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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南归(父子)[第1页]

作者:素色B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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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泪……原本开在另一个楼里的……结果……他沉下去了……
旧文大修。


(一)
安宁县四海酒楼,迎风一块褪色发黄的酒幡招摇在北地的寒风里。
这么个破小县城里,红烧肉里没有油水烧鹅柴的卡牙缝的破酒楼里还能宾客满座,完全归功于整个县城有且只有这么一家酒楼,还有师爷儿子这么个傻土豪,隔三差五的邀些狐朋狗友来光顾四海酒楼。
南归瘦瘦小小的身影穿梭在破烂的酒楼里,整个酒楼,他是唯二的跑堂的。
“南归!楼上雅座!上菜!”
南归扯了扯嘴角,楼上雅座不是他第一次听了,可每每听到,都忍不住为掌柜的感到汗颜。
他端着那些卖相粗犷的酒菜,踏上一动就嘎吱响的木梯,心惊胆战。
二楼的雅座便是那师爷的傻儿子,他每次来都会点名让南归上菜。
师爷儿子眯着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滴溜溜的在南归身上乱转,今天他在这里设宴的目的就是给他们看看南归的。
京中贵人有豢、养男、宠的传言,他爹为了他坦荡的仕途是不会同意他闹得太过的,好在这跑堂的孤儿一个,他若是不从,他便把人关到废弃的房子里,想怎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这小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的像是上好的白玉,放眼整个县,长得最好看的女人都没他长得好。
南归手脚麻利的把他们点的酒菜摆到桌上,脚步一转就准备开溜,师爷儿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微微浮肿的一张脸,眸光浑浊像是一摊浑浊的泥水。
“哎,等等——”他拉长了语调。
“客官有什么吩咐?”南归扯出一张笑脸。
“你跑什么?难道是本公子面目可憎?”傲慢的眸光在南归身上逡巡。
“怎么会,公子长得像朵花似的!”
南归真诚无比的夸奖,死胖子是掌柜的贵客,就算长得像头猪,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夸奖一番。
师爷儿子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像是夸人的。他闭闭眼,这跑堂的除了一张脸就是个草包!
“你过来!”
师爷儿子伸手一拉,南归猝不及防被他拉了个趔趄,直直的就坐到了他腿上!
南归一僵,接着像是屁股着火一般噌——地站起来,连带着,四海酒楼那张四只脚不一样长,塞了好几块木片儿的桌子晃了几晃,没能稳住,倒了!碗碟酒瓶碎了一地。
这一切,南归都忽视了,他涨红了一张脸,直愣愣地瞪着眼前的死胖子,咬牙切齿恨不得踹他两脚。就在刚刚,这死胖子居然捏他屁股!
他自小长在混乱的安宁县,见惯了仗势欺人的小官小吏和肮脏龌龊之事,死胖子刚才的举动,他大致能猜到一些。
掌柜的听见楼上惊天动地的声响,心口痛的仿佛表演了一场胸口碎大石,他踩着杂乱的步子走上楼,就看在和师爷公子对峙的南归和碎了一地的碗碟,还有他花了大价钱买的白瓷酒瓶!
“南归!你都做了些什么!”掌柜瞪了他一眼,转身赔笑,“我这跑堂的毛手毛脚的,我立刻给公子重新上一桌。”
掌柜满口胡言,直接盖棺定论,所有的损失一股脑都算在了南归头上,南归这个月的月钱拿不到了,顺带的还欠了掌柜十年的工钱。
(二)
南归掏干净了米缸里最后的一点米,望了望家徒四壁的小破屋,咬咬牙决定上山投靠距离县城十里外的那座无名山上的山大王。听说那山大王长得魁梧高大,手拿八十八斤大刀,横刀立马劫富济贫,每日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南归一溜烟跑到巷子口的药铺,药铺掌柜儿子原来每日和他插科打诨。南归到了那哭的一把鼻涕把一把泪,声情并茂的控诉衙门师爷的儿子如何对他动手动脚。南归长得眉清目秀,十五岁的少年还没张开,颇有一些柔弱之感。药铺掌柜的儿子听得义愤填膺,友情赞助了南归一包祖传蒙汗药,喝下去牛都得睡上三天。他原想给南归一包耗子药,可他们小小平民杀了人得偿命。
南归小心翼翼揣着拿包蒙汗药,他到不想这么丢脸的去讨一包蒙汗药,只是那天师爷的儿子到南归跑堂的酒楼里喝酒,南归同他们打起来了,掌柜的吧所有的账记到他头上,不仅拿不到工钱还欠了酒楼一笔钱。
进县一里地有个茶肆,说是茶肆其实不过一个草棚,但是由于他们县土匪太多,商贾不走这里,茶肆也就荒废了。
南归摆正唯一一根凳子,胡乱擦了擦桌面上的灰尘,寻了个缺口的茶壶烧了一壶热水。他也知道这里人少,可他既要上山投奔人家,总要送些见面礼,这点觉悟还是有的,说不准山大王一高兴让他坐第二三四把交椅,再不然七八九把也可以啊。
路过这里的大多是江湖中人,可这些江湖中人他打不过啊,打不过……只能智取。
南归等了大半天,终于等来一人。那人一身黑衣,披着同色的大氅,看不见脸。胯下的马,油光水滑,膘肥马壮。这身行头一看就很值钱,快入冬了,南归还穿着薄衣。
南归笑开花一张脸,迎上前,“大侠,喝茶么?西湖龙井,铁观音,竹叶青,大红袍。您想要那种?”
南归噼里啪啦报了一大串茶名,说完就想哭,这么个破茶肆,能有白水就不错了,镇静!千万别吓跑肥羊。
那人摘了兜帽,露出一张英挺俊逸的脸,他忽的一笑,“这里还有茶?离县城还有多远。”
南归咽了咽口水,这人长得真好看,他要是去了县城,他隔壁的俏寡妇一定不会去找那穷秀才!他心里有些可惜,那山大王要是女人,他就把这人连马一起绑到山上,给山大王做压寨夫君!
南归回过神,千万不能告诉他不远了,不然他嫌弃这茶肆可怎么办。南归笑的十二万分的真诚,白白净净的小脸看着很让人信任,“还远着呢,还有十里地!大侠歇歇脚,我帮您喂饱马再上路。”
易寻挑挑眉,“行。西湖龙井,铁观音,竹叶青,大红袍,随便来一壶。”
“您坐您坐。”南归用袖子擦擦桌子,陪着笑。
南归转到茶肆外,掏出蒙汗药,白色的粉末全倒进了茶壶,他撇撇嘴,谁不知道这药铺老是卖假药,那小子说一头牛,南归就怕连只耗子都要不到。
易寻眯眯眼,他眼力极好,透过南归手臂间的空隙清楚地看见了白色粉末倾倒而下。
南归面不改色的端着缺口的茶壶和土质茶碗放在易寻面前。他给易寻倒上水,笑的有些腼腆,“乡下地方,您多担待。”
南归没念过书,担待也是在酒楼的跑堂掌柜教他说的。他长得眉清目秀,人又小,有时候来了贵客,这么一说别人就不那么嫌弃他们小酒楼了。
易寻眯眯眼,骨节分明的手端起土质的茶碗,慢慢悠悠就是不喝。这茶里的气味大的连他的马都不会喝,这小孩鼻子没毛病吧。
南归一颗心随着他的手也慢慢悠悠晃个不停,他咬咬牙,笑的更腼腆,“大侠,茶凉了不好喝。一会儿天色晚了,赶不到县里容易遇到土匪。”
易寻一乐,眼前可不就是一个么,他指指边儿上拴着的马,“我的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南归眼一亮,好马!
易寻一笑,原来是看上他的马了。真是不识货,他的大氅还有玄铁剑,都比这匹随意买的马贵多了,“小二,去给我的马喂点水。”
易寻随手将茶碗递给南归,南归瞪圆了眼,虽然药铺会卖假药,但好歹他和那小子这么多年交情,万一把马药到了,他不得驮着马上山了?南归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给您喂马就是了,您喝茶喝茶。”
“我的马就喜欢喝茶,别的它不喝。”易寻看的好笑,继续逗他。
南归脸都笑僵了,马还这么讲究?
易寻放下杯子,收敛了表情,他缓缓将茶倒在地上,茶水渗进土壤,有些细细的白沫。南归呆呆的望着地面,那小子没看清给的他毒药吧!
“你是无名山上的土匪?”易寻寒了语气,不再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南归脑子一僵,手一抖打翻了茶壶,不明所以,“大侠您说什么呢?”
南归面不改色,我倒是想,这不是还没去吗!
“想毁了证据?”易寻眯眯眼,“看来得带你去官府让他们审问了。”
“你!”南归咬牙切齿,他要是进了衙门,那师爷的儿子能放过他?
南归拔出怀里的匕首,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把它卖了,这是他娘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你说的没错,小爷我就是无名山上的土匪!留下你的马和所有的钱财!我们山大王马上就到,想要命就赶紧走。”
易寻忽的变了脸色,南归还没看清,手里的匕首就跑到那人手里了。
他颤着手抚上匕首的刀鞘,多年之后,他已经长出了白发,而这柄匕首依然锋利如昔。
嗨~我是一个有存稿的楼主啦~写文一年多,第一次是个有存粮的人,我叉会儿腰~


(三)
“你还给我!这是我娘给我的!”南归扭着头,怒视易寻。
“……你娘?”易寻声音极轻,带着一丝茫然的颤音,他记不清有多少次了,他们天南地北的传来,而他一次次的扑空,“她在哪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还我!”南归手腕被他钳住,男人的手就像铁锁似的箍的人骨头都像是要断掉。
“你叫什么?”易寻轻声问,漆黑的瞳孔里同时透露着珍重和胆怯。
“我不告诉你!”南归放弃挣扎乖乖被他提着,声音里带上些微哭腔,好不容易逃出来,又要被送回去了,南归低垂着头,眼眶忽的酸涩。
“你告诉我,我就还你匕首。”易寻松开他的手,少年踉跄两步,再回过头眼眶微红,眉目间依稀有些像记忆里女子的模样。
“哼。”南归吸吸鼻子,“小爷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易南归。”
他娘还在时告诉他,平时你叫南归,随我姓。做了什么丢脸的事就报你爹的姓,你爹姓易。
“南归?易南归?”易寻忽的笑开,十多年未有过的欣喜,他望着南归,轻声说,“我是易寻。”
他望着南归,带着压抑不住的期许与渴望。
易寻……
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他小时候曾问过他爹,他娘只说,他叫易寻。
南归忽的瞪大了眼,从记事起他就没见过他爹,他娘老是对他说他爹是个骗子,说完就偷偷背过脸抹泪。
这人要是他爹,那他就是个骗子,他要是个骗子他的话就不可信!总而言之,他不认!
少年微微低头,无声地笑了笑,“易寻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少废话,我……我们山大王马上就来了,识相的放下钱财马匹赶紧滚。”南归拿着匕首对着他,凶巴巴地却没什么威慑力。
易寻怔忡,仿佛没看见南归对着他的刀尖,“你——不知道我是谁?”
嘶哑干涩的语句破碎凌乱。
南归抿抿嘴角,不答。
“我——”他闭闭眼,稳了稳颤抖的嗓音,尽量用温和的语气,“我是你爹——”
北地的劲风吹过枯死的树枝,没有父子重逢,也没有喜极而泣。
南归扯出一个笑,眸光尖锐的仿佛他手中的匕首,“谁信!把你的马给我!”
“你今天是来抢劫的?”易寻眯眯眼,拿下缠着布的玄铁剑。
“对!”
易寻冷笑,“那就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南归抖了抖,他并不会武功,他娘倒是会一点,可是就教了他一些花拳绣腿,说保命够了。他咽口口水,这人拿着的棍子看着有些瘆人。
南归觉得他娘把保命说的太轻松。这个叫易寻的男人一招就能要了他小命,不过好在他并没有要他小命的意思。
他在戏耍他!对,戏耍!
易寻手里的玄铁剑包裹在黑布里,他每一次出剑总能抽在易南归的屁股上,易南归开始还想要反抗,后来只有四处躲得份儿。可不管他怎么躲,易寻的棍子都能抽在他屁股上。他耍赖坐在地上易寻都能给他拉起来。
易南归没命的躲,太疼了,棍子抽在屁股上,火烧火燎的疼。衣物单薄就像直接抽在皮肉上一样。
易寻盯着他,上蹿下跳的躲,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问候了易寻祖上十八代。真是混账的不成样子,十足一个土匪,若是他小时候这么顽劣,估计得被师父打断腿,打落牙。
南归觉得他屁股都快开花了,还没到衙门就先挨了二十大板。易寻停了手,南归也停下来,其实他很想逃,可他屁股疼的他一步也不想走。
“你居然打我!”南归恨恨出声,带着哭腔和少年人独有的清亮。手挡在身后,屁股像是火烧过一般的疼,摸上去还有鼓鼓的棱子。
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伸手摸摸脸,一手水。
他被打哭了!
打哭了!
他娘都没这样打过他!
“欠打。”易寻眉峰微敛。
(四)
南归憋红了眼瞪着易寻,像只警惕的小兔子。
“过来,带我去找你娘。”易寻招招手,眼里明亮的逼人。
“好啊,你寻根结实的麻绳往树上一吊,你就能去见我娘了。”南归恶狠狠的擦了擦脸。
易寻陡然一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眼里的光彩像是被风吹灭的蜡烛湮灭无声,攥着剑的手发着抖泛着白,他声音发紧,“……你娘,她……不在了?”
不在了三个字轻的如同枯叶,风一吹就不见了。
“是。”南归咬着牙,眼里带着怨怼,人早不在了,你现在寻来有什么意思?
易寻垂着眼,南归看不见他眼中神色,只觉得这人似乎站成了枯死的树,没有生气。
微风缓缓吹过,易寻不动南归也不动,仿佛可以站到地老天荒。
隔了许久,久到南归都以为易寻会去上吊。易寻缓步走到南归身前,南归步履一滞,眼中警惕万分。
“你娘叫南兮颜,你生于崇德七年冬月初一未时。”
易寻细细打量着他,眉目清秀,眉眼间有他娘的影子,但大致的轮廓是随他的,随了年少时的他。算起来南归快十五岁了,身材单薄瘦削的像是十三四岁的人,刚刚到他肩膀而已。他十五岁时的身高大概比南归要高半个头。易寻在看到他的衣物,重重叠叠穿了几件,在着快要入冬的时节里还是很单薄。
南归抿唇,执拗地看着他,“那又怎样?”
“我是你爹。”易寻缓了声音,很是耐心。
南归眸光微暗,沉默片刻不耐地挥挥手,“我没爹,从小就没有。”
南归兀自别过脸不看易寻,温暖的大氅还带着残余的体温兜头罩下来,他抬起头,易寻低垂着眉眼给他整理衣服,灵活的十指干净修长。南归咬咬牙,大氅盖着的手长着冻疮,又疼又痒。
易寻的大氅对南归来说有些长了,下摆拖到地上。少年裹得严严实实,一双乌黑的眸子滴溜溜直转。
“你住哪里?带我去。”易寻轻声开口。
南归沉溺在暖意里,有一丝的恍惚,易寻的声音忽然把他拉了回来。
他攥紧了大氅,马没抢到,无名山寨暂时去不了了。
南归抬脚就往回走,仿佛没看见易寻似的。
易寻默默地牵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少年身后。
短短的一里路,南归碍着身后的伤走到异常艰难,他想只要他开口,易寻大概会把马给他骑。
不过就一里地的距离,一刻钟的时间易寻就牵着马站在南归破败的小院前,他神色复杂,“你住这里?”
“是,碍了您的眼您可以滚。”南归冷嘲热讽。
“开门。”易寻眉头微拧,还是没说别的。
“哼,我的门从来不锁,贼都没我穷。”南归伸手一推,低矮的木门摇摇欲坠。
易寻跟在南归身后,院子不大,墙角种着一株桃树,看上去快死了,入冬后枝桠光秃秃的。一间茅草屋同样摇摇欲坠,贴着墙角搭了一个简陋的灶台。再到屋内,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两条凳子,右手边堆着些杂物,左边摆着张床,铺着茅草和一条薄被。南归全部的家当。
南归从水缸里盛了一瓢水,仔仔细细的浇在桃树下,他拍拍树干,你可千万撑过这个冬天啊。
“我去睡会儿。”
南归折腾了一天马没抢到,还带个麻烦回家。南归躺上床,嘶——床板硬的咯屁股,他翻个身裹紧薄被。
易寻走到床边等了片刻,单薄的少年呼吸渐渐平缓估计是睡着了。他轻轻地掀开少年裹着的被子。
“你想干嘛?”南归豁然睁开眼,清透的眸子里是全然的戒备。
易寻松开被子,负手立在床边,他和南归对视片刻,少年一刻不松的盯着他。易寻掏出一个白瓷瓶,“你要是疼的厉害就擦这个,我出去一会儿。”
“这是什么?有毒吗?”南归冲着他的背影直吼。
“清风露。”易寻脚步不停,转瞬出了门。
清风露最好的创伤药,云深阁神医研制的药方,云深阁在各地的商铺皆有出售。价格倒不算贵,可是云深阁的商铺每日定量销售,所以每天一大早就会被哄抢一空。
黑市上炒到过五十两银子一瓶。
南归打开盖子闻了闻,倒是不难闻,这白瓷瓶看上去也能值不少钱,比巷口卖假药的药铺里所有的瓶子都好看。
南归脱了裤子,屁股被抽了十来棍,现在又红又肿,南归到了半瓶药在屁股上,随意抹了抹,清清凉凉的很快就不疼了。
南归若是知道这小小的一瓶清风露值五两银子,够他买下四海酒楼,他一定忍着疼也要把这药拿出去给卖了,然后把银子换成铜钱,砸在掌柜的脸上,可惜他不知道,豪爽的到了半瓶。把头扎进枕头,睡得昏天黑地。
易寻出门买了暂新的被褥,再回来,南归早已睡熟,枕边放着用了一半的清风露。因为太冷了少年单薄的身子缩做一团,竟显得这张窄小的床有些大。易寻想了想还是没叫醒南归,将还温热的烧鸡放到桌面。轻手轻脚把少年往里挪了挪,易寻躺在南归身侧,给少年盖上厚实的棉被。
第十四个年头,他寻了十四年的妻儿终于失而复得。易寻在黑夜里静静的睁着眼,身边少年温热的体温有些不真实。
“阿颜……”易寻闭闭眼,匆匆一别竟成永诀,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温热的体液划过脸颊,悄无声息不可控制的,好在没人看见。
“唔……冷……”
南归缩着身子,被体温吸引本能的往易寻身边凑。像一只幼鸟蜷缩在父母身下柔软温暖的羽毛中。
(五)
易寻微微侧身,不甚自然地将少年揽在怀里,明明快十五岁的少年,瘦弱的像十二三岁的孩童,他抵在易寻怀里,每一根骨头都鲜明如斯,像是一块块坚硬的棱角分明的石头磨砺在易寻的心里,疼得呼吸艰难。他给南归捋了捋被角,轻轻地拍哄着他。
“我在,在这里。”
南归次日醒来,不是被冻醒的。身上盖的棉被很厚实,靠着的胸口很暖和。南归缓缓抬头,易寻黑沉的眼里有极淡的笑意,“醒了?”
南归陡然一惊,“你你,你怎么睡我床上了。”
“你这屋子里就一张床,我不睡这里睡那里?”易寻一脸的理所应当,说着便翻身下了床,“醒了就起来。”
“哦。”南归摸摸屁股,一点也不疼了,这骗子给的药效果真好。
易寻负手立在床边,看着南归裹了一件又一件单薄的衣物,眉峰微蹙,他拿过大氅裹在南归身上,“你先穿着,待会儿去买些衣服。”
南归跳下床,大氅的下摆拖到地上,“你这大氅太长了。”
他皱皱眉,有些嫌弃。
易寻挑眉,拿过南归的匕首,刺啦一声,大氅下摆被他裁掉一截,披在南归身上刚好垂到少年脚踝处,很适合身,如果忽略下摆毛躁的边角。这价值不菲的大氅算是废了。
“这样就好了。”易寻淡了语气。
南归眸子一亮,走了两步甚是满意。颊边的绒毛贴在脸上暖呼呼的,他们徐县令最宠爱的小妾的狐皮大氅也没有这件的绒毛好看。
南归有些得意,眉眼弯弯的。易寻微微一笑,极快地伸手揉了揉南归睡得毛茸茸的脑袋,在南归炸毛前又收回手。
“没听过男人的头摸不得么!”
南归愤愤瞪着他,打不过就只能声讨了。
“走吧。”易寻淡了眉眼,大步走出破烂的小院。
易寻带着南归,扁担巷口那家没有门脸就摆在路边的牛肉面,还有桂香居的桂花糕,王老头家的烧鸡,他喜欢什么易寻便给他买什么。
县里最大的成衣铺里,易寻给他挑了厚实的冬衣,厚厚一层棉花压在里面格外保暖。
他们逛遍了整个县城,易寻本想带着他去吃完饭在回家,被南归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开玩笑。易寻要带着他去四海酒楼,对,就是他曾经跑堂的酒楼,虽然他看出来易寻很有钱,可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那四海酒楼的掌柜早被师爷的儿子蒋震给收买了,只要他一现身,掌柜就能把他送到蒋震跟前。
易寻坐在南归唯二的凳子中的一张上,一身黑衣看着低调,在领口袖口处却是用银线绣了繁复的流云,巴掌宽的腰带中嵌着的墨玉扣乃是珍品。男人身姿笔挺如松,俊逸的面容平静无波。显得与着破败的小屋格格不入。
南归换了衣物,再裹着大氅就有些热,他有些不舍得脱了大氅。
易寻微微一笑,“这大氅是你的了。”
“真的?”南归一把抱起刚刚放下的大氅,眉开眼笑。
“是。”易寻点点头,“过来坐这,我与你谈谈。”
南归警惕的盯着易寻忽然变淡的面容,“谈什么?”
“谈谈你昨日在郊外的行径。”易寻语气一淡。
————————
感谢南归……感谢大家……
让我关注一直往上涨……
聊表心意
(六)
南归心里警铃大作,他可没忘记昨天他一说他是土匪便被易寻一顿揍。他瞪着眼,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
“你与无名山上的土匪有什么关系。”易寻语调微沉。
南归眼珠转了转,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解释解释,昨日为什么在我茶里下药。”易寻豁然抬眼,眸光如同利剑出鞘,荡开无形的剑意。
南归步履一滞,他眨眨眼,视线像是被锁住一般无法挪开被迫与易寻对视。真真是要命的问题,过都过去了,你人都揍过了,为什么还要再提起,难不成看我今日还能走,还想继续揍我?
南归掩在大氅下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嘶——真疼!他望着易寻,泪眼婆娑地,“我我知道那样不对,可是我没办法啊,我快饿死了!”
南归嘴一撇,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只在你水里下了蒙汗药,我只是想要一点钱买些吃的。”
南归原本只想糊弄易寻,结果越说越伤心,瘦削的肩膀微微发抖,“我和师爷的儿子蒋震打了一架,酒楼的掌柜不敢招惹蒋震便把所有损失算到我头上,不给我工钱还说我欠他们一大笔钱。”
易寻忽的慌了手脚,他看得出南归过得很艰难,却没想到他的儿子竟被逼的去做偷抢之事。
他忙乱起身,将南归揽在怀里,轻轻地拍哄,他张张嘴,一阵苦涩蔓延开,竟不知到该如何安慰。
南归埋在易寻胸口,使劲儿的往他胸口蹭,蹭的易寻衣襟全是眼泪鼻涕皱皱巴巴。
易寻待少年安静下来,仔仔细细擦干净南归脸上的泪痕,轻声说,“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不管你过得有多艰难,也不可以去做那些违背良知的事,知道么?”
易寻说的文绉绉的,南归听得似懂非懂,但他还是非常机敏的知道,这时候应该点头,他吸吸鼻子,小声说,“我知道了。”
易寻重新拿过大氅给南归披上,“我们出门。”
“去哪里?”南归愣愣的抬头。
易寻笑笑,却不回答。
南归站在四海酒楼褪色的酒幡下头皮一阵发麻,怯怯道,“我们走吧……”
易寻轻轻一笑,“别怕。”
掌柜站在木柜后,算盘打的噼里啪啦,愤愤地又在账本上记了一笔,南归两日没来,害的他还有兼顾跑堂,累的老腰都快断了,一定要扣他工钱!
扣扣——两声,有人敲了敲他的柜面。
“客官……”
掌柜话语一噎。他先是看见了一个高瘦的男人,黑眸沉沉莫测,看的人没来由的有一丝胆寒。
然后,他看见了他消失两天的伙计——南归。
掌柜一阵怒起,指着南归就骂,“你去哪儿了!想跑吗?再有下次我索性不要银子也要报官抓了你——牢里去——”
“你敢。”易寻淡声打断了他,语调不高却不容忽视。
——————————
今天上班有点忙,一会儿还有事情,就只改了这点啦
(七)
掌柜话语一噎,眼前这个男人轻轻撇了他一眼,瞳孔里幽幽暗暗,仿佛漆黑的深夜。
他一哆嗦,他也算见过一些算是人物的人,这般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的人,必然不是寻常人物,不过也不会是多显贵罢了,这么个破地方能来多大个人物?他仔细看了看确定他没见过这个男人,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不是么?
掌柜定了定神,“我为什么不敢?他打坏了了东西欠了我钱,还企图逃跑,我当然能抓他去见官。”
“你东西坏了与他有多大关系?”易寻淡声问他。
掌柜一愣,“他打坏的当然与他有关!”
“你看见了?或是有人向你举报?”
掌柜语塞。
“你既没有人证亦没有物证,凭什么笃定全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掌柜脸色涨红,“当时只他一个人在楼上招待客人,不是他的责任还能是谁的责任?”
易寻撇了他一眼,转向南归,温声道,“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南归磕磕巴巴,实在不愿说出来被蒋正调戏,只说蒋正拉扯他,撞到了桌子。
“那客人为什么要拉扯你!定然是你做的不对!”
掌柜强撑着不肯松口,蒋正交代过了,让他给南归些教训,他也不敢阳奉阴违。
易寻眉目一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不知道?”
掌柜心里一跳,心里那点阴暗仿佛被人一眼就望穿了。
易寻随意的敛着眉眼,“你既不知道,那蒋正同南归的嫌隙就与你无关。而在南归与你之间,既然他打坏了东西,我替他赔偿。”
他随手放下一定银子,足以买下整个四海酒楼。
掌柜双眼发直,他为难过南归了,可惜没为难住,剩下的事儿,他就不便掺和了。
易寻顿了顿,“至于你,仗势欺人,现在向南归赔礼道歉。”
忽的,男人的语气就沉了下去,掌柜缩回伸向银锭的手,他在安宁县,巴结着蒋师爷,向来是横着走,今天,这个男人竟让他向一个跑堂的赔礼。
掌柜抬头瞪着男人。
那双漆黑的瞳孔古井无波,仿佛让人从深秋瞬间跌进隆冬。
他有一种错觉,他再敢蹦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对不住——”掌柜愣怔着,无意识地从喉咙里滚出三个字。
“你对谁说?”易寻眸子一动。
“南归,对不住!”
“太小声了。”
“南归,对不住了!”
掌柜双目无神,到最后,他都忘了到底说了多少次抱歉的话。
走出四海酒楼,少年的眉眼间全是掩饰不住的窃喜,看着那个欺软怕硬的掌柜吃瘪的感觉真的太美妙了。
他们刚回到家。
一阵寒风扫过,易寻蓦地敛了神色,揽着南归转过身,锐利的视线直逼小院门口,他沉声低呵,“谁在哪儿?出来!”
南归不知所措,也望着院门口。
一道人影闪过,一身暗色青衣的年轻人站在他们五步开外,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再无其他配饰。
那人躬身一拜,“先生,属下林影。”
南归探头打量他,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眉入鬓,鼻梁挺直,也是一副好皮囊,只是比之易寻还是差了点。
林影抬头,震惊的说不出话,他家最不喜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的先生揽着一眉目清秀的瘦弱少年,以一种小心地姿态护着他。
“谁让你跟来的!”易寻看清来人,面色又沉了一分,眉峰微拧。
林影看见易寻变了脸色心里一阵惊慌,双膝跪地拜倒在院中。
林影头抵在地上,脑子转不过来,谁让他跟来的呢?没人让他跟来,他是先生唯一的影卫自然是要跟着先生的,唔……虽然先生吩咐过不让他跟来。先生外出十日有余,他知道以先生的武功谋略都不能解决的事,那他来也只有挡刀子的份,可即便是只能挡刀子他也愿意为先生博一线生机。
“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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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是不太会写打脸这种……唉……
(八)
林影支支吾吾也找不到一个好的说辞。
他是影卫,也是孤儿,七岁成了孤儿被先生所救。十七岁,十年磨一剑他成了先生的影卫,影卫与暗卫不同,影卫是唯一的。
他跟在先生身边五年,看他杀伐决断扭转乾坤。先生对他从来不曾苛责甚至教了他很多道理。
唯一一次是在他十八岁轻狂无畏的时候。先生头一次交代给他重要的任务,算是对他的考验。他一步步兵行险招以身为饵,出色完成了任务,结果是只剩下一口气被人抬了回去。
他在床上躺了四个多月,先生没有褒奖他任务完成的顺利甚至连看都不曾来看过他一眼。林影每日巴巴的望着院门,可先生就是没来过,他掩下心底的失落告诉自己先生每日那么忙哪有时间来看他。
他伤痊愈后立马就接到先生的诏令,他喜滋滋跟着来传令的人去见先生,然后就到了地牢。他站在地牢里不知所措,他的先生端坐上方,手里拿着一卷卷宗,听见他来了连眼皮都没抬语气极淡漠的吩咐狱卒杖臀三十。
杖臀三十?打谁呢?他茫然无措直到狱卒来搬来刑凳来拉他,他才反应过来,是打他?这些狱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这是先生下的令他不敢违抗任由狱卒将他按趴在刑凳上。
杖臀是要去衣的,他忙吞吞想起来时狱卒已经开始扒他裤子。他劲气一荡挣开狱卒立在刑凳旁。
端坐上方的先生微微抬眼,幽深的眼眸里已然染上一层薄怒。林影心惊胆战,跪倒在地,低声开口带着无尽的苦涩和……委屈,“请您允我不去衣受刑。”
半响,他才听见先生虚无缥缈的声音,“可以,翻倍。”
“是。”林影再拜倒,自觉地趴上刑凳。他听见他的先生说换根粗棍子。
狱卒原本拿的是藤杖,在他的先生的吩咐下换成了沉重的红木棍。
红木棍砸在身后疼的林影眼发黑,他咬着手臂不发出一丝痛呼。他不知道的是狱卒忌讳着他影卫的身份留了力。
不过几棍他便听见他的先生喊了停,他眨眨眼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的先生,他以为结束了,可他的先生眼都没抬对狱卒说,“不必留情,留口气便可。”
狱卒领了命不再留力,林影才真正体会到撕心裂肺的疼,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要叫出来,硬生生挺住了。手臂被他咬的鲜血淋漓。六十杖半点情面也没留,一杖一杖砸在林影身后也砸在他的心上,疼的死去活来。
六十杖打完,林影身后皮开肉绽,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裤,他趴在刑凳上气若游丝。所有狱卒都退下了,只剩下他和他的先生还在。
他的先生蹲下身,掰过他的头捋了捋他被汗水浸透的额发。他现在只剩下转转眼珠的力气,他望着先生,屏着呼吸不敢说话眼泪无声的流下,混合着冷汗润湿惨白的脸颊。
他听见先生轻声说,“我教你这么久真是白教了。”
他一阵惊慌迫切的想要解释。
他的先生又继续说,“不畏死亡是一种勇气,惜命也是一种必备的素质。”
林影如梦初醒,所有人都夸他任务完成得好,没人在意过他付出的代价,他眨眨眼温热的泪又流下,他开口,带着哭腔的声音嘶哑如同磨砺着沙粒,“是,林影知错。”
托着顿打的福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凑足半年。也因为他的倔强衣裤被打碎卡在伤口里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此时此刻,林影跪倒在南归的院子里,跪倒在易寻面前战战兢兢。
他视先生如父,可他也明白他们并没有这层血亲关系,他只是先生的影卫,他从不敢任性。
南归偷偷打量着易寻,冷硬的面容像是生铁铸成,眼里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忽的觉得这两日这人都是装的,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让人畏惧的面目。
易寻看着跪倒在地的林影有些头疼,林影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除了四年前那次他从未打罚过林影,旁人怕他他可以理解可他不知道林影为何为这么惧怕他。易寻揉揉眉心,“算了,你起来。”
“是,多谢先生。”林影松了口气起身进了南归的屋子。
林影默默打量了这破烂的屋子片刻,小心开口,“先生您这几日住在哪里?需不需要我去安排?”
他一路行来,这个县有多穷他是知道一些的,先生每次外出皆是由他安排的,这次先生一人外出也不知吃住是否妥帖,他家先生来这么个破县城真是屈尊了。
“暂时住在这里。”易寻摆摆手。
林影大惊,“先生怎可住的这样……”他顿了顿,“简陋?”
南归手一拍冷笑,“对,这小破屋容不下你们。你!”南归转向林影,“带着你家先生滚!”
林影眉目一凛,从没人敢这么对先生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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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有了一大段不需要修的父子小日常~
ps今天要去练车,自从我拿到了驾照,就再也没能自己把车倒进库……
有没有谁,能给我提供一些,男名女名……感激不尽……


(九)
“好了。”易寻语气温和带着一丝纵容,“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这里住着不太方便,你跟我走好不好?”
易寻温声规劝,南归对他尚有抵触,他也不愿意去强迫南归。
林影眼里掩饰不了的震惊,他从未见过这般温和的先生,这少年是谁?他确定五年来他没见过这少年,先生也没见过。
南归微微垂眼,隔了许久,他没回到易寻抬脚走到院内,他拍了拍那棵快要病死的桃树,咬咬唇,“你要走你就走吧。这是我和我娘的家我那也不去,我答应我娘要好好照顾它。”也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易寻紧随着南归,他摸摸少年低垂着的头,“我不走。我把你的房子修一下可以吗?”
南归恶狠狠地拍开易寻的手,冲着他呲牙,“不准摸我的头!”他吼完又哼了哼,“你想修就修呗。”
易寻微微一笑,俊朗的眉目间全是笑意,“好,下次你同意我才摸。”
南归呲牙,“我永远不会同意的。”
易寻浅笑,眼里全是包容。
林影望着浅笑的先生和张牙舞爪的少年,恍惚间觉得太不真实,五年来他没见过这般和蔼的先生,连神医玉姑娘也没得过先生这般笑意,他的先生一直是站在高处不可亵渎之人。他眨眨眼,心里堵得厉害又像是缺了什么似的。
南归愤愤进了屋。易寻站在桃树下望着光秃秃的树枝发怔。
林影悄无声息的立在易寻身后,五年来从未改变。
“那孩子。”易寻淡淡开口,“叫南归,易南归。”
易……南归?林影瞳孔微缩,心底隐隐有了猜想。
“他是我儿子,再过一个月便十五岁。”却瘦弱的不像十五岁的孩子。
“是。”林影抱拳,“属下明白,自当保护小公子周全。”
他微微躬下身,在抬头眼中再无波澜。
“你不必叫他小公子。”易寻轻轻摇头,“唤他南归便可。”
“是。”林影垂下眼。
“阁中近来可好?”易寻微微侧头。
“一切都好,只是我下山前谢堂主让我带话说,阁中事务繁忙,请您早日回去。”林影垂着头。
易寻眼风扫过林影,又转开,语气缥缈,“不必理会他。”
林影被易寻看的一颤,低头称是。
南归饿的很快,不理会易寻和林影,径自拆了烧鸡啃得满手是油。易寻进来时南归已然吃了大半只烧鸡。
易寻看着他腮帮子鼓得像只小猴子,吃了一嘴油,失笑道,“别吃太油腻,我给你做些别的吃食?”
南归眼珠盯着易寻直转,看他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还会下厨房?他有些不确定,“你还会做饭?”
“会一些简单的。”易寻微微一笑。
南归了然,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有眨眨眼,“可我家什么也没有啊。”
什么也没有能做什么呢?
“先生,我去买些回来。”林影出声。
作为先生的影卫,就要接的下最难得任务,打的死所有来犯之人,唔——关键时刻还要会买菜。
“先生,要不我来吧?”林影望着他纵然是站在简陋的灶台前依然身姿潇洒的先生,他还不知道原来先生会做饭。
“林影。”易寻有些无奈,“你会么?”
林影憋着一口气,他——他还真不会。平日里就算外出顶多会打些野味直接烧了,那手艺顶多算是能入口。林影叹口气,默默蹲地上添柴烧火。
南归看着满桌子的菜,觉得易寻说他只会一些简单的简直是谦虚了。
毕竟是还在长身体的少年人,南归的饭量和他的身材一点也不符合,易迅看着微微心酸。
“慢点。”易寻没动多少,一直给南归夹菜了。
南归眼睛亮晶晶地,嘴上却很是矜持,“你这厨艺,唔——比我娘还是差一点。”
南归纠结,其实他娘厨艺真不整么样,经常把饭给烧糊了,可是这骗子做的再好也比上他娘。
易寻淡笑不语,阿颜什么水准他还是知道的。
林影沉默不语,默默地吃默默地看着南归嫌弃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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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不好来加更
(十)
南归着屋子里本就只有一张床,易寻可以和南归睡一起,现在来了个林影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易寻是想让林影去住客栈的,南归这里实在是住不下。林影拒绝的委婉又硬气,宁愿睡在院里也不去客栈。易寻没办法,只得辟出南归堆放杂物的屋子给林影。
南归次日醒来,易寻和林影早就起了。
林影在小院里耍了一套剑法,易寻负手立于台阶上神色极淡。南归望着林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艳羡。
易寻回过身,朝着南归温和一笑,“想学么?”
“恩!”南归用力的点头,他也想不再被人欺负。
“叫我一声我就教你。”易寻眯着眼循循善诱。
南归微微歪着脑袋,剔透的眼里笑意十足,中气十足的朝易寻吼,“骗.子!”
林影被南归这一声吼得拿剑的手一抖,硬生生收了剑势,他转过脸,只见少年昂着头不可一世的朝他的先生吼,“你爱教不教,我还不乐意学呢!”
他的先生微微一愣,还是包容了他的挑衅,甚至有些惋惜,“多划算的事儿啊,这么错过了不可惜?”
“不可惜。”南归像只刺猬一样,冲着易寻龇牙咧嘴。
林影一阵恍惚,这样的先生陌生却又让人向往。
南归没能学成武,蹭到桃树旁又仔仔细细给桃树浇了水。
易寻沉默一瞬,走到他身后,轻声说,“它病了。”
“我知道,夏天它结出的果子又少又酸。”南归垂着头,语气低落。忽然他转过头望着易寻,带着莫名的期待,“你能治好它么?”
易寻话语一滞,诚然他会的东西不少,可这方面真是一窍不通,他望着南归,少年眼里的期待一点点冷却,易寻温和一笑,“我试试。”
“谢谢你。”南归眉眼弯弯,一片真诚。
易寻失笑,这是他三天来南归对他态度最好的一次,“你不用同我这么客气。”
那日易寻说要把南归的屋子修一修,南归以为易寻顶多把他的屋子修一修,没想到易寻直接买下了他挨着的两个院子,林影去办的这件事,雷厉风行不过半日就拿到了地契,下午就找来木匠准备动土。
南归看着林影毫不拖泥带水,想来是嫌弃他的小破屋嫌弃的紧。
平静的生活不过几日,落魄的小院来了不少不速之客。
县衙的捕快包围了南归的小院。
林影飞身向前,一人一剑挡住了所有来犯者。横剑身前杀意陡然荡开,那些闲散捕快被他的气势所骇,不敢在前进半分。
“此处乃云深阁主住所,不容闲人来犯!”
林影沉声低呵,既然先生要管这些事,那便没必要在隐藏身份。云深阁威严不容小小县衙来犯。
“云深阁?什么云深阁?小小江湖门派,打家劫舍,还不束手就擒!”
青年锦衣玉带华丽非常,穿过重重捕快高声喊叫,一双小眼睛转个不停,一身行头到是将就看上去却是货不对板,十足别扭。
南归听到动静,跟着易寻出来。
那锦衣青年就是师爷的儿子——蒋正。他见着南归,眼神直溜溜的黏在清秀少年身上。
“小阿归。”蒋正转转手里的折扇,慢慢悠悠,“到我这里来,窝藏悍匪可是要流放的。”
南归气急败坏,“小爷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他气的鼻孔冒烟,蒋正一群人叫他阿归却不是南归的归而是乌龟的龟,带着一丝轻蔑欺辱之意,这是他娘给他起的名字!
易寻步履微动,长身玉立挡在南归身前,他的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人群直指蒋正。
蒋正张着嘴瞬间失了声,那人眼中一片死寂,带着凛冽的杀意!
仿佛双方调转了身份,明明是他带着人包围了他们,却觉得自己才是脖子上架着刀的人。
“他是蒋正,蒋师爷的儿子。”南归缩在易寻身后,小声地解释。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小师爷的儿子也能动用衙门捕快!”
易寻立在台阶上,高高在上的俯视蒋正。
男人的眸光幽沉深邃,遥遥地望过来,不由得今人胆寒。
蒋正咬咬牙,在安宁县他想给人安个罪名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他挥挥手,沉声吩咐,“拿下!”
林影剑锋往前一送,无形的杀意暴涨开,蒋正带来的捕快竟一步也不敢再往前。
(十一)
“林影,送他们去衙门,敢反抗者统统绑起来。至于那个人,眼睛没用到正途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易寻语气极淡,林影这几日调查的结果全部送到了他的手里。
一个小小师爷也敢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他的儿子以此为倚仗,是一个十足的纨绔,爱好清秀男孩,被他欺 辱至死的人不止一个。
易寻握紧拳头,这样的败类竟敢!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他的儿子!
林影敛眉应是,这蒋正算是碰到了先生的逆鳞,许是顾及着南归还在这里,先生才没亲自动手。
他却暗自心惊,他一直知道,先生虽不是什么和善的人却也不是残忍的人,今日竟这般轻易地废了一个人的双眼。
清秀的少年缩在先生身后,黑漆漆的眼里带着小小的得意,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林影的行动力是值得肯定的,所有捕快都放弃了抵抗。
蒋正被捆的结结实实,林影握着寒冷的剑步步逼近。
他抖如筛糠,向来是他蒋正横行霸道,可今天他就像是小小的蚂蚁,生杀由人。
“别别……别过来,你别伤我,你要什么我爹都给你……”他脸色惨白,步履虚浮。
林影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步一步,“先生说了,只要你的眼睛。”
他抬手,剑影飘闪过,一滴暗红鲜血缓缓滑到剑尖。
“啊——”蒋正凄声厉呼,十指弯曲如鸡爪,暗色鲜血糊了他一脸,纨绔子弟顷刻成了染血的恶鬼。
南归心底惊骇,脚步一错,面上止不住的害怕,原来易寻和他所知道的截然不同!
易寻微恼,转身揽着南归,为他挡住血腥场面。他将少年护在怀里,轻轻拍着南归瘦弱的背脊,温声细语,“别怕,南归别怕。”
“你……你……他……”南归哆哆嗦嗦话也说不清楚。
“别怕,别怕。”易寻揽着他,眉眼浸满了心疼,他转过脸对着林影沉声吩咐,“带这些人走。”
“是。”林影声音发紧,暗自咬牙,他没想到南归会害怕。
南归咕噜咕噜灌下一壶水,胸膛起伏不定。易寻立在他旁边,沉默不语。
“我们走吧。”南归咬咬牙,他知道蒋正不是个好人,这么多年多少人状告他,可都无济于事。
易寻微愣,没想南归竟说走,他失笑,“害怕?”
南归沉默一瞬,他刚刚的失态有一部分是因为蒋正的模样着实吓人,还有一部分是他一瞬间脑子里滑过许多念头,有种大祸临头的危机感,“嗯,这里根本没有公正,你伤的就是我们这儿的地头蛇,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易寻微微一笑,他理了理南归的衣服,“还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易寻什么也没和南归解释,也没带着南归走。
当天下午传来消息。
师爷以权谋私,鱼肉百姓,其子以势压人,杀人害命。
父子二人流放至北地修筑工程。
林影回来复命。
“事情办妥了?”易寻淡声询问。
“是。那师爷欺压百姓已久,县令不敢包庇,当堂宣判。”林影躬身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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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要改的和要重新写的就有点多啦,你们懂得。
年末了,大家不忙吗?
(十二)
南归打包好包袱放在床边,胆战心惊的过了两日,什么也没发生,甚至还听说蒋师爷父子被流放至北地修筑工程。
他闲来无事,拿了草料在院里喂马。
易寻的马不知是不是平日里被照料的太好,脾气又坏又傲娇。
扔在地上的草料是绝对不吃的。
南归锲而不舍的喂了它好几顿,才终于能放心大胆的摸它。
深色的马鬃坚韧扎手,落到脖子上又蓦地柔软下来,浅浅的绒毛手感光滑温暖。
南归手脚麻溜的喂完草料,又端上一碗清亮的茶水,他家里自然是没有茶叶这种东西的,这还是他从林影给易寻备的茶里顺过来的。
南归看着它的眸光隐隐有些炙热——喝茶的马,就是与众不同,看着都比别的马长的高大!
他狠狠的呼噜了马脖子一把,小声哄着,“你看我这几天好吃好喝的喂你,让我骑一骑呗。”
站在屋檐下的易寻听着少年的话忽的一笑,淡声提醒,“你去和它拉关系不如来和我拉关系。”
南归回过头,看见易寻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他瞪了瞪眼,“那你让我骑么?”
易寻莞尔,“不让。”
掷地有声,不假思索。
南归傻眼儿,那你废什么话?
“但我可以教你。”易寻挑了挑眉,“不过,你得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告诉我——你娘……葬在哪儿?”
隔着不大不小的院子,南归清楚的看见了易寻的瞳色忽的暗下来,幽深寂寥。
他沉默一瞬,抿着嘴执拗道,“你不教我就算了,我自己也能学!”
南归拽着缰绳就往马背上爬,少年的身材远没有成年人的高大,易寻的坐骑对他而言有些高了。
他半个身子趴在了马背上才发觉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这匹马的马鞍早就卸下来了,马背上空空如也,自然也没有马蹬给他借力。
此时此刻,南归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趴在马背上。
他默默唾弃了自己一下,只能拽着马鬃跳下来。突然一声长长的马嘶——
原本懒懒嚼着草料的马不知怎么了,前蹄高高扬起,撒开了蹄子就要往前跑。
南归陡然失了平衡,拽着的缰绳和马鬃变的微不足道。
完了完了——不死也残了!
站在廊下的易寻心跳漏了一拍,步履一动,就冲到了南归身边,恰好接住被摔落的少年!
南归突然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没来得及后怕,就被人拽着胳膊扯了个晕头转向。
啪啪——两声!
“嗷——”
闭着眼的少年哀嚎出声,屁股上骤然挨了两下,灼烈的痛感激得他瞬间就包了满眼的泪。
他睁开眼,视线模糊又迷蒙。
易寻手里攥着那根缰绳,想必刚才就是用这个抽的他。
不笑得易寻容颜看上去有几分冷峻,那双含着薄怒的眸子冷冷的透出一丝清光。
南归捂着屁股悄悄的往后退了退,小脸惨白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双清透的眼睛巴巴的望着易寻。
易寻冷冷的盯着他,沉声呵斥,“眼泪给我收回去!”
南归一抖,双目红的更厉害,死死地盯着眼前高高在上冷漠严酷的人。
考研倒计时啦,楼里好像有考研的孩子!
祝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十三)
南归捂着屁股死死地瞪着易寻,可那双红透的眼睛实在没什么威胁。
一时间,父子俩谁也没动,无声的对峙。
易寻松了缰绳,揉揉眉心有些头疼,“你在胡闹什么?”
“谁胡闹了!你不教我我自己学怎么就胡闹了!”南归冲他直嚷嚷,少年人带着哭腔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尖锐。
易寻眉头拧紧了三分,凤眸里流出一丝若有如无的冷笑,“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了?”
南归心里一颤,抿着嘴瞪他,理直气壮。
易寻当真是被他气得笑了笑,随手折了根拇指粗细的树枝,缓步朝南归走去。
刹那间,仿佛山风卷起,荡开无形的冷意,以易寻为中心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直逼南归而去。
南归的瞳孔豁然放大,脑子里瞬间便被恐惧支配,清透的眼里的惊恐万分,理智告诉他现在立刻马上逃,可双脚仿佛脱离了他的控制范围。
转瞬间,易寻就走到了南归身前,五指弯曲成钩箍着少年细瘦的胳膊。
树枝卷起一阵刺耳的破空声。
啪——
易寻狠狠地抽在南归身后,顷刻,少年的裤子上就印上了一道发白的印子。
“啊——”南归失声惊呼,回过头,对上易寻黑沉沉的眸子,所有的情绪沉敛其中,仿佛兜头就落进了无尽的深渊。
啪啪——啪——
易寻打的又急又快,少年的裤子腾起一道道的白印子,昏暗的天光照下,恍惚还有炸起的灰尘。
“啊——啊啊——别打——别——痛啊——”
南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在易寻手底下挣扎逃窜,可少年单薄的力量怎么能扭得过易寻。
那双抓着他的手纹丝不动,宛如冷硬坚固的锁链似的。
身后尖锐的烈痛顺着狭长的伤口沉进骨子里,又翻卷凝结在皮肉上,疼得他几欲发狂。
他口齿不清的哀求着易寻,“我错了——别打——嗷——”
差点落下马的惊吓和易寻忽然的严厉压得他全线崩溃,慌乱无助还有一丝隐秘的委屈,顺着眼泪,毫不保留的宣泄。
啪——啪啪——
易寻不管南归如何挣扎哀求,手里的树枝片刻不落的抽在少年的臀上。幽深的瞳孔深处漆黑一片,仿佛无尽的深渊。
“嗷嗷——唔——疼……”
少年挣扎的没了力,软软的挂在易寻的手臂上,只在树枝抽下的瞬间颤抖,又归于平静,如同搁浅的鱼濒临死亡。
“别……别打……疼……”
南归的声音早没了起初的力气,气若游丝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丝少年人的软糯与委屈。
易寻心里一抽,扔了树枝,掰过南归的身子,少年泪流满面的面孔落在他眼里。
南归迷迷糊糊抓回了溃散的视线,猝然又看见易寻蕴含着怒意的面容,吓得一抖,泪落得更厉害。
“眼泪给我憋回去。”
易寻眉目微敛,冷声呵斥。
“嗝——”南归又是一抖,死死地瞪着通红的双眼不敢出声。
“你快十五岁了,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为了和我赌气就不管不顾置自己于那般危险的境地么?”
易寻盯着他,沉沉的视线好似带着强大的吸附力,锁着南归的视线。
少年抿抿唇,生硬地垂下眼。
“你知不知道不会骑马的人落马,摔断胳膊摔断腿的有多少?摔没命的又有多少?你又几只胳膊几条腿可以断?或者,你有几条命拿来赌气?”
微沉的嗓音一声一声的砸下来。
易寻低下头,怀里的少年垂着眼帘,两条秀气的眉毛拧地死死地,间或落下一颗饱满的泪珠。
他又沉了沉语气,“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听见了么?”
“嗯……”
怀里的少年闷闷出声,带着一丝酸涩与委屈。
他轻叹一声,打横抱起南归,少年安安静静的像一只落水的小猫崽似的,趴在他怀里,微微打着颤。
易寻褪下南归的裤子,暗暗有些懊恼。
南归的屁股上凌乱的布满了狭长的血红棱子,有的地方甚至破了皮,整个臀部夸张的肿起。
安静趴着的少年身子不住地打着颤,额间的冷汗一层层无声地浸出来。
易寻的角度刚好看见南归咬紧的腮帮子,他伸出的手在少年的头顶顿了顿,又轻轻揉了揉南归散乱的发丝,轻声说,“疼就别憋着了。”
手底下的少年明显一僵,然后缓缓地把脑袋埋在双臂间,瘦削的肩膀无声的发抖。


(十四)
夜里,南归发起了低烧,请大夫煎药忙活到后半夜。
易寻又给南归喂了一次药,擦干净他嘴边的药渍,坐在床沿静静地打量着趴着的少年。
刚退烧的南归小脸还带着尚未褪去的红晕,大概是睡得不太舒服,秀气的眉毛轻轻敛着,易寻的眸光落在他的眉间,氤氲着一丝追忆,南归的容貌和他几乎如出一辙,唯有这眉间的秀气与浅淡随了他娘,隐隐有着江南水乡的温和平缓。
林影推开门就看到这么一副温馨的场面,几乎有些慌乱的垂下眼,轻手轻脚的将茶水放在易寻的手边。
“先生……”林影轻声唤他。
“嗯?”易寻没抬头,端着杯子凑到南归嘴边温声细语地哄他喝水。
林影正准备说的——属下来照顾小公子的话堵在喉咙里再也出不来。
他半响没听到林影的回话,抬眼看向他,难得的见到他向来沉稳的影卫在恍惚出神,他挑了挑眉,语气微沉,“有事么?”
林影陡然间从失神里惊醒过来,看着他的先生眉目间隐隐的不悦,慌乱道,“没什么……”
易寻瞥了他一眼,微叹一声,他这小影卫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怕他,摆摆手,“你先去休息吧。”
“是。”在易寻背后,林影咬了咬牙,轻声掩上门出去了。
南归醒过来是第二日的中午了,北地的冬天难得的有个晴天,不算太暖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晃得人睡不着。
他睁开眼,光线迷蒙又缭乱,缓了片刻,南归才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况。
易寻就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靠着扶手睡着了,英挺俊逸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
他屏住了呼吸,像是发现了新鲜事物的小崽子似的,好奇又胆怯地盯着易寻看。
昨天夜里他烧的迷糊,却也不是完全没了意识,他隐约能感到有人给他上药换衣服搽汗喂水,原来是易寻么?是易寻在这里照顾了他一夜……?
南归眨眨眼,眼眶里忽的有些酸涩,自从他娘走后,再也没人对他好过。
这一夜易寻睡得本就浅,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会看看南归的情况。
他一睁开眼,下意识的往床上望去,清冷的眸光忽的触到少年清亮地湿漉漉的眼睛。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易寻倾身靠过去,南归瞬间被他身上的冷松的味道包围。
屁股上的疼痛提醒着他易寻昨天的严酷冷厉,南归双眸微红,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
他没说话,清亮的眸子倔强地瞪着易寻,自易寻和他重逢,极少有的时刻,少年收起了尖利的刺,流露出一丝委屈和难过。
易寻僵了僵,修长的手在南归额头摸了摸,没再发烧了。
少年呼吸一滞,呆愣的看着眼前的人,俊逸的面容平静温和,仿佛昨天打得他痛哭流涕的人不是他。
南归抿抿嘴,别过脑袋,艰难的从易寻手里挪出了自己的脑袋。
易寻眸光微暗,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昨日——”易寻顿了顿,“是我下手重了。”
南归眨眨眼,鼻子一酸,亮晶晶的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易寻心里一揪,温热的手指拂过南归发红的眼眶,带下凉凉的湿意。
“昨日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时候害怕么?”易寻淡淡地问,没了昨天的怒意。
南归垂下眼,半响,点点头,默认。
易寻轻叹一声,“你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不准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嗯……”南归闷闷出声,把脑袋转过去,留个后脑勺给易寻。
“过几日我就教你骑马。”易寻给他捋了捋被角。
“嗯——”南归还是不理他。
“要起来么?”
“不要!”
“好。”易寻淡笑。
有过了两日,易寻兑现了他的承诺。
南归被易寻圈在怀里,男人的胸膛温厚安心。骏马扬起四只蹄子跑的飞快。
易寻下了马留南归一个人在马上,把缰绳递到他手里,温声叮嘱,“先慢慢走。”
“知道啦。”南归接过缰绳,跃跃欲试。
南归觉得,他这么个小破院,这些日子可真是热闹。
今日的小院又来了访客,一顶青色的小轿停在他得院门前,走出来个一身富贵常服的中年男人,不是什么别人,正是他们县的县令。
徐怀仁接过身后小厮手里的礼物,恭敬地送给易寻,他一笑,“易阁主驾临,敝县蓬荜生辉。”
南归远远地就瞧见了,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马瞬间就朝着徐怀仁和易寻冲了过去。
徐怀仁听见马嘶,回过头,南归已然骑着马冲到他身旁不过十步的距离。
少年来势汹汹气势磅礴,徐怀仁忽的就白了脸,呆立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南归猛地一拽缰绳,马蹄高高扬起,几乎就要落下来踩到徐怀仁脑门上。
马上的少年又拽着缰绳猛地一甩,马蹄骤然转向,落在徐怀仁的身侧。
易寻眸光一寒,视线落在南归脸上,仿佛将空气一寸寸冻住,冷冷的直逼南归,“又在胡闹?”
南归缩了缩脖子,抿抿嘴跳下马,“徐县令,对不住啊,刚学会骑马。”
少年语调懒懒地,眉目也耷拉着,着实没什么诚意。
徐怀仁擦擦额角冷汗,对着易寻,“令公子真是英姿勃发,下官佩服——佩服——”
南归目光在易寻个徐怀仁身上来回了两圈,拉着马走了。
易寻懒得搭理徐怀仁,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他。
回过头,就见南归斜倚在门口,清秀的眉眼冷然,“怎么?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也入不了您老的眼?住我这么个破院子委屈您了。”
易寻叹息,暗骂徐怀仁,温声安抚,“你要不喜欢他,我以后就不准他进来。”
“你到底!是谁?”南归瞪着易寻,握紧双拳嘶声怒吼!
易寻静默片刻,声音极轻却清楚明晰,他说,“我是你爹。”
“哈哈……”南归笑着,清透的眼里却溢出泪来,他怒视着易寻,食指指在自己胸口,“你知道为什么我叫南归么?”
南归双目赤红,易寻紧抿着唇,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紧成拳。
“因为我娘说。”南归一字一顿,“有人说过,要带她回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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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哈~冬至快乐,大长更送上~
透心凉,心飞扬~
我……我也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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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6 01: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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