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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假年(师生,教诫)[第1页]

作者:陆离觥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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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聪明的西西,快点去治手
……


题解:
假我以年,笃而砺之,希求其道。
一章 打得不是你(1)
小叶紫檀的戒尺戳在第二道题上,对面站着的王钺息低着头,两只手背在身后,没说话。
顾勤没抬眼,淡淡的,“还有六个月中考,附中的年级第一写第六段在全文中的作用答案是承上启下?”
王钺息有点难堪,却终究没说什么。
顾勤抬起了眼,目光正好擦过他眼中的一道不屑一顾,“我作业布置得多了?”
办公室里突然压抑下来。
王钺息往后退了一步。
顾勤的嘴角滑过一丝笑意,是有趣的事要发生了吗?
于是,他看见奥班的优等生伸出了右手。
果然是有个性的学生,顾勤挑了挑眉。峭俊的五官带来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王钺息看他的眼睛,“这些我会做。”
“所以呢?”顾勤没打他,只是用手中的戒尺轻轻点了点他的掌心。
王钺息没动,“你是个好老师,我认罚。”
顾勤看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心微微蹙起来,甚至有点不耐烦。他再次打量眼前的男孩,即使在附中这样的名校,他也优秀的前无古人。这是对抗吗?或者,是挑衅。只是,在被骄傲掩藏的眼神背后,只有一闪而过的不安。究竟还只是初三的孩子吧,纵使聪明,也有限。
附中的老师从不打人。
附中除了后门生之外,全是好学生,后门生容易打出事,却打不出成绩,好学生自尊心强,响鼓不用重锤,根本不用打。顾勤感觉到办公室里暗流涌动的情绪——三十一岁的特级,不过如此。他想,大家都会这么觉得。
打学生的老师太无能,这是教育界的共识。
可眼前这个孩子——顾勤看着他依然伸直的手掌,既然这么懂事,不打不行。
附:那篇要讲的阅读题
一直想写篇贴近生活的,对孩子们有帮助的文,今天看到西小西不听话,有点意动。
这篇是教诫文,教在诫先,做了这么多年教学,写了这么多年训诫,把我的讲题的方法,答题的技巧写进去吧,很多看文的都是初中的小孩儿,也许在看文的时候,能真的学到一点,也就够了。
快手刘
冯骥才
①人人在童年,都是时间的富翁。有时我呆在家里闷得慌,或者父亲嫌我太闹,打发我出去玩玩,我就不免要到街口,去看快手刘变戏法。
②快手刘是个撂地摆摊卖糖的胖大汉子。他有个随身背着的漆成绿色的小木箱,在哪儿摆摊就把木箱放在哪儿。箱上架一条满是洞眼的横木板,洞眼插着一排排廉价的棒糖。他变戏法是为了吸引孩子们来买糖。戏法十分简单,俗称“小碗扣球”。他两只手各拿一只茶碗,你明明看见每只碗下边扣着两只红球儿,你连眼皮都没眨动一下,嘿!四只球儿竟然全都跑到一只茶碗下边去了。
③有一次,我亲眼瞧见他手指飞快地一动,把一只球儿塞在碗下边扣住,便忍不住大叫:“在右边那个碗底下哪,我看见了!”“你看见了?”快手刘明亮的大眼球朝我惊奇地一闪,跟着换了一种正经的神气对我说。“不会吧!你可得说准了。猜错就得买我的糖。”“行!我说准了!”我亲眼所见,所以一口咬定。谁知快手刘哈哈一笑,突然把右手的茶碗翻过来:“瞧吧,在哪儿呢?”咦,碗下边怎么什么也没有呢?难道球儿从地下钻进左边那个碗下边去了。快手刘好像知道我怎么猜想,伸手又把左边的茶碗掀开,同样什么也没有!只见他将两只空碗对口合在一起,举在头顶上,口呼一声:“来!”双手一摇茶碗,里面竞然哗哗响,打开碗一看,四只球儿居然又都在碗里边。四周围看的人发出一阵惊讶不已的唏嘘之声。“你输了吧!买块糖吃就行。这糖是纯糖稀熬的,单吃糖也不吃亏。”我臊得脸发烫,在众人的笑声里买了块棒糖,站到人圈圈后边去,从此我再不敢挤到前边去多嘴多舌。
④他那时不过40多岁吧,正当壮年,精神饱满,肉重肌沉,皓齿红唇,乌黑的眉毛像是用毛笔画上去的。他一边变戏法一边卖糖一双胖胖的手,指肚滚圆,却转动灵活。这双异常敏捷的手,大概就是他绰号“快手刘”的来历。我童年的许多时光,就是在这最最简单又百看不厌的土戏法里,在这一直也不曾解开的迷阵中,在他这双神奇莫侧、令人痴想不已的快手之间消磨掉的。他给了我多少好奇的快乐呢!
⑤我上中学后,就不常见到快手刘了。只是路过那街口时,偶尔碰见他。他依旧那样兴冲冲地变着“小碗扣球”。
⑥我上高中是在外地。人一走,留在家乡的童年和少年就像合上的书。往昔美好的故事,亲切的人物,甜醉的情景,就像鲜活花瓣夹在书里面,再翻开都变成了干枯的回忆。谁能使过去的一切复活?那去世的外婆,不知去向的挚友,妈妈乌黑的卷发,久已遗失的那些美丽的书,那跑丢了的绿眼睛的小白猫……还有快手刘。
⑦高中二年级,我回家度假。一天在离家不远的街口看见十多个孩子围着什么又喊又叫。走近一看,心中忏然一动,竞是快手刘!他依旧卖糖和变戏法,但人已经大变样了。十年不见,他的模样接近了老汉。他分明换了一双手!手背上青筋缕缕,指头绕着一圈圈皱纹,快像吐尽了丝而缩下去的老蚕……他抓着两只碗口已经碰得破破烂烂的茶碗,笨拙地翻来翻去;那四只小红球儿一会儿没头没脑地撞在碗边上一会儿从手里掉下来。他的手不灵了!孩子们叫起来:“球在那儿呢!”““在手里哪!”,“指头中间夹着哪!”
⑧我也清楚地看到,在快手刘扣过茶碗的时候,把地上的球儿取在手中。这动作缓慢迟钝,失误就十分明显。孩子们吵着闹着叫快手刘张开手,快手刘的手却捧得紧紧的,朝孩子们尴尬地掬出笑容。这一笑,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好像一个皱纸团。他几乎用请求的口气说:“是在碗里呢!我手里边什么也没有……”
⑨当年神气十足的快手刘哪会用这种口气说话?这些稚气又认真的孩子们偏偏不依不饶,非叫快手刘张开手不可。他哪能张手,手一张开一切都完了,我真不愿意看见快手刘这副狼狈的、惶惑的、无措的窘态。多么希望他像当年那次—由于我自作聪明,揭他老底,迫使他亮出个捉摸不透的绝招,小球突然不冀而飞,呼之即来。如果他再使一下那个绝招,叫这些不知轻重的孩子们领略一下名副其实的快手刘,瞪目结舌多好!但他老了,不会再有那花好月圆的岁月年华了。
⑩我走进孩子们中间,手一指快手刘身旁的木箱说:“你们都说错了,球儿在这箱子上呢!”孩子们给我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莫名其妙,都瞅那木箱,就在这时,我眼角瞥见快手刘用一种尽可能的快速把手里的小球塞到碗下边。“球在哪儿呢?”孩子们问我。快手刘笑呵呵翻开地上的茶碗说:““瞧,就在这儿啊!怎么样,你们说错了吧,买块糖吧,这糖是纯糖稀熬的,单吃糖也不吃亏。”(有改动)
1.小说第③段画线处的细节描写表现了快手刘怎样的心理变化?(3分)
2.小说第⑥段在结构和内容上有什么作用?请联系上下文简要分析。(3分)
3.小说第⑩段中,我为什么要转移孩子们的视线,让快手刘“用一种尽可能的快速把手里的小球塞到碗下边”?(3分)
4.下面两句话都是快手刘完成戏法后说的,清从表现人物形象的角度,结合全文比较分析。(4分)
①“你输了吧!买块糖吃就行。这糖是纯糖稀熬的,单吃糖也不吃亏。”
②“怎么样,你们说错了吧,买块糖吧,这糖是纯糖稀熬的,单吃糖也不吃亏。”
5.小说用较多文字写了快手刘的“不灵”和失手,为什么还以“快手刘”为题呢?(4分)
一时兴起,居然能看到这么多老朋友,受宠若惊
一章 打得不是你(2)
“昨晚干什么去了?”顾勤用戒尺推了推他手,王钺息有些尴尬,先收回了手,又背在身后。顾勤在心中轻笑,有意思。
“打球。”优等生总是言简意赅的。
“一对一?”
“三三制。”
“赢了?”
“我不会输。”
顾勤笑了,“从来没输过。”
王钺息沉默。
顾勤看他,“万年的第一名。”他知道这个男孩没说谎,“也从来没错过。所以——”他飞快的划拉分数,17分的阅读题,他用手上那枝万宝龙画了个大大的9,非常刺目。
王钺息伸手,“我会做。”他稍稍顿了下,又补上一句,“我认打。”
“啪!”重重的一戒尺。
一板子下去,红了。
王钺息没忍住,非条件反射,缩了手,却因为骄傲又重新将手伸平了。顾勤清楚地看见他咬住了嘴唇。
王钺息感觉到了顾勤的目光,眼睛里全是懊丧,顾勤定定看着他,居高临下。果然是从来没挨过打的小孩儿啊,即使自己伸了手,也不觉得老师真能抽下去。
顾勤没再看他,也没再打他,戒尺依然戳在第二题上,”我信。给你两分钟,接着看。“
王钺息伸手拿了卷子。
顾勤留神看他,即使有机会,他也并没有想借着拿卷子去撮一撮揉一揉,对第一次挨打的人来说,太难得了。
所以,他说,“既然我和你都认了真,三个得分点,漏一个,一板子。”
王钺息沉默。
“说话。”
王钺息静静看了试卷差不多三十秒,“我觉得要点有四个,要是我错了,一个十下。”
“好!”
注:建议大家看了楼上的阅读题再看这篇文,这样会更清楚
冯骥才先生的《快手刘》,写得真的很不错。
一章 打得不是你(3)
王钺息又扫了一眼试卷,“老师,麻烦借支铅笔。”
顾勤示意他从笔筒里拿,王钺息随手抽了一枝看着顺眼的,辉柏嘉,也是他喜欢的牌子。于是,开始答题。
试卷就是薄薄一张纸,大概是僵持于优等生固执的自尊,他并没有趴在桌上写,只是将试卷纸架在胳膊上。顾勤等他递过了卷子,字居然不难看。
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顾勤见过他悬腕行书,只是没想到十几岁的小孩功力已经这么深。细看他答得题,已经有几分样子了,“1.结构:(1)起了承上启下的过渡作用,承接上文‘我’之于快手刘的童年记忆,引出下文我与快手刘的再次相遇,(2)为下文快手刘不复快手做铺垫;2.内容:(1)随着线索人物‘我’的成长,写出了快手刘遭际的变化,(2)使故事情节更加曲折。”
顾勤拿着红笔将他的结构和内容两个字圈出来,而后,在“使故事情节更加曲折”上画了一条横线,再次将试卷交给他,“你觉得应该几下?”
王钺息怔住了。
“十秒。“顾勤抬起了左手,王钺息眼波不经意地滑过,他开始佩服自己的观察力,就那样扫了一眼,就认出了他手上那块朗格。
品味这么接近吗?
顾勤分明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十秒一到,就立刻抬了头。
”二十。“王钺息从善如流。
顾勤居然笑了,“英雄所见略同。”
王钺息突然不想和他说任何一句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跳了一下,刚才那一下,已经足够疼了。
顾勤再次从他手里抽出了试卷,然后问出了优等生最不能接受的三个字,“错哪了?”
王钺息眉毛抽了一下,却还是道,”故事情节那里不要。“这分明是陷阱,上个星期讲另一篇阅读的时候还说这一点虽然是废话但是特别重要呢。
”接着。“顾勤没置可否。
”不知道。”王钺息答得很快。
顾勤顺手将卷子推了过去,“第六段,读十遍。”
王钺息几乎是愣住了,这是在办公室。
顾勤却根本不理他,顺手抽了旁边的卷子继续批,王钺息眼睁睁地看着他已经批了三道题,终于张了口,只是这一次,声音却沉了下来。
第一遍,低的,到第四遍,越来越高,第七遍,又低下来,越读到后面,还要自己在心里数着已经读过的遍数,不知不觉,声音又低下去。终于读完了第十遍,再看自己答得题,就将结构和内容两个分类也划掉了。
顾勤还是没理他,王钺息又开始重头看文章。才看到第三段,上课铃响了。
顾勤终于抬了头,“改完了?”
王钺息双手把卷子交过去,顾勤扫了一眼,却没接,”这节物理,不留你,物理下了还有一个课间十分钟,再下节的语文辅导,还想不出来,后面站着上吧。”
王钺息情不自禁地攥了下拳,连眼神仿佛都带着些屈辱。
顾勤好像全没看见,继续批卷子,”去吧。“
王钺息礼节性地鞠了个躬,还没走出两步呢,“还有二十个板子,下了课,自己过来领了。”
王钺息突然停了步,转了个身,仿佛要说什么,却终于只有一句,”知道。”
顾勤笑了笑,"知道就不会错,下次说是。"
“是,我知道了。”
一章 打得不是你(4)
物理课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王钺息总是下意识地攥着手,他和绝大多数的第一名一样,上课都没有举手回答问题的习惯,所以,哪怕有偶尔几秒钟的愣神,也不会引起谁的注意。不过再坚强也是小孩子,难免会因为一个闪神的怔忡而责备自己,继而立刻专心听讲,还欲盖弥彰地补上笔记。
下课铃响的时候,竟有种奇妙的解脱。合上物理书站起来的时候,自己都有一秒钟的怀疑,起立这么快干什么。
“发了。“物理刘老师看见王钺息起身,顺手敲了下桌子上的一小撂有错题的作业本。
王钺息从讲桌上拿了本子,顺手递给两个第一排的同学,物理老师又吩咐了一句,“练习册的第7题也写在本子上。”
王钺息点头,“知道了。”他一向是称职的课代表,物理老师出了门,本子发完了,才站在讲台上道,“错题改了,格式写规范,单位好几个人丢了,从头改掉。”他声音不大,而且正是下课,只是他一开口,教室自然就安静下来。不过几句话,交代完了就径自出教室去,走到办公室门口,又在脑子里把另外几道题回忆了一遍,这才喊了报告。
“进。”果然是顾勤的声音。
王钺息走进去,顾勤的对面居然做得是物理刘老师。
王钺息迅速闪了念,物理老师的办公室在五楼,他下节是十一班的物理辅导,肯定不会再上去的。
刘仲才物理讲得棒极了,笑面佛的做派,对自己的课代表也宠得紧,“找班主任来了?”
王钺息眼睛一扫,脸就红了,顾勤桌上正放着他那张敷衍潦草的卷子,大大的9分红得刺目,居然还用戒尺压着。
顾勤也笑,像是回答刘仲才的话,顺手拿着戒尺在桌上敲了敲,“找打来的。”
刘仲才这才偏头看那张卷子,语气轻松极了,“正该收拾。”
王钺息真觉得有些可笑,语文卷子是没认真写,物理题可是一个也没错,包括最后那个超纲题。
刘仲才让了位,王钺息走过来,可他毕竟是物理老师的得意弟子,别人还好,当着刘仲才的面,这手可是再伸不出来了。
刘仲才也真没觉得顾勤会下手打,附中除了极个别的几个老教师,真没有打学生的。顾勤才调过来不到一年,哪怕顶着特级教师的光环,在刘仲才这样的老教师眼里也只当他是后生可畏又有才干的小年轻。附中的老师,什么能人没见过啊。
顾勤却突然沉下了脸,“想出来哪有问题?”
王钺息伸手去抽压在戒尺下的卷子,戒尺扣在顾勤办公桌的玻璃板上响了下,顾勤看了他一眼,王钺息莫名地有些尴尬,又读了遍题,“内容那里吧。”
顾勤拿起了戒尺。
王钺息舔了下嘴唇,干站着。初三的男孩,一米七六,已经不矮了。更何况,顾勤还是坐着。
顾勤用戒尺不重地拍了下他大腿侧面,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王钺息咬住了嘴唇,终于,还是伸出了手,右手。
顾勤站了起来,随意靠着办公桌,手里戒尺习惯性地晃着,“左手。”
刘仲才加了句话,“他是左撇子。”
王钺息却突然道,“他知道。”在学校里,就算是要打手板,老师们一般也只会选左手的,因为右手要写字。刘仲才终究带了王钺息一年多,大概他以为顾勤是才来的,不知道这个缘故。
顾勤大概是觉得有趣,居然笑了下,“知道了就快点。”
王钺息却尴尬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自己多那句嘴干什么呀。乖乖拿了左手出来,顾勤还没下板子,自己就先觉得疼了。
有兴趣的可以试着答下题,我来给分数。也蛮有意思的。
一章 打得不是你(5)
顾勤扬起了手。
“啪!”第一下,重地王钺息忍不住想缩回手去,办公室里那些事不关己的老师们也都抬起了头。
附中的风云人物,谁不认识,更何况,会上天天讲师德师风,严禁体罚和变相体罚学生,附中的学生都是金疙瘩,至于吗?
顾勤根本不理那些莫可名状的眼神,手上的戒尺往下按了下,“自己数着。”
王钺息的嘴唇咬破了。
第二下。
顾勤上大学的时候,羽毛球在青运会上拿过奖,国家一级运动员。要不是顾家没有走体育的儿子,他早都打苏杯去了。所以,看着没使劲,板子下到手上可是真疼出味道了。
这一下,王钺息没忍住,抽了手。
“躲了?”顾勤问。
王钺息哪受得了这样两个字,立刻把两戒尺就抽红了的手掌拿出来伸平了,顾勤看他一眼,“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规矩。自己数着,躲了,就从头开始。”
刘仲才一惊,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有火气的人,正赶上尊师重教的好时候,那时候家长送学生过来都是跟老师说,“就交给您了,不听话就揍。”那时候全中国都流行棍棒教育,他最知道躲了就重新开始的厉害。只看顾勤下手的那两下子,他就明白这是杀威棒,王钺息今天不好过。
然后,顾勤落第三下板子,王钺息觉得,自己左手肩膀那里有点抖。
“啪!”地一下,他没躲,但也没数。
顾勤不理,继续打,又是一下。
再打,又是一下。
王钺息死咬住了牙,冷汗从头发里冒出来,没抽手,却忍不住地拇指和另外四个指头蜷在了一起。
“刷——啪!”狠狠地一下,顾勤一板子下去,王钺息疼得膝盖一弯,差点站不直了,顾勤呵斥道,“给我伸平了!”
王钺息放开了太阳穴跳了一下,张开了手,左手肿了。
顾勤看到他鼻尖上的汗,倒是真有几分心疼了,语气冷冷的,“不数,就从头开始。”
王钺息的心一下子抽在一起。
顾勤微微偏了下头,看了下他有点侧的手肘,“直。”
王钺息吸了口气,再次伸出手掌,这一次,哪怕再想,手掌也伸不了那么平了。
“拇指别翘着,手指伸直了。手拿过来。”
王钺息很不争气,居然在这时候道,“我知道了。”
“嗯?”
“那里不用写我是线索人物,就是时间流逝,快手刘际遇的变化。”王钺息道。
“啪啪!”连着的两下敲在他手上,“糊涂了是吧,什么叫际遇?”
“遭际和时运。”王钺息答。
“既然是遭际和时运,都是一段时间内的,怎么变化?”顾勤鸡蛋里挑骨头。
王钺息简直都快憋屈死了,谁会在这种时候挑这种口语似的病句啊。
“接着想!”顾勤放下了戒尺。
王钺息两只手放在身体两侧,这次,他是真的想搓一搓了,顾勤叫他,“过来看文章,讲了多少遍了,十遍没读舒服是吧。”
王钺息又看了一遍,“能改吗?”
顾勤点头,“能。”
他这次真的留了心,王钺息果然拿了笔,但用得却是右手。
顾勤等了几十秒钟,看他又凌空拿着纸想画,索性将桌上的作业本挪了挪,“就在这写。”
王钺息有点不太好意思,办公桌并不算太大,如果站在那的话,离顾勤也太近了。
顾勤却好像看穿了他的犹豫,“练得王右军的字?这段日子可没怎么写,我最近盯着你呢,别让我挑出错。”
王钺息觉得胸口有一股郁气,可真心发不出来,只乖乖伏下身子改了,“说明了时间飞逝,快手刘的命运将发生改变。”他不再用际遇这样的词,而选择了更通俗的命运。
顾勤在心里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确是俊杰。
“对吗?”王钺息又舔了下嘴唇。
顾勤看了一眼卷子,“满分了。”
王钺息舒了一口气,顾勤却又握起了戒尺,王钺息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明了,他看得出,顾勤这样的人言出必践,这二十板子跑不了。
顾勤却是道,“别人这样答,是满分了。你也这么写,我不满意。”
王钺息这会儿是真不懂了。
顾勤手里的戒尺并没有放下,反是静静望着他眼睛,大概是想训诫几句,预备铃却响了,顾勤就那样看着他,静静等着那长达四十五秒的音乐过去,这才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不服气,今天给你把道理讲清楚了。语文的东西和别的不一样,考135的人比考128的人就要整整高两个档次,这两个档次可能就是每一秒钟过几轮的思考和房子里几柜子的书。”他顺手拉了卷子过来,在他那句说明了下面画了条横线,写了两个字,“暗示。”
王钺息立刻把卷子抽了过来,又看一遍那句子,“暗示了时间飞逝,快手刘的命运将发生改变。”王钺息重新看第六段,想了差不多七八秒,“老师,我知道了。”
顾勤这才又指着他的答案讲到,“题目问的是结构和内容,你这样写也行——”
王钺息立刻道,“我知道了。有些拘泥了。”他边看边改,又将承接上文的承接改成了收束,“这样行吗?”
顾勤随手一抽,将答案递给他,王钺息看了一遍,“果然。”
“经典题目的答案也是很见功力的,所以,别觉得考试题没意思。”顾勤点评。
王钺息放下了卷子,再看顾勤,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
顾勤却已经拿了自己的试卷,“我还有课,没工夫和你耗了。在这站着,把这套题重做一遍,我下课过来批。”
王钺息眼看着他就要往外走,“二十分钟就够了。”晚辅导长达一个小时。
顾勤没回头,“罚站。”
========
可怜的孩子,二十下板子还没开始挨呢~
二章 疼得不是伤(1)
王钺息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尤其是,趴在桌子上改卷子的时候有别的老师过来看。没有谁是来看他的笑话,整个过程只能说是约定俗成的误会。
公办学校初中老师事务的繁杂,没真正做过的人根本没法想象。因为事多,大家也总是习惯看看别人都干了些什么,别有什么是自己不小心忘了的。任何一个团队里都有那种永远把自己的事做在别人前面的人,顾勤就是那个人。所以,当看见附中的风云人物王钺息趴在顾勤的桌子上写写画画,才进办公室的老师会理所当然的过来看看他在做什么。而王钺息并没有做什么,他在改错题。
过来看一眼的老师并不多,也就那么两三个,就这两三个,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那种意外的眼神还是刺伤了王钺息的自尊。
他死死咬着唇,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终于改完了卷子,只是想到顾勤说的罚站那两个字,就情不自禁地脸红起来。呆站了几秒,终于还是重新将笔插进笔筒里,两手贴着裤缝在办公桌前站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却像是在心里较了劲,顾勤不回来,绝对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被注目,站那的时候总觉得办公室的老师们有意无意地都会看他。哪怕知道不该,却还是忍不住想,刚才挨打的时候,刘老师,吴老师和三班的李老师都看见了。好像还有同学,也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越想,越觉得难堪得紧。嘴唇咬得更死了。
站了不知道多少时候,突然听到门响,王钺息更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他不怕打,却怕那种好奇的打量,右边的耳朵烫得自己都感觉到了。
进来的是顾勤。
顾勤好像是来拿什么东西,看都没看他,从抽屉里拿出来夹在教案夹里都要走了,才顺手指了指身后的墙壁,“那儿站着去。”
王钺息的难堪一下子放大了好多倍,抬起脚,脚却已经僵了。赌气似的,攥着拳头往墙那儿走。顾勤淡淡道,“抬头挺胸脚并拢,中指贴裤缝。”
王钺息左边的耳朵也烫得发了烧。
顾勤出了门。这一次回来一直到下课。
王钺息不知是和顾勤扛还是和自己扛,就是折磨自己一样的站着,脚都没挪一下,听见铃子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盼顾勤回来。
顾勤进办公室的时候身后还拖着三个尾巴,都是女生。
“您看,我是这么写的。”
大家纷纷拿着自己的卷子给他看自己的答案,希望他能给更多的意见,要么就是,“顾老师,我写了作文,麻烦您帮我看下。”昨天布置的卷子作文不用写。
作为渊博又风趣的男老师,顾勤一向是受欢迎的,他也不介意和学生近一点,今天倒是一一收了,“嗯,先放我这儿。放学了,早点回去。”
“顾老师再见。”那些出办公室的人,无一例外地都看了墙角的王钺息一眼。王钺息这会儿倒是真没什么大感觉了,反正一节课门上,人已经丢得够了。
顾勤还是没和他说话,自己默默地把那几张卷子和作文都批了,办公室的老师基本上都走了,就剩下他和王钺息两个人。
王钺息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这个下马威才真正开始。
“顾老师——”他先开得口。
顾勤起身,关上了门,“想清楚了?”
王钺息拔脚想走过来,腿重得根本提不动,他死死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这才走过来,顾勤正在看他放在桌上的卷子。那道吃了大苦头的现代文阅读现在的分数已经变成了17——满分。
顾勤指着他第四题的答案,“从哪看出来快手刘的善良?”
王钺息低头道,“您讲过,这种分析人物形象的题,如果是底层人物,基本上答案都有善良。”
顾勤笑了,“课听得不错。”他接着看那张卷子,刷刷刷的,批得飞快,一百五十分的题,不算作文,85。依照王钺息的作文水平,搞不好这张卷子就上一百四了,一百四十五都可能。顾勤笑看他,“虽然除了这篇阅读都不算难,不过还是答得不错。”他的语气颇有些玩味,“果然是欠收拾。”
王钺息不愿意接话,只是伸出了手,“还有二十下。”
顾勤又笑了,“挺心急。”
王钺息有点生气了。
顾勤却突然严肃下来,“手先收了,我今天留了你,自然是要打。打之前,咱们聊两句。”
王钺息鉴貌辨色,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人,也说服自己沉下心来。
顾勤先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半杯水,却没喝,左手持杯,靠着桌子,站姿随意,“题目又简单,又不是不会,我为了这点小事折腾你,委屈吗?”
王钺息咬住唇,不说话。
顾勤静静看他,“没关系,没站够我可以继续等。”
王钺息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他那么意气飞扬的人,难得有这种窘迫的时候,“不委屈。”
“真的?”顾勤问。
王钺息想了想,“嗯。”
顾勤铿地放下杯子,拉开抽屉伸手一抓戒尺,一把拽过他左手,握住手腕子,就是狠狠一板子。
王钺息疼得都呆住了。
“既然不委屈,咱们就好好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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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高考了,十二年磨一剑,这么多的辛苦,一定要加油啊!
看到大家留言,很多人都有质疑,为什么当着别人的面打,有点不给面子吧。在这里再解释一下吧
训诫在我的定义里,是很私密的事。但是目前顾勤和王钺息之间,还没有到训诫的程度,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
对于王钺息这样的优等生,被班主任放在办公室公开体罚,的确难堪,但是就现实而言,并不算太逾距的事
等两个人逐步建立了信任,真正互相了解,到了训诫的那一步,自然就会有符合训诫规则的教育了
这篇文更接近于现实吧,也是我最近的一些思考,欢迎大家提出质疑,我们一起来讨论
二章 疼得不是伤(2)
王钺息一向是律己极严的人,自己的作业写敷衍了,被老师叫过来收拾,他虽然难堪可真的不委屈,但这一板子他是挨委屈了,刚才还好好的,说打就打。他甚至能感觉到,刚才那一记板子正敲得他手上那一道檩子悄悄肿起来。
王钺息犯了倔,愣是摊开了手,大声道,“一!”
顾勤扬起戒尺连着敲了三下,叱道,“怄气呢是吧!”
王钺息先是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疼得好像一只手不是自己的了,竟然也忘了接着数数。
顾勤道,“带了你一个月了,还没摸着我的脾气,顶着往上上呢!”
王钺息也觉得自己是真蠢,顾勤是因为原本带他们的姚老师肾癌做手术临时接的班,虽然带他时间不长,却能看出来顾勤绝不是好糊弄的,是啊,他是最能摸清楚老师脾气的人,所以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亏,就连小学那个被称作虎姑婆的返聘的老太太带班都没说过他一句重话,刚才明明就想清楚了顾勤就是要挑剔他,怎么还犟上了呢。
王钺息索性低了头。
顾勤看他,“不敢看我?”
王钺息又抬了头。
就这么一个来回,气势完全被顾勤压住了。
顾勤倒是见好就收,迅速进入正题,“你有天赋,又不算太懒惰,从小就是家长和老师都喜欢吧。”
王钺息没接话,这种问题,也不知道怎么接。
顾勤接着道,“你的长处,你自己比谁都知道,这些年,夸你的也多了,我就不说了。”
王钺息居然难得的没有闹脾气,而是有了一点仔细听的意思。
“叫你,两个事。最近有点浮了。”顾勤用手指扣了扣卷子,“这不是你王钺息应该做出来的作业。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个道理,不用我给你讲。”
王钺息有点听进去了的样子,“我知道了。”
顾勤接着道,“再一个,我看了这一次的物理卷子,也和刘老师了解了情况,最近的物理没刚开学学得积极了。我知道姚老师生病的事让你们都很难受,她在医院里还惦记着你们,你们别让她放不下心。你是课代表,最近同学们状态不好,和你没关系?”
王钺息有点想辩驳,却终究还是说了一句,“知道了。”
顾勤也没有逼,他知道王钺息这种孩子,成绩好,能力强,学生中间的威信足,年级第一,不说班长,连个学习委员也不是,就当了个物理课代表,刘仲才是多厉害的老师啊,当他的课代表也就是抱个作业了。他不是没有责任心,只是真傲,懒得操心别人的事。只是,他性格如此,也不是靠板子一两次能打出来的,顾勤也不着急,先说今天的事。“昨晚打球到几点?”
王钺息好像很喜欢舔嘴唇,“我知道了。我这两天状态不好,我会积极调整的。以后的作业,绝对不敷衍。”
顾勤都想直接上手抽他了,这种学生,你才一开口,他把你想说的都说了,好像是听话,其实分明是早拿定了主意,顾勤发现,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孩了,所以,不惯他毛病。“手伸开。”
王钺息一愣。
顾勤只是看着他。
王钺息终于再一次伸开了已经打肿了的左手。
“啪!”就是一板子。
“我问得什么?”顾勤冷声道。
“八点半。”终于还是答了。
“还有四周期末考试了,业余生活很丰富?”顾勤训斥。
王钺息并没觉得打球有什么不对,学习归学习,打球也不是什么不健康的爱好,哪怕刚才吃了一戒尺,还是没长记性,“我知道了。我以后会合理安排时间的。”
“嗯。”顾勤也不是那种逼迫学生死读书的老师。看他服了软,也不追究了。
两个人一时间又冷场下来。
王钺息再拉不下脸来请打,顾勤也没有立刻接上。办公室静了一小会儿,还是顾勤先开得口。这大概就是老师教学生和师父教徒弟最大的区别吧,老师教学生,得考虑学情,打归打罚归罚,都是为了让他学好,还不能让他带情绪。要是师父教徒弟,师道尊严的一套规矩压下来,打死了都不敢叫一句疼。
顾勤长长叹了口气,深深感觉到任重而道远,“既然都明白了,还债吧。”
王钺息拿出了左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仿佛是看了一下顾勤眼睛,把手掌依照他的要求伸平了。
“自己数着。”顾勤拿起了戒尺。
“一”
“二”
“三”
“四!”终于忍不住叫出来了,顾勤的手是真狠。
“知道疼了?”顾勤问。
王钺息手肘不自然地缩了下,他自己却没意识到,手指还是绷得平平的。
顾勤再打。
“五。”
“六——”
“qi——七——呃——八——”
顾勤倒真是有些意外,第一次挨打的人,他居然真的没躲。
“九”,声音渐渐弱下来,顾勤看到他脸上铺满了汗。
“十——”这一声数得倒有点像解脱。
可惜,还有十下。
顾勤收了戒尺,有意识地让他休息一下,看着那个男孩咬出了血口子的嘴唇,他曾有一个瞬间想给他个机会,另外十下留到明天再挨,可是,他终究又扬起了戒尺。
王钺息倒像是舒了一口气的样子,想想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这二十板子吊了这么久,恐怕也不想再欠了。更何况,挨打这种事,一气呵成倒还好,就怕断断续续。王钺息此刻已完全领会到厉害了,左手早都过了一层油,肿得像个馒头。
即使再骄傲的男孩儿也不过就是个孩子,倔得不得了,认打认罚,可板子真抽到手上又哪有不怕的,王钺息偷眼看顾勤,不知道他这剩下的十板子是个什么章程,顾勤却也正在看他,这一下,小孩儿可尴尬了,耳朵红得像只背着方丈啃排骨的白兔子。什么都不敢说,又一次乖乖伸直了手。
顾勤虚虚地拿着戒尺再他伤痕累累的手上点了两下,明明不怎么用力,小孩的心却随着戒尺的节奏抽了好几下。
顾勤到底还是心疼了,“伸直了?敢躲,就重新开始了。”
“嗯。”王钺息看了下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啊——!十一!呃!”差点就缩了手,他是真没想到第十一下这么疼。
顾勤一点也不容情,又是连着的五下,王钺息一下一下地数着,第十六下的时候,拇指情不自禁地就蜷了,要不是顾勤见机快,差点打在骨头上。
顾勤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是跟了我,就这毛病,就得扒下一层皮去。”
王钺息疼得没空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因为自己诚实的应激反应在害羞,顾勤扫他一眼,“伸直了!”
王钺息这次是真的咬住了牙,顾勤落手,“十七——”
“十八——”
“十九——”
顾勤看他,“最后一下,重重的。”声音略带点疑问。
王钺息也不知道是真被打闷了还是怎么样,居然乖乖点头。
顾勤丝毫没客气,戒尺夹着劲风刮下来,一点力道也没留,“啪”得一下,敲在他红肿交错的手上,王钺息疼得差点跳起来,“二十!”
顾勤终于收了戒尺,“长记性了吗?”
王钺息因为挨打都窘迫那样,哪还能回这样的话,顾勤警告似的扫了他一眼,王钺息低着头,手垂在身侧,大概是太好面子,居然还能忍住不看不摸,顾勤也没逼得太狠,用戒尺指了指桌上的卷子,“今天的作业是改错,顺手把作文写了。你今晚回去掐个表,只给自己半小时,从构思到完成,明早给我送过来。”
“是。”王钺息已经学乖了。
顾勤有点意外,他居然没说知道了,于是奖励似的提醒道,“一个错别字一下,标点用错两下。半个小时之后不许改,嗯?”
王钺息这会儿是真的不明白了,难道不是因为这两天作业写得敷衍了敲警钟吗?怎么明天还要——
顾勤将戒尺收进了桌子里,对上他错愕的眼神,“我盯住你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就是我抓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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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小息,被当成典型抓了,好日子开始了
不过顾勤也就是色厉内荏,他哪儿舍得当着全班的面下小息的面子,所以这第一把火是烧不起来了
三章 疼得不是伤(3)
王钺息默默收拾书包回家,手有些疼,尤其是装书的时候,忍到实在忍不住,看了一下,果然是肿了。王钺息苦笑,是被用来立威了啊。其实他本身气场那么足,来了一个月基本理顺了,这时候挑自己作伐子,没必要吧。不过想来这也算是一种驭下手段,只可惜自己是那个倒霉催的。
王钺息的家离附中并不太远,住在这一片的非富即贵,这里并不是主城区,能发展的这么好,很大程度上和附中的影响力有关。他是习惯骑车上学的那一类人,今天握车把的时候,手真的疼得有点像受罪了。这也是惩罚的附赠内容吗,顾勤还真是算无遗策。
罚得有点重,坦白说,顾勤还真有些不放心,站在窗前看着他跨上尼古拉绝尘而去,顾勤才算是笑了,那么闷的人,居然会背MCM的包,风格会不会太嚣张了点。
被打肿了手的路程完全是煎熬,尤其是一辆奥迪突然横插过来的时候,王钺息潜意识地握紧了车把,疼得险些把车扔了,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是真疼还是不习惯那种一只手不是自己的感觉急的。
进了家门,灯居然亮着,王钺息放下了书包,就看到王致从楼上下来。
“您今天在家?”王钺息没想到父亲会回来。
“三点多回来的,晚上走,九点四十的飞机,佛罗里达。”王致说得很清楚。
王钺息抬起了手腕,突然开始讨厌自己和顾勤戴一个牌子的手表,“哦,还来得及。我去拌个沙拉。”
“功课忙的话就不用了。”王致道。
“没关系。”王钺息去洗手。
王致等他换上了家居服才道,“我今天和张院长见过了,姚老师的手术他亲自主刀,没什么问题的。你放心。”
“知道。”王钺息往厨房走。
王致又叮嘱他一句,“我下周天回来,你这周六去一趟文叔叔那,把那只虎纹的四耳陶罐带过去。”
王钺息一怔,他知道能请到张院长是文叔叔的关系,可是,依父亲和文叔叔的交情,这样的小事不用送这么重的礼吧,“我准备了徐邦达的字——”
王致打断他,“姚老师带了你两年多,我顾不上你,多亏了她。这都是累出来的病,初中的班主任不容易。礼重一点,也是重视的意思。你不用管了,文昭知道我的意思。”
王钺息自然是担心姚老师的病的,要不然也不用大费周折了。可父亲是多练达的人啊,这份礼远远超过这个人情了,不过,他从来不会质疑父亲的决定,王致这么说了,他就答应下来,这件事就算完了。
“这次是开会还是谈事情?”王钺息新起了话头。
“一个会。”
“在哪?那边正好有房子,我吩咐去收拾——”
“不用了。在盖恩斯维尔,还是住酒店方便。”王致不置可否。
“那儿的天气和佛州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吧,我记得晚上冷得厉害。正好前天天气好,枕套被单都晒过了,我一会儿去收拾。爸记得多带两件衣服。”王致是择席的人,在酒店很难睡得着。他又经常出门,王钺息总是会替他晒好单子。他才五岁母亲就去世了,这些年一直和王致相依为命,王致是真正的贵公子出身,哪怕独当一面这么些年了,骨子的贵气和骄矜还是改不了,倒是王钺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习惯了服侍父亲。
“嗯。”
王钺息顺手替父亲添了次茶,梅坞龙井,钟点工是沏不出这种味儿的,既然有这个闲情,看来今天是真不太累,王钺息放了心,去厨房忙活。
王致是典型的公子哥,信奉君子远庖厨,可是难得回来一趟,儿子又懂事,也喜欢和他聊天,他懒散地站在厨房门口,赏玩着琉璃杯中舒展的茸毫,和儿子闲话,“有空去看看姚老师,今天她还问你呢。”
“知道。”王钺息快手快脚地洗菜。
王致浅浅啜了一口茶,“新班主任对你怎么样?习惯吗?”
王钺息刷黄瓜的手突然顿了下,手上的伤又开始疼,很快,用身子挡住了父亲的视线,下意识地不让他看自己肿得厉害的手,语气轻描淡写,“怎么会有老师不重视我。”
王致从他刚才用右手替自己添茶就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也没点穿,看他若无其事地蹲下来削黄瓜,继续喝茶。等他把菜都切好了才道,“多弄一点。”
王钺息只是短短的一愣神,立刻明白了,“康姐姐也去?”他声音顿了一下,“哦,那我再做一份水果的。”王钺息瞬间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要把那只四耳罐送人了,康君也喜欢陶器。
他的手好像因为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更疼了。
“水果在冰箱里,就是不太新鲜了。”他饶过父亲要往外走。
王致左手扯住他胳膊,琉璃盏里茶汤动都没动一下,王钺息却躲不开。
“你手怎么了?”王致的声音瞬间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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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豆儿辛苦帮我挑地方,查天气,有心了~


二章 疼得不是伤(4)
王致左手扯住他胳膊,琉璃盏里茶汤动都没动一下,王钺息却躲不开。
“你手怎么了?”王致的声音瞬间冷下来。
王钺息早都知道,照父亲的明察秋毫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苦笑了一下,明显是要揭过去的节奏,“不小心摔的。”
王致怎么可能会相信,“什么年代了!附中还兴老古董那一套。”他是真生气,儿子从小到大都优秀得不像话,就算做错了什么,也绝不至于被打成这样。看手上的伤,至少是三四十下的戒尺,估计还是紫檀。学校里的老师一般打也就是用量布的尺子敲两下,能打出这么较真的印子来,得是个多古板的人啊。
“我去拿草莓,可能还要消一会儿。”被发现了已经够尴尬,破天荒头一遭挨了打,哪怕是爸,哪怕是抱不平的话,他也不想听。
王致一张脸冷得像冰,他原就不是温柔敦厚的人。
王钺息多傲啊,又怕羞,今天被顾勤小题大做得立了威已经够难堪了,更何况回来还被父亲逮个正着,他匆匆地走,却猛然发现,父亲的脸色难看得要命。他知道自己爸爸是特别护短的,尤其是母亲过世后,再没人能压得下他的大少爷脾气,见他动了真怒,即使不是对自己,王钺息也不敢就这样走掉,回转了身子,替父亲端了茶,“没什么,不过就是看重的意思。”
王致眼中有种孤诮的寒,“老师看重学生,有很多种表达。小到上课的眼神交流,明显些的教室的座位,再明显一些的像你们姚老师的嘘寒问暖,谁家的规矩,看重了就要下死手地打!”他发了一通脾气,却冷不防地看到儿子素着手恭立在身侧,终是有些心疼了,孩子已经受了委屈,自己怎么能让他更委屈呢,只得放缓了语气,“听你们姚老师说,三十一就评上特级了?到底是年轻气盛,顺风顺水地过来,真把自己当名师了?”王致看儿子已经羞惭得不行了,终于不再说,“你既然不想追究,我就不问了。你自己小心着点,这种小事你能处理的。”虽然忍不下气,为了儿子,也忍了。
“嗯,爸。您记得多喝点水。”王钺息安抚了父亲,终于往外走了两步。他太知道王致的脾气,尽管从小到大,王致连他一指甲盖都没弹过,可是,父亲的一言一行都是教训,王钺息是非常尊敬和崇拜王致的。小学的时候,大家也会聊天说起挨家长揍的事,王钺息从没挨过打,大家都觉得是因为他很少犯错的缘故,羡慕他父母开明。他却一直觉得,凭王致的气场,其实根本就不用动手,一个眼神,都能镇自己两个月。打心底的敬畏着,希望能成为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父子俩相依为命的过,优秀就成了一种习惯。
“手伤了就不要做了。”王致也知道儿子怕自己,特地等他离开自己六七步了才发话。
“没什么。康姐姐也对我挺好的。”王钺息开了冰箱,挑了草莓,蜜瓜和香蕉。都是康君喜欢吃的。
王致没说什么,他是心里有数的男人,绝不会委屈了儿子,所以也不用故作姿态。看着王钺息重新忙起来,依然慵靠着门柱喝茶。
王钺息快手快脚地拌好了蔬菜沙拉,又去给父亲煮咖啡,王致是比较传统的中国人,中意茶多过咖啡,可惟独钟爱那不勒斯。那一段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岁月,妻子每天用咖啡香唤他起床,如今,换儿子来包容他精致的任性。
王致静静看着王钺息忙碌,可能真的是养尊处优惯了,便任由儿子伺候,岁月静好中,他能从儿子的轮廓里看出妻子的风姿来,不由得越看越满意,倒是王钺息,早就懂得了父亲的眼睛里蕴藏着什么,也不忍叫他伤心太过。
王致看儿子选豆、烹煮、翻转、加柠檬一气呵成,小心翼翼盛在杯里竟还轻轻抿了一口,端过来的时候,釉质光洁的骨瓷杯口挂上了残色,仿若美人垂泪,王钺息难得淘气一次,“还挺香的。”
知道儿子的好意,王致也笑了,“没大没小的。”
“康姐姐喜欢曼特宁,我待会滤一下。您今天要将就盛在保温杯里带走。”王钺息知道他爹的毛病,只是出门在外,很多事没办法讲究。“水果也消得差不多了,本来就是放冷藏——”
“王钺息——”一向大男子主义的王致突然觉得儿子委屈了,王钺息没有小名,他从小到大都是连名带姓的叫。
王钺息回头,轻轻握了握被顾勤打肿的手,“爸,单凭她没名没分照顾了您七年,就该做儿子的感激了。”
王致只是看了他一眼,王钺息手上的伤一跳,王致终究不想提这些,“张阿姨把饭做好了,有你爱吃的醋溜白菜,弄完了就吃饭吧。”
“嗯。飞机餐没法吃的,您也多吃点。”
七点四十五,送了父亲出门,王钺息开始掐表写作文。看到题目,心里蓦地一痛——我是这样长大的。
二章 疼得不是伤(5)
第二天一早,顾勤依旧是第一个来开办公室的门,擦了桌子去淘洗抹布,从水房回办公室的路上正好路过九五班的教室,王钺息已经组织在读物理概念了,今早的第一节是物理课。
顾勤在心里笑笑,这小孩儿还挺精呢嘛,昨天的话还以为他没听进去呢。
顾勤没进教室,班干部得力,就不用班主任盯那么紧。径直回了教室,却看到桌面上已经端端正正地放了一份作文。顾勤眼睛眯了下,昨天自己是说明早让他送过来的,只是他不相信王钺息不懂他的意思,故意钻空子吧,文到,人不到。
顾勤拿起来看,字迹工整,卷面整洁,作为限时作文,无可挑剔。
我是这样长大的
从小,我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题记
顾勤笑了,原来他也知道自己招人恨啊。再往下看时,却是典型的考场作文开头,修饰繁复,辞藻漂亮,每一个字都向阅卷老师叫嚣着我文字功底深厚,读过很多书。他说童年是希腊人造的礼物,说六一儿童节是特洛伊的木马,说恣意地放纵回忆是阿喀琉斯之踵,每一个比喻都好像有道理,每一个比喻又都很牵强。
第二段,王钺息写得是他的幼儿园时期,作文里写到了他的妈妈,顾勤看得出,这一段渐渐写得投入了,他写得最动人的是一个场景,在幼儿园的亲子开放日,他坐着滑梯滑下来,妈妈怕他跌倒想接着他,爸爸却怕他因为惯性滑下来控制不了力道踢到妈妈。王钺息写,“我已经不记得我那天到底有没有跌倒了,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吧。因为许多年后路过那里,幼儿园的滑梯还在。父亲那么霸道的人,如果我真的摔了,恐怕会迁怒到拆了幼儿园吧。”他在最后一句写,“所以,我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跌倒了要勇敢地爬起来,我是爸爸妈妈的儿子,不管多难,都只能直立,不管多漂亮的起来,都不是用爬!”顾勤看着,莫名有些难过。
王钺息的第三段里就没有妈妈出现了,但是他提起爸爸时还是充满了暖意。他说,他最喜欢做的事是帮爸爸晒枕套,他最温暖的时光是陪着父亲泡茶,他最有成就的工作是帮父亲按肩胛,他最喜欢的一个声音是他爸叫“王钺息”。他写的故事是父亲和他一起打游戏。
顾勤看得很有趣,区区几百个字,他作文里父亲的形象却很立体,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下一段,他却突然收了笔势,又回到了第一段无病呻吟的风格。大段的排比句,杂乱无章的意象选择,不知所云。
顾勤拿起笔,在试卷上画了个52分,这才继续读他的结尾,结尾他却写,“这个世界上最可怜,莫过畏惧成长,最可悲,不过定义长大。 ”
顾勤狠狠划掉了那个52分,刷刷地涂上了新的分数。又一次从头到尾将他作文读了一遍,这才将他的稿纸夹进了活页册里。
整整一早上,顾勤都没有叫王钺息来找他。
整整一早上,王钺息也没有来找他。
下了早晨第五节的语文课,王钺息依然是稳如泰山的样子,默默地收拾书包,好像手已经不疼了。顾勤知道,他昨天自以为是的训诫,对王钺息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下午,王钺息还是没有来。这一天是星期四,学校例会时间,全校性的两节自习,顾勤散了会回来,路过教室,看到王钺息在黑板上讲英语题。这是五班的惯例了,每周都由学习委员把错得较多的题目选出来找成绩好的学生讲给大家听,王钺息也讲,可他一般不会太主动,就算讲,也是讲物理。
顾勤站在教室门口的时候,王钺息也看见了他,接着讲。顾勤觉得,他的眼神里有几分微藏着不屑的了然。
你随意指责,我无懈可击。
顾勤突然有些生气。等王钺息讲过了这道题就道,“你跟我出来。”
王钺息点了下头,继续对大家道,“词性一定要注意下,否则得不偿失了。你们自己先做。”然后,他便放下粉笔随顾勤出去,那种态度完全不像是被挑剔,反而让许多人都误认为他是要去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
顾勤默默在心里道,还是那么死要面子。
这一次,顾勤没有带他进办公室,反是上了天台,就他们两个人,他很直接,“你有情绪。”
王钺息没否认。
顾勤看他,“不高兴?因为我下你面子了。”
王钺息抬起了眼睛,语声平静,“昨天的事,是我的错。今天的作文,也不是挑衅。就算是中考,这篇作文,我也会这样写。”他说到这里又补了一句,“分数应该低不了。”
顾勤看他,“你觉得你那样的结尾分数低不了?”
王钺息看顾勤的眼神有点奇怪,“不管您相不相信,那是我的心里话。如果写得不好,我接受顾老师的惩罚,就按您昨天说的,错别字一个一下,标点符号一个两下。”
顾勤突然笑了,“你太草木皆兵了,我的全优生。我叫你上来只是想说,今天的早读和自习,表现不错。”
王钺息整个觉得莫名其妙,怔了三秒,才礼节性地鞠了个躬,“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先下去了。”
顾勤望着王钺息背影,骄傲挺拔得不像话,他深深吸了一口天台上充满混凝土味道的风,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你可千万不要太快屈服,我们的故事还长着呢。
三章 教育心理学(1)
十二月,课文早已讲完了,初三的后半程,是无休无止地试卷,“下一个。”
下一个正好是王钺息,“第二个B。”
“解释。”
“本色当行意思是做本行的事,成绩十分显著。B选项中,他‘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时‘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表现并不属于本行的事,所以不能用这个词。”王钺息答得很利落,这种开火车似的对答案方式就是这样,答完了自己坐下,不耽误后面的人。别人一直是这样做的,可到他却卡了壳。
顾勤道,“先别坐,本色当行,哪一课学的?”
教室里突然静下来。顾勤是气场型,奥班的孩子本就自觉,又到了初三,基本不见不守纪律的,可那种安静和现在的沉寂却完全不一样。初三的孩子正是心思多的时候,附中的孩子心思更多,换了新班主任,大家都在摸顾勤的脾气呢。附中的奥班,可说是全市的人尖子汇集的地方,这种问题,谁都知道是挑刺。
教室很静,静水流深。
王钺息依然是宠辱不惊的优等生做派,不疾不徐,“初一学的,《观舞记》,作者是冰心。她用这个词盛赞印度舞蹈家卡拉玛姐妹的表演。”
附中奥班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奥班里全是学霸,王钺息是学神。
顾勤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要是连这点儿记性都没有,也不配在附中这样的学校称前无古人了。
只是这个问题却并不是挑刺,顾勤负手扫视全班,“老规矩,做错的起立。”
全班37个人,只有3个。
顾勤随手示意他们坐下,眼睛里根本没有责备,那三个人都垂下了头,顾勤像那卷轴似的握着荼毒了无数少年的《五三》,“这题我要重点讲一下,你们看A选项,考得是什么?”
大家一起答,“迥乎不同。”
顾勤接着问,“谁知道,出在哪儿?”
没人说话。三年的课文,那谁能记得啊,更何况,在奥班的人眼里,所谓文下注释的生词也只是他们原本的积累而已,既然不当成生词学,也不会刻意去记。顾勤点,“王钺息。”
王钺息继续起立,“也是初一下册,臧克家的《闻一多先生的说和做》。”
顾勤接着问,“C呢?”
王钺息答,“浑身解数。还是《观舞记》。”他说到这里也不等顾勤继续问,“D是忍俊不禁。宗璞的《紫藤萝瀑布》,初一上册的。”
顾勤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不错。坐。”他顺手将手中的《五三》往讲桌上一放,俯视全班同学,那些不可一世的优等生们各个都低着头,顾勤口气淡得很,“看见差距了吧。再往下数,17个,谁能看出点门道?”
一个女生举了手,是顾勤的课代表沈雅静,“几乎所有的词语都出自语文课本,而且,基本都是初一的。”
顾勤示意他坐,扫视全班,“明白了?这就叫趋势。命题组那些老头天天喊着抓基础,已经义务教育了,什么叫基础,基础就在你的课本上。我经常说,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站得比出题的人还高,看到他的心里去,你才能赢。”
下了课,王钺息突然觉得,学霸们看他的眼神又有些不同。
恰巧下课的时候数学老师带着测验卷进班,老师们永远是这样,从来不会觉得学生考得好,周萍大老远地就跟顾勤抱怨,“满分的才一个。”
顾勤刻意没避人,好像是闲聊,其实大家的耳朵都竖着呢,他门儿清,“又是王钺息吧。”
周萍四十多岁,嘴快着呢,“就他稳定。”
顾勤居然附和,“我也觉得,就他最放心。”
四周的目光一齐射过来,纵使一向木秀于林,王钺息也忍不住打洞钻出去。
周五下午是班会,顾勤又夸他了。因为轮到他值日,顺手调整了粉笔夹和笔筒的位置。顾勤说,“这个笔筒挡在这,正好是个视觉盲点,看着是整齐了,老师拿着却不太方便。我们经常夸人聪明,聪明,就是耳聪目明,聪说得是倾听的能力,明,指得是观察力。语言的形成有味道着呢,细品去吧。”
如此这番,王钺息倒是实在受不了了。身为学霸中的学神,他已经够招人恨得了,架不住顾勤更把他放在火上烤啊。王钺息脑子里闪过两个字——捧杀。
他觉得,不行,得和顾勤好好聊聊,班会放了课,王钺息收拾好了书包等在办公室门口,他一喊报告,顾勤就正等着呢,明明不是喜欢寒暄的人,居然对办公室里那些不算太熟的同事们道,“我没说错吧,下周我们班值周,就他记着国旗下讲话的事呢。”
王钺息谁不认识啊,老师们纷纷夸赞,“就交给他,没错。”
王钺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给憋死,顾勤那儿倒是早都摆好了值周的单子,“节水、节点、节粮,从我做起。不用太长,四分钟以内,你心里有数。”
王钺息接了讲稿单,就看见沈雅静也进来了,他突然觉得手中的一张纸有千钧重,这一向是沈雅静的活。
顾勤看见沈雅静来了,也没工夫招呼王钺息了,“串词这样就行了,你随机应变吧。”
王钺息想起来了,一二九的活动,沈雅静要主持,他站在那儿,脚像灌了铅一样重。
顾勤和沈雅静又讨论了一会儿,像是突然看见了他,吃惊道,“你怎么还没走?”
王钺息更尴尬了,只是站远了些,却依然没出去。直到沈雅静拿着串词稿子和顾老师说再见,顾勤像是突然响起什么似的,“国旗下讲话,七百字够了吧。”
沈雅静早都看见王钺息拿着讲稿单了,她这次是主持全市的纪念活动,周一要和两外两个主持人对词,是真的顾不上,小姑娘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耽搁了班里的事,“我的话,就五六百字,钺息七百多,您放心吧。”她的发言抑扬顿挫,节奏分明,肯定比王钺息干巴巴地读耗时长些,小姑娘想得挺周到。
沈雅静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王钺息,噗嗤一声笑了,“学神还怕这个啊,不用紧张!”她活泼地摆摆手,“我先走了,学神,加油!”
王钺息忍不住地面部表情抽搐,“我紧张个——(消音)啊!”
顾勤懒懒地叩了笔盖,回头儿,“没事儿,不用紧张,你没问题的。”然后起身收拾东西,一副下班时间到了享受周末的惬意样子。
王钺息攥着手,突然觉得前天的伤开始隐隐作痛,终于,他在顾勤关完了最后一扇窗户的时候开了口,“顾老师,耽误几分钟,我想和您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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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云初的画,很有意思呢,我很喜欢~
如果把那个“咚咚”换成“报告”就更完美啦
小息同学虽然嚣张,但还是不敢“咚咚”哒
抱~
有事出门,晚上回来回复大家的留言,辛苦了~
今天太累了,明天更文,大家不用等了。看到好多老朋友,很想你们呢,晚安
三章 教育心理学(2)
王钺息攥着手,突然觉得前天的伤开始隐隐作痛,终于,他在顾勤关完了最后一扇窗户的时候开了口,“顾老师,耽误几分钟,我想和您聊聊。”
顾勤认真看了他一眼,问,“几分钟?”
王钺息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和他没什么可聊的,顾勤却重新坐了下来。
他的坐姿挺拔而漂亮,每一节脊柱都散发着郑重其事的味道,倒是让王钺息莫明的有些不安。
顾勤侧着身子,明明是仰视的角度,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他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几分钟?”
王钺息突然开始手足无措,尴尬得不知怎么接话才好。他本能地避开了顾勤的视线,目光落在顾勤试图去握水杯的右手上。卢臣泰的长饮杯,线条优雅得如白天鹅的颈项,王钺息已经开始讨厌这个人同自己如出一辙的审美趣味。只是,他无端地觉得顾勤拿杯子的手势很像自己父亲,如此的随性又如此的笃定,贵公子浑然天成地理所当然,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却会带给人极端压抑的联想,脑海中不过四个字——股掌之间。
王钺息觉得自己疯了,他怎么配。
水杯是空的,顾勤本就不是会把陈水留一个周末的人。他再次捕捉到王钺息的眼神,将水杯向前一递,这次,只有一个鼻音,“嗯?”
大概是那种气势太像王致,等王钺息反映过来,已经替顾勤盛了半杯水了。
王钺息双手将杯子放回杯垫,顾勤望着恰到好处的水位线,走了一个小小的神。
“二十分钟。”王钺息迅速整理思路,很快给了顾勤答案。
顾勤端着杯子,静静听他说。
大概是刚才先输一城的缘故,王钺息这次的开口很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味道,他仿似不经意地看了下自己手掌,眉宇间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骄傲,“我想,我明白顾老师的意思。”
顾勤笑了,轻轻抿了一口水,“我是什么意思?”
王钺息这会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轻轻咬着唇。
顾勤知道王钺息是有傲气的孩子,他今天能主动来找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这个小孩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在他发现了老师明白他的意图见招拆招的时候,能很快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来,而不是一味地僵下去,就是绝对的孺子可教。因此他没有再逼问,反是将水杯放回了桌上,“你今天能亲自给我倒这杯水,无论是什么原因,我相信,你是明白了我的态度了。”
王钺息很不习惯这样直戳戳地当面谈这种话。
顾勤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的确,我是很看重你的。”
王钺息低下了头,哪怕骄傲如他,跟顾勤打了一天的擂台,也不免会因为这种毫不设防的赞赏而有些羞涩。
顾勤却提高了声音,“但是,你也要明白,被欣赏就意味着严要求。”
王钺息又不说话了。
顾勤根本不在乎他的态度,立刻从手边的夹子里将王钺息的作文拿了出来,A4的方格纸,密密麻麻,一大片一大片,全是红笔勾画的痕迹。
王钺息有些意外,这篇作文,顾勤居然给了54分。他本以为顾勤绝对不喜欢他的写作风格呢。
顾勤却压根不给他自我陶醉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你这篇作文,我不满意。”
王钺息又低下了头。
顾勤从笔筒里抽了尺子,指着他第一段连着的三个排比句,“你这是什么样的写作姿态,就差在脑门上贴张纸跟阅卷老师说你看过希腊神话了。”
对于自负文学天分的王钺息来说,这句话是伤及自尊心的重了,小家伙忍不住地辩了句,“我没这个意思。这一段,根本没有花心思。”
顾勤刷地一下拉开抽屉,顺手就把戒尺拿出来了,“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训斥道,“你的意思是,一拿到题目,立刻文思泉涌,倚马千言了!”
王钺息是真委屈了,又不愿意和老师顶嘴,偏过了头不说话。
顾勤倒是放缓了语气,“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考场作文讲不讲技巧,肯定讲。我带了你一个月,你可能都会觉得我太重技巧,我不敢说我有多特别,但是你自己想想,我讲的技巧都不仅仅是做题这个层面的。你一方面不想把语文学成思想品德,投人所好;另一方面,写作的倾向和趋势却特别明显。这一段,写得又造作又浮夸。你要知道,你的眼睛不是看在六个月或者三年后的中高考,而是你能想见的肯定充满辉煌的一辈子。再这样写下去,坏了风格,也移了性情。别觉得我是危言耸听。”
他一次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倒是让王钺息真的愣住了,王钺息有一个意识间短暂的空白,然后再仔细咂摸他的话,虽然心里还是不服气,但也不得不承认还是有几分道理。所以,他还是不说话。这也是优等生的脾气,反正不管老师说错说对我总是不说的。
顾勤这会儿却也不说了,“作文的毛病还多着呢,我都给你批出来了,未必完全正确,今晚拿去读了,等你真的有想法了,咱们再找机会说。”
“知道了。”王钺息终于开了他的金口,虽然说得还是口头禅。
顾勤冷眼看着他将作文纸铺平收好又重新背上书包,才看了看表道,“还有十四分钟,你来找我,肯定还有别的话想说。”
王钺息这会儿倒也比刚进办公室时心情平复了些,心平气和地道,“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再有,就是跟您说,我明白你是想让我多承担一些责任,我会试着去做——”他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真正地去做。所以,请您不要——”他说到这里,像是不好说下去,又停了。
顾勤笑,“这是来求和的。你也知道,自己这两天不是真正的做,是跟我较劲呢。”
王钺息听了这话,倒也没有太尴尬,只是抬起头,“以后不会了。”他的眼神太清澈,以至于让顾勤都觉得自己对个初中生还使手段太掉价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孩子,果然不简单,更不能错过了。
“我信你的话。还有吗?”顾勤对这个和解很满意。
王钺息向后退了一步,三十度鞠躬,“谢谢您,顾老师——”他顿了下,“谢谢您这些天为我花的心思。”无论怎样的斗智斗勇,有人愿意和你这样做,就已经证明了你的价值。更何况,那个人还是顾勤呢。能这样斗一把,王钺息也是很骄傲的。
有礼有节,虽有傲气,又不过分倔强,更知道好歹,顾勤越来越喜欢他了,“还有吗?”
“没有了。”王钺息没有看表,却道,“肯定不到二十分钟,我没有想到和您谈得那么快。
顾勤听他这么说,难免都有些得意了,看来他也低估了自己嘛,为人师长,我还是很大度的。于是,顾勤非常理所当然地拿起了戒尺,“既然你的话都说完了,我们彼此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那,就周末愉快,自己说,几下。”
顾勤的语气是很轻松的,他也的确是打算了了这桩事就享受周末的,可是,王钺息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个疯子。
刚才他拿出戒尺的时候,王钺息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这会儿却是更明显。顾勤这回是真的沉下脸来了,“什么态度?”因为他认为王钺息已经默认了他口中的严要求,所以,这次的呵斥格外理直气壮。
王钺息却是完全不懂得自己怎么又需要被揍了,作文的事,他不是说了以后有空再商量嘛。第一天的打,算是杀威棒,认了也就算了,今天好端端的又怎么了。这老师挺奇怪啊,真像爸说的一样,年纪轻轻,怎么古板成这个样子。还没干什么就提板子,一点点小事怎么动不动,就要上手了!简直不可思议。
王钺息虽然没说话,可是,顾勤依然读懂了他每一个微表情的含义。而王钺息不敬的表情显然激怒了他,顾勤一皱眉,戒尺刷地割裂了一道风,呵斥道,“目无尊长,耍了一天的脾气就算完了吗?快点!”
王钺息被他那一记加速空气分裂的戒尺惊呆了,尤其是,顾勤那种明显要把这种野蛮的教育方式贯彻始终的明确暗示,于是,王同学非常勇敢地捍卫了自己的权力,“顾老师,体罚学生是犯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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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4:5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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