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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君临天下[第1页]

作者:所来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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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以蔽之:就是君三公子在另一个时空的彪悍人生。
楔子
中州建朝二十余年了。
在先帝齐风云和继任皇帝齐慕霖的共同治理下,百姓休养生息,国力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得到恢复,连上苍都护佑这个在乱世中兴建的王朝,二十余年风调雨顺,极少出现天灾。
朝堂之上,政治清明,官员恪尽职守,虽也有贪官污吏,但终究瑕不掩瑜。
当然,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能够有这一切的成就,除了两代帝王励精图治之外,还有另外一人功不可没。他就是两朝丞相——君子渊。
只是现如今,丞相君子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不再是当年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儒将风范,也不再是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揽揆风采,更不是前朝城破之时寥寥数语令末帝再无生机的精彩绝艳,而是,他与前朝末帝最疼爱的女儿,生下了一个儿子——君三公子。
说起这个君三公子,真真是一个传奇。
当年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个集前朝当朝血脉于一身的孩子,就连当时的皇帝齐风云都难免动了某些心思,谁料太医院正霍本草一句话,便打消了所有人的顾忌——君三公子,是个又聋又哑的天残之人。
前朝余孽还能寄托什么妄想于这样一个孩子吗?
可是传奇之所以成为传奇,总是不以一些看似理所当然的情况而有所改变。君三公子君默宁在父母的呵护下渐渐长大,丞相夫妇为了让他融入人群,便在七岁时送他去了当朝最大的书院——琅嬛书院,岂料上学第一天,彪悍的君三公子就一脚把兵部尚书的小儿子王源踢下了河,从此开启了一代纨绔的无敌人生。
五年之后,十二岁的君默宁早已成了书院里头号霸主,连年纪比他大的很多官宦子弟都唯其马首是瞻,当年差点淹死的王源,更是成了他头号的铁粉,鞍前马后斗鸡走狗唯命是从。
那一年,中州朝的开国皇帝齐风云驾崩。
那一年,君三公子开口讲话。
世人都说,是先帝的威严压制着三公子彪悍的人生,先帝一走,三公子注定无敌于天下。本似一句荒谬的戏言,谁料竟一语成诚。
三公子在京城越玩越大,终于在他十五岁那一年冬至,为了看一场盛大的烟花,君三公子命人在京城东郊靠海的一座名为落霞的山上纵火,一举将整座山上所有的树木化为灰烬。
京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场映透了半边天的大火,也看到了被吊在城楼上的少年眼中倒映的火光。那一天,冬雪漫漫,大火熔融,白衣的少年形容憔悴,神情坦然。他甚至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杰作。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丞相君子渊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搭台,一顿鞭子抽得君三公子只剩一口气,随后就被无限期囚禁在了京郊的别院里;其母前朝公主连如月担下了管教不力之责,自囚于相府佛堂,一步不出;君子渊本人辞去了朝中一切职务,罢官回家,他收拾了细软住到了落霞山下,日日清理灰烬植树种草,恢复落霞山生机。一直到一年多以后,才在齐慕霖的再三邀请之下,出山理政。
自此,君三公子渐渐淡出了世人的视线,但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001、执念(上)
又一年冬至,雨,天寒地冻。
相府佛堂外的院子里,“啪,啪……”之声伴随着飞溅的雨水,沉重的板子打在身躯上,趴伏在刑凳上的少年两手紧紧攥着凳脚,雨水浸透了全身,如同此刻淋漓的痛楚。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低垂的头脑也有些昏沉,凌乱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上,毫无人色。
“相爷……”监刑的管家上前几步走到一个打着伞的中年男子跟前,请示道,“相爷,八十了,三少爷……三少爷受不住了……您……”
男子四十岁上下,一袭紫色衣衫尽显雍容,此刻,他一手掌伞,一手背负,即便大雨滂沱,依然清贵不凡。此人正是中州的两朝丞相——君子渊。
此刻,他清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始终锁定在刑凳上的少年身上,看着单薄的雪白衣裤下渐渐肿胀的臀腿在板子的肆虐下破开,鲜血随着雨水流下,染红了地面。
意识到身后的板子停了,少年艰难地睁开眼,面前,下长衫摆被雨水打湿的……父亲。
“为父警告过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明知故犯?”
少年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雨水冲刷掉他唇角的鲜血,透出因为寒冷和痛楚而显出的紫色,“求……父亲开恩,允孩儿……见一见母亲……一次就好……”
“为父说过不准!”
少年苦笑,眼里刺痛异常,“那就请父亲……继续打吧,儿定是要回来的……”
“你……打!”君子渊紧了紧掌伞的手,转身吩咐。
两个掌刑的护卫看了看管家,无奈再次举起刑具,朝着惨不忍睹的少年身后挥去。后臀绝对是不能再打了,板子渐渐转移到腿部,可是依然于事无补。
院子里,又只剩下单调的拍打生。沉闷又残忍。
“住手!住手!”突然,两个年长一些的青年从院子外冲进来,仅几步路,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衫就被淋透。
跑在前面的一个二话不说直接扑倒在受刑的少年身上,摆明了要打就朝他身上打!另一个也不遑多让,“扑通”一声跪在男子跟前,求恳道:“爹爹!求您饶了小弟吧!孩儿愿替,您打我吧!爹爹!”
“宇儿,你让开!”君子渊朝挡在少年身上的长子君宇说道。
君宇抬起头,怯怯地看了看父亲,倔强地抱着弟弟的身子,不动。
“把大少爷拉开!”君子渊向管家吩咐。
君宇急道:“爹爹容秉,三年前小弟不懂事,不小心烧了落霞山,他已经受到惩罚了!爹爹,他被囚禁了三年了!小弟什么都不求,只求每年能见见母亲,为什么,为什么您不许!”
另一个少年名唤君寒,听的兄长说话,调转了方向跪着,高声道:“娘,您出来见见小弟吧!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娘……啊!”
话未说完,君寒就被一巴掌打倒在雨水里。
“混账东西,怎么敢打扰你娘亲!”君子渊冷声道。
君寒爬起来跪直,道:“爹爹,孩儿知错了。”
正在这时,佛堂里传出女子诵经的声音,轻柔、平和,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
开坑放送
001.执念(下)
不知是君子渊认为这次的惩戒已经结束,还是佛堂里的梵音让他也不忍再罚,他挥挥手示意两个护卫退下。
君宇看见父亲宽责,忙松手站起,走到君寒身边一起跪下。
君子渊再次走到少年面前,道:“宁儿,为父再警告你一遍,老老实实在别院里读书思过,若明年还敢再擅自逃回来……”君子渊没有说下去,每年都说一遍的话,幼子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明年的今日,他还是会逃出来,然后呢?
无非一顿家法而已。
君子渊无奈,他总是在这个小儿子身上感到深深的无力和不知所措,他挥挥手,示意管家送幼子回城郊别院。
“父亲,”跪着的君宇叩首请求,“求父亲允孩儿送小弟回去吧,小弟伤重,孩儿真的不放心,待孩儿回来,定向父亲请罪,孩儿今日忤逆父亲,愿受重责。”
“爹爹,求您了!”君寒也叩首请求。
君子渊再次挥手,仿佛连说一句话都累,他深深地看了佛堂一眼,又强忍住了查看幼子伤势的冲动,转身而去。
马车里,君子渊的幼子君默宁趴在两个哥哥铺好的厚暖的垫子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君宇看到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用手探了探额头,担忧道:“要快一点送回去,小弟好像烧起来了。”
君寒脸色一紧,继而埋怨道:“爹爹真狠心……”
“想挨巴掌了!”君宇肃声道,成功让弟弟闭嘴之后,又问道:“脸上还疼吗?”
君寒摸了摸肿起来的左颊说道:“不疼了,就是有点麻,大哥不用担心。爹爹极少掌掴我们,今日是寒儿口不择言了。”
“知错就好,送完小弟回来,随我一起去跟父亲请罪去。”
君寒抿了抿嘴,眼里有一些不情愿,可良好的教养苛刻的规矩一贯约束着他们兄弟的一言一行,容不得丝毫行差踏错。“是,大哥。”末了,他看了看君默宁,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哥,你信不信小弟真的为了看一场烟花就放火烧了落霞山?”
君宇神情一凛,低喝道:“胡说什么!”
君寒不服气,声音虽然压低,语气却更加强烈:“哥哥和我都知道,虽然小弟从小顽皮,但是何曾伤害过任何人?他是爱玩,但总有个度,哪里就能做出放火烧山的事情来!更何况,山里还有……还有承恩村!”君寒顿了顿,还是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闭嘴!跪下!”君宇一声断喝,神情前所未有的冷峻。
慑于长兄的威严,君寒改坐为跪,丝毫不敢反抗。
君宇冷然道:“我警告你君寒,再让我听到你提那三个字,别说父亲的家法饶不过你,即便我这个做兄长的,到时你也别怪我先掌烂你的嘴!”
君寒被兄长的语气吓到,忙道:“是,哥哥,寒儿知错了,定不敢再说了。”
马车里再次安静下来,三兄弟一坐一跪一躺,谁也没有发觉,君默宁双目紧闭,嘴角却有些上扬。
002、前世今生(上)
京郊别院在中州朝帝都的西面,再往西便是云中山脉,形成维护帝都的一道天堑屏障。因为远离中心,人迹罕至。
中州朝丞相君子渊的三公子一把火烧透落霞满天,其父命人在此处建造了一处别院,将他和连如月唯一的儿子幽囚于此。
掐指算来,已有三年。
房间里的地龙暖暖地烧着,一阵一阵的暖气弥漫在空气中。离君宇、君寒兄弟送了君默宁回来已经大半天,浓浓的夜色伴着冷雨笼罩着整片天地,可是君默宁依然昏昏沉沉的。
门突然开了,带进来一阵冰冷的寒气,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迅速关了门。汉子大约三十岁上下,面容方正,此刻看着床上的人,不免忧心忡忡。
他把药碗放在床边的柜子上,轻轻掀开薄毯,青紫肿胀甚至破皮流血的臀腿赫然入目。上过药的伤口已经止了血,却更加显得狰狞可怖。汉子重新小心翼翼地盖上毯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汉生,叹气老得快,你这样我很内疚的……”幽幽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内容松快,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其中的虚弱。
名叫汉生的汉子惊喜道:“爷,您终于醒了!”
君默宁动了动脑袋,表示确定。
“爷,快喝药吧,”汉生端起药碗,“今年冬至下雨,您带着伤烧得厉害,我给您上药您都没反应……”
“汉生,你好啰嗦……”闷闷的声音再次传来,“唉……本公子风华绝代,又被你给看光了,汉生,你要对我负责……”
汉生苦笑,无语。
君默宁这次伤得着实不清,板子的伤本在里面,奈何这次淋在雨中破了皮,里面的血肉翻转开来,回来的路上颠颠簸簸,一下子就感染了,以至于接下来几天都是烧得迷迷糊糊。
一直到五天后才恢复得略有起色。
冬至的雨已经停了,阳光暖暖地照着,院子里一棵大榕树,稀稀落落地挂着几张倔强的叶片。树下摆着一张藤椅,铺了厚厚的棉毯,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安静地闭目养神。
“爷,喝药了。”汉生端了药碗到院子里。
君默宁睁开眼睛,眼神平和,他在汉生的搀扶下略略坐起,没什么犹豫地将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汉生,好像回到东海,那时你就这样照顾我。”君默宁漆黑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大汉,前世今生他们居然就这样相聚。
汉生在榻边跪坐下来,眼神柔和,“能跟着爷,是汉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少年笑了,如茫茫冬雪中展开的一剪寒梅,清冷又不失光华。
汉生贪婪地望着他家爷的笑容,前世今生,他苦苦求了两辈子。
其实,君默宁和楚汉生都不属于这个时空。前世,君默宁出生在一个政商结合的大富大贵之家,奈何父母之间没有感情,代孕生下的孩子如同无父无母的孤儿。君默宁默默长到十二岁,终于在父母离婚的法庭上宣告:自此之后,再不相干。
八年之后,东海之上出现了一只无往不胜的军队,他们自称“默军”,纵横东海,令海中宵小闻风丧胆。于此同时,曾经盛极一时的君家和宁家,也因为一些突如其来的原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中落,再难复起。
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默军”上层知道,他们的爷是多么渴望能够获得父母挚爱,奈何苦求一生却不可得。
再八年之后,君默宁因换上不明之症,于二十八岁上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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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前世今生(下)
再八年之后,君默宁因换上不明之症,于二十八岁上英年早逝。
无巧不巧,一场海啸将他的灵魂和陪伴在旁的楚汉生带到了这个从未出现来历史上的时空之中。
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忆前生,自然感慨世事竟如此玄奇。
楚汉生回到现实,忧心忡忡地说道:“爷,每年都带一身伤回来,您……能不去吗?”
君默宁躺在藤椅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看了一眼两世来的忠实下属,笑道:“不行啊。”
汉生无奈。“那就让相爷和夫人继续误会下去?我相信凭相爷的智慧,他一定会理解的。”
君默宁说道:“是,你说的对。但是父亲理解是一回事,我能不能告诉他是另一回事。齐风云把前朝连氏族人囚禁在落霞山,这件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天下人向来凉薄,二十年来已然无人在意这些人是生是死。若非我查到承恩村瘟疫肆虐,汉生,不用我放火,连氏族人也将鸡犬不留。”
楚汉生也感慨道:“古人的帝王心术当真可怕,建国之初不杀前朝氏族是为了显示新朝仁德,可终究如鲠在喉,不杀不快。”
君默宁点头:“承恩承恩,齐风云将那个村子命这个名字就是苦心叵测;他还把我娘许配给了我爹,真真可恶到极致。”
楚汉生一想就明白了,“这是一举两得,夫人是前朝末帝唯一留下的血脉,许配给相爷既牵制了承恩村的人,又拖了功高震主的相爷下水!嘶……”
“明白了吧,”君默宁眼神悠远,“爹也是无奈,他受齐家大恩,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中州有异心,奈何人家不信他!现在好了,我一把火烧了承恩村,一了百了!对了,最近他们都还好吧?”
楚汉生点头道:“都好,冬至前还传来消息,一切都好。”
君默宁毕竟伤重,聊了这么久有些疲累,听到令人安心的消息,又重新闭上眼睛,“都好就好,也不枉我这一番作为。所以汉生,我们的事情是能够与父亲明说的吗?这里面牵丝攀藤,凭着父亲慧眼独具,顺藤摸瓜之下,我们所图岂不昭然若揭?甚至连晏天楼都有可能暴露。”
楚汉生语塞。是啊,怎么能说呢?
君默宁继续说道:“现在的情况是,我是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落霞山是我放火烧的,我根本不知道承恩村在落霞山对不对?我放火烧山不过就是一场闹剧……嗯,闹得有点大的闹剧。我能把我放火烧山的真正原因告诉父亲吗?告诉他,我就是要救承恩村救母族?”
“可是,您这样……”
“无妨,无非一顿家法而已,父亲又不会真的打死我。”君默宁感受着身上传来的一阵一阵痛楚,神情却是无比坦然,“我无知犯错,如今知错改错;我恋母求恕,父亲施以重责,一切都合情合理。因为齐风云,我自出生起就装聋作哑,母亲却因此爱我更甚,十几年来无微不至,我怎么能让他最牵挂的家人灭族?只是如今她日日佛堂跪经,为我忏悔赎罪,其实,根本就不用对不对?”
少年重新睁开双眼,里面满是期待和无奈。他上辈子缺失的父母挚爱,这一生得到了,便抛尽一切也要维护到底。家国、天下、改朝、换代,于他来说都比不上父亲的一句赞许,母亲的一次展颜。
“会的,夫人一定会知道爷的孝心的。”楚汉生掷地有声地保证。
少年开心了一阵,又皱眉道:“可是母亲要是知道我瞒了她挨那么多打,她该多心疼啊!”
“那……爷,咱不去了行不?”
“不行啊,”少年无比苦恼,“我每年也就能见一次母亲!”
好吧,汉生不再试图阻止了。这本就是一个大坑,而且还是爷自己挖的,他不跳,谁跳?
003、深夜惊扰(上)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似乎整个天地都陷入了沉睡。寒凉的冬日夜里,没有什么地方比被窝更令人眷恋。
可是!他们一群人却要在这种鬼天气里满大街地抓人!刑部新上任的捕头于一刀恨恨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水,娘的,跑了这么久还不见汗,这鬼天气是要冷到什么地步!他们一路从皇城追到最西面,再往前就要进入云中山脉了!到时候两个人如泥牛入海,谁他娘的找得到!
于一刀再一次在心里面骂了句娘,抬头看见一座破旧的小院,门口上锁,应是无人居住。
“头,他们不会翻墙进去了吧?”一个小捕快猜测道,追着两个人犯一路到这里,一闪之下人没了,周围都是并不茂盛的林子,要躲没那么快也不可能彻底无声无息,唯一的可能就是翻墙进了这间院子。
于一刀三十岁出头,一路从县城小捕快爬到刑部大捕头,对于逃犯这一块实在积累了太多太多的经验,他也觉得,一路尾随着那二人,这里已经是他们最后落脚的地方。所以,小捕快问完之后,他抬脚就踹开了锁,不知是力道没有控制好还是门实在太残旧,随着“砰”的一声,两扇门齐齐倒了下去,小院顿时门洞大开。
飞扬的积雪灰尘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奇怪响声,既而院子的回廊里,突然亮起了烛火。
“什么人!”于一刀抽出佩刀跨入大门,一脚踩在倒地的大门上。
“这话不是应该我来问你?”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举着一根蜡烛站在廊下,微弱的烛火被冷风吹过,摇摇曳曳,似乎随时都要熄灭。他身上披了一件棕色的大氅,显然是听到响动匆忙起身,却依然透出卓尔不群的气势。此人自然就是陪着君三少幽居在别院的楚汉生。
于一刀愣怔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人居住,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糙汉子,可是什么人会住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汉生见这群穿着公门服侍的捕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样子,沉声问道:“几位公爷深夜造访,还踢坏我家大门,不知有何贵干?”
“头?”于一刀身边一个年纪颇小却透着机灵劲的小捕快附耳说道,“这里……我好像听说过……”
“废什么话!”于一刀自来在地方上也是人人放在眼里的角色,虽然来到京城之后收敛了一些,但总是自恃有本事,向来有些独断专行。
“你听好,我们是刑部衙门的,”于一刀亮明身份,朗声道,“奉命抓捕人犯,尔等小民最好乖乖配合!”
汉生失笑道:“回捕头大人,我们这里如此简陋,哪里藏得了人……”
“有没有人,搜一搜就知道了!”于一刀不由分说,指挥手下开始搜索。
汉生没有阻止,跟在他后面。
于一刀不甚客气地推开一扇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让他就在寒风中的身子狠狠地抖了一下,继而,亮起的烛光里,一个形容清俊尔雅,但脸色有些苍白的十八九岁少年正斜倚在床榻上,眉眼含笑地望着来人。
“你……你又是谁?”
“头儿!头儿!我想起来了!”那个机灵的小捕快脸色都变了,一脚踏进房门在于一刀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
于一刀将信将疑地看着床上的少年。
“知道我是谁了?”君默宁似笑非笑地看着闯进门来的不速之客,听上去还不完全成熟的嗓音在夜间回荡着,平和而宁静。
003、深夜惊扰(下)
“知道我是谁了?”君默宁似笑非笑地看着闯进门来的不速之客,听上去还不完全成熟的嗓音在夜间回荡着,平和而宁静。
于一刀是最近才从地方上调上来的,自是没有亲身经历过当年君三少带着一群高官纨绔横行街头时的狂放和无忌。但是官场的老油子如何不知道“人的名树的影”,见眼前的年轻人轻轻浅浅地笑着,怎么都觉得里面有着令人胆战心惊的用意。
“三少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于一刀有些结巴,毕竟这么高一等级的人,还不是他能够得罪的,谁说落拓的凤凰不如鸡?
君默宁依然浅笑道:“不怪于捕头奉命行事,您请。”
于一刀和其他捕快显然没想到传说中的君三公子如此好说话,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之后,装模作样地到处看了看,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于一刀重新在门口站定,抱拳道:“三少爷,得罪了。”
君默宁大度地挥挥手道:“无妨,汉生,送于捕头出去。夜深天寒,小心别迷了路,找不到自家大门。”
汉生垂首答应。
于一刀不是很明白君默宁的话,却还是识相地连连摆手示意不用。
“既然于捕头说不用,那就算了。”
刚才谁说要送出门的?!耍我玩吗?!于一刀背脊上生出了阵阵冷汗,他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说不明白,但是很清晰。
送走了那群一开始凶神恶煞到后来听话地像乖宝宝一样的刑部捕快,君默宁摸了摸并不存在的下巴胡茬,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还真是怀念那段斗鸡走狗的纨绔生活啊!那个踹门的捕头叫于一刀吧,在京城住哪儿呢?唉,真是替他们家的大门惋惜啊!
“汉生,传话出去,就说本三少被欺负了。”
于一刀夜踹君三少别苑大门的英勇事迹第二天就莫名地传开了,京城百姓在“火烧落霞山”过了三年之后再次听到君三少的消息,居然被人欺负到这种程度?君三少是真的幡然醒悟诚心悔改了?街头早餐时间的议论还没有结论,君三少的铁杆纨绔党成员,刑部尚书三公子王源王少爷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京城百姓,君三少是落难了,可是谁要是忘了曾经是谁罩着你们,王三少爷我不介意帮你们回忆回忆!
于是,当夜出勤到了别苑的刑部捕快的家里,无一漏网全被人踹了大门!王三少放了狠话,那个叫于一刀的,你们家以后都别再想要大门了,装一次老子踹一次!所以,当于一刀功成名就从刑部捕头的位置上光荣退休,并荣获朝廷颁发的“杰出成就奖”的时候,已经知天命的老头儿家还是没有大门的!
此事一出,被幽禁在别苑里乖乖反省的君三少再次扬名京城,无敌市井。
言归正传。
听到外间的动静渐渐消失,君默宁顺手打开一个开关,房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顺着几级阶梯下去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室,里面一个衣衫破碎血迹斑斑的青年怀里抱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孩子,惊恐地看着他。
“出来吧。”君默宁从床上起来,在桌边坐下,挑了挑灯芯,火焰一阵跳跃又亮了几分。
青年艰难地从里面走出来,鲜血随着一瘸一拐的姿态滴在地上,走至近前,青年重重地跪倒在地上,哀求道:“公子,秦风求公子救救我家少爷。”
君默宁早已察觉到这个叫秦风的青年怀里的孩子呼吸微弱,看着不像受了什么伤,可实实在在病得不轻。
“放到床上去。”
“谢公子!”秦风满脸血污,却掩不住心头喜悦。
起身坐在床沿,三根修长的手指搭在孩子纤细的手腕上,紊乱、生涩、微弱,这样的脉象……君默宁看了看孩子苍白的面容,又扳开眼睑检查了一番,既而转头对跪在一边满脸希冀的秦风说道:“他自己不想活,神仙也难救。你趁早找好地方,别等他死了没地方埋。”
轻飘飘的话语砸在秦风耳中,却堪比晴天霹雳!
004、救死(上)
楚汉生整理好被踹倒的大门走进来,一眼看到了一跪一坐一躺的三个人。近前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躺在床上的孩子被揭开了衣服,瘦弱的身躯上斑斑驳驳都是青紫伤痕,肋骨根根显现,真正对应了那句“身无三两肉”。此刻他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脸上已然泛起了沉沉死气。
秦风颓然跪坐在地,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身上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
楚汉生询问道:“爷,这孩子……”
君默宁身上也有伤,坐着并不好受,于是站起身道:“这是常年凌虐所致,这一路被追杀倒是没受什么伤,现在的情况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汉生再次看了看躺着的孩子,七八岁年纪,可能还要再大一点,面容清秀,五官端正,皮肤也白,若是健健康康的,倒不失为一个灵秀的孩子。可惜了……
“爷,还能救吗?”汉生试探地问,他家爷的医术他是相信的,只是这两个人半夜闯入,身份不明,他家爷不一定愿意出手。他们也曾在生死边缘辗转过,自然明白很多时候活着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更何况现在是这个孩子自己不愿意活。
秦风听得此问,也抬起头,充满希冀地看着君默宁。
君默宁倒是无所谓,他甚至还偏向于救这个孩子,有多久没有给朝廷添麻烦了?刑部的那些捕快们居然都不认识他君三少了?!
“救是能救……”君默宁看着像被注入了强心剂的秦风道,“只是我凭什么救他?”
秦风一愣,是啊,凭什么呢?他们还有什么呢?
“公子若能出手相救,秦风……秦风自今日起,侍奉公子左右,永世不离不叛!”秦风磕下头去,这是他唯一的筹码了。
君默宁和楚汉生相视一眼,倒是有些惊叹于这个叫秦风的年轻人对这个孩子的忠心。
秦风见他们没有拒绝,连磕三个头,喜道:“多谢主子!”
看着这个自说自话把自己给卖了还异常开心的侍从,君默宁表示对他和那个孩子之间的故事还是有点兴趣的。他在床边坐下,身后的伤传来钝钝的痛楚,这更加坚定了要和刑部作对的心思。
男孩依旧沉沉睡着,君默宁俯下身去却说道:“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你听好,想死很简单,我马上就成全你,可不许反悔哦。”
也不见如何动作,只是有一点银光闪过,男孩突然就睁大了眼睛拱起身子。
“说句‘我不想死’我就给你取针。”君默宁站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开始在床上挣扎的男孩。
“啊……啊……哈……”男孩嘶声叫着,嗓音嘶哑,难听至极。甚至有好几次,他都试图闭上嘴巴,奈何身体里传出的陌生的痛楚让他不得不出声。
“少爷……”秦风跪在一边,心痛得无以复加。他知道为什么在翻来覆去的痛楚中男孩依然不敢放肆大叫,因为曾经的记忆告诉他,那样做了只会更痛。
剧烈的痛楚弥漫全身,他紧紧地抓着床单,小小的手上青筋暴突,手指都几乎折断。这不是他以前所受过的苦,挨过的痛,这就是‘死’吗?原来真正的‘死去’是可以痛成这样!男孩绝望的脸上布满了汗水,是不是有人说过可以‘不死’,可是,痛成这样,只有死才能解脱吧……
君默宁都有些吃惊地看着辗转反侧的男孩突然放弃了所有挣扎,任自己平躺在床板上,睁大的眼睛渐渐散去了光芒,除了还紧紧抓着的床单显示痛楚并没有消失,整个人一片死寂。
他怎么做到的?
“少爷!少爷!”秦风站起身扑在床上,声声呼唤,字字泣血,“少爷,您不能放弃,少爷!不能啊……”转而又跪地抓住君默宁的衣摆,求恳道,“主子,您救救他,您救救他!求您,秦风的命不要了,主子,您救……”
晗宝宝已上线,请各位童鞋查收!
说有“不适当”的内容,广告啥的,咋整?
004、救死(下)
“少爷!少爷!”秦风站起身扑在床上,声声呼唤,字字泣血,“少爷,您不能放弃,少爷!不能啊……”转而又跪地抓住君默宁的衣摆,求恳道,“主子,您救救他,您救救他!求您,秦风的命不要了,主子,您救……”
“聒噪!”君默宁甩开秦风,顺手又种下一点寒芒,冷声道,“不怕死的人我见多了,能受我三针不求饶的本三少还没见过,受住我三针,想死我给你个痛快!”
“啊!”话音未落,男孩终于一声惨呼冲破天际,在宁静深沉的夜里,刺入心肺。
天光乍现的时候,连君默宁都有一种心力交瘁的疲累感,看着床上的男孩沉沉睡着,也不太敢相信他居然熬到差点就种了第三根银针。
早年横行京城的君三少曾经拿一个杀人如麻的死·刑犯试过这种针刑,那个号称面对任何酷刑都不会屈服的大块头,也仅仅熬到第三根银针种下的那一刻就招出了所有的一切。当然,自此之后,刑部的那帮人对君三少的敬佩、畏惧再次被硬生生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谁也想不到就在今晚,居然有一个未满十岁的‘好汉’,也生生熬过了两根?
君默宁一面慨叹江山代有才人出的同时,也好奇这个孩子是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有如此绝望的死志。
楚汉生帮着秦风料理了伤口,自去服侍君默宁休息,熬药的时候还多熬了两盅。他和君默宁都来自异世,那个文明高度发达的年代,人命是重中之重。即便是纵横东·海的默·军充满了杀戮的生活,也从来没有随意伤害和杀害普通人的事情。所以,面对这一对半夜求救的主仆,楚汉生本能地给予了同情和帮助。
第二天早上,君默宁同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楚汉生一起去看情况。
一见他们进来,秦风忙从床沿上站起,端端正正地跪地叩头道:“奴才秦风,见过主子,见过楚爷。奴才……谢主子救了少爷,从今日起,奴才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
君默宁不置可否地坐在床沿上给男孩把脉,发现除了虚弱,基本已经正常。
楚汉生在椅子上铺上了厚厚的棉毯,君默宁移步坐下,秦风挪动膝盖,朝他跪着。
秦风的年纪并不大,整理干净以后也是清清秀秀的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此刻低眉垂首地跪着,口口声声称自己‘奴才’,也没显得太过于卑微和低贱。
“秦风是吧?”君默宁的语气并不善意,“真真好算计,昨夜听到我们轻轻松松忽悠了刑部的人,便想着怎么样才能留下来?把自己卖了,又救了人,又有了落脚之地,这笔买卖当真合算。”
“主子……”秦风满脸惊骇。
“别忙着叫主子,”君默宁继续道,“先说清楚你和他身份,三少爷我不做冤大头的。”
秦风惊骇莫名,从他进入这里以后所有的心思,被眼前的人一目了然。他不是对外事一无所知的少爷,在他刚刚进入王府当差的时候,也听那些大人们谈论过,当今丞相的三公子——那个又聋又哑偏偏纨绔到极致的君默宁——的辉煌纨绔史。三年前,他也曾挤在人群中看着那个被吊着却依然让人感觉到无与伦比的高贵气势的少年。
秦风甚至是有些羡慕的:这样轰轰烈烈地过一辈子,纵然短暂一些,也值吧。
“您……您真的是……君三少?”
“还有人敢冒充我?”君默宁为他的这点小心思冷笑。
秦风自然感觉到对面的公子的耐心已然用尽,他在心中略作权衡,当即决定说出一切。
“回公子,我家少爷名叫齐晗,是……是当今……二皇子。”秦风咬着牙说出男孩的身份,他下的赌注太大,连头皮都有些发麻。
“齐慕霖的儿子?”君默宁有些吃惊,万没有料到三年没有掺和京城的纨绔一党,皇帝的儿子居然都出道了,还玩儿得这么大?
005、真相(上)
齐晗是齐慕霖尚在潜邸时的一个不得宠的小妾生的,排行第二,齐慕霖登基称帝之后,被封了一个不大不小可有可无的封号,就在皇宫里自生自灭。但是齐慕霖的嫡长子在进宫两年之后因病夭折了,所以齐晗算起来还是老大,但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齐晗从来不受宠,甚至齐慕霖还记不记得这个儿子还两说,否则又怎会容忍那个女人如此苛责他的儿子。
秦风十五岁时进入王府当差,当时他年纪小,难免被人欺负。有一次他做错事挨了打又被克扣了饭食,几乎病饿致死,是那个小小的孩子悄悄拿了一碗粥给他渡过了难关。后来他就常常关注这个生长在王府角落里的孩子,喜欢他的天真、善良,他唤他‘风哥哥’,他叫他‘少爷’,却当他是弟弟。
据秦风所说,齐晗的母亲初时对齐晗并不算太坏,至少从不打他。但是进宫之后没两年,她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对齐晗不是骂便是打,小小的孩子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还要罚跪饿饭。其实齐晗从小乖巧,之后更是谨小慎微,奈何再怎么样也架不住一个恨之欲其死的母亲。
秦风借着在宫里当差的机会偶尔去看他,居然有好几次看到他赤身裸体地被吊在宫苑里的树枝上,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宫妃,用细长的藤条死命抽打。秦风只恨自己官卑职小,救不下苦难的少爷!
“知不知道那个女人突然变了的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院子里,冬日的风有些刺骨,心情不错的君默宁带着手铐脚镣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给风尘仆仆的楚汉生倒了杯热水。
汉生自然地接过,喝下,示意还要一杯,见到君默宁又重新带起了当初丞相亲自安排下的刑具也没说什么,他家爷有自己的打算,戴不戴这些劳什子的东西,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异世相逢,他们之间无谓年龄阅历,无谓身份等级,只有比自己还要信任对方。
“没找到什么特别有关联的事情,”楚汉生言简意赅道,“只有一件大事:皇后的长子当时的太子齐旻夭折了。”
君默宁皱眉道:“太子夭折跟个小宫妃有什么关系?”
楚汉生道:“时间太短,还没有查到。但是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而且……”他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这次齐慕霖之所以派刑部捉拿齐晗,是因为他母亲在皇后的坤宁宫放火。”
“放火?”同道中人啊!放火烧过落霞山的君三少顿时觉得吾道不孤,只是他放火的目的是为了承恩村,那个女人放火又是为了什么?
“据太医院的记录,那个女人得了肺痨之症,没几天日子了,不知怎的就想去放火烧了坤宁宫。”
君默宁沉思道:“皇后的长子死了,她就开始虐打她的儿子;她自己要死了,就要放火烧了皇后……这事儿说不通啊……”
汉生表示同感。“那爷是否打算留下他们主仆二人?”
君默宁笑道:“自投罗网的劳动力,为什么不要?看秦风的样子,忠诚无虞,正好留在别院里,也省得你每次离开都担心我会饿死。”
楚汉生表示认同,却又有些担心,“话是如此,但看他这次的表现,心思深了些……”
君默宁点头道:“事关他在意的人的生死,多想一些也能理解,至于旁的心思……来日方长,多教训几次自然不会再有了。至于那个孩子……再看看吧,说不定还能查出点什么来,宫廷这种地方,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君默宁一副纨绔的样子站起身,“我们去看看我们的皇子殿下吧。”
汉生笑着跟上。
感谢所有留下鼓励的朋友,今日加更

005、真相(下)
房间里,被好生照顾了几天的齐晗已经能够坐起来,秦风一口一口喂着药,“少爷,喝完这服药就不用再喝了,三少说接下来只要好好调养就会好的。”
齐晗有些愣怔,不明白风哥哥口中的‘三少’是谁。
秦风也没有多做解释,更没有告诉他他用自己交换的事情,少爷应该是天之骄子的,至于世间的苦难,若是他秦风能抗的,一定替他抗下。
门倏忽而开,君默宁白衣胜雪出现在门口。床上的齐晗一见他,满脸恐惧地朝秦风怀里扑去,却没想到,秦风已经快他一步跪倒在床边。齐晗只能连滚带爬地缩进了床脚最角落的地方,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他永远也忘不了,就是眼前这个越走越近的白衣人,那天晚上让他体会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待秦风看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已经事实既定,他张了张口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跪得更谦卑。
君默宁有些皱眉地看着角落里抖成一团的孩子,他有那么可怕么?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皇子,怎么被教成这个样子?
“过来。”越想语气越是冷,他从来不喜欢畏畏缩缩的人。
见齐晗久久不动只是发抖,秦风担忧地抬头看了一眼神情平静的君默宁,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少爷,听话好不好?”
听到秦风的话,齐晗才略略动了动,又犹豫一阵之后才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却依然缩在里秦风最近的床沿处,连个眼神都不敢看君默宁。
君默宁早已失去了耐心,抓小鸡一样抓起柴禾一般干枯的手腕,草草一把就放下了。手腕的主人像躲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躲得远远的。
离冬至已经十数日,君默宁的伤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他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跪地的秦风说道:“他的外伤已经好了,那日受的针刑也已无碍。至于他之前落下的营养不良、胃疾这些毛病,那不是一日两日可以调理好的。”
秦风大喜过望,深深叩首,“谢三公子!”
君默宁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说道:“汉生有事即将离开一段时间,这几天你跟着他熟悉别院里的事情。”
秦风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他自卖自身的事情最终得到认可,他忙跪直身子叩首三下,“奴才秦风,叩见主子。”算是正式认主。
君默宁受了他的礼。
窝在床脚的孩子定定地看着他的风哥哥匍匐在那人的脚下,姿态卑微到尘埃里,他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因由是什么,只是觉得莫名悲伤,如今连风哥哥都已经是别人的人。
目测,今晚还有一更

006、筹谋(上)
几天来,秦风一边跟着楚汉生一边照顾齐晗。别院地方并不大,前前后后四五间房,君默宁的房间和书房是主体,旁边是楚汉生的房间。自从他们二人逃到这里之后,最边上的一间杂物间被收拾出来,成了他们主仆二人暂居的地方。深入了解之后,秦风对于别院的认知也再次刷新,看着并不华丽的房间书房,其内部却是机关重重,作为外来者,他仅仅了解了冬日取暖、夏日纳凉的部分,就已经惊诧得无以复加。
君三少的纨绔名声在外,却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丞相之子,学贯古今,聪明绝顶。
冬至以后的天气越来越冷,别院的回廊里,秦风蹲下身子替齐晗整了整衣服,轻声道:“少爷,还记得我们昨天是怎么说的吗?”
齐晗对于秦风口中的‘主子’实在有太深的的心理阴影,即便此刻提到都是一阵瑟缩,更不要说让他直接面对着他,“风哥哥……我怕……”
秦风抓住他的手臂,鼓励道:“少爷,您信我,主子看着冷淡,只要您按着我们昨天说好的诚心诚意相求,他会同意的。”
男孩又犹豫了一阵,终于架不住秦风殷切的目光,点头答应了,心中却还是心虚害怕。
秦风如释重负,站起身牵起男孩的手走向君默宁的书房。
书房的门开着,君默宁带着手铐脚镣一个人坐着下棋,棋面胶着。
秦风领着男孩默默地进了书房,还未站定,突然左膝髌骨上传来一阵剧痛,他整个人向左倾斜,左膝狠狠地砸在地上,继而带着右膝也落地。
一切说来冗长,其实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秦风一句痛呼未曾出口又给咽了下去,因为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座上的年轻人又优雅地捻起一枚黑子。
男孩被突如其来的场景吓住了,呆呆地站在一边,满脸恐惧。
“主子……”
“开口‘主子’,闭口‘主子’,在你秦风眼里,‘主子’就是用来算计的?”君默宁落下黑子,又随手捻起一枚白子,却是连个眼角眉梢都没有赏给端正了跪姿的新收的侍从。
“奴才不敢!”秦风躬身低头,心知是君默宁听到了他与男孩在外间的说话,什么人有这般耳力,越想脊背上越是升腾起一阵燥热的冷汗。
又落下一枚白子,这一次君默宁没有再拿棋子,而是转过身来正视着跪地的侍从,“当初是你提出的交易,如今我已经完成我的承诺,我以为你也已经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奴才知错。”秦风把头垂得更低。
君默宁淡淡道:“是该知错,把棋子捡起来。自己去找楚爷领四十板子立立规矩,然后到廊下跪两个时辰清醒清醒,认认自己的身份。”
“是,奴才知错,谢主子罚。”秦风捡起地上的黑子棋子双手奉上,又恭敬地磕了一个头站起身。他担忧而隐晦地看了男孩一眼,躬身退出。
书房里安静下来,男孩畏畏缩缩地站在书房中央,留也不是走又不敢,只能如此僵持着。没有秦风在,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君默宁继续琢磨他的棋局,偶尔带动手脚上的锁链,发出并不刺耳的声音,更衬得冬日的午后宁静安谧。
小半个时辰转瞬即过,楚汉生踏着大步走进书房,不一会儿,脸色苍白的秦风一瘸一拐地出现在门口,颤巍巍地跪了。
男孩惊讶回头,一眼看到他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满脸满脸的冷汗,嘴角殷红的伤口里还渗着鲜血,和惨白的脸色照应着。他的双手虚虚地垂着,细看之下,连同外衣下摆里的腿都在微微颤抖。
“爷。”汉生唤道。
“打完了?”君默宁斟了杯茶,随口问道。
楚汉生在棋局的另一侧坐下,道:“是,犯了那样的错,四十板子立规矩,爷罚得少了。”
君默宁失笑,“所以呢?”
楚汉生斜睨了一眼刚刚在自己手下走了一遭的侍从,“我加了三分力。”
“呵呵,还是汉生最得我心。”君默宁当然清楚楚汉生手下三分力的结果,怪不得新侍从疼成这个样子。
006、筹谋(下)
“呵呵,还是汉生最得我心。”君默宁当然清楚楚汉生手下三分力的结果,怪不得新侍从疼成这个样子。
“你还有事吗?”君默宁突然把目光转向杵了半个时辰的男孩,“没事就回去呆着。”
男孩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两三个呼吸之后才知道这是在同自己讲话,恐惧瞬间代替了迷惘,本能地摇头,转身逃也似的转身出门。
走到秦风身边的时候,男孩停住脚步,轻轻唤道:“风哥哥……”
秦风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硬逼着自己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开口道:“我没事,少……”话未说完,随着一记沉重的耳光,侍从被恨恨地打倒在地上。
男孩惊恐抬头,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孔武魁伟的楚汉生来到了门口,不由分说地劈了秦风一巴掌。
“现在什么时候?你是什么人?懂不懂规矩?!”一连串的质问明明白白显示出楚爷的怒气。
秦风爬了半天才又重新跪直,就一会会儿的时间,挨了巴掌的左脸已经高高肿起,连挨板子的时候他自己咬破的伤口也再次裂开,渗出血来。
“奴才知错。”
“掌嘴四十,自己动手!”楚汉生冷声吩咐。
秦风抬起头,终究连委屈都不敢表露半分,四个字,四十巴掌,自己动手。他紧了紧双手,不敢有所怠慢,“啪”一声抽在脸上,也抽在男孩心里。
见他动手了,楚汉生转头对男孩道:“我要是你就快回去呆着。”
这句话男孩听懂了,他知道今天他给秦风带来了太多太多苦难。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多看一眼正左右开弓自罚的他的风哥哥,男孩加快脚步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直到背后的巴掌声越来越轻,然后听不见。
房间里,男孩坐立不安地等着,一直到日落西山,紧闭的房门才被轻轻打开。他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出去,一眼看到浑身像被淋了一遍的秦风。
“风哥哥……”男孩的眼泪霎时涌出眼眶。他与秦风一路被追杀,秦风也曾为了他几次三番受伤流血,可是这个其实也未满二十的哥哥从未像此刻一样狼狈。
除了疼和衍生出的深深无力,秦风此刻没有第二种感觉,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重新面对自己的身份,履行自己的职责。可是在见到男孩的这一刻,他又强打起了精神,他不会忘记,如今这一切究其根源是为了什么。
“少爷……我没事。”他扯动嘴角想笑一笑,却只勾连出一阵痛楚。
男孩扶着他在床上趴好,然后抖抖索索地去解他的腰带,纵然眼里蓄满了泪水,他依然清晰地看到衣服里面肿胀如山的臀腿。
“少爷!”秦风支起身子按住男孩的手,“不用看了,没事。”
“风哥哥……对不起……”怎么可能没事?男孩越来越恨自己的软弱和无能。
秦风抓住男孩的手,将他牵到他的身边,自己重新趴好,郑重道:“少爷听我说好不好?”
男孩含泪点头。
天知道此刻他每张一次口都是折磨,“少爷,我们逃到这里小半个月了,没有人来过,我想这里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了。而且,秦风已然身不由己,以后恐怕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照顾少爷,所以,少爷,您一定要留下来!”
痛楚让他红肿的双颊都有些扭曲,他抓住齐晗瘦弱的双臂,眼神殷切、哀求、期盼,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我懂了,风哥哥,你快别说了!”男孩见到秦风的脸色越来越白,哭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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