆地北上求学,听起来简直有一种悲壮的味道。火车上,种种场景不断地他脑海中回放,小镇、学校、家人老师和好友、破旧的练功房……第一次离家,想着想着,少年不觉湿了眼眶,留恋、不舍,同时又夹杂着对未来的隐隐期待。
十几个小时辗转,终于,踏入梦寐以求的校园,看着身旁匆匆而过的未来的同学们,他的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
拖着巨大的行李箱爬上六楼,呼吸急促到让他深深担忧自己的体能,暑假里自己毕竟练得太不系统,丢下的怕不只是一点半点。
推开宿舍门,只见一少年跨坐在凳子上舞动着手指,那架势多半是在打游戏了,妈妈正在给他铺床,一面嘴里还念叨着:“还玩,什么时候了还玩。这么大的小伙子了,过来自己收拾。”
杨逸杰搬了行李进门,弄出了声响,母子两人才齐齐转头看向这边。
“阿姨好!我叫杨逸杰,是五号床的。”少年擦了擦额角的汗,露出笑脸。
“何潇辰。”玩手机的少年从行李箱上翻身起来,丢了手机,过来打招呼,“终于等到你,来来来,和你介绍一下,这是三床的俞思凡。”
杨逸杰这才看见,靠窗的位置,被柜门挡住的地方,还有一个室友。那少年略显腼腆的同他打招呼:“嗨,你好。”
“又要过没有手机的日子了,真是难受。”何潇辰大大咧咧地插话。
“可不呢,学校不让拿手机的规定,多少有些不方便。”杨逸杰一边放东西一边应和着,“不光是手机吧,听说学校很多地方管的特严?”
“可不,估计我脑子进水了吧,才会考来这里。”何潇辰耸耸肩,背对着他妈妈和杨逸杰摆口型,“都是我**我的。”
杨逸杰一下子笑出了声,被何潇辰冲过来捂住了嘴,两个人笑闹着,很快就熟悉起来。
“哎,我们另外的室友呢?”杨逸杰问,“不会是昨晚来的吧?”
“一床是雷铭,他说出去转转。”俞思凡道。
雷铭?榜单上的第一名吗……杨逸杰的动作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哦对,听说我们宿舍人少,空一个床位。”何潇辰指了指靠门的床板,“还有那边那个,我记得名单,是叫——方骅?东西一早就收拾好了,只是我们都没见到人。”
被议论的主人公方骅正坐在自家父亲的办公室里。因父亲在学校任教,他早在几天前就住了进来,做些恢复性的练习。不过说是恢复性,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他内心是极想去宿舍认识认识新同学的,却被父亲强行扣留在这里。少年无奈地埋头翻看手中的理论课本,却不知看进去了多少。
无聊的时光终于被敲门声打断,推门进来的是解琋,他们未来的班主任老师。解琋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大学毕业没多久就回了附中任教,他甚至觉得自己还没有太好地切换学生和老师的身份,就连走进教导主任——方骅父亲的办公室,心里还会有些怵怵的。
推门进来,才见主任并不在,他偷偷松了口气,冲少年招招手:“方骅,去宿舍楼转转,顺便帮我看看大家收拾的怎么样了,我们十点半在理论课教室集合报道。”方骅和解琋不是第一次见面。他甚至已经不记自己第一次见这个大哥哥的时候,是多大。甚至,他还没有做好叫解老师的准备。
方骅楞了一下:“啊?我去?”
他内心是有些别扭的,新生入学,谁都还不认识谁,他去做这样一个传话者,不就无形的把距离跟大家拉开了吗?少年的那点小心思,甚至希望同学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父亲在舞校就职。
那些几乎可以预知的议论,想想就叫人烦,甚至说是怕。
“怎么,这也怕?”解琋笑笑,没想太多,倒以为他怕生人不好意思去。
“我……”少年尴尬着,不知道怎么推脱才好,情急之下,不知怎么就蹦出来一句,“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得,怕生人的罪名是彻底坐实了。
解琋这次是真的笑了:“小兔崽子,走吧。”
于是方骅这一路是真的彻底的尴尬了,一句话在脑子里绕了好几个圈,直到宿舍楼下才终于咬咬牙说出口:“那个,我先进去,你先去别的宿舍转转?”说罢就要向楼上跑。
“站住!”少年回头,被解琋一个毛栗子敲在头上,“以后,要叫老师。”
终于,在解老师的目光下,他落荒而逃。
解琋挠了挠头,看着少年的背影,突然就回忆起自己在舞校刚入学时的场景,他站在原地,愣了有一会,这才爬了楼去。
还不到十点半,教室里的同学已经差不多到齐了。解琋站在讲台旁,叮嘱着进入教室的同学签到。教室中并不吵闹,可能是大家都不熟悉,只有偶尔传来的低声交谈。
“这是班任吗?看起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啊。”何潇辰和一边的杨逸杰耳语。
话音还未落,前方一阵嘈杂。
“那个,就刚刚进门的,是雷铭吧。我看过他的舞蹈,是很厉害。”
“听说,他专业课是第一名。”
“看起来还真有点儿孤高。”
……
议论声中,雷铭独自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泰然自若。
“怎么,你偶像啊?”见何潇辰目光一直追随者雷铭,杨逸杰忍不住打趣。
“切,他谁呀。”何潇辰一个白眼,“你认识吗?”
没想到会突然和自己说话,俞思凡一怔:“认,认识。他就是咱们寝室的雷铭。挺厉害的。”
“是么?”何潇辰撇撇嘴,未置可否。
教室里静了下来。解琋走上讲台,嘴角带着温暖人心的笑:“大家好,我是解琋,一班的班主任。”
他环顾教室四周,在角落里看到了方骅,“首先,恭喜大家成为帝都附中的高中生。咱们班有二十九个同学,来自祖国的大江南北。有之前走业余的,也有一直在舞校的。有家在本地的,也有第一次外出住校的。考进附中,只能证明大家之前的努力与优秀。但从今天起,接下来的三年,希望大家放下过去的成绩,踏踏实实地做一名舞者。这是我第一次带班,也不算很有经验。但我希望我的班里能有一个团结互助、积极向上的氛围,我也坚信大家可以做到。”
他扫视着讲台下一个个稚嫩的脸庞,却没想看到了雷铭皱起的眉头,他接着道:“以后在学校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
目光扫过窗子,是杨逸杰大大的笑容,而何潇辰竟托着腮望向窗外。
“希望大家彼此可以尽快熟悉起来。下午再给大家时间安顿好自己,没事的同学可以在校园里转转,熟悉一下环境,今晚我会去走寝。”
他的目光落在了靠门边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少年身上,又移开。“附中是专业的舞校,对先前走业余的同学来说,确实可能会觉得不适应,要求也会严很多。大家慢慢体会。”
何潇辰看向窗外的头转向杨逸杰:“我就知道我上了艘贼船。”
说起学舞,他真真是被坑蒙拐骗的。小时候的何潇辰调皮捣蛋、不爱学习,逃课出去和兄弟们鬼混。何妈妈这才萌生了让他离开文化课道路、走艺术的想法。恰巧何潇辰迷恋武侠,一次表演上看到了剑舞,便闹着要学。夫妻二人商量后报名了当地一所艺校的初中部,何潇辰就这样踏上了学舞的道路。进了艺校才发现和自己想的一点也不一样,他要学的是武,而艺校教的是舞。奈何世上没有后悔药,自己选的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后来,渐渐地,他不讨厌了,至少有阳刚之气的舞蹈,他觉得还是不错的。
“明天一早开学典礼。之后开始进入学期,课表之前大家也已经看到了。虽说是古典舞男班,但别的舞种都会涉及,理论课、通识教育希望大家也能重视。优秀的舞者必定是有一个善于舞蹈的灵魂的,单单一个躯体只能沦为别人的工具。”
说完这段,目光所及之处,解琋看到角落里的方骅笑了。
方骅确实很想笑,他还没有见过解琋哥哥这么严肃认真的样子。他还没有想好怎样用学生的身份来面对这些人,面对这个他熟悉的从小长大的地方。
虽说他的父亲就是这里的教导处主任,但从小到大他都一直没有接触过舞蹈这门艺术。小时候,他弹过钢琴,画过国画,唯独舞蹈世界一片空白。直到初二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不适合学习文化课程的,看到黑板上的一行行公式和课本上大段大段的文字就浑身不自在。
萌生了走艺术的想法后,兜兜转转还是走上了父母的老路。不敢谈喜欢,更夹杂着些无奈和父母的劝说。请老师、盯他练功、安排他进附中,看着父母忙前忙后替他操心。
试一试……最后,他和自己说,总归走下去,即便难一些,但怎么说也应该比其它更稳妥些。
解琋介绍舞院附中的规定时,何潇辰一直在神游。杨逸杰倒是听得认真,还时不时地低头记录。
“不会吧,兄弟你这么认真,这些规矩真当回事儿啊。”解琋宣布报道结束解散的时候,何潇辰一脸惊讶地望着杨逸杰手中黑压压的笔记本。
杨逸杰笑,眼神玩味:“废话。很重要的,谁像你那么没心没肺的。”
“走吧。”何潇辰白他。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诶,那个。对对对,方骅、思凡,走吗?一起吃饭去。”
还没等方骅回答,讲台上的解琋抢了先:“方骅,你留一下。”
方骅愣了一下,看向解琋,脸上有隐不去的尴尬。
其他人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杨逸杰轻轻拍了拍方骅:“诶?老师叫你去呢。思凡,我们先去吃饭?”
方骅愣愣的,点了点头。
教室里的人很快就散了。方骅还是站在座位旁,低着头。
解琋走过去,不轻不重的拍了他一下:“怎么了你今天,怎么看你这么不正常。”
“嗯?没,没什么。”方骅抬起头,对上解琋的眸子,眼神有些迷离。
“没什么就走吧?咱们吃饭去。”解琋扬了扬眉,转身去讲台上拿东西。他今天总觉得孩子不太对劲。
【第二章】
一路上,方骅都没有开口,只是安安静静地跟在解琋身旁,他问什么他就好似完成任务似的答一句。直到快到教职工食堂门口,方骅突然轻轻拽了拽解琋的衣角,停了步子:“解琋哥哥……”短暂的沉默,“我爸说,说不让我在学校搞特殊。”
解琋这才明白,笑着拉起小孩继续向前走:“诶哟,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一路上看你就和个闷葫芦一样。原来是这样。没事。吃个饭也叫搞特殊?从小到大,在学校你不一直就在这间食堂吃么。”眼看离教职工食堂越来越近,方骅又一次停下了步子,拉住解琋。
“不光吃饭。”方骅表情很严肃,“以后,能不能不说你认识我。对我,正常一点儿。”
解琋一愣。
方骅面部表情很复杂,他向后退了两步,站定:“解老师再见!”三十度小鞠躬,转身跑远了。
午后的阳光洒进窗子,在三面落地镜的反射下,将整个屋子照的通明。窗外被绿色覆盖,窗子的另一侧,安静地立着一架黑色的钢琴。
解琋推门进来的时候,屋里的人右手拿着一块白毛巾,左手扶着把杆,认真地擦拭着。木制的把杆在阳光下好似镶上了一层金边,细细地看去,木头的脉络纹理,清晰可见。
从镜子里看到解琋,王邵飞停下手中的动作,甩了甩头发,站起身,却又走到另一旁的把杆边,俯下身子继续擦:“大中午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解琋脱了鞋,往里走,直到把杆旁:“来看飞哥你擦把杆啊。”他冲王邵飞笑,阳光印在脸上,有点刺眼。他眨眨眼睛,换了个角度。
“什么时候学会贫嘴了?难得见呐。”王邵飞仰头看他,手里的动作没停。
解琋转身倚在把杆上,绞着手臂:“哎……贫嘴?我发愁还来不及呢。”说罢用右手碰了碰王邵飞的肩,“飞哥你别擦了。”
王邵飞抖了抖毛巾,斜着站起身子,也倚在把杆上,侧脸冲着解琋笑:“怎么了这是?这不明天才开学呢么。”
“今天报道啊。上午孩子们,都见着了。”解琋撇撇嘴,“有点担心。”
“你啊,又杞人忧天什么。”
“这帮孩子,看起来比咱们那时候难教多了。不知道怎么给你形容,你明天见见就知道了。还有,方骅的情况可不大好。”
“方骅?”王邵飞转身望着窗外,“他怎么了?”
“怪怪的。说让我以后对他正常点。”少年的小心思,两个人一下就猜透了。
“不想搞特殊,挺好的么。他的功也不用担心,开几次小灶,不出半年,一定赶得上来了。”见不是什么要紧事,王邵飞又蹲下身子,直接坐在了地板上。“雷铭,好苗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解琋也蹲下,坐在他身旁:“他爸可是我上学时候的偶像。”
“好你小子,偶像竟然不是我啊?”王邵飞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朝着解琋轻点了几下。
“哪个舞者不崇拜雷俊呐,舞蹈家协会副主席,桃李杯第一名。原来学舞的时候,我就是看着他的带子撑下去的。”
王邵飞踢了踢他脚,笑容可掬:“你可以去问雷铭要他爸爸的签名啊。”
“……”解琋满脸愤愤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叹了口气,“别开我玩笑了,咱们班的孩子水平差异不小啊,这样太难教了。之前就和教导主任提议要按水平分班。”
“孩子们还小么,改造还有机会,有个一年多,下面的同学就赶得上来了。”王邵飞甩了甩手中的毛巾,目视着它成功地飞上把杆,“别多想了。”
解琋嘿嘿笑,从地上爬了起来:“哥你终于擦完了,都亮得反光了。”
“怎么?”王邵飞偏头看他,这小子,拍马屁的时候绝对没有好事。
“想你再帮我看看明天给小孩展示的组合。”解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明天的开学第一课,解琋准备为孩子们做一套技术技巧的展示。
“还练?多大的舞台没上过啊你,给学生做个示范紧张成这样。”
“第一课,让他们记住的应该是最标准的。”解琋很是坚持,舞台是没少上,可当老师,他是第一次。
“谁不知道你堪称舞院的教科书的?”王邵飞翻身起来,嘴上想劝劝他别逼得自己太狠,可心中实在理解一个舞者的精益求精。
解琋讨好的笑着:“堪称也不是就是嘛。”换衣服去了。
刚刚毕业签约舞团的解琋,正处于舞者的黄金时期,但谁都没料到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他的右膝盖,在两年前第一次登台演舞剧时受伤。手术之后,他以为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人人哀叹时,哭过,抱怨过。最后,解琋只是默默地接受了现实。残酷难熬的康复训练下,他站了起来。之后不多久,他又重新回到了功房,可技术却无法较之从前。就是这样,他原来的古典舞老师林轹,才一定要把他拉回附中,一边恢复,一边任教。
决心留在舞校带班后,他逼着自己用这一个暑假的时间,做康复,练能力,可到底比不了最巅峰的时候,就总也不甘心。
准备的技术技巧组合是他之前参加“桃李杯”比赛时的简版,略去了很多可能有冲击的动作。这套组合,每一个动作的记忆都深到骨子里去了,是多少个日日夜夜打磨出来的。
王邵飞倚在把杆上,安静的看他做热身,然后开始翻腾跳跃。
真正进入状态后,两个人都开始认真起来。
“按你的标准来,不必迁就我。”一遍结束,解琋调整着呼吸,还不忘偷偷打量王邵飞的脸色。
王邵飞心里是有自己的计较的。这个师弟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好好恢复伤病,他有机会重新站回属于他的舞台,这个时候折腾的太过,反而是伤害自己。所以,自不能像带十几岁孩子那般要求他。
待他喘息声渐渐平稳,王邵飞才开口:“第四个八拍,我数,你再来。”
解琋轻轻点头,随即进入状态,起步跳跃,一招一式都让人赞叹。
他本是这一代最优秀的舞者之一,王邵飞想。
“角度角度,偏转十度左右。”
“再来。”
“不错不错,记住这个感觉。”
舞动中带起的风声,都是美妙的旋律。
努力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下午的时间,王邵飞陪着这个小师弟在练功房中度过,最后是林轹找来,才打断了两人。
林轹此人,是附中绝对重量级的古典舞老师,差不多十年的光景,从教王邵飞,到带解琋,他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这一年再接一年级,竟能和两个学生搭班,看着两个当年的小少年成长为翩翩舞者,再到执鞭育人的师长,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自豪。
“好你们两个!”林轹站在门边,待两个人结束一段,停下来短暂歇息的时候才出声打断,“打电话不接,办公室也没人,果真是躲在这里。”
解琋又不好意思起来,笑着不知道怎么接话。
“行了,收拾收拾,系里召集开会呢。最后安排一下开学事宜。”
“哎,这就来。”王邵飞急忙应。
林轹拍了拍解琋的肩:“膝伤还好?能恢复成现在这样,很不错。”
解琋这倒是愣了一下,林老师,真的很少夸人。
正式开学的这一天来的飞快。
开学典礼结束的时候,太阳刚刚炽热起来,晒在人的身上,暖暖的。排着队走出大厅,何潇辰伸了伸懒腰:“每天六点起床,这日子没法过了。”
杨逸杰走在何潇辰身后,一把把他伸起的双臂打下去:“你长点心吧,这可是专业舞校。”一旁的方骅看到他耍宝,扑哧地笑出了声。
“开学典礼的时候方老师刚刚教导过,学舞之人贵在勤,要抵得住惰,对自己狠得下心——”杨逸杰拿捏着语调,推推何潇辰,快走了几步。
杨逸杰知道,这舞校来之不易。刚刚开学典礼国旗升起的时候,他就默默地对着国旗发誓,一定要好好练功,成为中国数一数二的优秀舞者,把中国舞带到世界的舞台上,吸引更多的人关注古典舞。
一旁的方骅听到他提起方老师,又红了脸。刚刚爸爸在台上讲话的时候,他就觉得手足无措,那种感觉太奇怪了。台上的人是他熟悉的爸爸,又好像离他远了许多。
很快,就走到了教室门口。
九月,北方渐过了盛夏。末夏转秋,微凉。练功房里浅浅地打了空调。半大小子们换了衣服在教室中站着,有些局促。教室很大,他们三五成群地倚着把杆,三面镜子中全是一个个身着白色汗衫、黑色短裤的身影。
雷铭自顾自地将腿架上把杆,稍稍活动着。何潇辰企图借着杨逸杰的肩膀,来个回笼觉。俞思凡对着窗子盘腿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窗外。
门响了,走进来的是解琋。低声的交谈停了。杨逸杰推了推何潇辰,在他话还没出口时适时地捂住了他的嘴。
少年们自觉地从四周集中到了解琋所在的教室中央。
“我们的基功王老师马上就到。”他环顾,还算满意。
大概排了一下上课的队伍。
王邵飞手里拿着一个夹子,走进了教室,在解琋身旁停下,瞬间聚集了所有同学的目光。
一头明朗的短发,前额的刘海三七分上梳,蓬松的黑发向上翻卷,露出浓密的剑眉和炯炯星目。舞者的气质,在他站定时就展露无疑。比解琋略高的个头,修长的身材,腿与上身的完美比例,透过薄薄的汗衫,似乎看得到紧致而富有线条的肌肉。
“同学们好。我是大家的基功老师,王邵飞。”他两脚平行分开,双手拿着夹子背在身后。“大家叫我王老师,小王,小飞,什么都好。既然我带基功——我的规矩,除了功,别的我们都好商量。”
下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何潇辰从身后捅了捅杨逸杰,小声:“挺帅的,和小爷我有的一拼。”杨逸杰嫌弃地回头瞥了他一眼。
王邵飞继续:“基功课有多重要,我觉得大家应该也很清楚。对还是高中生年龄的大家,尤其还有一些同学之前没有上过专业院校,以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至少每天都会见我一次的。”
俞思凡撇了撇嘴,从小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练基功,他总觉得舞蹈表现是不需要依赖突破人体身体限制来实现的。
王邵飞饶有兴致地看了方骅一眼:“之前我也听有的同学有这样的想法,什么舞蹈是一门艺术,而不是炫技。重在感情的投入而不是技术的高低。如果炫技的话就去练艺术体操好了。”
下边的少年们嘈杂起来。
方骅低头看着脚趾,好像这样的话,他之前是说过,应该是在他刚刚开始练舞的时候。
“但是——”王邵飞陡然提高了音量,少年们的低声交谈瞬间就被压下去了,“我要说的是,没有技术,不成艺术。但光有技术,也不是艺术。”
“我想大家会慢慢体会到的。既然在舞院附中,想必咱们班大部分同学都是喜欢舞蹈的,即使不那么热爱,将来也是要靠舞蹈谋生的。是个人都能跳一段舞蹈,但什么是真正的好舞蹈?真正的艺术是需要技术支持的。我相信这也是很多同学不辞辛苦读附中的原因。优秀的舞者,不仅举手投足,都是舞姿,还要有足够的技术以供表达。”王邵飞接着说,少年们的声音渐渐止了。
“技术——这是我们在附中首先需要打磨的。将技术磨成艺术,是大家现阶段需要学习的,更是需要用一辈子体会的。”王邵飞声音坚定。练功房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鸟叫声。
杨逸杰的手默默攥成了拳。
停顿了半分钟,王邵飞从许多同学脸上看到了坚定地眼神,他知道今天这番话,孩子们听进去了。
他继续:“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不为难大家。我们点名,大家互相认识一下。然后,今天解老师给大家准备了一段技术技巧示范。不求大家多长时间内能做到这样,只是让大家看看优秀的技术,心里有个努力的标杆。”
说罢,他牵了牵嘴角,脸上笑容玩味:“以后少叫苦叫累。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自己离你们解老师还有多远。”
他看了一眼雷铭,少年神色淡淡,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进行完这些,我们同学也认识了,舞蹈也欣赏了。就先活动活动筋骨,让我看看你们一个暑假过去的进步情况。”
下面的少年们报以一阵大声的干笑,进步情况,但愿如此吧。
方骅没有笑。他跟着王邵飞练过几次功,比起解琋,他更怕眼前的王邵飞。每每他一上手,总是几下就逼的他眼泪直落。最初听说他是自己的基功老师时,心里就有些忐忑,现在在练功房中央站着,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听得他说今天不上难度、也不上量,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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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顶文哇超开心!
这篇文在晋江也有发,习惯用晋江的小伙伴可以去那边看看哈哈哈~
(晋江是首发会早一点哈哈哈哈
(小声哔哔
【第三章】
二十九个男生,依着名册上的顺序答到。读完最后一个名字,王邵飞将名册放在一旁的钢琴上,示意少年们往后站:“让解老师先给你们来一段。”
功房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了一阵掌声。
解琋走到教室中央,深呼吸,等待音乐响起。然后起手,落目,抬眸,之后是一连串的旋转,像一阵风。此刻,他的眉梢眼角都在飞扬。
一个大跳,落地,接连是一串旋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少年们屏住呼吸,看呆了。
……
解琋一个后翻落地,站定身形,从后起腿,转旁,在少年们惊讶的目光中,控过了一百八十度,如箭在弦,饱满有力。
音乐停了。
王邵飞带头鼓掌,少年们这才回过神来。
“偶像,绝对的偶像!”何潇辰难掩眸中的激动。
“原来解老师就是高手啊。”俞思凡脸上带着笑容,小声嘀咕。
雷铭脸上也失了漠然,双眸少有的闪着光。
解琋略略鞠躬,有些喘息,看向王邵飞。
王邵飞走近,在他耳边:“膝盖,没事?”
见他点点头,这才转向学生们:“看到解老师了吗?三年,好好练。我希望这里的每一个同学都能以这样的标准要求自己。”
跳完这一段,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解琋觉得这帮少年看他的眼神都不大一样了。
“好了,看过标准了,我们开始吧?”
说是不上量,也不会让他们轻松了,王邵飞暗笑。吩咐孩子们上把,这才去开了音响。
“不管你们之前的热身是如何来做的,既然我们现在是一个班级体,就都按我的标准来,做齐做好做统一了。”
他眼神示意解琋,后者便走去侧面的把杆,在全班都能看到的地方。
“今天,解老师带着你们做,但是动作大家要尽快熟悉。”
话音未落,音乐的节拍已经到了,解琋举手抬足,再简单的动作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王邵飞一个一个孩子看过去,有的肢体协调,陌生的动作也学的有模有样,而有的要稍差一点。
雷铭这个骄傲的小孩,按照身高,没有被安排在正中间的位置,怕是有些不开心。他的动作是班里最好的,这无可否认,可就是觉得,还是浮了些。
骄傲,可偏偏让人有了教导的兴致。王邵飞暗笑,小子,来日方长啊。
他再走,路过杨逸杰身旁,轻轻抬了抬他的手,在他耳边压着声音道:“注意姿态,嗯?”
少年明显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王邵飞又抬了抬下把,声音依旧是压着的:“大胆做,延伸——怕什么?”
耳边残留着暖暖的气息,听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知道这是老师对他小心思的照顾,心里也暖暖的。
路过何潇辰时,却是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收紧了。没睡醒吗,动作软绵绵的。”
何潇辰嘿嘿地笑了几声,依着提点调整了姿势,余光还偷偷瞟着老师的脸色。
还真是皮。王邵飞心道。
一排的少年,他走过一趟,又走一趟,大多是一一提点,唯有雷铭,只字未说。
是因为自己做的足够好吧,雷铭心里想着。可为什么会觉得,他连看都没有多看自己一眼呢?习惯了被老师捧在手心,被忽视的感觉总归是让人不好受。是因为无需指点,才不会多停留吧。少年又自欺欺人地想着。
集中注意力的时候,时间总是走得格外快。不觉,少年们身上都已是一层薄汗。
把上加把下,又做了几组小跳,面颊已微微泛红。
一片惊愕中,见长条凳已被拖了出来。王邵飞扫视了一圈,将各色神情尽收眼底,他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各位,别愣了,上吧。”
杨逸杰转头,见何潇辰正一脸纠结的看着自己,他苦笑,拍了拍对方的肩。
方骅心中腹诽,不是不上量吗?
人人心下忐忑。
王邵飞手中不知何时又变出那个文件夹,他抖了抖,再补一刀:“你们入学考试的成绩可都在我手里,大家程度参差不齐,我理解。现在也不会用统一的标准要求你们,但是,这个成绩,是对你们的最低要求,嗯?”
入学考试?那时候卯足了劲就为考上舞校,现在又懒散了多久,哪里能一样?少年们心道。
这样的道理王邵飞哪里会不懂,可他偏偏要问:“不算难为你们吧?”
一旁的解琋微笑,仿佛看到了过去跟着王邵飞练功,战战兢兢的自己。飞哥还和当年一样,这说话的语气,一点儿没变。
身边人还在犹犹豫豫。雷铭心中轻笑,架上腿便卸了自己的力量,他心里憋着劲,仿佛比平时更扛疼了。背手抬头,把自己上身挺得直直的。
少年们陆陆续续都搭上了自己的腿,可是真的滑下去的没几个。
雷铭身边的俞思凡偏了偏头,他想问,你不疼吗?可愣是被雷铭面无表情的脸吓得憋了回去。
王邵飞最先按了按方骅的肩:“快点,两分钟?”
方骅咬了咬牙,任身体向下沉。他知道王老师两分钟对他的要求在哪里,第一节课,他不想丢人。可是,这两天恢复下来,他的身体正处在一个疲劳期,练得仿佛更困难了。
走过何潇辰,王邵飞踢了踢他的后脚:“专业班考上来的?让我看看你的规范。”
“老、老师,我慢慢来,慢慢来可以么?”何潇辰双手撑着地,嘴上也不闲着,忍不住讨饶道。考完附中就跟解放了似的,这些天,他几乎丝毫没练过。即使刚刚热身充分,他也觉得自己现在不过平地竖叉的水平。
“行,慢慢来,不行就留堂呗,我不急。”王邵飞居然笑了。
绕过呲牙咧嘴的何潇辰。
再看雷铭,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痛苦。王邵飞反倒没忍住,俯下身探了探他的韧带,死要面子的小孩,最让人不放心了。
不出意料,对他自己来说,应该是到了极限,跟考学时的成绩比也有进步。不过,王邵飞摇了摇头,在附中,这还不够。
另一边,解琋半跪在地上,帮俞思凡摆正了后腿,少年皱着眉,两手撑着地面,已经疼的难忍了。
“下不去?”解琋拍了拍他的后腿,尽量柔着声音问。软开这块,昨天两个人写研究教学计划时,俞思凡是被划出来重点关注的孩子。
少年摇了摇头,不是下不去,是他根本就不想下去。来舞校的第一课,就这么难熬,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
“不行的话,我压着你?”解琋吐了口气,他是真的心疼这帮孩子,“来,手给我。”被人逼着,总比自己和自己较劲好受些吧。
少年暗自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递上了自己的手。解琋也不急,等他放松了,这才慢慢使力。
练功房里传出了第一声痛呼。
俞思凡涨红了脸,他腿上疼,又着实觉着羞,实在是难堪的很。
王邵飞没让他一个人难堪太久,也开始一个一个的压过去,开学第一课,真是不弄哭几个不罢休的架势。
“王……王老师,你上课的时候说今天只是活动一下,不上量的。”方骅疼的面部肌肉纠结在一起,在王邵飞又一次经过他身旁时说。
“耗个竖叉,这叫上量吗?”王邵飞轻笑。
又直起身子:“诶,诶,诶,把歪歪斜斜的姿势都调一调,吐吐气,放放松。手都拿起来,找找平衡。平衡找不太好的同学,把手放到前腿的膝盖上去。可以的同学,手背在身后。”
又说:“上课的时候答应你们,第一节课不上量,所以今天也不再多要求。一会儿我过去,一个一个,按着之前的标准,调整一下你们的姿势。我和解老师调整一圈,然后大家把手都背在身后,耗两分钟,我们就完事。”
方骅已经憋红了眼眶。王邵飞这里从他压起,耗的时间自会长一些,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特殊待遇……
“两分钟了,下到了吗?”王邵飞跨在他身后,俯身在他耳边说。方骅嗫嚅了半天,只憋出一个“疼”字。
他是真的怕。
“手,拿上来。”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跟着王邵飞练功,方骅知道一点儿讨饶的机会都没有。自觉将手伸到了头顶。
王邵飞向上牵着他的手臂,膝下小心地拿捏着力道。还没怎么使力,就听见膝下少年急促的喘息。
“诶——,规矩不知道吗?别憋气,腿上,松一点。”
方骅急喘了两口气,知道躲不过,松了力。但觉腿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真像把韧带拉断了一般。
王邵飞也知道孩子到了疲惫期,腿上疼的紧,却还是狠下心去逼。方骅的软度,在这个班上,不算好。孩子又没有童子功,练起来,自是更难一些。
“吐气,吐气!”他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啊!真……真的不行,腿……腿……腿要断了。”方骅两只手死扣在一起,头不住地扭动,汗水溅在了王邵飞脸上。
他没理会小孩,“放松,放松……”膝下没停,“再下两公分,今天就算完。”
方骅撕咬着牙,拗他不过,觉得腿上的剧痛还在慢慢加重。
“你再深呼吸最后一次,我去压别人。”方骅喉中嗫嚅出歪歪曲曲的一声,而后慢慢呼吸。王邵飞膝下加力,方骅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手臂挣扎着就要去够腿。
“立住了!”一声喝。周围的几个少年看到方骅的模样,都心下惴惴。
方骅哭出声来。
“保持住,一会儿动作走了形,我回来还压你。”王邵飞掰着方骅的肩,“脚背!”看着少年兀自挣扎,又咬着嘴唇将手背在身后,勾勾绷绷的脚背也恢复了原样,这才向下一个走。
方骅真的忍不住,抓心挠肝的痛丝毫不见缓。若被绑在练功凳上是无法挣扎,此时却是一刻也忍不了。王邵飞前脚走了,就忍不住将双手撑着地面。
王邵飞踩过下一个,转头看到方骅歪歪扭扭调整姿势,气就不打一处来。知道自己今天对他狠了些,想着他在班上这么多人面前,会更能忍些,才又往下多压了两厘米。
“方骅!忍不了是不是!”教室里的缀泣声小了下来,一旁耗着的少年们都顾不得腿疼,纷纷侧目。
方骅眼中噙着泪。支撑着全身重量的胳膊,不住颤抖。
王邵飞伸手拿过文件夹,拽起小孩儿的胳膊背在身后:“抓着文件夹,不能松手。”方骅脸上的泪流得更凶。之前练的时候,也有比这狠的,可是今天,不知怎地,真的痛得一分一秒都忍不了。
“不——不要!”
王邵飞没顾忌身下的孩子,探了探没什么问题,硬是又压到了方才的高度。
方骅两手背在身后,扣着文件夹,只觉得痛的眼冒金星。疼起来,便什么都顾忌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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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邵飞看了看方骅没什么问题,这才走到雷铭身旁:“不错,比表上登记的有进步。今天不压你,坚持一会儿吧。”
雷铭疼得满头汗,在喉间发出一个“嗯”的音。之前看到方骅的惨样,还不由地为自己担心,没想到王老师都没上手。
先是一阵紧张害怕后的庆幸,后又不由得难过起来。把杆动作就没怎么指导自己,耗腿也是自己来,他不由得觉得这位王老师好像不太喜欢自己。
王邵飞是不敢给雷铭多压,知道他和自己较着劲呢。这样差不多已是极限,十五岁的小伙子不比八九岁,盲目地往下走有时反而会适得其反。
对面解琋也已经压过三四个,有的男孩儿在小声抽泣。
压到何潇辰,满教室就听到他大声地哀嚎。
“你一个男生,丢不丢人?”王邵飞忍不住揶揄。
“啊——嘶——面子重要,还是腿重要啊?!”
“能和我狡辩,说明还是不疼。”王邵飞踩着他的腿根,加力。
“疼!疼……真的疼!……王哥!飞哥!”
看着眼前不正经的孩子,王邵飞想笑:“闭嘴吧。最后压三下,你数着,然后保持住。”
“一——二——不行了!老师不要!……啊!”随着一声惨叫,王邵飞结束了他对何潇辰的折磨:“保持住啊,要不一会儿再来三下。”看着呲牙咧嘴的何潇辰,王邵飞笑。
入学时,他的软开在班里算好的,没想到一个暑假下来,退步这么多。逼一逼,这个水平,应该还是上得去的。
何潇辰嘴上闹得虽凶,可怎么说也是专业班考上来的。从小开始练舞,这样忍痛也不是第一次。今天这次在他的悲惨经历中,根本算不了什么。就是他嘻嘻哈哈的性格,总也耐不住安静,好像这么闹着,练功也不那么难熬了。
王邵飞去压下一个学生的时候,余光还是忍不住瞅他。
不错,动作还保持着,有点科班的样子,就是嘴里依旧哼哼呀呀的:“飞哥,疼。”不嫌累就让他嚷嚷去吧,王邵飞心里暗笑。
只要动作达到要求就行,他从来不愿把课堂气氛搞得很严肃。
杨逸杰上练功凳的时候溜到了最右边,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他心虚自己功不好,想挑个不那么显眼的位置。结果不成想,老师一个个的压过来,到他已经是最后一个了。他自己耗得最久,疼得浑身汗。
解琋过来,在他身边蹲下。
“受不住了?”轻声问。
少年咬着牙摇了摇头。
“觉着自己撑了这么久很不容易?”解琋拍了拍他的后腿跟,“可是你在僵着,根本没有效果。”
杨逸杰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委屈?”
少年狠狠地摇了摇头。
“那就放松。”解琋双手把他的上身扶得更挺拔了一些,用膝盖顶住他后腿,“你什么时候放松下来,我再开始用力。”
不能哭,不能哭。
他狠狠地告诉自己,然后一点点收了僵持的力量。
解琋没想他这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心中赞叹这孩子不简单。
杨逸杰咬着牙,铺天盖地的疼痛很快就席卷而来。像是考验他一样,解琋压得很快,少年疼得浑身发抖,却愣是一身没吭。
王邵飞那面,也压到了最后一个。他环顾:“来来来,差不多了。之前说的,两分钟,计时开始——有把手放到地上的,撑膝盖的,咱们就集体重来。”边说边站起身子,看着大男孩儿们的姿势,时不时纠正一下。
方骅脸上都是泪,拿着文件夹的手不住颤抖。
王邵飞看了他一眼,而后走到何潇辰身后,脚搭在他的后跨根上,语中带笑:“看你耗得无聊,加点儿难度。”
何潇辰一下就呲牙咧嘴起来:“疼疼疼!”
“手!背好了。落到地上,全班重来。”
何潇辰的汗顺着发髻流到了额下,嘴上还是没停,默默念叨:“呃啊,苍天不公呐……”这时候还开的出玩笑,王邵飞轻笑,还是不疼。
解琋这边一直压着杨逸杰没有松。看着孩子的脸都憋得发了红,“吐气,大口呼吸!”
“呜啊……呼呼……”没有怎么像这样耗过腿,杨逸杰有点儿吃不消。手背在身后,腿根处像撕裂了一样。
“最后十秒,坚持一下。”
……
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
只知道听王邵飞说起身去踢腿的时候,杨逸杰双手撑在地板上,好半天动不了一下。
解琋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腿,然后在少年身侧重新蹲下:“喏,扶着我,帮你收腿。”
杨逸杰疼懵了,也没想着拒绝,顺着解老师的力一点点收了腿。
另一边王邵飞结束了,过来看他们,声音凉凉的:“自己起不来?”这话是冲着杨逸杰说的。
少年一下子局促起来,咬着牙不知道怎么答话。
“哥。”解琋瞥着他脸色,讨好地喊了一声。
王邵飞没理他,依旧看着杨逸杰:“去踢腿,下不为例。”待少年走远,这才瞪着解琋:“下不为例。说你呢。”
“行了,哥。”解琋嘿嘿笑,“我会注意。”末了又忍不住小声辩解,“不是第一节课吗。”
“你还知道是第一课?”王邵飞压着声音,但是抑制不住的咬牙切齿,“第一节课不立个好标准,以后惯了依赖你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解琋本想夸杨逸杰几句,那么懂事的少年怎么会呢?不过在王邵飞压迫的目光下还是改了口,“我错了,错了。”
盯着少年们踢腿,而后换腿耗叉。
日渐晌午。
王邵飞拍了拍手,叫大家集合。
“今天差不多了,以后我们会慢慢把难度和量都提上来。最后,俯卧撑,不多,三十个,做完我们放松解散。”
这回是何潇辰率先撑在地上,呼哧呼哧做了起来。阳光射在他的额上,一片亮眼的晶莹汗珠。
几组放松做下来,王邵飞说下课的时候,一些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有些吃不消,杨逸杰也在列。
还有几个少年慢慢吞吞往换衣间移。
王邵飞看笑了:“第一节课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啊,后面怎么办。”
“谁说这节课不上难度不上量的。”方骅靠着把杆,一脸愤愤,小声嘟囔,显然对这句话耿耿于怀。
“赶紧吃饭去吧。下午文化课好好上。”解琋一旁叮嘱。
少年们三三两两离开,王邵飞叫住了从换衣间走出来的杨逸杰。
“王老师……”杨逸杰不明所以。
“嗯。”王邵飞把他拉到一旁,自己盘腿坐在地板上,“知道自己什么问题吗?”
杨逸杰摇头,他只知道在这个班,自己水平不高:“我会努力。”
“不是这个。”王邵飞看他,“之前看过你的舞,跳的还行。”又看向他的膝盖:“之前教你的舞蹈老师没有说过你的问题吗?”沉默了一阵儿,见少年没有反应,“你的腿型,不大好看。”
少年低下了头,这不是他能选择的:“知道的。之前老师也说过。”他委屈了。
“你膝盖大,先天条件的问题。”气氛更沉闷了。
“王老师,我……没有办法。”杨逸杰语声里带了一点儿颤抖。
“也不是没有办法。你这个问题,入学考试的时候,就被注意到了。腿型,对舞蹈演员来说是很重要的。”
他一把拉过孩子,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之前你不走专业,所以可能老师对你的要求不那么严格。但今天我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知道,并且重视起这个问题。”
练功房里已经没人了,何潇辰出去的时候,向杨逸杰示意了一下,解琋也去收拾东西了。
“来,腿伸直了。”王邵飞蹲下,双手顺着少年的双腿下去。“你看——”他指着隆起的膝盖,“这个毛病不揪过来,是考不上好舞校的。”
王邵飞看见孩子咬着嘴唇,眼里已经闪了泪光,太要强的孩子。
“委屈什么。”王邵飞摸了一把他的头,“你的膝盖,要经常压。可能别人压几周就能达到的效果,你要几个月。谁都有短板,这种事情,不委屈,很正常。”说着,站起身,从地上拉起少年:“上把。”
杨逸杰把右腿搭在把杆上,今天已经很累了,他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王邵飞坐在地上靠把杆一侧,面朝少年,双手从下面环住他的膝盖,微微使力。不很疼。“正腿,腰立直了,往下压。”
杨逸杰向下才知道搂住膝盖的痛苦,从腿后的韧带到膝窝,没有一个地方好受。
“下,下,下!抱住了!”王邵飞喊。
杨逸杰能感受到王邵飞手上的力越来越大,他紧紧皱着眉,随着他身子俯下,他觉得自己的膝盖也在向下。不同于平时压腿,整条腿生疼。
“抱住耗一会儿吧。”王邵飞一边说,“这个方法是最有效的。以后压腿的时候最好能找个人从下面帮你搂着膝盖。”杨逸杰疼的整个身子在颤,微微弓起了背。
“和你说的话白说是不是?背挺直了。”杨逸杰小声呜咽,强撑着挺直了背,额头贴在小腿胫骨上,泪就顺着流了下来。
上课时耗腿耗得狠,他没哭;体能跟不上,强撑着,他没哭;此时此刻,痛、累、委屈全都一股脑儿地涌上来,他忍不住了。
“王老师……”
听出了孩子的哭腔,王邵飞松了手:“起来吧。”
少年一下慌了,泪也停了:“不是,不是。对不起,我能忍住的。”
王邵飞心里突然就难受起来。
看上去那么阳光的男孩儿,怎么这么多心,小心翼翼的。“不是的,没怪你,起来吧,今天差不多了。”
杨逸杰在腿上蹭了把眼泪,直起身子,从把杆上拿下腿。“嘶——”膝盖被压的时间长了,难以弯曲。
“自己走走,活动活动。”王劭飞从把杆下站起。
“以后压腿就照这样练,腿伸直了,转开了。多压压膝盖。还有,踢腿的时候,站标姿的时候,花三倍的力气,把膝盖打直了,腿绷紧了。懂吗?”王邵飞看着少年懂事地点头,“这个毛病不好改,上着点心。”他抹了把小孩的脸,“舞跳得不错,努力。”
杨逸杰看着王邵飞鼓励的笑脸,也不禁牵起了嘴角,这是这一上午以来最发自内心的笑容了。他对着老师认认真真地鞠躬,道:“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嗯,去吧。”王邵飞拍了拍少年人的肩。
杨逸杰转头向练功房外走,还没出门,迎面便撞上了解琋。
“哟,还在呢?”解琋自然地笑着。
“解老师……”少年显得有些局促。
解琋换过了衣服,在外面等着王邵飞一起去吃饭。却见他迟迟不出来,这才推了门进来找。
王邵飞笑:“就走了。”
“正好,杨逸杰,我问你个事。”解琋摸了摸下巴,认真地看向少年,“你觉得咱们班有没有谁比较适合当班长的?”
“啊?”杨逸杰愣了一下,没想到老师会突然问起这个。
之前小学初中的时候,他都是班里的班长。文化课的成绩还是很不错的。
他咬着自己的嘴唇,纠结了一阵子。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可以吗?”
“你想当?”解琋一下子乐了。他本来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就是随意和孩子们聊聊,了解一下状况,不想一下子就问着了。
“嗯。我小学初中的时候,一直是班长。觉得自己挺喜欢组织大家一起做一些事情的。我知道自己专业成绩在班里不算很好,但是我会努力的。”这几句话说的自然坦诚。
“成绩倒在其次,不过怎么也得服众。主要是吧,咱们舞院当班长,和普高肯定是不一样的。一个是同学没那么好管,再者工作的内容也不一样,生活住宿的杂事,平时的早功晚功都得操心。学校活动排舞蹈带队伍借场地之类的事情也要想着。”
“我就是,挺喜欢做事情的。”少年的眼里亮晶晶的,“辛苦啊麻烦啊什么的,我都不怕。”
“行,你要是有这份心,平时就多和同学们接触接触。”解琋拍了拍少年的肩,“今天就是随便聊聊,等大家熟悉一阵子,班上还要组织竞选的。不过,到时候有这个想法,就要好好准备。”
“我明白,谢谢老师。”
目送着少年走远,王邵飞捅了捅解琋:“嘿,愣什么呢?”
解琋回过神来,忍不住感慨:“这小子,不错。”
“看上了?”王邵飞笑他。
“挺踏实的,看上去就觉着很放心,哥也觉着他不错吧?”
王邵飞没接他的话茬,拉着他出门:“自己想去,走走走,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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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作者有话说也是文希写的哈哈哈,我要安心做一个转圈圈等评论的**:
1、新文刚开始,出场人物有点儿多,后期可能熟悉了会好很多。
2、听大家说期待雷铭和老师的对手戏了。不急不急,来日方长。这么别扭的孩子,啧……【好日子还在后面】
3、今天主场交给杨逸杰小同学。有什么要对逸杰说的话吗?【哈哈,突然发起话题】
4、最后,既然是舞蹈学校,刚开学,嗯,就请大家自行脑补。
文化生和艺术生其实一样的努力,每天重复的训练,刷题也好,练功也好,还是老话【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
看文的想来也是学生党比较多,大家就和少年们一起努力努力再努力!祝福每一个人~
后来,我们都会越来越好,也请期待他们越来越好。
转圈圈~
5、最后的最后,谢谢每一个留言捧场的小可爱!
还记得今天发起的话题吗?【忘了请拍自己一掌,滑动屏幕回到第三条】
班长之位高价拍卖,花落谁家?
五少争锋,谁是你喜欢的少年?
自从首发之后,我和逆北每天都会对着不多的留言傻笑半天。
期待更多足印。
【日更四千真的有点吃不了兜着走的感觉,哈哈哈】
【第五章】
下午是文化课,语文数学英语,还有舞蹈专业的理论基础课。习惯了体力支出的孩子,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听课记笔记,更是煎熬。
最后一节英语课下课,何潇辰烂泥一般趴在桌子上,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不行了,不行了,真是累死我了。”
俞思凡站起身,努力拉伸身体,一个懒腰简直伸出了天际。“这一下午坐的我,腰酸背痛。”
杨逸杰坐在他们旁边的座位上,还在整理书本收拾文具。何潇辰眯缝着眼睛看他:“我说大哥,您这么从容淡定?”
杨逸杰一下子乐了:“咱好歹曾经也是正儿八经的文化生,专业课比不过你们,这还比不过你们不是完了?走走走,吃饭去。”他连拉带扯的把何潇辰从桌子上弄起来,“快走吧,不怕一会儿没饭吃?”
食堂的窗口前,一队人在排队打饭,方骅恰好站在雷铭的身后。
“雷铭。”他笑着打招呼。
“是你?”前者转身,扬了扬眉,接着就陷入了沉默。
方骅少有的感觉到自己的词穷。几次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总觉得雷铭有一种旁人勿扰的冷淡。
直到两人都打好了饭,方骅急忙快走两步:“一起吃饭吧?”
“嗯?”雷铭微微侧目看他,“好。”
一直走到一个挺偏僻的靠窗角落,两人才坐下。
“我爸……没少和我夸你来着。”方骅用筷子扒拉着饭,不知道怎么就蹦出这么一句一点也不精彩的开场白。
“你是,学舞不久?”雷铭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饭,这才开口。
“嗯。”方骅愣了一下,“一年多吧。从前没想过会走父母的这条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怪不得。”
“啊?”少年又愣了一下。
“我是说,怪不得方主任的儿子,舞蹈是这个水平……”雷铭口气淡淡的。
没想到他开口这么直接,方骅一时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雷铭又道:“我其实,挺佩服你父亲的。”
“嗯,我爸确实厉害。不过还是你爸爸,”方骅干笑,“不知道是多少舞者的偶像和目标。”雷铭低着头吃饭,没有回话。
方骅想了想,又说,“你应该也有感受吧,我们在舞蹈这条路上,可能是总想摆脱他们的阴影吧。”
“你不学舞,机会大一些。”雷铭少有的笑了笑,见方骅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哦,你和王老师,挺熟的吗?”
“也还好,我没学舞蹈之前就认识他。不过,也是暑假最后这段时间才跟着他练过几次。”方骅说着好像回忆起了什么,“王老师,练功的时候,挺吓人的。”
然后饭桌上又陷入了沉默。挺吓人的吗?雷铭心里想。那为什么,王老师您好像不愿意管我呢?
另一侧的饭桌,何潇辰端着标准的三菜一汤落座。
“你咋不撑死呢?”杨逸杰盯着他的餐盘惊叹。舞校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挖空了心思想着控体重,吃饭吃的这么潇洒,可是少见。
“长身体,长身体。”何潇辰嘿嘿的笑,“倒不是我说你们,一会还有晚功,吃这么少你们扛得住?”
“还知道有晚功,是你吃太多一会儿要练不动吧?”杨逸杰没好气地看着何潇辰已经开始往自己嘴里塞肉,突然觉着,像他这么潇洒,也真是不错,起码不会委屈自己。
三人拿起筷子正准备吃饭,一个看起来比他们略大些的男生突然过来敲了敲桌子:“喂,同学,这桌子是我们占的。”
“你们?”离他最近的何潇辰疑惑地转头,却见那男生指了指相邻桌子上放着的一个水杯,何潇辰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居然一下子乐了出来:“放杯水,这一趟桌子就是你的了?”
一趟两张桌子,是八个座位。
那男生就没好气了:“新生是吧,不懂规矩?你们转头看看那些放了东西的桌子,谁不知道放了东西就是有人要坐,你们不会找空桌子?”
杨逸杰皱了皱眉:“我记得学校不允许占座位。”
报到那天,解琋是讲过这个的。学校食堂不算大,赶上集中吃饭的时间就可能遇到没有座位的情况。
“学校不允许?学校有人管吗?”刚刚找他们麻烦的男生身旁又多出几个人。
“新生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们坐了这座位,让学长们坐哪?”
杨逸杰扫了一眼,陆陆续续过来了七个人,看来真的是盯准了这张桌子,准备打好了饭就坐过来的。
他正准备说什么,不想何潇辰突然拍案而起,怒了:“叫你们坐哪?几个男的非要坐在一起才能吃饭是吗?那么多空位置不会坐?我们不懂事?哎我就不明白你们占座位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
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因为是学长啊。倚老卖老,在哪里都不例外。
“给脸不要脸,收拾收拾赶紧走。”为首的男生仿佛已经在竭力克制火气。
一天的课上下来,身体疲惫,心情就也好不到哪去。更何况,基训课之后浑身肌肉疼得厉害,一起一坐都是煎熬,已经好好的坐下来准备吃饭了,被找事要换位置,搁谁谁愿意?
食堂里七八个人站在一起突兀得很,陆陆续续就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
邻桌的男孩这时候过来拍了拍三个人中还略显冷静杨逸杰:“嘿,怎么了?”
杨逸杰转头看他,认出是一个班上的同学,虽然叫不上名字,但面容绝对记得。
结果杨逸杰还没来得及说话,何潇辰又没好气地接道:“怎么了?好好吃饭也有人找事。”
感觉他就差说一句,老子偏要坐这儿了怎么地。杨逸杰急忙拉住人:“行了行了。”他一面尽量克制火气,用平静的语气跟找事的学长说:“这样,别争了,我们再去找位置好吧。”一面又问来拉架的同学:“我们搬椅子来你们这边挤一挤可以么?”这边四个人的桌子是两个人在吃饭,杨逸杰三人再搬一张椅子挤一挤也坐下了。
然而何潇辰一脸嫌麻烦的神色,俞思凡一声不响地低头扒着碗里的饭,也是爱理不理的。
“好了,别闹了。”杨逸杰拍了拍两个人,又帮他们端走了餐盘。两人才不情愿地起身。杨逸杰推着两个人坐下,又给自己搬了凳子。
看他们走了,这伙抢座位的人才骂骂咧咧地坐下。杨逸杰皱皱眉,不过依旧客客气气的:“大家都不想惹事,我们让一步,学长们也就当事情过去了,好吧?”
他将目光从这些人脸上逐一扫过,这些人本就没有多占理,不过想摆个架子,这下倒真的没了声响。杨逸杰这才微微俯身,然后转身坐了回去。
“哥们儿,厉害呀。”俞思凡拍了拍他的肩,小声说。他性子内敛,但自认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刚刚这一闹他也忍不住甩脸色。杨逸杰能做到这样冷静克制,他打心眼儿地佩服。
“总不能刚入学就惹事吧。”杨逸杰笑笑,夹了块肉放在何潇辰盘里,“行啦,非要把事情闹大了才开心?”
何潇辰戳着碗里的饭,最后还是没了脾气:“听你的,听你的,吃饭。”
晚功依旧是王邵飞来带,估计是看在他们第一天入学的份上,要求并没有很高。只是最初站标姿的时候,何潇辰一个响亮的饱嗝,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哥哥我真替你感到丢人。”回到宿舍,洗过澡的杨逸杰瞪了一眼何潇辰,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
“丢人?丢什么人?”何潇辰显然已经把这件事忘在九霄云外了,“诶,别甩!水珠都甩到小爷我脸上了。”
“就告诉你晚上少吃点,不听劝吧,还说什么吃多了才能排解愤怒?晚功闹笑话了吧!”杨逸杰拿起毛巾擦头发。
“切!吃饭是人生的第一要义。我那是为了吃饱饭有力气跳舞。”何潇辰满脸正气地反驳。
方骅看他俩打闹,也在旁笑,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晚上在食堂看你们那块好像吵起来了,没事吧?”
“别提了,一群高年级的挑事!”再说起来何潇辰依旧没好气,“要不是杰哥拦着,老子直接就动手了。”
“你可消停的吧。”方骅笑他,“是多亏了杰哥。”
“行了,就是抢座位那点破事,也别念叨了,不过以后咱们倒是长个记性,少去招惹他们,安安静静的比什么都好。赶紧洗洗早点休息吧,今天真是累的够呛。”杨逸杰边说边收拾着东西。
“是啊,今早耗腿,真的耗掉了我半条命。”俞思凡也抬起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出早功。”
想起今早的一遭,杨逸杰浑身一颤,他真的是被这种练法吓到了。
方骅苦笑一下,心道,恐怕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吧。
雷铭已经爬上了床,不练功了就早点休息,他对自己的时间把控得很严格。室友的抱怨声落入他耳中,也不屑开口参与讨论:这个练法,就受不了了?
这一天真是经历了好多事情。
躺在床上,身体放松下来,疲倦感随之而来。
安静下来,又想起基功课后被留下来的场景,杨逸杰摸摸自己的膝盖,心里不是滋味,想着想着鼻子也有点发酸,恨自己的条件怎么这么不争气,又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补回来。
韧带肿胀难受,这时候也开始不断地刺激神经,他胡思乱想着,许是一天下来实在太累,不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解琋早早地到练功房盯着男孩子们出早功。
其实这早晚功虽说是舞校规定,但量大量少,效果如何基本全靠学生自觉。王劭飞虽说带着基训,操心孩子们早晚功,可也不是次次领着他们上。
对于这班新生,解琋到底是放心不下,他一面叮嘱着学生们早功要练的内容,一面又关心着他们昨天晚上有没有休息好,适不适应这里的学习节奏。
“无论如何,大家现在已经是舞院正式的一份子了,希望大家尽快融入学校,融入我们的班级里来。”解琋从一个又一个学生身旁走过,边盯着他们的动作,时不时纠正两下。
没当过老师,不想竟是这样劳心费神。
“我们的班级建设也要尽快搞起来。形成好的班风,也形成我们自己的班级特色。这周五开班会,同时要竞选出我们的班长。有意愿的同学可以找我说,然后准备好竞选演讲。其他的同学也要尽快相互熟悉,大家心中也都想想真正合适的班长人选。”解琋也想着尽快选出班委团队。
“嘿,说起选班长,你们怎么想。”早饭的时候,何潇辰提起这事来。
“我……没什么想法。”方骅喝下一口牛奶,“哎,不过我觉得,咱们杰哥不错。”
“嗯!对对对,我也这么想。”何潇辰一下子兴奋起来,放下筷子,揽住身旁人的肩膀,“我说杰哥,考虑考虑?”
“怎么说起我?”杨逸杰叼着面包,看着他俩愣了一下。
“气质。”何潇辰拍着他的肩。
“嗯,说真的,我第一次见你,就给我一种特别成熟、特别让人信赖的感觉。”方骅也附和。
“杰哥,你想啊,你要是当了班长,咱们一个宿舍的怎么不得跟着你沾点光?”何潇辰依旧是一副没正经的样子。
“考虑考虑?”杨逸杰便也随口一说的模样。
“对嘛,考虑考虑!”何潇辰嘿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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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捂脸)
附一个小段子 是@love文希love码的哈哈哈~
【雷】……
【王】(一手叉腰,另一只手里抓着的小木棍轻轻点着腿侧)快点儿……
【雷】(瞪回来)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王】(轻笑)凭什么?
(掏手机)(理直气壮)我有授权。
【雷父微信】没事儿,邵飞。小铭你该打打,该骂骂。这孩子其实挺皮实。
【王】(邪笑)快点儿,别墨迹。
【雷】……
【雷小铭内心】OS:什么什么???皮实???是说我吗???
老王,你仔细看看语气。我爹只是和您客气一下好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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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嗯,王老师、解老师、雷铭还有雷爸爸的对手戏,啧,还没开始~
不过顺应呼声,给雷小同学加个鸡腿。被他拒绝了……
【雷】(瞥一眼)(面无表情)不吃!
【某】就一口,来。长身体。啊——
【雷】(白一眼)幼稚!
嗯,既然你不喜欢鸡腿,那只好……(恶笑.jpg)
【第六章】
上午,基功只连上两节课,下课后刚刚十点出头。没有文化课,离开饭还有不短的时间,何潇辰来了精神,撺掇着几个室友陪他去看高年级上课:“反正离午饭还早,又没有什么事情,不如在学校里转转。”
雷铭他自然拉不动,俞思凡被基本功训练折腾得毫无兴致,说要先回去休息了。
“嘶——”被何潇辰拉着下台阶,杨逸杰只觉得腿又酸又痛,尤其是腿后的两条韧带,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突突”地跳,像是要冲出皮肤。
“腿疼啊?”何潇辰看他,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不疼,还好。”杨逸杰挺直了背,扯了个笑容。
“腿疼就扶着扶手走呗。”
“真的还好。”杨逸杰又下了几层,真的疼,但他走得很稳。“走吧,我是没什么意见,就看看人家方骅愿不愿意陪你了。”杨逸杰回头道。
何潇辰看方骅,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走吗?转转呗。欣赏一下高年级上的课,哈哈,我早就好奇了。”
方骅见多了,自然不好奇:“下午就上古典舞课了,别去了吧。”
“走吧,正好也熟悉熟悉校园。”何潇辰一把拖住方骅。
“走吧,转转就转转。”一旁杨逸杰也说。
三个人走进楼道的时候,练功房里都在上课。楼道里很安静,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何潇辰好奇地趴在练功房外半遮着的窗户上,探头探脑。
“一二三四——控住了!别掉——”杨逸杰从窗外路过,看着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厉害!一个班的女生都把腿齐齐控到了头顶。“对,然后慢慢落,控制住——加呼吸——二二三,起手!”
“哇哇哇——”杨逸杰这里还没惊叹完,就听到前面何潇辰用气音带出的兴奋喊声:“快来看这个!快来!”何潇辰手舞足蹈,嘴上还是压低着声音,难掩兴奋。
方骅凑上头去——剑舞。古典舞的一种。房中的少年们应该是学习某个片段中的将军。右手执剑,横眉立目。弓步落剑,而后是接连几个眼花缭乱的剑花。剑向前指,旋子接小翻落地——带剑起腿,收剑亮相。
何潇辰看呆了,在窗外禁不住鼓起掌来:“好帅!好帅!”
似乎听到窗外有响声,房中的人跳过一次,纷纷侧目朝窗子看来。
方骅和杨逸杰一把把何潇辰摁在了窗子下:“嘘——别打扰他们上课。”
练功房里的老师似是没受到窗外的影响:“继续!”
何潇辰蹲在窗户下仍然满脸享受,挣扎着就要站起来继续看。
方骅想告诉他们这个就是古典舞老师林轹,又憋了回去:“下午就要上古典舞课了,您再忍忍,忍忍!”
“我们的古典舞课能和这一样吗?”何潇辰一个白眼,“哎——我也想跳这个。这才是男人跳的舞蹈。”
“擓脚。肩膀架平了,用点力——眼神——对!”
何潇辰就趴在窗外看,时不时傻笑。
“哎,我说,你就那么喜欢?”杨逸杰看他看得入神,难免好奇。
“梦想。”何潇辰目不转睛,“谁还没有个武侠梦?小爷我将来也要跳的和他们一样好。”
“志向远大。”方骅揽着他的肩膀笑,“也不知道谁基功课上叫的那个惨哟。”
“嚯,还说我,你们一个个好到哪去了?”何潇辰不服气,三个人压着声音笑做一团。
看着别人练功,心中总会涌起一种敬佩与我要超过他的豪情。三个小的趴在窗上越看越入神,一时间连嘁嘁喳喳的说笑声都不见了,直到里面下课,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
林轹最先从教室中开门出来,学生们都还在做放松换衣服。就这么和三个小的撞在一起。
“老,老师好。”方骅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拽了拽身边的两个人,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看了一节课了吧。”林轹好脾气的笑笑,“想看进来看,也不嫌累。”
“老师,您,您太厉害了。”何潇辰激动地舌头都不好用了。
“厉害?”林轹依旧笑着,“那我们下午见。”说着率先走了。
“什么?他说,下午见?”何潇辰结结巴巴的问身旁两人。
“没仔细看过我们的教务网信息吧?他,林轹,我们的古典舞老师。”方骅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头,“走,吃饭去,在这丢人。”
“哇,真的?真么棒!”何潇辰一下子兴奋起来,拉着杨逸杰蹦蹦跳跳地去追方骅。
杨逸杰被他拽着跑,默默倒抽着冷气,心中忍不住吐槽:这一上午基功课下来,您就没有那么一点感觉腿疼吗?
第一节正式的古典舞课,二十九个少年在教室中央站成四排。这里比基功教室略大一些,三面环镜,只有窗子的那一侧搭着一排木质把杆。
看到林轹,何潇辰激动地两眼放光,张肩拔背,恨不得比别人长的高两头,直直的杵在林轹眼前。林轹扫视全班,显然看到了他,笑了笑:“同学们好!我是大家的古典舞老师,林轹。”
年近四十,带过几届学生的林轹早已褪去了青年时拼搏稚嫩的气息,而是一种属于舞者的优雅与稳重,经过岁月的洗礼与沉淀,无谓沧桑,只余高雅与大气。和学生们一样,一件白色汗衫,一条黑色练功裤,裤脚轻轻亲吻着地面,摩挲着黑色的舞鞋。
俞思凡觉得面前的人似是在哪里见过,自带翩然之气,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头短发,单眼皮,薄嘴唇,面上棱角坚硬,只是露出微笑时眼角的些许皱纹昭示着岁月的流逝。他的声音很沉,厚重却不暗哑,男低音,很好听。
“古典舞——”林轹笑着,“今天第一节课,我想先问问大家什么是古典舞,为什么喜欢并选择了古典舞作为自己未来的主修舞种?”他示意大家坐下,少年们就这样盘腿坐在地上。
时间像是静止了,多年后,杨逸杰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白衣飘动,时光静好。
“嗯?你要说说是吗?”林轹看到何潇辰抱着腿傻笑,略显随意的看向他。
杨逸杰捅了一把何潇辰,他这才回过神来:“我就是一直觉得古典舞很帅。从很小的时候……大概是看到了电视上的武侠吧。嗯,真的帅。我希望将来可以在舞台上跳这样的舞蹈,我很向往。”
“古典舞是武侠吗?”林轹把胳膊肘搭在两腿膝盖上,身子向前探了探。
何潇辰耍宝惯了,突然正经起来,杨逸杰这才觉得他不一样。他长得很精致,大眼睛双眼皮,嘴唇红润,皮肤白皙。微微蹙眉的时候,帅的更加撩人心弦。
“一开始以为是。”何潇辰傻笑了一下,“学舞以后才知道不一样。”看到他傻笑,这才又恢复了平日里一贯的样子,让人看到他就觉得心情明朗,莫名开心。
“嗯——咱们再请一位同学谈谈……”
……
“我觉得古典舞是命中注定。”雷铭看向林轹的眼神很坚定。
……
“还有哪位同学没有分享过?”林轹理了理裤脚,用下巴朝杨逸杰的方向点点。
杨逸杰扭扭头,周围只有自己还没发过言:“林老师好!我是杨逸杰。从前我一直是在普通中学读书的。我很喜欢古文古诗,每次读起来都让我有身临其境的感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第一次看到古典舞在舞台上呈现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觉得好像回到了几千年之前。古典舞剧里有将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有书生月下读书,有文人雅客举盏问月……那种感觉太美妙了!无法回到那样的时代,但古典舞是可以让我全情投入的一种途径。我很享受。”
说着,他看到林轹笑了:“而且我觉得古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瑰宝,而古典舞融合了中国传统的戏曲与武术,更是中华文化的杰出代表。我喜欢现代舞,喜欢芭蕾,也喜欢街舞,但我更爱中国古典舞。古典舞中,我看到了中国,我也希望通过古典舞,让世界更多人看到中国!”
杨逸杰的手微微颤抖,一番话说完,气息也乱了。
林轹带头鼓起掌来,整个教室里都是掌声。
掌声息了。最后发言的是俞思凡。“其实,我想说的和杨逸杰的差不多。”俞思凡脸红扑扑的,“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有一天,我可以用舞蹈的方式将古代的古诗和古文呈现在舞台上,给更多人美的感受。我希望……”
又是一阵掌声,来的比方才更长。
方骅一直低着头,手指轻轻绞着舞鞋上的带子。原来大家都想的这么多吗?那么自己呢?如果学舞是没有选择的选择,那在自己心里,古典舞究竟是怎样的地位呢?
“你的想法很好,我很期待啊。”他听着林轹给予俞思凡的肯定,也第一次认真地去思考这样的问题。
林轹双手轻轻撑地,站起身来:“不错。大家讲的都不错。很多同学对古典舞的理解还是比较深刻的,我感到很开心。”
少年们也陆续站起身子,回到了上课开始时整齐挺拔的站姿。
“今天,我们不学别的,就学学到底什么才是中国古典舞。按说,这个是舞蹈史课上要讲的内容,这里不该多谈。但我觉得,这个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林轹右手叉上了腰:“为了让你们有更深刻的记忆。咱们也没提前活动开,不适合做什么高难度的动作——那边窗子架了把杆,脚搭上去,俯卧撑的姿势撑好了听着吧。”
我去,古典舞课怕是要上成基训课啊。不少人在心中默默腹诽,而后朝着把杆挪动。
所有少年的脚都架在了把杆上,手撑在地上,身形拉成直直的一条线。远远望去,齐齐的,像架起了一座桥洞。
林轹知道,开始的一分钟左右,少年们撑着还是不痛苦的。他说的不疾不徐:“严格地讲,中国古典舞是在民间传统舞蹈的基础上,经过历代专业工作者提炼、整理、加工、创造,并经过较长时期艺术实践的检验,流传下来的,被认为是具有一定典范意义的和古典风格特点的舞蹈。其历史悠久我就不多说了。”
他从一排少年身前走过,转了一圈又一圈:“抬头看前面。让我看到你们的眼睛,这样我才知道你们有认真听啊。”
刚刚分享时的林轹一定是一只笑面虎,俞思凡心中忿忿,他的胳膊已经开始抖了,腰间腹部也酸酸的。
林轹停了一会儿,才又继续:“一般来说,古典舞都具有严谨的程式、规范性的动作和比较高超的技巧。中国古典舞尤其富有韵律感和造型感,有独有的东方式的刚柔并济的美感,非常强调 ‘形神兼备,身心互融,内外统一’的身韵。□□是中国古典舞的灵魂。神在中而形于外,‘以神领形,以形传神’的意念情感造化了身韵的真正内涵。”
他说完这段,看到不少少年的身形已经在微微颤抖了,像没看见一般,他继续踱步,耳边有断断续续的急促喘息声。
“关于古典舞,我认为,从舞者的角度来讲,既要站在传承中国舞蹈的角度去思考,同时也是对自己母文化的一种致敬……”
“俞思凡,屁-股,下去。”他双手交叉在胸前,走到俞思凡前。俞思凡隐约透过被汗水打湿的睫毛,看到了林轹的鞋和裤脚。
真的撑不住……他稍稍挪动这手臂,身体就从平板形凸起变成了拱形。
盯着俞思凡调整回标准的姿势,林轹接着:“对于学古典舞的你们,我想说:基本功很重要,坚持舞蹈的信心,坚持对舞蹈的一种付出。但是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一定要保持对中国文化的一种热爱。因为我们所有的作品,所有的舞蹈都植根于中国的文化。”
又有几个少年陆陆续续撑不住了,动作纷纷变了形,臀-部腹部不是塌下去,就是凸起来,歪歪斜斜地想找更合适的姿势。
“调整姿势,你们调整好了,我再继续说。”
杨逸杰这才知道林老师的厉害,不怒自威,语声淡淡的,但没来由的叫人发慌,不得不按着他的要求拼命做好。不是疾言厉色,只是理所应当。
“正常呼吸,憋着撑不久。吐气——”林轹伸手拿了把杆旁斜支着的一根小木棍,逼着少年们一个一个回到了最初的姿势。
方骅浑身已经像痉挛一般地颤抖,腰腹剧痛不堪,摇摇晃晃地一会儿撑高,一会儿撑低。雷铭也面色发红,大口地喘息着,额角暴起了青筋。何潇辰收起了平常的嚷嚷劲儿,只一心一意撑的辛苦,汗水已经顺着发丝倒流到发尖,随着身体无规律地颤动着。
“嘭!”轻轻一下,声音不大,木棍落在俞思凡身上:“撑起来,撑起来!”
是俞思凡撑不住软在了地上。
“呃……林老师,您快继续说。”俞思凡挣扎着重新上了把杆,面部表情狰狞。
林轹笑了出来:“先都撑好啊,我就快说完了。你们姿势歪歪扭扭的样子,明显是不想让我说啊。”
故意磨着少年们的性子,又过了一阵儿,他才开口:“聊聊我和古典舞吧。我最早学的是古典舞、民间舞。后来考到北舞,读的也是古典舞专业,我们那个时候叫民族舞剧戏。其实再到后面,有很多的机会出现,也接触了现代舞,又拿到了ACC的奖学金。大学毕业我先是到了纽约,在那边见识了各式各样的现当代舞蹈,后来才又回国……大概十几年以前,每天早上坚持的是芭蕾训练……但是我在舞台上跳的,永远是中国的舞蹈。”
杨逸杰觉得感动,却又自顾不暇。
“学习舞蹈这么多年,执教表演又这么多年,在我所接触过的这么多舞种里面,我觉得各家都有自己的长处。但是我从自己的内心来讲,我一直觉得又是作为一个中国的舞者,其实更重要的是,在我们的作品里面,有没有体现出作为一个中国人,对自己母文化的一种思考和呈现……所以我想,不管怎样,中国的舞蹈,在未来,在国际上,永远是用自己的文化作为最最鲜明标识性的舞种。”
此处本该是掌声。但却以少年们的呼吸,若有若无的□□取而代之。
“我差不多讲完了,不知道你们记住没有。”林轹又拿小棍子敲了敲方骅的大臂。
“记住了!记住了!”何潇辰急急忙忙的说。带着大家都纷纷表态。
“记住就好。记住这节课就没有白上。”林轹还是笑了。
少年们腹背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要差,真的快到极限,林轹也没有继续逼下去,又撑了不多久就叫他们起身了。
但是,第二天的基训课上,王邵飞就将腰腹力量列入了素质训练的重点项目。
【作者有话说】
今天依旧是走情节的一章。想看娃子们被虐的朋友们再等一等,练功的场景后边我们会写。
不过到今天故事写了六章。人物也一点点的展现给大家了。于是也想和大家认真的啰嗦几句,关于我们脑海中的这个故事。
有些话在发正文之前说了,但现在再讲可能大家会更理解一点。写篇故事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训诫文,可能也和大家想象的不太一样。
比如故事的开篇我们就引出五个不同性格不同条件的孩子。他们会在接下来的文章里摩擦出一个个故事。在每一个故事里他们的戏份会有或多或少的侧重,这要看需要。
然后,要解释的是,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训练文,因为我们虽然会在练功房里敲一敲逼两下,但不会在正文里大篇幅的写拍戏(不过番外?)。可能是人老了搞不来为虐而虐(笑)(这句划掉重讲)。主要是因为在我们以舞院大背景架构这篇文章并用三位老师五个少年来展开故事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们不会选择去建立某位老师与某位学生的训诫关系。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发在溪苑,是因为除了拍戏故事里还会继承很多训诫文中让我们感动的东西:比如师生情谊,那种关怀与尊重,包容与指引;比如少年坚韧,那些练功房里挣扎着的不服输,那些对理想的执着与奋不顾身。
如果想看拍戏而点进来的也没关系,右上角取关,各取所需而已。如果愿意留下来听我们把故事讲下去,真的特别感谢你们的陪伴。
因为除此之外故事里还有很多我们想表达的东西,比如和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学生时代那些巨大的考学压力与苦中作乐,同学之间继竞争又互相帮助的微妙关系,以及偶尔出现的小摩擦,还有以方骅为代表的教师子女的内心挣扎。再比如对于古典舞对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发扬,我们对那些更深层东西的一点点思考,会在接下来的故事里讲到。
最后,谢谢你们听我唠叨噢。










【第八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俗话说得好,可是现实很不美好。
杨逸杰竞选班长的当晚,出事了。
依旧是晚功时间,一周到了末尾,身体上连日来的疲惫与第二天白天休息的诱惑一同催生着懈怠的基因。
这个晚上,很多人,偷懒了。
杨逸杰一腿架在低把上静耗,教室里的嘁嘁喳喳的讲话声越来越大,他起初不欲干涉,小声的交谈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渐渐的,同学们愈发放肆了。
他从镜子中看,很多人已经将更多的精力转移到闲聊中,动作走形,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专注偷懒。
杨逸杰皱了皱眉,喊了一声:“大家不要讲话了,好好练习。”
突然的发作,同学们都吓了一跳,教室里是迅速安静了下来,但是镜子中各异的神色,杨逸杰不会看不到。
何潇辰这时候干了件傻事。仗着自己的地理优势,他嬉皮笑脸的捅了捅身旁的班长:“嘿,这么严肃干嘛。”
身音不大,但在教室中很是突兀。
知道好友并非有心拆他台,只是平时玩闹关了,可是这个时候,真的不合时宜。自己若是由了他,头一天便失了威信,可能还被扣一个管理不公、包容好友的帽子。
“专心训练。”杨逸杰沉着脸,又说了一遍。
当面被顶,任谁心里都会有些不好受。
何潇辰抿了抿嘴,也没在说什么,抬起原本撑着把杆了手,用力的沉了沉跨。
教室里一时间安静的有些压抑,几个熟识的同学互相交换着眼神,再然后,逐渐的又出现了小声的交谈。
倒也不是说大家故意挑事,只是新上任的班长建立威信不会这么快,练习又着实枯燥无趣,不自觉地,就会有人闲聊几句。
“我说了不要讲话。”再开口,杨逸杰的语气就强硬了起来。
“嗯,气氛不错。”教室的门这时突然被人推开,是王邵飞。他边走边环视着这些学生,“挺悠闲,屋外乘凉的老爷爷都没你们舒服。”
他从一个个同学身边走过,不时地抬脚踢踢学生们动作不规范的地方,最后踩在杨逸杰松松垮垮的跨跟上,杨逸杰猝不及防,差一点喊了出来。
“正好今晚我当值,这一个个练功房看过来,就属你们最让我惊喜。”王邵飞语气颇显玩味,毫无严厉可言,可学生们一个个都大气不敢出了。
杨逸杰咬牙忍受着王老师脚下不容置疑的力道,自己已经耗了好一阵子,再生生压下去,真的难熬极了。
这架势,是在不满自己的管理不力了。
正兀自和疼痛作斗争,王邵飞突然开口:“俞思凡呢?”
杨逸杰的脑子嗡的一声,抬眼从镜子中匆匆扫过,果然,教室少了他的身影。
王邵飞看学生们诧异的四下看,却没人敢开口说什么:“同宿舍的……雷铭?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吗?”
“他没有要我帮忙请假。”埋头练功的少年闻言回答,一句话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同样透露着事不关己的味道。
“我去找。”杨逸杰急道。他是班长,又是俞思凡的室友,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实在不应该。
他着急又愧疚,仰头看向王老师,对方的头几乎在他的垂直上方,严厉的目光打在他身上,极具压迫感,杨逸杰心中窒了一下。
王邵飞没说话,但是踩着他跨跟的脚又加了几分力道。本就踩到底了,加力道也没让他更难熬,但杨逸杰知道,这是警告。
他努力的让自己沉下心来,晚训的纪律,他有自信在一周内整顿好,还有训练前留心查人数。今晚是他大意了,也确实没想到刚开学一周就会有人翘课。
更何况是俞思凡?杨逸杰心下疑惑。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事?那个内向的看起来乖乖的室友。
王邵飞这边已经拨出了电话:“在学校呢?你班学生缺席了晚训,去找找看,俞思凡。”他言简意赅。
练功房里独自做恢复训练的解琋被这通电话吓了一跳,师兄这样严肃的声音,他很少听,缺晚训又确实不是小事,当下便换了衣服出门去。
时钟指向八点,北国的夜色已经深了,解琋穿过长长的走廊,然后汇入这方黑夜,入秋后的晚风携着凉意迎面扑来,把他没有拉上拉链的运动衣吹得扬起。
解琋又急又怕,这么晚,这孩子是因为什么,又会跑到哪里去?
他小跑着穿过教学楼前的林荫小路,大脑中还在飞快的思考,假设着种种可能。正千头万绪茫然无措着,余光里突然出现一道黑色的影子。
解琋扭头去看,不远处人工湖旁那个抱膝坐着的小孩,在安静的校园中很是突兀。他快步跑过去,不想竟真是俞思凡。
急促的脚步声也惊动了少年,他抬头看到来人,猛地站了起身。
“解,解老师。”
“你怎么回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翘课的小孩,解琋原本的焦急悉数转变为生气,饶是一向好脾气的他也疾言厉色了起来。
俞思凡躲闪着老师逼问的目光,咬着牙不知道说什么好。
吃过晚饭后散步到这里,坐下来就不想再走动,懒着懒着就待到了现在,这要他怎么解释?
犯懒的时候没有想什么藏起来躲着老师,好像根本就没考虑过晚课缺他一个会被查出来,也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本就不爱说话的少年此刻涨红了脸,支吾着张不开口。
解琋呼出一口气,告诫着自己冷静冷静。刚从学生时代走过来,舞院的老师又多是严厉的角色,学生的恐惧心理他深有体会,那时候就一直想着自己当了老师定要对学生多一些关怀。
他于是在少年的身旁坐下来,拉着孩子坐回刚刚的位置:“和我聊聊,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去训练啊?”
“解老师。”俞思凡狠狠心,一股脑说了出来,“我不喜欢。不喜欢这些枯燥的练习。”压腰压腿,柔韧训练,力量训练,又苦又累;技术技巧训练,练翻练转,一遍遍的重复,索然无味,怎么叫人喜欢呢?
“不喜欢。”解琋注视着身旁踌躇的少年,“你是舞蹈学校的专业学生,对这些必修的课程却是不喜欢的态度?”
“我想要跳舞,那种无拘无束的跳舞。”少年目光直直的盯着眼前的方砖,不是这样的,不是这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仿佛带来的只有痛苦和压抑。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多简单的道理。”
“可是,我……”少年咬着嘴唇,突然说不下去了。
“是不是觉得,舞校的生活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
“很不一样,我觉得,我有点受不了。”
“受不了,但还是很想跳舞对不对?”解琋直视着少年人的眼睛。
“嗯,我以前幻想过好多,想同学们一起排练舞蹈作品的画面,想我们一起在舞台上表演,尽情的展现着一个个故事。”俞思凡声音很轻很轻,“解老师,我真的好向往啊。”
“我说了啊,想得到这些你想要的,必须要经历现在这些过程。”解琋笑了笑,“况且,这还只是刚开始呢。”
少年低着头想,静静地没说话。
解琋又说:“是不是每天浑身都疼,躺在床上就起不来,看到练功房腿发软想要逃开?”
他看着少年点头,接着道:“但是这些都是必须要去习惯的东西,学舞以后,所有的疼痛都会一直伴随着你,刚开始不适应很正常,练不下去也正常。所以才需要老师,我们会要求着你们也鼓励着你们一直坚持练下去,直到走上你想要的舞台。你现在不要去想我吃的这些苦啊、这么累啊、值不值得,你只要知道自己想跳舞,然后跟着老师的要求去做就可以了。”
“练不动了也没关系。”解琋看着孩子纠结的表情,笑,“练不动了也有我们逼着你练。比如今晚,你特别想休息,但是起来,蛙跳到教学楼,一个来回,去。”
俞思凡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刚刚还温温和和开导他的解老师,怎么突然就罚起功了。
“我说了,不想去被逼着也得去。快点。”解琋拍他的背催促,“这是第一次。下不为例。”
俞思凡站起身来,解老师明明带着笑意的语气里,偏偏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背手蹲下向前跳去,好像心里的不情愿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看着他的背影,解琋笑着拨通了王邵飞的电话。
“找到了,哥,放心吧。”
“没事,就是刚开始量大了,练得抵触了,我劝了劝他,没事了。”
“我罚他了,这篇就算翻过去了吧。当众批评?算了算了,小孩子啊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谁不是这么过来的?那边王邵飞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哈哈笑了起来。
逃课的学生被罚了功,练功房中的晚课也还在继续。
杨逸杰疼得恍恍惚惚,王邵飞终于高抬贵脚,赶他去踢腿。
王邵飞的到来,虽说是压下了练功房中叽叽喳喳的讲话声,但终究压不住学生们一个个浮动的心思。
“行,自己练都不能好好练了是吧。”他扫过一个个无精打采的眼睛,“来,都给我过来,左手扶把站好了。”
他看着学生们或紧张或不情愿的表情——这些新入学的孩子还没有学会将一切的情绪都隐藏在精致的笑容下。
“右腿旁腿九十度控起来,不想练好办,都站这儿醒醒脑子。”
一排修长而有线条的腿笔直地抬起,王邵飞背着手溜达。
“抬头挺胸双眼平视前方。哎,不用这么苦大仇深的盯着我,这就开始恨我了?接下来三年可怎么过啊。嘴角扬一扬,想自己好受点就让我看你们也舒服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嘀嗒着,学生们控着的腿陆续地开始颤抖。
王邵飞不知何时拿起了立在角落的小棍子,挑了挑何潇辰矮了一截的腿:“抬平了。是我视力有问题还是你数学有问题,九十度在哪不知道吗?还没让你贴耳朵呢,往哪掉呢?”
腿上仿佛被人压上无数沙袋,沉重地只想砸回地面,何潇辰紧闭双眼眉毛皱起,好像连五官都在用力,在教鞭的逼迫下挣扎着勉强抬回了原本的高度。
“抖?抖什么啊你?”王邵飞又敲了敲下一位学生的腿,“这点高度算难为你吗?啊?雷铭?”
听老师最后两个字明显加重的声音,雷铭的脸一下子涨红,纵使大腿肌肉酸疼到僵硬,他愣是咬着牙稳住了本能的颤抖。却见王邵飞再没看他,往前走去了。
雷铭又羞又气,一时间气血上涌,鼻子也跟着发酸。他雷铭从五岁学舞至今,永远站在最中间,永远只有自己给别人做示范的份,什么时候被人点着名字批评过?
王邵飞一个接一个的折腾过去,控过了腿又做腹背肌练习,直到下课铃响起才松口喊停。
学生们如释重负,闻言,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王邵飞看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惨状,满口威胁的把他们赶会宿舍放松休息,却独喊了雷铭留下来。
他随意的倚着把杆站,看被点了名的雷铭定定的站在原地,大有一副等人走完了我再过去的架势。
真是个顶骄傲的小孩。
这时候杨逸杰却英勇就义般的站到了他面前:“王老师,我,今天是我没尽到责任,我…”
“你什么啊你?”王邵飞一下子乐了,“不是罚过你耗腿了,行了,以后多操心,去吧。”
杨逸杰几不可见地红了脸,他又看了一眼雷铭,问:“那,老师我先走,门一会儿您锁?”
“没事,我有钥匙。回去好好休息。”王邵飞说罢,看他转过身又去把几个垫子收拾好拖去了角落里,检查好窗户有没有关严才同自己告别离开。真是,心细,有担当,能吃苦,王邵飞发现自己愈发喜欢起这个孩子。
杨逸杰出门后依旧贴心地把练功房的门关好,这下练功房里彻底只剩下两人了。
“还不过来?”王邵飞开口。
两个人的教室里空旷又安静,雷铭发现自己心慌得很,他也常跟着老师上小课,严肃的厉害的老师都见过,可什么时候怂成这样?分明王老师平时大多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却清晰的感觉到这人周身强大的气场。
而更让他心慌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王老师为什么要留下自己。
因为控腿的时候抖?开玩笑,当时全班都在抖。再或者…自己什么时候因为练的不好而被抓出来教训?更何况,他一直觉得王老师每次上课都很不重视他的样子。没有夸奖,甚至没有和对别人一样的细致的指导。
雷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疲惫的双腿,以怎么不自然的姿态走到了老师面前,还在茫然的胡思乱想,却听王邵飞问道:“说说吧,你怎么回事?”
什么啊?什么怎么回事?他本就搞不清状况,哪里知道王邵飞想他回答什么。
教学楼的铃声再一次响起,这是提醒还没有离开的学生抓紧离开,五分钟后断电。
“行,你就磨蹭。”王邵飞瞪他,“本想着我们谈明白了就放你回去休息,非要拖到明天才舒服。”
“老师……”雷铭少见的心中发慌。
“明天上午,我在501教室等你。”王邵飞看他一眼,“我劝你,最好给我收一收你那些莫名其妙的骄傲。”
走了。
雷铭还没来得及消化,脚步却不自觉的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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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二天雷铭照例起了个大早。
倒不是因为王老师约他去练功房,只是惯例要出去晨跑。习惯了的事情即使是痛苦的也不会再去想逃避。
十圈,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汗,又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平缓呼吸,再一转头,就撞上了王邵飞。
雷铭吓了一跳,愣愣地喊:“王老师。”
“早啊。”王邵飞挑了挑眉,“大清早的这么折腾,你是生怕我上午累不着你啊。”
少年喘息着,不知道怎么答话。
“走吧,吃饭去?”王邵飞就揽了人的肩膀要拐走,随和的哪有一点昨天晚上凶巴巴的模样。
被揽着肩膀,走路时雷铭便紧贴在他的身侧。
少年不自在地身体僵硬:老师,我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脑子里想着事,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带进了教师食堂。
“老师……”他犹豫着,又叫了一声。可是向来不多话的小孩好像除了叫“老师”,根本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怎么,不乐意啊?”王邵飞笑着,随手取了两个餐盘,递给他,越来越觉着这小孩挺好玩。
吃饭的时候,雷铭一直闷闷的。虽说从小到大跟过不少名师,但多是父母的熟人,他只需听着要求踏踏实实练功就好。像这样的,接触一个新的老师,让他去交流沟通,还真是个挑战。
王邵飞多话唠的性子。
可他说什么,这孩子顶多回答一句,一板一眼,气氛始终是僵硬的。
吃过饭往外走,在食堂门口恰好遇上晨练后来吃饭的林轹,连王邵飞都规规矩矩问一声:“林老师早。”
林轹看一眼跟在王邵飞身旁的雷铭,意味深长地笑:“早啊。”
直到进了练功房,雷铭这才觉着自在了些。
“先消消食,不急。”王邵飞随口吩咐一句,便自己去换了衣服,坐在一旁不知道翻看着什么。
慢跑热身、压腰压腿,雷铭认真地活动,但多少因王邵飞似有似无的注视而动作不自然。
终于,在他扶着把杆滑叉撕腿的时候,王邵飞放下了手中的书,轻微声响,却让他心中一紧。
王邵飞双手伏在他的肩头,将少年的上身扳地更加挺拔。雷铭狠狠心,松了扶把的双手,背在身后。
本是热身的撕腿,他选的把杆高度绝不轻松。背了手,双腿的韧带一下子拉扯到极致。
“再绷着?”王邵飞拍了拍他的后腿,“要我教你怎么放松?”
放松啊,雷铭咬着牙命令自己,却发现真的太难太难做到。
耗腿、拉韧带,本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进行过。之前多盼着能被老师严格要求着训练,此刻却没出息的害怕起来。
心中暗暗埋怨自己。呼出一口气,终于逼迫着身体放松下来,随之闭上的眼睛却出卖着心底的恐惧。
王邵飞在他身旁半跪下来,一手扶住他的上身,一手压住了后腿根。
没有上脚踩,也没有用膝盖顶,王邵飞自认为今天下手温柔极了,奈何雷铭早已疼到心中发颤。
手下的阻力感知明显,王邵飞嘴上却没有轻易饶了人的打算:“放松,到你喊疼的时候了吗?”
“老师。”雷铭艰难地发出声音,求饶的语气又烧得自己脸红。
“这就受不住了?看来我布置得任务,你也没有练得很到家啊?”王邵飞声音轻巧,“行了,起来吧,拖条凳去。”
分明是强人所难。雷铭却一下子又倔起来,拼命地忍着所有痛苦,一声不响收了腿起来。
从晨练碰到王老师,直到现在,他心里还一直在打鼓,思考着叫他来的真正目的。不会是开小灶吧?昨晚说聊聊的。可看今天这架势,怎么都不像是单纯谈谈了事。
“躺上去吧。”王邵飞看少年闷闷地拖了条凳过来,“刚才耗了哪条腿,给我。”他将少年的腰和另一条腿都固定好,这才握住少年的脚腕,缓缓地开始用力。
他压得很慢,于是少年心中的疼痛与恐惧都被不断不断地放大,雷铭将手紧紧扣住凳沿,一呼一吸,除此之外空气中没有其他的声音。
不断地向下,脚踝已与凳面平齐,直到身体猛地一抖,是到了真正要疼的时候了。
王邵飞一手压住他的肩膀,另一手将他的腿控住,却是明知故问:“疼了?”
答疼也不是,不疼也不是。雷铭徒劳地张张嘴,却见老师正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和我谈谈吧,我今天为什么喊你过来?”
雷铭这才猛然想到,哪里是无缘无故被叫来开小灶,自己身上还背着事呢。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昨晚的状态:凭什么晚课的时候要在全班点我名?凭什么晚课要单独留我下来?再提起,心中的不服又开始排山倒海起来。
可是比起昨晚两个人心平气和面对面站着,他此刻的状态就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给你机会自己想,想不明白是吧?”王邵飞手下惩戒性的又使了几分力。雷铭猝不及防,疼地一下子抬起了头,又徒劳地躺回去,“我刚刚说你什么?”
刚刚?少年努力地将自己的从疼痛中抽离,脑中飞快地回忆。
“你也没有练得很到家啊。”
“你也没有练得很到家啊。”
……
略带嘲讽的声音,突然开始不断不断在脑海中回响。刚刚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再想起来,刺耳极了。
“老师。”少年艰难地开口,不知道如何讲下去。
王邵飞知道他懂了,却偏要逼着他讲出来:“我这周布置的什么任务?”
“正腿软开度,还有腰腹肌练习。”
“那你在练什么?”
“对不起。”腿被剧烈地拉伸,身体固定在练功凳上,无处可躲,面部所有的表情都暴露在老师的目光下,可除了道歉,少年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下不觉得我委屈你了?”王邵飞一点余地都不想给他留,“觉得自己厉害了可以自己安排练习了,不用重视我布置的任务了?想练后手翻你是差在腿的力量上吗?腰软绵绵的挑都挑不起来,你翻什么啊翻。想自己练也动点脑子去练啊,况且没人保护你,自己瞎练,受伤了谁负责?”
雷铭狠狠地咬着嘴唇:老师都知道啊,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昨天控腿的时候点他,根本就是在不满他私自乱练。也确实,若不是之前腿部力量练得太久,他雷铭怎么会那一会儿控腿就受不住。
王邵飞没有再继续和他纠结这个话题,用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脚踝:“看到了吗,你的软开,看看学长学姐们,这个程度,自己觉得行吗?告诉我你究竟在骄傲些什么啊?觉得自己达到我说的一般标准就满足了?班里没人比得上你,你就可以自己练其他的了?我告诉你,老老实实跟着我的进度安排走,少给我想那些有的没的自己瞎练。”
“我知道了。”雷铭的声音软了下来,但依旧透着少年人不服输的倔强。
校内停车场,雷俊的车缓缓停下,他驻足这片土地,这片他也曾用年少的汗水浇灌的土地。而这次归来,是探望儿子。
在教学楼里随意溜达,估摸着儿子这个时间定是没创意地待在练功房里,走了两层楼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二楼转角处是林轹的办公室,雷俊敲门进去。
“又加班?”雷俊笑看老友,三个人的办公室,另两个同事显然是放假没有来,只林轹一个人埋头于文案中。雷俊不见外地拖了凳子坐下。
“哟,看儿子来了?”林轹看到他,推开手中的文件,仰身靠在座椅上。
“来看看我母校。”
“可装吧你,多少年了也没见你来呀。”林轹笑,“见到儿子没?”
“没找到。”雷俊于是老实交代。
“走吧,陪你转转。早上还看到小王带他晨练,估计是在他那儿。”
两人并肩走过一个个练功房,练功的孩子不在少数,雷俊看着他们,青春的记忆一下子全都浮现在了脑海中。
看到不规范的地方,林轹隔着窗子也忍不住提点几句,附中的老师眼里容不得沙子。
“行了你,看把学生吓得。周末人家自己加练你也要挑刺。”看着学生们听了教训一下子紧张起来的表情,雷俊忍俊不禁,却没有自己探出头去。
走廊里偶与他们打个照面的孩子,明显脚步一顿,偷偷瞥着雷俊,慌慌张张向两人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以雷俊如此身份,近四十依旧活跃在舞台和各个舞蹈节目中,别说舞院的学生们,即使普通人家,也鲜有不认识他的。若是在校园里明目张胆走一遭,怕是要引起足以令交通拥堵的围观了。
他们绕到五楼,雷俊突然想起什么:“嚯,你不会告诉我,是这间教室?”
林轹也反应了过来:“可不!”多少年了呀,从他们在附中练舞到现在,老师们喜欢开小灶的教室,一直是这间。小小的教室,承载多少梦想多少汗水,成就多少舞者多少青春。
两人在窗前停住了脚步。屋内,躺在练功凳上的少年脸偏向一侧,紧闭着眼睛,脸上满是坚持与隐忍。
“怎么,心疼了?”林轹看向身边沉默下来的男人,语声中满是调侃:“著名舞蹈家雷俊看儿子撕腿看地心疼了?”
雷俊沉默许久才应了一声:“不一样,自己练觉得怎么都是应该的,看孩子练……他从小我就不怎么带过他。”
“你可真行!不过,放手让孩子自由生长,能发展到如今的模样,小铭是真的优秀啊。”林轹由衷称赞。
王邵飞小心地控制着力道,在少年的极限上下不断试探。
“今天就压到这里,耗一会儿。”在脚跟远超耳际的时候,王邵飞终于不再向下,却也没说耗多久。
雷铭紧抿着嘴唇,面色发白,额上是米粒一般小颗小颗的汗珠。紧扣着木凳的十指用力摩挲,却难缓解一丁点儿的疼痛。
“呃……啊……”忍了不一会儿,声音还是泄出口来。起步早,底子牢,雷铭少有被逼到这般狼狈的时候。许是带了些惩罚的意味,许是骄傲被戳穿的不安,还掺杂着对王邵飞略带畏惧的小心翼翼,他今天忍得格外辛苦。
但他不允许自己这样。雷铭侧了侧头,一口咬上了自己的手臂,堵住了出口一半的声音。
“哟,还自虐。”王邵飞一点儿没心疼他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做法,“松口松口,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越来越难挨的撕痛缠绕心头,摆也摆不掉。雷铭拿出手臂,“王老师……”单单叫一声老师,呼吸是乱的,语声中已带了哭腔。
这样的雷铭也是王邵飞到目前为止不曾见过的。
“嗯?”帮着他稳了稳控制不住颤抖的腿,王邵飞换了只手,“怎么?”
“专业排名第一和你爸爸的成就,不是让你拿来骄傲的。”还就哪里痛戳哪里,丝毫不带避讳。
“我没有!”雷铭像是吼出来一般,睁开双眼瞪着王邵飞,但眼角的湿润骗不了人。
“你没有?那就证明给我看。”说罢,手下又向下微微挪了几不可见的一寸,少年却像整个身子被通电一样不住乱颤。
刚被委屈压抑的痛苦又爬上了倔强的脸庞。双手下意识地离开凳子,又死死握回。
“说说吧,你怎么想的。”王邵飞似是没看见一般,只重又控好了他的腿。
雷铭有些摸不清王老师在问什么,可又隐隐地猜到了什么。一条腿的筋被牵扯着,连着整个身体抽痛,大脑像停滞了一般,又哪有功夫静心细想王老师话中意思。
“你不说,我替你说两句。”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儿,王邵飞也见得孩子忍得实在辛苦,不愿再逼他。“到附中学舞,是你的意思?还是雷老师的意思?”
雷铭皱着的眉头一抽,还是没开口。
“雷铭,我在问你话。没逼你自己说,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了。”王邵飞目光依旧直视着手下的孩子,“今天叫你来,我们一次性把话说清了。若你的高傲一定要体现在沉默中,我不介意迫你开口。”
话音刚落,手下又微微加力。这种从小练起的孩子,底子厚,感觉差不多,不用太在意着能承受多少,压着都省心些。可对少年来说,撕腿拉筋的折磨并不因为起步早而对他有丝毫优待。
少年双眉顷刻间又拧成一团,额上的汗珠随着腿带动着身体颤抖,直直往地上砸。
手终是忍不住去攀腿跟,却被王邵飞用另一只手一把握住:“谁给你惯的毛病!”
实在疼得紧,雷铭从小到大,循序渐进,练得勤,多久没受过这种罪了?牙齿噙着嘴唇,失了血色。若是刚刚还有几分不想开口,现在已然是开不了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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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雷俊不愿让练功房里的二人看到,拉着林轹离了窗子站到门后。微微侧探身子,从屋内的落地镜上,一切尽收眼底。
他专心看着屋内的孩子,林轹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友,看着他和里面孩子如出一辙拧起的眉眼,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却也没出言安慰。
“进去看看?”林轹自然看到了王邵飞的毫不姑息,一点点把雷铭硬是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听到孩子溢出的□□,知道雷俊此时怕是忍不住了。
即使感性占着上风,雷俊也绝不会诞生“小王下手怎么没轻没重的”这种荒谬的想法。摇了摇头,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隐隐约约从窗缝中传出的二人的对话。
“到附中学舞,是你的意思?还是雷老师的意思?”
不仅是雷铭,闻言,门外的二人也愣住了。雷俊屏息,想细细地听儿子会如何回答。
王邵飞手下一点儿没留情,疼的是雷铭,孰知还有门外父亲的心。
“邵飞是个好老师。”林轹直对上雷俊眸子,压着声音道。
“嗯,知道。”雷俊脸上没了表情,不见喜怒。可若仔细打量,还是看得出发紧的眉心。
本是来看看儿子,现在这个情况,说什么也不能兀自闯进去了。徒惹两人尴尬不说,使得邵飞失了一番用意才最不值得。
雷俊是知道王邵飞的,不能说了解,但起码把孩子交给他,他信得过。心下想着,便默默忍下了不该有的情绪。他站在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辈子见惯了舞者的伤痛、折磨,但从儿子小时候坚定地开始学舞起,他就没亲自带过,此时,看着儿子辗转,心中一绞一绞地难受,情愿躺在练功凳上的是自己。
“你是要和我死犟到底啊,雷铭。”练功房内,带隔音的四壁使得声音添了几分环绕的效果。
少年急促的呼吸愈发明显,脖子上爆了青筋,从牙缝间挤出个“没”字,却已然好像耗光了所有精力。
“给你个机会,好好说话。”王邵飞见他松了口,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些。本也没打算将孩子逼成这样,可看到他问话不答,一张脸上看似面无表情却隐匿着不满、不服甚至掺杂着点骄傲与倔强,自己的火气就蹭蹭往上涌,难免给他点儿教训。
“我的话不问两次。”
说罢,王邵飞松了手,却没扶他起来。
雷铭的脚堪堪停留在凳面平齐的高度,胸口仍不住起伏。又等了近一分钟,雷铭才收了腿起身:“王老师……”
少年人的骄傲让他不允许自己直接无视老师的问话,可他却道:“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王邵飞也没多说什么,扬了扬头,示意把杆:“踢腿去。”
从练功凳上起身,摆脱了疼痛没完没了的纠缠,雷铭开始无比后悔当时自己怎么那么不争气,这点儿痛都忍不过去,嘴下怎么就服了软。王邵飞的问题让他想到了什么,可他依然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错——除了训练没有严格按照老师的安排——那个错,他已经认过了。
对着雷铭的背影,王邵飞撂下一句“好好想想,你到底每天在想些什么。”想着出门去给孩子取点儿蜂蜜水来。刚刚逼得急,孩子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照这样再练下去,怕是要脱水了。
拉开门,一怔。
门外的二人却是反应极快地同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王邵飞回头瞥了一眼认真踢腿的孩子,出了门。
“雷老师,林老师。”一同走到四五层交界处的小平台,王邵飞才小声问好。
“嗯。”林轹应了,看一旁雷俊脸上的笑容略显尴尬。王邵飞也显得有些局促,手擒了衣摆,复又松开——这是欺负人儿子被逮了个正着。
“开小灶呢?”还是林轹先开的口。
“嗯……”王邵飞不是会阿谀奉承的人,可也不是没头没脑偏逆着风行事的主。他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可能都被看到了,这样的方式,是有些偏激。
四五层交界的小平台,又恰逢学生们正在练习的时间,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斜挎包路过的男生侧目,惊讶的表情被王邵飞看了个清楚。
毕竟雷俊,艺高名高,在附中更是标杆一般的存在。
“雷老师……”王邵飞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中有些干涩。解释?没什么好解释的。
雷俊搭了右手在他肩上,笑笑:“今早是我不对,不该在门外望着。”
王邵飞一愣。
“今天恰好事情不多,便想着正好得空来学校走走,顺便看看那小子。”雷俊望了望林轹,“不巧被林老师带到了你这里。”
王邵飞没想到是这么个开场,一时不知怎么答话,但听雷老师讲:“怎么?这孩子状态不好?”
王邵飞回以微笑,知道这是将他的话都听了去——这本就不是简单的开小灶。
“嗯,可能……有心结吧。开学时间也不短了,上课时总觉得这孩子有些别扭。”
雷俊哈哈一笑:“他?有时候,是挺别扭。这样说来,是该好好跟他聊聊。”继而拍拍他肩,“去吧。”
见王邵飞没动,林轹又在旁补了一句:“该干嘛干嘛,去吧。孩子还等着你。”
沉默片刻:“雷老师,我觉得,既然您来了,我就不说了,您去跟他聊聊吧。这一阵,他在学校一直话很少。和我,和解老师,都是。”
抬头,却与一双带笑意的眸子对视。
“看到你对孩子们这么上心,相信不光是对小铭。”雷俊环抱双臂,顿了一阵儿,“我就先不进去了。你和他聊,就当我没来过。”复又小声带笑:“以我对他的了解,快要扛不住了。”
王邵飞轻笑出声,也感到了雷俊丝毫没有名人架子,对早上并不介意,一副全权将儿子交给自己的架势。
他忙认真地点了点头。
雷俊拉了林轹转身就要下楼,被王邵飞轻声叫住:“雷老师,您还是在办公室里坐坐吧。一会儿我和他聊完后去见您。还有,雷铭他……”又是好一阵儿停顿方又开口,“他来舞院附中,是自愿的吗?”
看雷俊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去。王邵飞微皱了眉头,看来一切如他所料。
拿了蜂蜜水回到练功房的王邵飞,收起了刚才面对两位老师时的礼貌与谦恭,扑面一股凌厉而来的压迫感。瞥了一眼自觉换腿耗着的孩子:“过来吧,喝口水。”
雷铭挑了挑眉,没应声,站起身子却是一个踉跄。
王邵飞不用抬眼也能知道这孩子,即便是一个人也断不会偷懒的。他在外面聊了不短时间,踢过腿,怕是也耗了一会儿了。
雷铭一向走路抬着头,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只有在王邵飞这里,显得像霜打过一般,小心翼翼。从把杆那边挪到他身边,接过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微怔。蜂蜜的轻甜混着薄荷浅浅的清香忽地流入口中,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谢谢。”
这一声道谢极小,若不是此时练功房静谧无声,断然不会落到王邵飞耳中。可他今天就是卯足了劲儿想杀杀这小子的傲气:“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气氛瞬间被破坏。
雷铭像没听见王邵飞戏谑的发问,大口喝了起来。喉结滚动间,杯已见底,只余一片薄荷叶停在杯底。
伸手将水杯放在窗台上:“谢谢王老师!”这次连带着一个小鞠躬。
王邵飞却是没有理会,站近一步:“刚刚问你的问题,想好了吗?”
雷铭撇了撇头,嘴唇微翕:“我说了,我不想回答。”语声恭敬。
王邵飞又踏近一步,身高压制、眼神威逼,加之语音透骨般淡寒:“不是所有问题,都是你想不想可以解决的。我不是雷老师帮你请的私人名师,也不会因为你父亲就对你有丝毫偏袒。雷铭,你骄傲够了没有!”
雷铭表面平静,其实内心早已风起云涌。对王邵飞,他说不上是什么感情。优秀舞蹈家,无论国内外,他见多了。从小到大,不论爸爸的朋友还是自己的老师,指导,最多教导过后,夸赞居多。从天赋夸到身体条件,再到对舞蹈的理解与表达。他鲜有与别人一同上课的经历,更没有这种两周以来不怎被重视的体验。
王邵飞对他的不冷不热,在他看来,很不应该。他一直默默期待着王邵飞对他撕下冷漠面具的那一刻。此时听他这么讲,心中更是愤愤,一声“我没有!”就吼了出来。
王邵飞听他还嘴硬,也当真生了气:“你再顶一句试试!”
十五年来,王邵飞还真是第一个让雷铭生畏的老师。不仅仅是此刻,从他的第一堂课起,看似欢脱,孩子心性一般处处打趣揶揄他们。也许是因为这是他第一个非父亲关系认识的老师,也许王邵飞的刻意疏离冷落让少年觉察到了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雷铭选择沉默,但这一次没有低头。
“你不骄傲?你告诉我,自入学以来,少说也有两周了吧。你有真的把同学当作你的同学,把老师当作你的老师吗?”
这话什么意思……雷铭愣住了。
“你压根就没把这里当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地方。”
雷铭低头了,这一击,正中要害。
王邵飞没再逼他,看向窗外。房内又是一片沉寂。
“王老师……”王邵飞转了头。
“我本以为,我爸要送我出国读高中的。”雷铭还是扛不过,开口说了。
当真是看不上国内的舞校吗?
“所以,你觉得周围同学都不如你,理所应当得到我的表扬。”陈述句。
雷铭没吭声,没否认。
“觉得自己很厉害吗?”王邵飞一声轻笑,“你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你爸爸,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别的同学生在你家,照样和你一样。”
不满,委屈,还有被戳穿的自我埋怨,泪水一下溢了眼眶,被雷铭强行收了回去。
王邵飞也知道今天话说重了,可若这一层捅不透,以后的道理更加没法讲。“外国是有很多条件,很多老师,很多系统的训练方法比国内强,可雷铭,别忘了你学的是什么,中国舞!”
在外面学足本事回来照样可以跳中国舞……少年仍有些不服,可没有诉诸语言。
王邵飞一眼就看穿他在想什么:“舞院附中,国内最好的学校了,雷少爷的眼界可真高啊。”
“没……没有。”雷铭看着地板,“我从来没觉得附中有什么不好。”这可也是他父亲的母校啊。
“你以为雷老师把你送到这里,仅仅是因为这里是顶尖舞校吗?雷铭,你该好好想想,仔细考虑考虑怎么和同学、朋友、老师相处了。”雷铭猛一抬头,这些话都是他不曾想过的。
“一个完美的舞台是只靠一个人可以撑起来的吗?只想你自己,考虑过真正演出时与别人的配合吗?别看现在班里好像你最强,你继续这个状态下去,毕业时,再看看是个什么光景。”接连的几个问句轰地他大脑中阵阵发麻。
确实,若说他完美的舞蹈经历中缺了些什么,怕就是与同龄人一起习舞,下课一起打闹,上课一起吃苦的体验了。从小甚至文化课都是一对一,父亲忙,不常伴他左右,有时甚至一年见到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尽。他听惯了各种谬赞,也习惯了一个人的独处时光。冷冰冰不仅仅因为他傲,更是长期自我陪伴后,不习惯与别人相处罢了。
此刻,他真的意识到今天王邵飞叫他来谈的用意了。意识到,不代表立刻能接受。
“上练功凳,另一条腿。”王邵飞的话点到为止,还需要给孩子一些时间消化。
许是精神冲击有一些效果,这次,还没到该到的地方,雷铭的眼泪就下来了。
“我没哭。”王邵飞还没开口,少年抹了把脸,声音极低。
王邵飞没理会这个别扭孩子,似是没看到也没听到,腿该到哪儿还到哪儿,该耗多久仍耗多久。
只是说完那句话后,雷铭的眼泪流得更急了,无论他多么努力地想要拭去,刚擦干,便又是一串儿。
王邵飞什么也没说,给他时间让他发泄。
雷铭却是觉得,好像好久好久,记忆中,都没像今天这样,流过这么多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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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的这部分基本要靠文希码,我不行的(躺
我大概只能去做小甜饼~
那个…咳咳…
不好意思哇来请个假。
犹豫我和文希开学季事情都有点多并且遇到点意外…
所以大概不会像之前更的这么勤啦。
明天或者后天会有一更,谢谢大家啦!




















朋友们…那个…
其实我昨晚有更一章!
更完没太注意然后他居然被吞了…
现在手边没有电脑。大家可以先去晋江耍…那边更了。
这里等我晚上用电脑做图在放上来吧…
给度娘跪下了。气哭。














【第十三章】
国庆节那天的一切,就像一场甜甜的梦。
五人第一次敞开心扉、无话不聊。
天色微醺时骑车返校,一路上仍打打闹闹的,每一个人都笑得格外开心。即便时常面无表情的雷铭,也嘴角带笑。
只是梦醒了,生活还要回归正常。
当晚,本地的三个少年便都带着行李离开了。
第二天,何潇辰也回家了。整间宿舍,只有杨逸杰还在。
雷打不动的早功晚功,无论有没有人监督,他都认认真真地坚持着。
复习一个月以来学过的组合、手位脚位、练习基本功、注意自己的膝盖问题……他知道,自己基础不如别人,条件也不如别人,想要出色,只有努力这一条路可以走。
晚上回到寝室,灯是熄着的,漆黑一片。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面对着台灯和窗外的夜空,便更容易想家,更容易孤独,更容易一个人自怜自哀。
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这么久,大家在一起玩玩闹闹的时候还不觉得,国庆节看着大家一个个拖着行李离开,直到现在,只有自己的时候,想家的情绪便更胜了。
何潇辰走后的两天,他一直用练功**自己,累了,便没有功夫瞎想。倒在床上就睡去,就不会记起大家都回家了。
时而翻翻小说,看书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也会忘却现在的不快。
假期过半,一个人练功的生活,杨逸杰终于熬不住了。四号晚,他在寝室里兜兜转转,本想去看一场古典舞剧,明日的票却已告罄。想到音乐剧中也融合了不少舞蹈元素,应该也会是一次不错的体验,便定了音乐剧的票。
他的家乡,是没有音乐剧、歌剧和舞剧上映的。他只透过屏幕看过动人心魄的舞剧,音乐剧,还是第一次。
杨逸杰选择了好久,还是决定先从四大著名音乐剧看起。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歌剧魅影》,确定出票。
街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练功房出来的时候还是晴天,走到校门口天色就变了。杨逸杰只得折回寝室取了伞,再往剧院走。
上次出校门时,身旁还有何潇辰陪着,也不觉得寂寞。
如今大家都离开已经三日了,除了给家里打打电话,他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一个人撑着伞走在街上,即使心中对音乐剧充满了期待与莫名的小兴奋,还是遮不住阴天小雨下的略然萧瑟。
一个人快步走在雨中,不觉,剧院已在眼前。他抬眼看了看手腕的表,还好,不晚。
将伞在门口用袋子套好,取票入座。人还不是很多,零零散散,许多空着的座位。
杨逸杰坐在第五排靠边的位置。来得还是早了些,舞台上幕布紧闭,只有观众席的走道上闪着白炽灯光。前排的座位处光线模糊。屁股挨到座位不久,疲惫了几日的身子便开始打着颤,肌肉酸酸困困的,眼睛也慢慢合上。
半梦半醒间,他靠在了椅背上。左右来得早了些,不如先歇一会儿。身体一放松下来,周围的一切便都模糊了,嘈杂也渐渐隐去……
什么东西?凉凉的,冰冰的,溅在脸上。杨逸杰眼皮动了动,突然觉得眼前亮了起来。睁开眼睛,又眨了几下,目光所及,舞台的大幕缓缓拉开,音乐声慢起,而后一下充溢在整个剧院中。
他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音乐剧要开始了。
又是一滴溅在脸上,和刚才的一样,凉凉的,冰冰的。杨逸杰伸手擦,是水。这才猛地侧头。
前排被舞台上的光照得亮堂堂的,身旁的女孩正低着头擦拭裙摆上溅上的泥点。借着光,她的马尾扎得高高的,系了一只青绿色的蝴蝶结。辫子下端湿漉漉的,淌着水,应该是被雨水打湿。
杨逸杰看着她的后脑勺,愣了一秒。
女孩忽然回头,马尾上的水珠又甩起来,这次,是直冲冲溅了他一脸。
“对……对不起……”
明明他刚刚一直睡着,怎么忽地醒了?
“没……没关系……”他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给你张纸擦擦吧……”她又取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不用了,真的没关系……”
他想说,你还是留着纸巾多擦擦头发上的水吧。担心她会多心,没说出口。
气氛略显尴尬。
好在音乐剧中的角色一个个登场了。
杨逸杰正了正身子,转过头,全神贯注的样子。女孩也停下了擦裙子的动作,拧了一把头发上的水,就不再动作。
估计是来的时候淋了大雨吧,杨逸杰暗想。在幕布拉起又重新拉开的空当侧眼瞧,昏暗的灯光下,只能依稀见得女孩侧脸的轮廓,不知怎得就冒上一句“六宫粉黛无颜色”。
果然音乐剧,在现场看和自己从前隔着屏幕看舞剧的感觉果真大不相同。音乐融合着语言,加之身体的律动与动作的延展表达,活生生地把整个人物的内心剖开,展现在了舞台上。
灯光阴暗中,歌剧院的“幽灵”艾瑞克,住在地下室中,用面具遮掩自己的伤疤脸,用谎言遮盖自己的真实存在。杨逸杰余光中,女孩吓得紧缩在座位里,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克里斯汀看到艾瑞克的真实容貌后,依旧给了他一个吻,女孩的泪下来了。
看到艾瑞克成全克里斯汀和拉乌尔,意识到自己的理想爱情是不可能实现的,自己从此消失。杨逸杰的眼眶也湿润了,一旁的座位上,更是泣不成声。
可能,这就是艺术,如此强大的表现力与感染力,这才是真正的舞台艺术。杨逸杰内心震撼,合格的舞剧表演者,大概也是一个好的演员和一个优秀的艺术家吧。
大幕拉起,剧院内依旧掌声雷动。不得已,幕布又重新打开,演员们又一次向观众鞠躬致谢……
杨逸杰心中仿佛被大海的波浪撞击过一般,不能平静。故事通过音乐与舞蹈,是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了舞台上,让人觉得剧中的人物好像就生活在我们身边。
如果有一天我的舞剧演完之后,场下的观众能有现在的反应,此生无憾呐……环顾四周,心绪难平。
他的目光突然间在身旁的座位停住了。全场灯光明亮,他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身旁的女孩。淡蓝色的连衣裙上笼着白纱,纤长的脖颈,马尾低垂在肩后。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女孩也转过头来,看着他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好大的眼睛,好美的眼睛。泪痕还未全消,有些微微泛红,却散着泪光。她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一股清泉,又似一缕阳光。没有更合适的言语能描述此时女孩的眼神。
杨逸杰有些呆住了。
“那个……刚刚,对不起啊。”还是女孩先开的口。
“哦,没关系,没关系。”杨逸杰第一次在这种场景下感到手足无措。
剧场里的人渐渐散了。女孩又朝他笑了一下,转身向走廊走去。
“等一下——”杨逸杰拿起座位旁的伞,递给女孩,“外面还在下雨,你这样出去,又会淋湿吧?”
女孩显然愣了一下:“不用了。”短暂的沉默。“我出门走的太急,半路突然下起雨来,怕耽误了音乐剧入场,就直接这样冲过来了。”她自嘲地笑笑,“我等雨停了再走就好。”
两人一同向剧场外面走。
“你……在附近上学?”又是她先开口。
“对。高一新生。”杨逸杰目光看着前方,“你呢?”
女孩悄悄笑了一下:“咦?咱们可能是一个学校呢。我也是高一新生。”真是巧了,两个单独出来看音乐剧的孩子就这样戏剧性地找到了共同话题。“你在哪个学校?”
“噢……我是艺术生。”杨逸杰步子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学……学舞蹈的。在舞院附中。”
难怪这么好的气质,难怪这么好的身材,原来是学舞蹈的男生,还真的跟自己在学校接触的男孩子们不一样。女孩直视着他,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微笑:“我是普高的学生,惯常学文化课的。”
没聊了两句,剧院大厅出口已在眼前。外面雨停了,天开了。时近正午,阳光在街上雨水的反射下显得更加耀眼。
女孩摊了摊手,笑:“谢谢你的伞喽!天公作美,我们都能干着回去啦。”
杨逸杰也被女孩的调皮话逗笑了。
道别时,他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楚对方的名字。
只是一场偶遇,今后再也不会相见了吧,走回附中的路上,杨逸杰心中默想。可女孩的笑容,她的眼睛,就像一幅画儿一样,印在了他的脑海中,让他一想到,脸上就不禁浮现出甜甜的笑容。
音乐剧带来的震撼,偶遇带来的欣喜与感动……一切的一切,都在午饭过后的消食时光中慢慢流逝。回想起来,已经成了一场仿佛遥不可及的梦。
下午踏进教学楼,寻找空余的练功房时,他又成了那个独自留在学校默默练功的少年。
走上二楼的台阶,从最东面的教室转到最西面,每一间练功房里都有人。
可能是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吧,校园里时不时可以看到拉着行李箱返校的同学们,练功房自然也越来越难找出一间完全空余的。
杨逸杰一路没带喘地奔上了五楼。五楼总应该人不多了吧……看来自己今天下午真的来的有些晚了。他一边计划着明天一定要早些练功,一边走向五楼最拐角处的一间小练功房。
从窗户中探头看,没人。
呼……终于找到一间空着的练功房了,杨逸杰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小是小了一点儿,可对于自己来说,够用了。和不认识的人共用一间练功房,镜子里不断印出别人的身影,练起来,总是觉得有些尴尬的。
一把推开门进去,从包里拿出舞鞋功服,把包斜支在墙上。一转身,差点儿一个踉跄跌在地下。
那……那面的角落里,有一个男生。
站立后下腰,头冲着最里面的墙根,腰腹部还放着两枚小沙袋。手与脚明显还有不远的距离,但是已经看得出撑了不短的时间了。
男孩整个人都有点颤颤的,疲软的腰腹似是不堪重负,一定要把两枚沙袋抖下来,连带着四肢,全身一起痉挛一般地颤动。看不到脸,但因后仰而微露出的脖子,明显地昭示着,男孩儿的整个脸都憋红了。因撑不住,似是自己调整过姿势,脚后跟微微翘起,本以为能减轻腰腹的剧痛,却让整个姿势更加难以维持。
汗液争相从毛孔里涌出,墙角处明显的一滩汗渍。双手也滑得越来越难以支撑。
听到有人进来了,他不安地甩了甩头。呜呜啊啊了一会儿,呼吸声却是越来越急促了。像是终于坚持不住了,求饶一般的:“王老……王老师……我真的坚持不住了……求……求你……”
杨逸杰在男孩儿开口的时候一下子怔在当地。
方……方骅?这是——方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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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6: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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