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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棉花帝国(19世纪种植园)

作者:牙刷与牙刷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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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3年1月1日起,所有背叛美国联邦的各州境内的奴隶,一律成为,并永远成为自由人。”
第一章
弗吉尼亚州的盛夏,天气酷热,棉花成熟。
华盛顿种植园的田地一望无际,正是中午时分,大约有五十来个黑奴,不论老少男女,全都拿着小镰刀,在半人高的棉花丛里忙碌。
监工莱斯先生骑着马,拎着一条长鞭来回巡视。他是春天新来的,约莫三十上下,左脸上一道长而宽的刀疤,一双残酷的灰蓝眼睛。听说他原是北方的混混,犯了杀人的罪,就逃到南方来。
黑奴们在唱歌:“一二三,今日是个好天气,上帝保佑。明日是个好天气,上帝保佑。”雅各布的嗓子宽亮,因此由他领唱。他十八九岁,健壮而矫健,简直像黑奴交易广告上的样子。肤色却比旁人稍浅一些,谣言说他是华盛顿先生与一个美艳黑奴生的孩子。
长鞭突然劈开空气,呼啸着落在雅各布的背上。歌声不止,众人连头都未抬,司空见惯的样子。雅各布被鞭风带得跪倒在地,动弹不得地喘息着。汗水与背上鲜血混在一起,滴滴答答地流入在黑色的泥土里。
空气热得仿佛凝固了,雅各布挣扎着起身。
却见莱斯先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眯着眼睛喝道:“我盯着你呢——你给我老实点,不然下一回就卖了你。”每年都有黑奴被卖,下落不明,从此再也见不到家人朋友。
雅各布,按照监工的话说,是打不服的天生反骨。他的罪行累累——偷主人的吃食,和曾经的监工打过架,还有试图潜逃的嫌疑。也因此一身鞭伤交错,留了许多凹凸不平的疤。
整个白日都在烈日下的棉花地里,中午只有少得可怜的米粥。入夜了还不能休息,杰姆斯,华盛顿先生的独子,又召了二十个年轻的黑奴去跳舞。
那是黑奴们从来不敢想象的生活,建立在他们祖祖辈辈的苦难之上的月亮。
客厅里点起莹莹烛火,金银与粉青色的装饰,如奶油蛋糕一样繁复的洛可可。盛大的宴席摆开,只有杰姆斯一个人吃。他刚满二十,一头卷曲的金发,瘦弱得有些病态,却有着孩子般的狡猾神气。他刚从弗吉尼亚大学毕业,就回家来打理庄园了,黑奴们怕他比监工更甚。
黑奴们从未学过跳舞,只好简单地打着拍子转圈。但主人们喜欢看他们跳,以显得黑奴生活快乐得很。他们唱起白天的“天气”歌——生活的最大指望,只是上天赐个好天气,不用在大雨烈阳中做工。
看杰姆斯穿着中国绸睡衣,终于就寝去了,他们才算是结束了一天苦熬。
雅各布却不急着回去,趁着无人的空档,如豹子般一缩身躲在了绣花台布下。听着厨房的佣人们麻利地收拾了,又摆出甜点与白葡萄酒,免得杰姆斯晚上醒来要吃。
雅各布静静地等了二十来分钟,只听阒无人声,整个人间沉沉睡去。他从桌子下钻出来,正准备转身时,心中却猛地一颤。
只见杰姆斯拿着酒杯,懒懒地斜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已不知等了多久。
“蛋糕,酒,还有这份《南部晚报》,你这回想偷哪个?”
法律禁止黑奴识字阅读,惩罚是断指与鞭刑。雅各布的冷汗在背后流淌,蜇得新伤口生疼,他断然承认道:“蛋糕。”
杰姆斯慢慢地走过来,意味不明地笑道:“是吗?”
雅各布看着这位半兄,明明是一个父亲所生,却是云泥之别——这又凭什么?他连忙低下头,作出不敢说话的怯懦样子。
“监工不在,去把马鞭拿来,这是你的荣幸。”
按下满腔不平,雅各布还是照做了,在杰姆斯脚边俯下身子。他自小鞭影下长大,对这酷刑熟悉得很,但却从未有一次是主人动手。毕竟按律法,他们只是财产而已。
只听鞭风扬起,雅各布条件反射地浑身战栗,苦难与屈辱都可以习惯,但疼痛不行。
第一鞭落下来,直接扯破了他后背的衣服,这疼尖锐极了,仿佛身后有数十根针刺入又拔出,掀去一层油皮。雅各布强压着身子不动——换做旁人,此时已辗转哭喊了。
杰姆斯毕竟从未使过鞭子,这一甩下去,险些勾到自己。他看着黑色的兄弟一身腱子肉,新伤压着无数旧伤,心下却觉得舒坦极了。
又是连着的十下,雅各布一声不吭地受下了。伤口绽裂,血落到绣着郁金香的地毯上,又从鞭捎上飞溅出来,星星点点地落在墙壁上。雅各布在剧痛之下,仍旧是理智而清醒的。他心道,这是泄愤的打法——杰姆斯处尊养优,什么人惹得了他?
几十下如果雷霆骤雨般过去,雅各布扑在地毯上,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却见杰姆斯将鞭子在他面前一扔,突然蹲下身来。雅各布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是真的怕了他。
只听这位半兄在他耳边笑道:“我亲爱的弟弟啊——当年那低贱的女人引诱了主人,逼死了我的母亲。你该赎罪了,在天父的注视下。”
第二章
一轮弯月落在湖中,水声拍岸,愁云散去。
雅各布挣扎着走到了湖水边,见路易斯已经树丛中等他。这是一个隐蔽所在,离黑奴住的棚屋不远,又背靠着监工莱斯先生的白房子,视野开阔。
白房子中灯已经熄了。说来莱斯先生年过三十,因为谣言缠身,又赚不来什么钱,没有白人姑娘愿意嫁他。他万事不得志,也只能加倍地殴打黑奴。
雅各布在松软的草地上趴下身子。路易斯是前年卖过来的黑奴,大约二十六七,面目却消瘦而哀伤,完全没有少年人的神气。此时,他手里正拿着一份《南方晚报》,在月光流淌下若隐若现。
雅各布无奈地笑道:“哥们儿,我就为了它,白挨了这一顿。你是哪儿偷来的?”
路易斯皱起眉头:“杰姆斯打了你?厨房拿的,白人厨子大字不识,还要买报纸来装装样子。
雅各布一动扯着浑身的伤,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是啊。原来他这么多年,一直恨着我与母亲。”他又道:“但我何其无辜——我也是天父的子民啊。”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路易斯却冷笑着接道:“不,按照神圣的宪法,你我只能算五分之三个人。”语调悲凉极了。
路易斯原本是北方的自由人,在法国读过大学,毕业后去了纽约报社工作。可惜被人贩子当街打晕,辗转卖到南方的种植园来,一夜之间沦落为一无所有的黑奴。两年前的一个深夜,雅各布撞见路易斯写日记,抄起镰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教他读写。黑人们都知道,只要能识字,就有了一半的自由。
雅各布说道:“我想逃——往北方逃,走水路然后转陆路。”他的眸子在静夜里熠熠生辉。
路易斯近乎刻薄地答道:“你走不了的。没有食物补给,你不得不去城市。城里的那些猎人,就等着逃跑的黑奴送上门去。”他转过头来,神色认真而悲哀:“我做你的半个老师,教你读写,不是为了让你的头悬在种植园的旗杆上。”他抬手干脆利落地给了雅各布一巴掌:“醒了吗?”
真是个暴力的小天地啊,路易斯原本多么斯文绅士的人。
雅各布低下头,低声读起报纸来:“现今北方所谓废奴主义者,违背联邦宪法与上帝之言……罪不容赦,该当处以绞刑。
却在这时,树林那头人影摇动,像是往棚屋那边走去。雅各布与路易斯对视一眼,默契地将报纸绑上石头,沉入湖底,压着步子往回走。
只听树木掩映之间,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顺风飘来:“雅各布——雅各布——”
这是一张皱如核桃的脸,白发上沾了泥土,睡衣被树枝勾破,但老人却浑然不觉的样子。这是华盛顿先生,他们法律意义上命运的主宰。但他病逝沉重,人已经大半糊涂了。这两年来,一切权力与财产,都归杰姆斯支配。
今夜月光明亮,他见到雅各布,凄凄惶惶地问道:“监工又打你了——?”
路易斯冷冷道:“你儿子是黑奴,你不知道吗?”
华盛顿先生却听不见。他迷茫地看了看四周,自顾自地跪倒在地,突然哭了起来:“瑟琳娜——我对不起你,上帝原谅我啊。”
华盛顿临到晚年,突然得了疯病,常常往黑奴住处来。人们说,这与当年华盛顿美丽的妻子,瑟琳娜之死有关。但这等陈年往事,也无人知道详细。
路易斯与雅各布虽满腹疑惑,但不敢久留,匆匆地回了屋。
棚屋里横七竖八躺了许多黑奴,有老有少,一人睡一口粗布麻袋。就算是盛夏时候,砖石还是又硬又冷,膈得人难受极了。但黑奴们做了一天苦工累极了,都睡得死沉沉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却听林间声声嚎啕不绝,像是为人世间的所有苦难而哭。
第三章
天还没亮的时候,第一声号角就响了。黑奴们爬起身来,沉默地吃些玉米与冷熏肉。黎明之前,所有在棉花地上做工的都要到齐,迟了就是二十鞭子。
监工莱斯先生照例骑着马来了。他平日里性子暴躁,这两天来对雅各布变本加厉地严苛,不知是不是与杰姆斯有关。黑奴们也因此战战兢兢的。
到了采摘的时候,镰刀是用不上的,黑奴们都提着麻布口袋。雅各布在棉花地里如鱼入水,是林水河两岸有名的灵巧,一天可以采五百磅棉花。但路易斯从小不做重活,半路出家,每次顶多采两百磅棉花,挨罚是家常便饭。
中午第一次休息,黑奴们把装满棉花的篮子扛到轧棉房称重。不达标或是懒懒散散的,都要挨鞭子。监工莱斯先生此时最神气,他如同罗马的帝王般坐在马上,在空中一圈圈转着鞭子,破风声吓得黑奴们趔趔趄趄的。
路不远,轧棉房暗沉沉的,只开两个小窗。雅各布将两大袋松软的棉花卸下,眼看那边路易斯也勉强过了关,便一折身准备回到田野上。
却被莱斯先生叫住了。他已下了马,正盯着每个黑奴的棉花磅数,面目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只见他突然抄起鞭子,指着雅各布的两个空袋子,玩味地问道:“一上午什么都没做——把自己当什么公子哥了?”
这是明摆着的刁难冤枉。两百磅少一点就是二十鞭子,这样一折算,雅各布岂不是要挨上几百鞭子。
路易斯张口就道:“莱斯先生上年纪了,眼神越来越差了。”这刻薄的直脾气啊。
雅各布识时务得多,只当这只是寻常找茬,看鞭子已经挥向了路易斯,连忙问道:“您要怎么样?”
莱斯先生笑了,慢条斯理地命令道:“衣服脱了,墙边上站着去。”
黑奴挨鞭子自然是要脱衣服的,因为一个季节只能发到两套粗布衣裤。雅各布是聪明人,很爽快地照做了。墙壁阴凉凉的,带着散不尽的水汽。
实打实的一鞭子,从空中画个半圆抡下来。先是着肉的噼啪声,紧跟着雅各布的一声惨叫。这是种植园里如风声水声一样正常的声响,每天都会从黎明一直持续到午夜睡觉前。
每一鞭都像刨去血肉般的疼。莱斯先生是使鞭子的高手,他的一切成就与荣耀都在此时,仿佛是逗着老鼠的猫。雅各布默默数了二十来鞭,仍旧没有停的意思。
可怖的疼痛灼人心肺,唤起生而为奴的一切侮辱与冤屈,终于卷走了他的理智。
等雅各布再意识到的时候,他已把莱斯先生掀翻在地,将他的鞭子夺了过来。而莱斯先生跪在地上,少见的慌乱,嘴里发了疯似的嚷着:“你们把他拿下——给我拿下——神啊——我的天父啊。”
雅各布被几个黑奴扑倒。每个人都知道,反抗白人的后果是吊死。
路易斯当机立断地走了,往杰姆斯的花园赶去。不到两百多步远,只见夏日的光落在花丛里,无数月季层叠开遍。香风沉郁不散,迷离得不似人间。杰姆斯正穿着轻薄的灯笼袖衬衫,斜靠着白色的栏杆,正自顾自地下着棋。有黑奴在替他弹钢琴。
路易斯张口笑道:“大波兰舞曲。”
杰姆斯连头都没抬。只听路易斯又道:“雅各布快死了——我替他转达谢意。”
啪嗒一声棋子落地。杰姆斯面色不变,懒懒地问道:“而你到底是谁?”
路易斯笑道:“您不会想知道的。请吧?”
等杰姆斯赶到时,雅各布已被麻绳吊在了房梁上,几个黑奴正扯着麻绳。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而他却毫无畏惧,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这些奴役兄弟的罪人啊,上帝将惩罚你们。”
说实话,我真的好想写被训诫者的心理上的敬服,比如自愿递鞭子的情节。但我写不出来。我从理性上是反对体罚的。我认为这种对身体的暴行是反人权的,且长期来说无法帮助教育,所以我无法不质疑这种方式。我觉得没有完美的训诫者,只有想要泄愤或惩罚的上位者。因此,我归根究底不相信被训诫者的自愿。
第四章
那日黄昏时候,杰姆斯废除了监工处死黑奴的权力。于是黑奴们进城里采购时,又多了一项可炫耀的——这是深渊谷底的一撇光。
雅各布倒是毫不感激。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对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半兄来说,不过是一千块的财产而已。无数落空的希望,使得他愈发沉默寡言。莱斯先生看他的消沉模样,以为是终于打服了他,倒是得意得很。
九月,天气转凉。棉花的采摘结束,又到了玉米丰收的季节。玉米地位比棉花低多了,主要是作为猪与黑奴的食物,以及骡子和牛的草料。成熟的玉米有一人高,远看仿佛是一条流动的绿河,长着黑色的水草。
那天雅各布正在田地里,汤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惊恐极了的样子。他年过五十,是种植园的家生黑奴,侍奉了华盛顿老爷子大半辈子。平日里胆小得很,总是神经兮兮地向上帝祈祷。
“老爷怕是撑不过今天了。他……他很想见你。”
雅各布抛下玉米杆,立刻飞奔而去。华盛顿先生是一个谜团——雅各布早逝的母亲,杰姆斯的冷漠多变,无数陈年往事,都只有他才知道根由。
床榻是朱红色的,罩着白纱的帐子,好像一座孤岛。华盛顿先生正剧烈地喘着气,头发蓬乱,面色铁青。五六个医师与牧师围着大床,时不时低声交谈,神色哀戚。
杰姆斯正站在门口,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仿佛危在旦夕的是毫无关系之人。他见到汤姆,直接抬起皮靴子,将老人踹得跌在地上。“滚出去。”
雅各布心急如焚,趁这个空档挤到了床边,医师们一时都不及拦他。
华盛顿先生远远已看见了他,此时艰难地翻过身来,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雅各布挣了挣,却没想到垂死之人尚有余力,拽得他险些跌在床上。
只见老人瞪着雅各布,不知想到了什么往事,语调里带着无限温柔:“罗瑟——我给你与雅各布自由。我答应你了呀。”他愣愣地看了会儿白纱,像是要昏睡过去。但猛地浑身颤抖,如婴孩一般嚎哭起来:“我是罪人啊,上帝啊——上帝。”
而后他就断了气,仍保持着半张着嘴的样子,手软软地垂落下来。
医师们退开了。牧师们纷纷在胸前划了十字,庄严地念道:“ 愿上帝宽恕你,如同你宽恕他人。你的灵魂有神的荣耀光照,又有羔羊为城的灯……”
杰姆斯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将纱帐猛地扯开,直接打断了悼词,冷笑道:“他已经下地狱了。”
卧室里一片混乱,雅各布失魂落魄地走到田野之间。他听见那遗言一遍遍地回荡着:“我给你与雅各布自由。我给你与雅各布自由。”仿佛响彻整个人间。自由啊,他的父亲竟然曾许诺过——可为何从未兑现呢?
路易斯却忽地出现在他面前,雅各布视而不见,直直撞了上去。
却见路易斯神色奇怪,面目扭曲,似是狂喜又像是悲哀至极。他紧紧抱住雅各布,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好了。我的真名叫做阿诺德·伯纳德。上帝啊——我得救了。”
第五章
落日时分,云霞翻腾,天空烧成了一片浓郁的紫色,如同宗教画的景象。
老爷刚去世,人们从四面八方前来悼念,又有财产要清点交割。杰姆斯每日千头万绪,黑奴们倒是清闲了些,这两天都下工得早。
秘密就像地狱之火,烧得雅各布寝食不安。他继承了华盛顿家族的疯狂,又有着绝不屈服的坚韧。他这两天死死盯着汤姆——这无数旧事的亲历者,据说也曾与罗瑟私交甚好。提起早逝的罗瑟,庄园的老黑奴们都三缄其口。
黑奴们有一个小教堂,粗糙的白漆尖顶房子,原先是个谷坊。每个月黑奴在此集会。都有一个年轻的白人牧师来,告诉他们 “迦南当受咒诅,给他的弟兄作奴仆的奴仆。”而黑人都是迦南的子孙。
这日黄昏,雅各布躲在墙边,看汤姆跌跌撞撞地走入了教堂。他在老爷死后备受打击,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样子凄惶而绝望。雅各布如潜伏的猎豹般尾随,一蹲身躲在长凳后面。
只见汤姆跪在了木雕神像前,哀伤地念道:“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你垂听罪人的忏悔。”
他顿了顿,猛地扑倒在地,老泪一滴滴从眼角滑落:“我别无他法,但是我——是我杀害了罗瑟。慈悲的天父,宽恕罪人吧。”背影簌簌地颤抖着。
雅各布当机立断,从藏身处扑上前。他一手勾住老人的脖子,一手抄起神像边的烛台。汤姆见是他,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悲悯地劝道:“你不该听神圣的祷告。”
雅各布笑道:“人间万恶横行,天父从未降下过惩罚。我已不再相信了。”他将烛台凑近汤姆苍老的眼睛,看火焰挣扎着扑向皮肤,又道:“说吧,我现今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段往事在老人心里已不知压了多少年——该怎么讲起呢?
罗瑟出生在非洲北部,父亲是一个游牧小部落的酋长。她十六岁时被奴隶贩子绑架,正如无数命运同样悲惨的人一样,漂洋过海被卖到弗吉尼亚。华盛顿先生那时还是个翩翩少年,他把罗瑟带回庄园时,所有的黑奴都争先跑去看——罗瑟是他们见过最美的黑人,不是寻常宽鼻厚唇的样子,五官精巧而可爱。
罗瑟从未做过农活,但她的马骑得很好,还常常拿着自己做的弓箭去打猎。她会将兔子与鸟剥皮切开,将烤好的肉带回棚屋给大伙分。华盛顿先生也很喜欢她,从不逼她去采棉花,甚至还送了她一柄鸟枪,亲自教着她用。
后来华盛顿在父亲的授意下,迎娶了瑟琳娜,圣路易斯教省主教的养女。她黑发碧眼,是一个善良而虔诚的信徒,曾经常常对黑奴们说,他们都是上帝的子民。她几乎足不出户,矜持地写些祷词与赞美诗。
那年杰姆斯出生,过不了多久,罗瑟也生下了雅各布,这段偷情终究被瑟琳娜知道了。其实主人与女黑奴的风流韵事,是种植园里极常见的。但瑟琳娜是从小教堂里长大的,她视此为对主的背叛与堕落。因为华盛顿留恋罗瑟,无论如何不肯将她逐出去,妒火逐渐侵蚀了瑟琳娜。
那年残冬,她威胁要卖了汤姆的孩子,逼迫汤姆将罗瑟骗到湖边,悄悄地将她勒死。汤姆至今记得罗瑟死前的模样——她是平静而毫不畏惧的,只是反复求他照顾好雅各布,而后干脆地开枪自尽。其实那时华盛顿已动了放他们二人自由的念头,只是差了一步而已。
罗瑟死后,瑟琳娜缠绵病榻,仍旧是先前的善良样子。她日日祷告忏悔,人们不知就里,只当她是因为那一段婚外情而伤心病倒的。她对杰姆斯百依百顺,终于在他十岁那年撒手人寰。在那之后不久,华盛顿也得了疯病,庄园事物交给家族打理。
这时已日落西山。汤姆面向神像跪着,惨笑道:“我自那以后,每天每夜都是煎熬。如今风烛残年,余日无多,只求上帝原谅。”
却听教堂门口有响动,雅各布举着蜡烛转头看去。只见杰姆斯立在柱子边,手中的帽子滚落在地。他满面泪痕,好像要站不稳的样子,前所未见的失态。
雅各布却在这一刻,从他们相似的眉眼中,同样折磨着他们的往事中,头一回看见了相连的血脉。在他几乎要拥抱这位半兄时,却见杰姆斯一步步走上前,带着十分怨恨:“雅各布,去领一百鞭子。而汤姆,监工明天会带你去奴隶市场,和孩子说再见吧。”
第六章
黎明时分,天色才露出鱼肚白时,汤姆就要启程了。黑奴们都纷纷来到田地上送行——这既是永别了。
汤姆的两个大女儿被卖走了,妻子也在多年前被监工失手打死,这时唯一亲人只有小女儿。她只有五六岁,还不明白奴隶制的罪恶。但出于某种天生对灾难的预感,知道父亲不会再回来了。她拽着汤姆的手,小小的身躯坐到地上,死命地不让汤姆挪动一步。
汤姆脸色灰暗,被人世间最深重的痛苦所折磨,已流不出眼泪了。他一遍遍抚摸着女儿的脸庞,像是要将她的样子永远记住似的——这是雅各布一生中见过最悲伤的景象。就算在他获得自由之后,也常常在午夜梦回之时,将他拖入过去的深渊。
而后莱斯先生不耐烦地挥起鞭子,铁链拴在马上,汤姆只能趔趔趄趄地跟着走。他挣扎着回过头来,只听小姑娘满面泪痕地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雅各布此时自身难保。他的一百鞭子要在下田之前打完,这才不妨碍做工。看着汤姆渐行渐远,周围黑奴哭成一片,路易斯却是冷静得很。刑架是个木桩,套着坚固粗粝的麻绳。他熟练地将雅各布绑上柱子——莱斯先生要往黑奴市场去,因此随手指了路易斯。
在这满是哭声的地狱般的小天地里,雅各布因为愤怒而攒紧了拳头,裸露的背后肌肉颤抖着。路易斯将绳子都仔细束紧了,确认他无法挣扎,低下头在他的耳边道:“这世间从来没有公义,你给我记住了——活下去。”
长鞭很干脆地落了下来,横着打在臀腿间。他们从不是娇生惯养的王子,多余的同情是无用的。路易斯的打法尽量不让鞭伤重叠,又避开了肩臂,使他可以尽量舒服地下田。
但无论如何,鞭子挨起来刮皮抽筋的疼。三十下后,每一鞭都带着星点血肉飞溅起来。雅各布任由疼痛占领意识,动物般的惨叫冲出喉咙,却在邢架上动弹不得。路易斯冷眼看着,力道不减,只是鞭子落得更急了。
一百鞭子很难熬,一般罚的是私自潜逃的大罪。雅各布清楚得很,这是杰姆斯对母亲的全力维护,好像只要将知情人抹去,一切罪恶可以如露珠般消逝——真是偏执而孩子气。
日出刚过,天空如上了釉般的蓝,一片云都不见。汤姆的背影已看不见了,黑奴们仍是怔怔的。谁也没想到在种植园里几十年的老人,最后落到这个下场。
却在这时,田野那头有人骑马冲了进来,不顾踩坏的玉米庄稼,急切地呼喊着:“阿诺德——阿诺德——”带着明显的法国口音。
黑奴们面面相觑,种植园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却见路易斯扔下沾血的鞭子,朗朗答道:“是我。”他顿了顿,仿佛不敢相信地重复道:“是我啊。”
我刚随手查了一下,《为奴十二年》中黑奴逃跑的惩罚是五百鞭子。
历史的悲惨与可怖程度,真是我们无法想象的。


第七章
贵客前来,临时要摆宴席,厨房里人手不够,去田野上多找了十个黑奴来。
正如这偌大的种植园,厨房也割裂出两个世界。这边新宰的小猪血淋淋地挂在油污的墙上,那边白瓷盘子里盛着果酱点心,玫瑰花的图案,等着雅各布端出去。
路易斯(该叫他阿诺德·伯纳德了),换了丝料的灯笼袖衬衫,外罩薄呢的马甲——顿时脱胎换骨,好像三年的前尘往事,也随着满身污垢洗去了。桌子摆在月季花园里,对面坐着杰姆斯与艾伦希,那位早上匆匆赶来的法国大使。
黑奴们还是恭谨的,都立刻改口叫他:“伯纳德先生。”
他们都清楚得很,压下好奇与疑问,才是活下去的办法。不过事情也不难猜,老爷去世那两天人多口杂,阿诺德八成是找人带信出去了——那年头自由人被卖成黑奴的事多如牛毛。不过惊动杰姆斯这般郑重,这才是奇怪。
雅各布低眉敛目,把点心盘子放好,又去取红酒瓶。这回有个黑奴在拉大提琴。
阿诺德的脸上还带着伤口,大约是鞭子带到的。他将酒杯放下:“这是马雷夏尔写的曲子,我们大学时候的同学。”他转头问艾伦希:“你还记得吗?他当年一天到晚缠着我们,要我们看看他新写的谱子。”
杰姆斯冷冷道:“让黑人上大学——真是疯了。”
一时剑拔弩张。
艾伦希是腼腆得很,一看就是从未吃过苦的贵公子,顺风顺水地做了外交官。他笑着解释:“我遇见阿诺德之前也这么想。但他是学校历史上唯一的黑人毕业生,他们种族里天赋异禀的人。”
他们提起过去,雅各布这才知道,阿诺德的法语德语都说得很好,还会写一手风流好诗。当时在巴黎出风头得很,无数小姐太太争相去看他念诗。
但他的三年是怎么熬过去的啊——日夜不断的苛责鞭打,望不到头的苦工,纸笔只能冒险偷来,几乎永远饿着肚子——而这一切只因为他的肤色。
阿诺德强作镇定。但他眼眶微红,手脚极轻微的颤抖着,雅各布还是看出了他情绪的巨大起伏。他心道,阿诺德的苦难是结束了,光明与自由唾手可得。
雅各布给杰姆斯倒了酒,但心不在焉,几滴溅到了桌布上。
夏末时分,天一日日凉起来,月季大半谢了,地上处处是残花。
他正想低头走开,却在这时,杰姆斯将酒杯轻巧地翻了个面,干脆地砸在他的的额头上。玻璃应声碎裂,疼痛尖锐,雅各布脸上温热热的,知道是流血了。他猛地抬起头,对上阿诺德的眼睛,只见空洞洞没有一丝喜色。
杰姆斯白丢失了一个黑奴,将近一千块的财产。他是旧贵族的修养,不能破口大骂,但却仍要寻个由头泄愤——雅各布一时僵在原地,只见艾伦希也愣住了。
阿诺德冷冷道:“杰姆斯·华盛顿先生,你生在一个罪恶的世界,而你的无知而傲慢,使你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我一直向像你致以我的同情。”
杰姆斯近乎愉快地拿起一块饼干,笑道:“不,黑人只是财产。你也该是,伯纳德先生。”他把“先生”这个词咬得滑稽而夸张。“请吧——希望一路上没有黑奴贩子了。”
不欢而散。
阿诺德骑上马,那天中午时分匆匆离开了种植园,没有再和雅各布说一句话。有人说他要回北方,有人说他要乘上远洋客轮去法国。
我觉得杰姆斯好可爱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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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2: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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