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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衣冠冢(父子)

作者:月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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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度受。。。
新人新文~~请多支持

<一>
狼狈的趴在刑凳上,军棍一棍棍狠狠砸下来,毫不留情。我紧紧握紧拳头,咬牙抑制住到嘴的呻吟,任由冷汗一滴滴从额头渗出。
身旁的李亮还在为我愤愤不平,说父亲不别是非。我听得一阵好笑。父亲罚我,哪里是因为什么擅闯军营,胁迫监军?只怕也不是因为我无故离家三年,给的下马威。这八十军棍,恐怕只是因为一句话。我一句无心却是脱口而出的话吧。
“父亲,若是孩儿此去有个万一,您可否为我立个衣冠冢?”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就鬼使神差的说了这么一句话。那时,我刚马不停蹄的赶回朔城,却听闻父亲率兵被困离山,毫无办法的我只能闯入军营,胁迫监军,调了兵匆匆赶到他身边。却被他毫不怜惜的派出去诱敌。临近心口是新伤,让我有心痛的错觉,鬼使神差的,我就问了这么一句话。
却在下一秒,后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父亲先是一怔,然后如我所料的勃然大怒,狠狠一巴掌甩到我脸上,震得我半张脸发麻,一歪头,差点倒在地上。
才堪堪撑住,一句“死了最好!”已重重的在我耳畔响起。震得我只来得及扯出一抹掩饰的淡笑,点头示意知道。然后,一如既往的安静的行礼告退。直到走出很远很远,停留在嘴角的笑意仍然僵硬着,说不出的苦涩在心中弥漫。
其实我知道,父亲生气的不是我那句话里的不自信,更不是因为对我自己的不在意,对他的讽刺,而只是‘衣冠冢’这三个字击中了他敏感的心。因为那让他联想到了他心爱的儿子,我亲爱的大哥,林清玉。
林清玉,我唯一的哥哥。但其实,我并不习惯叫他哥哥。因为他只比我大了三个时辰。他是我唯一的血脉相连的手足。但,我和他在家里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的。他大我三个时辰,居长。他生母为父亲名门正娶的妻子,为嫡子。而我母亲却只是大夫人身旁一个小丫鬟,就算大夫人生下哥哥后就血崩去了,母亲也被扶正了,也没有丝毫可比之处。特别是母亲对大夫人及其感激,对哥哥其实远甚于我这个亲儿子。
想到母亲冷淡的态度,满心满眼只关心哥哥,对着我,却是连个笑脸都吝啬的样子,我的心狠狠一痛。也许是我真的不讨人喜欢吧。父亲更疼爱嫡长子,我可以看成是人之常情。可是,就连只有我一个儿子的母亲,也更疼惜大哥。只怕除了我做人失败,没别的原因了吧?
<二>
“呃……”身后一痛,有黏黏的感觉,我忍不住眼前一黑,呻吟了一声,又忙忙咽下去。
眼前一黑的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三年前我离开家前听到的话。如果说父亲和母亲厌恶我,还有什么原因的话,只怕是因为我,让哥哥中了‘化蝶’了吧。
化蝶又叫血祭,是一种剧毒,世间难解。哥哥中毒的原因,跟我有关,却又无关。其实,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那时我和哥哥都只有六岁。
那时世道不好。父亲和大夫人成亲不久,父亲就被迫去参了军。离去之前,为了延续林家血脉,把我母亲收了房。十月后,大夫人和母亲同日产下一子。大夫人血崩而亡。临去前,把大哥托付给母亲。
母亲着实不负大夫人的托付,自来便宁愿委屈了我也不会缺了大哥分毫。我五岁那年,百年一见的大旱不期而至,又逢兵乱,天下大乱。流民闯入城内,强抢豪夺,所过之处能砸砸,能抢抢,片瓦不留。无法,明知希望渺茫,母亲还是带着我和大哥艰难的往边关找父亲。那是我们仅存的希望。
灾年,流民遍地。食物更是来之不易。为了对得起大夫人的托付,为了不让父亲失望,母亲总是找了食物后先给大哥吃饱,留给我和母亲,少之又少。
小孩子不经饿,我饿得发慌,忍不住也出去找食。或偷或抢,遍体鳞伤后,也确实寻了些。
只是,就算如此,母亲却还是要我把找来的食物先给大哥吃饱,才许我进食。
由前年的霜起,到了来年的雪化,历经六个多月,我们终于到了边关。恰巧遇到出来采买的边关兵,母亲打听后,才知,父亲作战骁勇,已经升了官,不由大喜。
那时,我还小,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我好饿,好饿好饿。可是那些后勤兵,乱世中,却不能轻易判定我们到底是不是父亲真正的家人,或是只为了骗取一顿粮食的流民,不愿意给我们任何粮食。
母亲在那里和他们交涉,右手紧紧拉着大哥,我一如既往的自主往外跑,寻找些吃的。
我已经记不清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记不住到底是谁给了我一碗面,上面还打了个荷包蛋,很好吃的样子。我忙急急的捧了回去,生怕被谁瞧见抢了去。
回去后,只见母亲带着大哥呆坐在角落,事情似喜似悲,眼角一片湿润。我急急的把面献宝似的捧给了母亲,带着点点讨好。
母亲接了面,却是怔了怔,然后看着大哥,愧疚不已:“清玉,对不起,姨娘都忘了今日是你生辰了。快把这面吃了吧……”
母亲来不及说完,就见那些父亲手下的兵叫她过去。母亲把面递给大哥,然后温柔的摸了摸大哥的头,才转身过去。
大哥大口大口把面吃完,然后小口小口的抿着汤。
却不知,那面里,被人下了‘化蝶’,只等着在他体内潜伏十年,然后,身躯自内向外,化为一滩鲜血,血祭天下。
<三>
“君玉,你怎么样?还能起来吗?”
迷蒙中,有人扶着我的肩,想要把我搀起来,却又怕碰到我身后的伤口,很是不知所措的样子。想也知道是李亮。明明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也看过我不少挨打的场景,却还是这样不知所谓。
我定下神来,自己咬牙翻身起来,尽量放松的对他放松一笑,道了句:“没事儿,我早习惯了。”
李亮却红了眼,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就想把我往他的营帐引。我忙摇摇头,告诉他我想先回家。
就算那里并没有我的美好回忆,那里也是我的家。我三年未回却日思夜想的家。
李亮叹了口气,终是依了我,扶着我慢慢往城里走去。没办法,军营里不可能有马车。有也不可能给我用。而我现在这个样子,骑马是多么不现实的事情啊。
路不算长,身后却还是痛得让人难忍。我不由开始胡思乱想,以减轻疼痛。
待会儿回了家,母亲见了离家三年的我,会不会激动点?会不会抱我一下,抚摸一下我的脸或头发?不,母亲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但,她会不会看到我高兴,然后笑一下?我幻想着母亲激动的红了眼眶,却又忍泪含笑的样子,不由高兴了下。
还有父亲……
想到父亲,我不由打了个冷颤。我离家出走三年,他不会打断我的腿吧?记得他以前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感受着身后拉扯的疼痛,我笑了笑。其实我知道父亲不会。虽然父亲对我总是严格严苛不近人情,有时候还忽视无视视而不见,看在我是他‘唯一’能长大成人传宗接代的‘儿子’的份上,也不会真的把我打残打死。
可我没想到,我进了家门,第一个见的不是母亲,更不是父亲,却是我的大哥——林清玉。
<四>
在大哥惊讶错愕的目光下,我恶狠狠的瞪着李亮。就是他,都是他!
犹记得,刚刚我刚走到家门口,家门紧闭,我敲了敲门,没人响应。这也在我预料当中。离家三年,要让我这么容易就进去,那就不是我父亲了。当然,若是我顶着大哥的脸,也是很有可能的。
我叹口气,回头看了眼来来往往的人,撩袍,正准备跪下,却被李亮狠狠拉了一把。我疑惑的看了看他,他一语不发,恶狠狠的拉着我就跑。
我就愣了一会儿,他已经拉着我熟练的跳过围墙,跳到了我大哥的院子里。这还是我当年偷着出去玩儿用了好久的通道呢。只是后来被父亲撞破,狠狠揍了一顿后,就再也没敢用过。这李亮,什么时候,也用上这道道了?
未及多想,大哥似是已经认出我来,三两步到了我面前,执了我手,微微颤抖,原本白皙的脸上抹了激动的红,一改平时的温润如玉,显得有些激动:“小君,真的是小君回来了!”
一时,我也是感慨良多,就着大哥的手要跪下,却被他紧紧拉住,我忍不住眼眶有些发热,声音有些哽咽,唤了句:“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大哥也是一样的激动,拉着我上上下下不停的打量。开始激动时我不觉得,过了会儿冷静下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脸有些发热,忙低下了头。
大哥见了不由一笑,端得清雅如兰。他拉着我在桌边坐下,笑意满满的道:“几年不见,小君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不由撇撇嘴,明明他也只比我大三个时辰,可老是一副长辈的模样。只是我却也不敢说什么。离家三年我在大哥面前真真是一点底气也没有。
我低头,做出一副恭顺状——是在父亲那里做惯了的,翻手倒了杯热茶,顺势跪了下去,恭敬的道了句:“君玉给大哥请安。大哥喝茶。”
我偷眼瞧着大哥似是愣了愣,然后还是接过了茶,抿了口,叹气道:“你啊,胆子这大的,一走就走三年。也不管我们担不担心。看爹饶不饶得了你。”
语罢,大哥便把我拉了起来。我嘻嘻一笑,心道,这个家里,也只怕只有你会我担心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眨眨眼,道:“父亲当然饶不了我啦。他连门都不许我进。”
大哥瞪大了眼,手拿着杯子,僵在那里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看得我不由一笑。
大哥见我笑了,放下杯子,颇有些不满的道:“爹不许你进来,所以你才翻墙跑我这儿的?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难得见大哥这个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又马上忍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大哥,捧了茶杯,递到大哥面前,可怜道:“所以啊,大哥快喝了这杯茶,然后帮帮我?”
大哥无奈的看着我,大概真的是被我刺激得不轻,接过杯子,真的一饮而尽。然后,无奈的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轻道了句:“你啊~~”
温暖的感觉顺着他的手传到我的心底。我不由真心的笑了开来。
看着那被喝干净的杯子,我笑得得意,却又忍不住要落下泪来。真好。大哥真的全都喝下了。那杯水里,我顺着倒水的瞬间,放进了‘还泪’。那是‘化蝶’的解药。我历经两年零十一个月零九天才从药王那里求得。
<五>
喝了我的茶,大哥果然很守信用的领着我去见父亲母亲。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许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父亲只是罚我跪在屋外,并未多加惩戒。只是我很清楚,别看父亲此时淡然无谓,一副就此揭过的模样,内里别提有多恼火。只怕,之后还有得熬。特别是我刚刚居然违抗他的命令翻墙进来,还找了大哥求情。只怕又是罪加一等了。
而母亲……想到母亲,我不由黯下眸子,心中五味俱全,不知是何感受。母亲并未做出任何我想象中的激动举止。她不过是,一如往常的劝慰父亲,关怀大哥,当我不存在,似乎我从不曾离去,更似乎我从不曾归来。如此,而已。
许是太久没有进行‘跪姿’‘训练’了,不过是一顿饭的时间,我就已经腰酸腿疼,膝盖酸痛得想让人狠狠按一按。终是不敢。毕竟,父亲在我心里的形象实在是太妖魔化了。似乎每一次我有一丁点偷懒,都会被他瞬间抓住。然后,让我悔不当初。
在看到父亲放下筷子的那刻,我终于从心底发出了一声放松的叹息。果然,看到父亲放下筷子,母亲也放下了,更别提还担心着我的大哥。晚膳,就此结束。
大哥放下筷子,担忧的看了看我,面向父亲,准备说些什么,被父亲一挥手打断了。父亲不过淡淡的说了几句,大哥就不得不搀着母亲离开了。临行前,悲哀而担忧的看了看我。
我轻轻一笑,带着强烈的安抚的意味。大哥才松了口气,和母亲一起离去。
这么多年来,我和大哥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不远不近,我觉得,除了父亲母亲的偏心外,和大哥的性格的也不无关系。他说话做事从来温吞含蓄,优柔寡断。既为我担心着急,却从来不敢在父亲的威压下多说一句。在父亲的威严下,从不敢有丝毫异议。所以,父亲以前常骂我的不敬兄长,其实不是虚话。对着大哥,我心底其实真的有些隐隐看不起……
“让你反省,也能走神?真是越大越出息了。”
轻轻的话语在我耳畔响起,恍若惊雷。我的身体本能的一颤,抬头,父亲已经站在了我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屋内的灯光。阴影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用膝盖想想也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和颜悦色。
我低头垂眉,不做声。不知从何时起,就养成这样的习惯。没有辩解,没有委屈,习惯到,习以为常。反正只要忍忍,被骂一几句,打一顿,不过身上痛些,也就过了。
大概是看我这个样子不顺眼,父亲又狠狠的骂了几句,见我还是一副恭听聆训的模样,气闷得狠。狠狠的喝了一句:“滚起来!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
我手扶地,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果然太久没跪了。
父亲冷眼看我站了起来,冷哼一声,就往后院走去,看样子是去书房。我忙跟上,心中却是暗暗计算着时间。
果然,还不等走到书房,就有丫鬟匆匆忙忙,急切万分的跑了过来。
“老爷,不好了!大少爷晕倒了!”
<六>
我自然清楚,大哥会晕倒,不过是‘还泪’的作用。服下‘还泪’后,三个时辰内无任何反应,然后会晕倒,需昏睡足足十二个时辰,才算是解了毒。
只是,父亲自然不清楚这点。不由大惊。百年难遇的露出担忧的急切的神色。甚至踉跄了下,在丫鬟搀扶下才勉强站稳,然后再不顾得其他,匆匆往大哥院子走去。
我以为我不会在乎的,可看到父亲这样,却还是突然心头酸了下痛了下。我从来没见过父亲如此失态的时候。哪怕当初我中了敌人的暗算,身负重伤,昏迷了三天才醒,他也不过是过来冷淡的看了一眼,然后见我还能勉强起身,就叫人把我拉出去重责了五十军棍。
看着已经不见了的父亲的背影,自嘲一笑。我和大哥,本来就没什么可比之处。他是父亲母亲手中宝,捧着怕掉,含着怕化。而我,不过是路旁的野草,任人践踏,理所应当。
我慢慢的走到大哥的院子外,从窗口看进去,正见大哥躺在床上,面无血色。母亲坐在床畔拭泪,父亲站在母亲身后,从身后半抱着母亲,轻声抚慰。如此和谐,如此美好。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我甚至错觉的发现,大哥眉眼间,有着父亲和母亲的影子,美好得不可思议。
我摇摇头,挥去脑海不实际的想法。勉强静下心来,才发觉,身旁不知何时有了另一人急促的呼吸与心跳。
我心里一惊,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看,才发觉,竟是李亮。虽然心里对李亮的突然出现有些惊异,我还是上前几步,正要打招呼。李亮却已从我身旁擦肩而过。我眼睁睁的看着他魂不守舍的走入大哥的房间,心急如焚的样子,不知该做何反应。
原来,没有什么事不变的。在我离开的三年里,大哥和李亮已经熟稔到如此地步。那些年里,我唯一拥有的,还算温暖的感情,也终于变了吗?
不知为何,如此想着,我心里有些难过,却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难道我已经被大哥刺激上瘾,觉得大哥如此美好,父亲母亲李亮都喜欢他,讨厌我才是正常的?
被自己恶寒了下,我看着屋内担忧着急几人,不知为何,把到嘴的要解释的话咽了下去。只是静静的转身离去。
从大哥院里出来,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算是到了我的院子。其实说起来,我这院子要比大哥那院子大得多。甚至刚来的时候,我这院子摆设布置也要比大哥那边好得多。大概是因为大哥那院子离母亲的院子近,父亲才把这院子便宜了我。只是可怜这院子,跟了我之后,就再不复原来的风光豪华了。
心中胡思乱想着,我摇摇头微带着苦笑走入这院子。还好,比我想象中好多了。大概这三年还是有叫人打扫,院子里一如我未离开的干净整洁。不,应该说比当年我在时还干净整洁。
当年我在时,这院子方圆几尺是绝对没人走近的。这院子的打扫整理,也是由我亲自做的。这还是当年父亲不知何故不知所谓的‘命令’呢。
我慢慢的在院子离逛着,摸摸伴我长大的老樟树,看看被我练武时踢飞的大石头,不知不觉嘴角溢满了笑意。这里,有我所有痛苦的幸福的美好的悲伤的回忆。我曾躲在那假山后痛苦,也曾在老樟树怀里睡觉。记忆犹新,恍如昨日。
“你倒是悠闲!你大哥晕倒了,还有心情在这儿乱逛?!”
一声断喝在我身后响起,是父亲。我心中一惊,这会儿,父亲不应该陪着大哥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七>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父亲。我原本只是想来看看,顺便看看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然后就离开的。完全没预备的遇上了父亲。
我的身体却比我的思想更快的做出反应。
我迅速的转过身来,微低头,做出恭顺的样子,唤了句:“父亲。”便不再多言。反正,父亲会自己按他所想的接下去。或打或骂,都随便吧。也就最后一次了。
只是,父亲却未入往常般对我打骂痛责,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我,说不出的失望与痛心,神色疲惫,道:“你还有没有心?那是你大哥,你血脉相连的大哥!他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情在这儿闲逛?”
听了这话,我心中又痛又骂,甚至还有些难堪,明明打定主意不开口的我,竟不自觉的带着些微不自知的委屈些许讽刺些许赌气的道:“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不过是服了血祭的解药的正常反应。”
看着听了我这话瞪大了眼角的父亲,我心中竟然有丝丝的得意与快意。你不是总是骂我是废物,可是你找了十年也没有找到的解药,我不过出去三年就带了回来。你不是因为我让大哥中毒了恨我怪我吗?现在我找了解药来,给了他,总不再欠你了吧?
我带着前所未有的阴暗心理,直视着父亲。听了这话,父亲会有什么反应?欣喜若狂?不可置信?还是揪着我的领子确认消息然后奔向大哥的房间,与母亲共享喜悦?
事实再次无情的证明,我对父亲,从来没有丝毫了解。因为,我想象中的任何情景,都没有出现。
只听“啪”的一声,前所未有的重的一巴掌,重重的把我抽倒在地。我相信那一刻我的表情一定傻极了。耳朵嗡嗡的响,我甚至听不清父亲在说什么。只是傻傻的看着他暴怒的样子,他的目光痛惜中夹杂着后怕,激动之意无法言说。
痛惜?后怕?我想我是看错了。父亲如此激动,恐怕是以为我在说谎吧。我不由黯了眸子,刚刚想要跟父亲对顶赌气的勇气,已经被那一巴掌打掉。只是努力扶地起身,微垂了眼,慢慢说道:“父亲,孩儿并未说谎。那真的是‘血祭’的解药。是药王亲自配的。您要是……”
还不等我说完,父亲已经再次气得把我一脚踢翻在地。我在地上狼狈的滚了一圈。父亲又不解恨,在我背后、腰侧重重的踢了几脚,逼着我就着他的力道在地上翻滚,才恨恨的骂了起来。
还好这时耳朵的失聪已经慢慢过去,我终于听清了父亲的骂语。只是,听了那些话,明知不该,我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不自量力!药王也是你该惹的?你知道有多少人求医不成,反被毒杀?!’这话说出来,父亲,我可不可以认为,您还是有些在乎我的?
这样想着,那些踢在我身上的痛竟然都感觉不到了。心里只有丝丝甜意。我想,此时,我的眼睛肯定闪闪发亮,嘴角甚至已经开心得沉不下去。
我这才发现,其实我真的是如药王说的有些贱的,打了巴掌,给个甜枣,我就能忘记原来所有的痛。
因为,那一瞬,我就如药王所预料的,对要离开这个‘家’,回到药王那里的想法,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八>
让我更动摇的是,之后父亲并没有如三年前那般,用家法把我痛责一番。而仅仅是警告了我几句,罚我跪在院中直到大哥醒来。这惩罚,对我来说,就似没放水一般。
我顶着东升的月亮,思考着父亲今日如此轻易的放过我,是因为挂念着大哥没工夫理会我,还是因为关怀我刚挨了八十军棍?其实我自己心里清楚,当年我天天伤叠着伤,父亲也没有丝毫疼惜,哪会因为这区区八十军棍轻饶我。只是,我的心总是留恋着那丝丝温暖,不愿意承认……
等到月亮快看不见,太阳悄悄从东方露出脸时,我终于破开心中杂七杂八的想法,达到那个中心——到底要不要趁着现在四周无人离开。
我的理智在警告我,快离开快离开!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它似乎已经预料到之后将要发生的惨剧,在那里急切的叫嚣着。可是,我却仍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的心,执拗到我自己也控制不了,给了它最后的任性。赔尽了我的所有。
从太阳初升到西沉,我就那样直愣愣的跪着,脑中乱七八糟的不知想些什么。却在十二个时辰到的时候跳了起来。膝盖酸痛得直不起来,我弯腰运了内力在手上捋了一捋,然后便往大哥的院子走去。无论如何,还是再确认一下的好。
离大哥的院子还很远,看路过的下人面上带着喜意,我就已经知道大哥应该已经无事了。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还是走到了大哥的院子中。不出所料的看到一家三口相聚融融的场景。
其实说实话,现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别说嫉妒,我连羡慕的情绪都已经没有。看了几眼,大哥脸色红润,不像有事的样子。旁边还有朔城名医李大夫在那儿杵着,看父亲的表情也只是喜悦。再亲耳听到李大夫说大哥的毒已经解了,心中也是欢喜。想着,既然大哥已经无事,我留着也是碍人眼了,还是早早离开吧。
如此想着,我便准备转身离去。药王时间掐得紧,让我给大哥服了解药就回。可因为父亲被困,和等着大哥苏醒,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了。药王神出鬼没,我也不能保证身体里没他下的毒,什么时候又会发作。
想起离开前药王的警告,我心中一寒,还是快回去吧。我还不想这小命没了。
想是如此想,我还是忍不住看了屋内三人最后一眼,却正对上父亲的双眸。我不由心虚的低下头。虽然我觉得,父亲本来就是吩咐我跪到大哥醒来,现在大哥醒了,我起来理所当然,可在父亲如电的眼睛下,还是止不住的心虚。
果然,看到我,父亲褪去脸上的笑容,皱了皱眉,盯着我,语气不明道:“我让你起来了?”
我配合万分的低下头,一副‘知错’的样子,只盼着父亲心系大哥,看在大哥无事的份上,饶了我吧。
也许是我的祈祷难得成真了,也许是大哥解了毒的喜悦让父亲心情大好,竟然真的轻轻放过了我。他只是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然后轻叹口气,道:“算了,你大哥无事了,回去歇着吧。”说罢,竟伸手向我的头摸来。
我不由一僵,不知该不该躲。还好,大概看出我的尴尬,父亲的手停在了我的头发上方,最终只是听他低叹口气,道:“去吧。”
我如闻大赦,转身就走。这样奇怪的父亲,让我心跳加剧,简直不知该如何对付。
临走前,我似是听到父亲在吩咐丫鬟去做些吃食来,叮嘱详细,竟连咸淡如何火候如何都有叮嘱。不由好笑,父亲对大哥果然关怀倍切。这些原本不屑的东西现在居然大喜之下都开始研究起来了。
<九>
被这么一打断,剧烈的心跳终于平静下来。我吸口气,扬起笑容,继续往外走。
回了自己的院子,走进昨日未进的房间,里面摆设还如三年前一样,让我有点怀念。胡乱看了看,也没看到什么值得纪念要带走的玩意儿。
随意走了走,打开柜子看了看。本是不在意的,看了里面的衣物却是愣了愣。我出去三年,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我想着里面的衣服应该早不能穿了。却没料到,里面的衣物居然崭新如故,随意扯出一件比了比,居然正好够我现在穿。
不知道这是谁的吩咐。大哥万万没有这样的细心。母亲……母亲眼里只有大哥一人,就是我在府中的那些年里,也不会管这些。
剩下的也只有父亲了。
我心中不知是何感受,暖暖的胀胀的,还带点涩然。比起母亲,其实父亲真的要对我好得多。或者换句话说,比起母亲彻底的无视,和偶尔望向我眼中彻骨的冰冷和仇恨,父亲的打骂教训反而有种让我觉得他在关心我的感觉。虽然比不上对大哥的疼惜宠爱,但父亲对我也是看重的。只是现在大哥无事,大概这‘看重’也会随之消失而去。
摇摇头,不再多想。舀起一件月白色的衣服,笑了笑。有了衣服真好。几日没换洗,我身上散发着的气味可是我自己都受不住了。
到院中井里提起一桶冰凉的水,脱了衣服,从头顶浇了下去。打了几个熟悉的冷颤,居然让我有种舒服到想大叫的冲动。
给自己泼了几桶冷水,果然舒服了很多。跑回屋内,急急穿上了衣服,却还是冷得一阵阵发颤。十月的朔城,果然冷得要死啊。全身上下一片冰凉,衬得胸前那块暖玉带来的温暖更加明显。
手握着暖玉,感受着那温暖,不觉有些恍惚。窗外西沉的夕阳照在玉上,似乎带来了些温度,这玉小孩巴掌大,做工精致,正面被刻成个小篆的字体“林”。这玉,据说是林家的家传之宝。大概是因为大哥当年被查出中了毒,父亲才给了我。这下大哥毒解了,我也该走了,这玉,也不该再在我手中了。
虽是不舍,我还是解下了带了十年的玉,放在了桌子上。想了想,又拿了起来。跑到书桌后,写了‘物归原主’四个大字,吹干了后,用玉压好,才算松了口气。
看了看四周,原本想来这里看看有什么值得怀念,可以带走的,可看来看去也没发现。想了想,随意找了块布来,把柜子里新置的衣物一股脑放了进去,扎了两下,往背上一背。这也是父亲最后的心意了吧,带走也好。
然后,利索的出门,就准备离开。
<十>
刚出了门,打开院子的大门,远远的,我就看到有人向这边走来。皱了皱眉,谁会闲着无事往这儿走?
难得有点好奇,也实在不想回药王那里被那些千奇百怪的毒药折腾。反正已经迟了和药王的约定。迟一点迟两点也没差。至于药王给我下的毒嘛,我已经试了三年,自认还是对那种种奇奇怪怪的毒药有些抵抗力和忍耐力的。
这样想着,我随手把肩上的包袱往老樟树上一丢,转身三两步跑回院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屁股坐下。心里有点可惜,怎么就没有出现一壶茶来让我装装样子,做出个翩翩公子来给他们瞧瞧呢?也对得起咱的名字——君子如玉嘛。
很快几个丫鬟就顺着大开的院门进来,看到我坐在院中,为首的一个美貌丫鬟微笑着行了个礼,端得行云流水,美丽非凡。可惜,我的心早跑到她们手上端的托盘上去了。吸吸鼻子,好香啊。我回来后这两天,就没进过一粒饭一滴水。难得父亲在大哥解了毒后大赦天下,也给我这可怜的娃一点甜头尝尝啊。在离开之前吃一顿免费的晚餐也不错。
在我的热切期盼中,那美貌丫鬟招呼着身后的几人,把托盘上的菜都放在了石桌上,然后又一一打开了盖子。真真是荤素搭配,甜品汤品一样不少。
看到那些菜,我却有些蔫蔫的。懒懒的挥手让几人退下,捏起筷子,戳戳那看起来很好吃的酸菜鱼,尝了一口,略辣,正合我的胃口。再尝尝红烧肉,稍咸,引得我肚子咕咕叫。明明这些菜如此合我的胃口,我却有些食不下咽的感觉。实在是膈应。实在不能怪我,这菜,很好吃,很好看,很合胃口。可是,这都是我刚刚在大哥房间听到父亲吩咐的,给大哥准备的。这是,顺便也给我做了一份?就算我的胃口恰好和大哥的相似,也不要如此吧?还不如随便给我碗清汤面呢。
嘀嘀咕咕着,胡乱戳着面前的菜,明明肚子饿得狠,却怎么也吃不下,这滋味真不好受。
在折磨了自己一刻钟,却吃了半碗饭都不到的情况下,我终于怒了。忍不住一把把手中的筷子甩了,老子不吃了!花点钱去酒楼吃好吃的去!然后跳到老樟树上,把丢在上面的包袱拎下来,背在肩上,转身就出了院门。
可惜,今日好像老天就是跟我过不去,注定不让走出这道门了。我刚出了院门。不,应该说我还没出院门,一只脚在院子外,一只脚在院子里,就刚刚撞上了不知干嘛跑这儿来,风风火火,一脸怒意的父亲。
我傻傻的站在那儿,右肩上还挂着‘罪证’,不由用右手拉住。这可怎么办?
没等我想明白,父亲的下一句话让我更傻。
“你到底给清玉吃了什么?!”
<十一>
给大哥吃了什么?除了解药我还给他吃了什么呀?刚刚不还好好的‘一家团圆’‘父慈子孝’么?怎么忽然跑我这儿来问罪了?
不等我理清头绪,父亲已经暴怒的一把抓住我的领子,把我拎了起来,恶狠狠道:“说!你到底给你大哥吃了什么?为什么会让他的毒如此快的发作?!”
大哥的毒发作?!怎么会?我似乎被谁重重打了一锤,整个人昏昏沉沉,如在梦中。
感觉到父亲拎着我的领子,就往大哥院子走。我跌跌撞撞的顺着他的力道,走。还是不明白,大哥的毒不是解了吗?怎么会发作?难道解药是假的?不,不会,药王不会用这种事骗我。那是怎么回事?我只觉得脑袋中一片乱麻,怎么都理不清。
被父亲拎着走过大半个将军府,到了大哥院子里,里面已经一片缟素,下人也都换了衣服,满目凄凉。
我的心一惊,怎么会这样?
然后,在我颈上的大手重重一推,我顺着力道扑倒在地。我趴在地上,狼狈的咳嗽,然后,在抬眼看到前面的那一滩红到发紫的鲜血时,再也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不,这都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我给大哥吃的就是从药王那儿求来的解药啊。怎么会……?
指尖发凉,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碰触那鲜血,又颤颤的收了回来。不用抬眼,我也能想象此时父亲眼里鲜明的恨意。有些东西,在这滩鲜血中流逝,再也回不去了。
幽幽的,一双鞋子出现在我面前,我抬头,仰望着生我养我的母亲。此时,母亲的脸上一片惨白,她用那冰凉的带着恨意的双眸直勾勾的看着我,勾得我的心鲜血淋漓。她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道:“把我的儿子害死,你是不是满意了?那个贱人没有害死我的清儿,你来帮她做到了!你真是那个贱人的好……”
“够了,晴娘!”父亲的声音从从身后响起。他似乎累到极致,连声音里也带了倦意,却仍然强硬的吩咐道:“夫人累了。来人,送夫人回房间休息。”
母亲也不反抗,只是任由丫鬟强制搀着她往外走。走出门口了,她却诡异回头,如一条毒蛇一般盯着我,缓缓,缓缓的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等着!我等着!我等着那一天!”
我的身体一阵阵发冷。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贱人?是谁?‘善恶到头终有报’又是什么意思?母亲,真的只是因为大哥之死心绪不清吗?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话里句句有别的意思?
<十二>
“你给清玉吃的到底是什么?”
“母亲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一怔,原本想要询问的话全吞回肚子里。看着脸色阴沉的父亲,心中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
父亲似乎也被我问得一怔,然后继续摆着张阴沉的脸,也不再追问,只是冷声转移话题道:“这不是你该管的!还不快去换身衣裳,给你大哥守灵?”
我低了头,任由婢女引我去厢房换衣服,心中一片乱麻。不知是悲是痛。大哥,昨天还好好的,还跟我说话的大哥,就这样没了?我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似乎我一直在梦中。恍惚而不真实。还有刚刚父亲突兀转移的话题。为什么让我越来越不安?似乎有一张我看不见的大网慢慢接近,要把我一网打尽……
还有大哥去了,家里我一个儿子。我该怎么办?药王的警告叮嘱还言犹在耳,家中的情况已瞬息万变。我疲惫的闭了眼,胸中有些发闷,三天三夜没闭过眼,真的快到极限了。
换了孝衣,到灵堂守灵。我跪在大哥棺材前,越想越不对劲。药王给的解药不可能有问题,我也是亲眼看着大哥喝下的。再说,之后的症状也确实说明是解了毒的。虽然我没有亲自过去把脉,但观其神色,以及李大夫的医术,都说明是解了毒的。那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啪!”的一声,我身后一痛,不满的回首看去,却是父亲阴沉着脸站在后面,手上拎着根鞭子,正怒火汹涌的看着我,冷冷道:“让你守灵你也能走神!你心中就真的没有半点和清玉的兄弟情分吗?!”
我低了头不语,心却是撕裂般痛。父亲,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无论怎么说,那也是我哥哥啊。我血脉相连的哥哥。更别提,我们几乎从出生开始,就在一块儿,怎么会没有感情?只是,我很确定给大哥吃的就是血祭的解药。那现在大哥还是如血祭的毒发作般只剩下一滩鲜血是怎么回事?大哥到底是死是活都还不清楚。查明真相为第一要务,我哪里来得及悲痛?说不定……说不定大哥还没死。大哥还等在某个地方等我们去救他呢。
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抬起头,直视父亲,恳切道:“父亲,大哥确实已经服下解药了,李大夫也把过脉,检查过了不是吗?您能不能允许……”
“别说了!”父亲冷声打断我的话,看着我的目光痛恨中夹杂着痛惜,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定定的看了我几秒,然后回身,吩咐道:“去请李大夫和李副将来!”
李副将就是李亮的父亲,这事请李大夫我能理解,可跟李亮他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愣愣的看着父亲,不知为何,心中再次浮现出浓浓的不安。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只觉得走在迷雾中,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不知道,谁也不能依靠。
<十三>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我似乎沉浸到了一个噩梦中。
那个名满天下的李大夫说什么?‘大公子的看上去解了,其实只是被另一种药给压住了,让人以为解了,却发作得更快更重。’可笑!可是,如果不是我跟在药王身边近三年,我几乎都要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还有那李副将,就是李亮的父亲,居然说李亮亲眼看到大哥毒发,亲眼看到浑身颤抖的倒在地上,然后慢慢慢慢整个人化成一滩血……
“可怜亮儿那孩子,现在还被吓得躺在床上起不来呢。元帅,您可得为大少爷和我们亮儿做主啊……”
耳畔充斥着满满都是李副将的哭泣哀求声,我激动得浑身颤抖。不,不对!他们都在说谎!不是这样的!名誉江湖满天下的药王犯得着用假的解药来骗我?他不给就是不给,给了就绝对不会有假!还有看大哥毒发的李亮……若大哥真的是血祭毒发,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李亮看到?血祭是什么毒?是从内脏开始,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一点点融化,那种痛……你知道雪人融化成水有多痛吗?惨叫打滚恨不得一头撞死,这么大的声响怎么可能没有下人来查看?怎么可能关心大哥的父亲母亲都没有来到?
我直直站了起来,冷眼盯着李大夫和李副将。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要撒谎?我想要大声的质问出来,却在看到手上拿着晃了晃的玉佩时一滞。那是大哥的玉佩,弯弯的月亮状,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这还是当年父亲把祖传的玉佩给了我,怕是觉得亏了大哥,特意去请人寻来的。
我抬眼望向父亲,蠕动嘴唇想要说,却正对上父亲仇恨得双眼发红的眼,顿时息了声。
我徒然的低下头,任父亲把我踢倒在地,一脚跟着一脚的踢踹。我还是不明白,不明白李家跟我们家到底有怎样的仇恨,让他如此苦心孤诣的报复。更不明白,李副将明明可以任由我解释,不会有人知道血祭发作到底是何种惨状,不会有人相信我,为何在最后关头露出这样的面目给我看?
我不明白,我却知道,我只能忍。因为,大哥,在他手上。那毕竟是我大哥,只有知道他和父亲母亲都安好,我在外面才能安心。
任父亲把我按着伏跪在地,鞭子一鞭鞭往我身上甩,一遍遍问着:“给清玉吃的药到底谁给你的?”我只是闭嘴不言。任他的鞭子越甩越重,任身上的麻衣染上鲜血。我这只是笃定,父亲也只能把我打一顿骂一顿,不会真的要我的命。任由父亲在我身上宣泄,我的思绪却已经跑到别处,思考着该如何才能把大哥救出来。
突然,我的肚子心脏边缘不知何故,狠狠一痛,如同刀绞一般。怎么回事儿?我用手紧紧捂住肚子,肚子怎么也这么痛?似乎要把我的肠胃五脏全部颠倒?虽说父亲刚刚踢踹了几脚,可是都避开了要害的呀。难道是我几天没吃东西惹的祸?难道是药王为了警告我还没回去的毒药发作了?可是也不该这样痛啊,药王的药我不是没试过,怎么也不会这么痛啊……
从心脏一直往下蔓延,肚子如刀绞般,我从来没有那么痛,被父亲责打时没有,被敌人在体内插了十几刀时也没有,被药王囚禁着试药时没有,就是被母亲无视时我觉得再痛不过的心痛也没有那么痛。那痛,似是用刀一点点切割着我肚子里五脏中的嫩肉,又似是要把它细细碾磨成粉末。痛得我再也忍不住呻吟,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十四>
“玉儿,玉儿,怎么了?来人!快请大夫来!”
翻滚中,朦朦胧胧听到有人着急的声音。然后,下一秒,一双温暖的手臂把我环了起来,我怔了怔,看着眼前父亲焦急的脸。是大哥的意外对父亲的打击太大了吗?我竟在父亲的头发间发现了白丝。
“玉儿,你忍忍啊,大夫很快就来了!”父亲搂着我焦急的道。
只是,我却一阵恍惚。玉儿?叫的是谁?父亲这是把我当成大哥了吗?也不是,父亲叫大哥通常是叫‘清玉’,实在高兴时会叫‘清儿’。那玉儿叫的是谁?我吗?
玉儿……这个称呼总让我觉得很熟悉,似乎谁曾经在我耳畔欢喜的一句句叫唤,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迷迷糊糊的想着。下一秒,剧痛再次侵袭我的肚子,我痛苦的大叫着,双手往肚子上揉,最后再也忍不住改揉为抓。好痛好痛,怎么会这么痛?都说女人生产妊娠是世上最痛的,有我现在这么痛吗?母亲当年就是顶着这么痛,不,可能比这还痛的痛生下我的吗?难怪她那么讨厌我的。若让我知道是谁让我这么痛的,我也非杀了他,拨皮抽筋不可。
我不停的用手,用指甲挖着肚子,肚子痛得我恨不得把肚子剖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再噬咬我的神经。挖得太用力,我感觉有什么顺着挖开的口子流了出来。然后,一双颤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再不让我做自残的事。
没了抓挖肚子让我转移注意力,我痛得大叫,差点从父亲怀里翻滚出去。父亲紧紧把我抓住。我怒瞪着他,被制的双手挣扎着想要摆脱。却在看到父亲通红的眼时终于放弃。
可是真的好痛好痛,我忍不住一口咬住了父亲在我胸前的手臂,如同我想过的千百遍那般。以前,每当父亲站在我身后残忍的挥着板子打我时,或是打完后坐在床上慢悠悠的把我身后的肿块揉开时,我都有这样的冲动。只是从来不敢。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我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感觉,只觉得头痛脚痛,手痛肚子痛,哪里都痛。多年没有流过的眼泪不知何时夺眶而出。
我感觉我在炼狱里呆了几十年,每一分每一秒都痛得我想砍断手脚,挖掉五脏。我这才一惊。这症状,怎么这么像血祭发作时的症状?可是,中血祭不是大哥吗?
我只感觉心都凉了。李家,真的有这种药,像极了血祭,却不用等十年,就能立刻发作?可是,他是如何下的药。今日,他们根本就没有近过我的身。还有那个李大夫,也是姓李,是不是跟李家有关系?那大哥难道真的已经惨遭不幸了?那母亲怎么办?林家怎么办?爹……父亲……怎么办?
我奋力思考着,可头痛得我根本想不了任何事。我只能拼命抓住父亲的手,断断续续的把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父亲……李家……李大夫……血祭……药丸……大哥……”
这时候,我就恨极了我自己。为什么这种时候舌头融化掉了般,这么说不出话来?我抓着父亲的手,指甲紧紧抠着,费力的睁大眼,想要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
“……别说了,别说了……大夫马上就来了……玉儿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迷迷糊糊的,似是听到父亲在说些什么,却已经思考不了,理解不了。然后,一滴水轻轻的滴在了我脸上。我伸出舌头舔了舔,有点咸。是什么?泪吗?谁的泪?
脑海里似是浮现出什么,我正要抓住,下一瞬,加剧的痛再一次袭来。我四肢摆动,本能的挣扎起来。挣开束缚,狠狠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去。一下又一下,有人似乎试图阻止,被我一次次挣开,一次次的碰撞。
终于,我得偿所愿的晕了过去。晕过去前,一声无意识的带着痛苦的哭音的‘爹爹’从我嘴里溢出。
那一刹那,我脑海里最后一丝清明,居然在想:为何,最后叫的竟是爹爹?我明明是叫了十年父亲的啊。
啦啦啦,上篇完了

下篇虐渣爹去

下篇
<一>
玉儿那声‘爹爹’传入我耳朵时,我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玉儿弯月般的眼睛,连同里面璀璨如星的光芒,一起轻轻阖上。那一瞬,天地仿佛黯了一般。
我突然想起十年前,站在我面前的玉儿。那时,芸娘已经不在了,晴娘带着玉儿和清儿来找我。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衣服破旧,却明显打理得整齐干净的晴娘,也不是晴娘手上紧紧拉着的那个在这大灾之年难得还长得算是白胖的清玉。而是站得离晴娘有两三步远,一脸警惕的看着我的君玉。
那时的君玉刚满六岁,却瘦小的仿若三、四岁。他如同灾年里满大街的孤儿一样,头发枯黄,整个人又黑又小又脏,还没我巴掌大的小脸上甚至沾了些泥巴。可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灿若星辰似曾相识的眸子。他的眼睛,弯弯的大大的,里面闪烁着万千星光,灵动异常。那是遗传自芸娘的眸。
不用其他人解释,我就知道,那是我和芸娘的孩子。我激动得手都开始发抖,上前几步到了他面前,不顾他戒备警惕的后退,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抱起来的第一感觉就是他真瘦。君玉的手臂还没有我三根手指粗,他轻得我两根手指都能把他拎起来。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却也知道,在这饿死了不知多少人的灾年里,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看着玉儿在我怀里挣扎,小胳膊小腿乱打乱踹,不由好笑。这小子,别看瘦瘦小小的,力气还是有点的。只是,看着他挣扎不开,恶狠狠瞪着我的眼里有着害怕惊惧,我不由软下心来。
把玉儿放在地上,无视他的抗议,双手环着他的肩,轻声诱哄:“玉儿,我是爹爹。来,叫爹爹。”
这小子,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目光中寒光凛凛,还真有点吓人。然后,这吓人的小子,大概看挣不开我,居然恶狠狠的低头咬了我手臂一口。别说,还真有点疼,我不由松了手。这小子马上就转身逃走。
我正看得津津有味,却听到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带了点怒意道:“君玉站住!”
然后,我神奇的看着那在我手里桀骜不驯的小子乖乖的站住了,然后低着头撅着嘴转过身来,乖乖的走到那女人面前,叫了声:“娘。”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带着明显的讨好。
我不由皱了皱眉,看向那女人。很普通的一个女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此时,我短路的神经才接了回来。君玉在这儿,那芸娘呢?那女人明显不是芸娘,为什么玉儿会叫他娘?
想到这儿,我心里涌起愤怒的感觉。玉儿怎么可以叫别人娘?!
不好意思,某年被赶出去实习了,接下来可能更得有些慢
但会尽量不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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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4:0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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