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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方舟(师生,兄弟)[第1页]

作者:米酒蛋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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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水已久,新人写文,还望大家多包涵,多支持,多提建议,谢谢。
1.1 谁都不是无懈可击
四点过一刻,二中高一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刚刚响起,便有学生从教学楼底层涌出,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出校门。
二中是A市响当当的老牌市重点,百分之九十九的一本率以及逐年递增的常春藤全奖额,无一不令莘莘学子们向往。能在二中念书的,没有一个不是凭借自己实力考进来的,赞助,后门,关系,通通都不管用。严格把控生源,也是升学率的保障,二中的校长显然很明白这一点,当然,目前还没有出现他景臻需要去讨好的人。
高一有八个班,然而,就连门口保安都知道,冲在前面的学生里都属于那八分之七,他们中,绝对不会有六班的孩子。因为,那是景臻的班。
景臻任二中的校长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从20岁获得双硕士学位回来后,就一直带的是高三毕业班,而只要是他执教的班级,从来都是A市的传奇班。曾经有无聊的教育学家仔细测算过,景臻的学生,高考成绩竟从来没有掉出过A市的前0.1%。A市是全国一线城市,这就意味着,每年七八万的高考考生中,景臻的一个班全部在前百名内。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为有景臻这样的老师执教毕业班而感到庆幸的时候,景臻却选择了在今年带了高一的一个班。
这个时候,传说中六班的孩子,仿佛绝耳不闻这铃声,大多数人都还是埋头钻研于景老师课前布置的一道几何函数题,睫毛都不颤一下得盯着眼前的图,只有少数有点沉不住气的学生会抬头环视教室,眼神里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焦躁,一道大题,三个小问,四十五分钟,每秒钟都在堆砌的挫败感,足以让这些优等生们怀疑起自己的实力来。
漫长的铃声结束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方舟才款款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自己已经涂满的答题纸,慢慢走向讲台。
“再给大家两分钟,没来得及算答案的,把过程写上。”方舟的声音并不大,对于一个十五岁血气方刚的男生来说,甚至过于稳了,但显然并没有能安抚台下同学们的心。
若是思如泉涌,那早就解完了,两分钟,又怎么可能把一节课都没解出来的题,给想通了呢。
“时间到了,收卷。”话音一落,每一列的第一位同学纷纷站起身来收卷,几个平时爱闹腾的男生,左右前后探望着,试图想要在别人空空如也的答题纸上找到一些安慰。如他们所愿的是,大多数纸上,干净得像刚发下来一样。
方舟草草翻看了交上来答卷,窗外的夕阳将他的脸部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线条刚毅的下颚,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经意抿起的嘴唇,若不是此刻他的脸色黑得都能挤出墨来,底下的小女生们都该尖叫了。可是这时候的方舟,是完全没有心情去体会底下人们的那些小心思的。除了他自己,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完整答出来,解得最好的,也就画对了第二小问需要的辅助线而已。于是,一向尽职尽责的数学课代表,转身又将函数图和题目抄在了黑板上,惜字如金------“继续!”
晚上继续

1.2
方舟拿着厚厚的答题纸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报告。”
办公桌后的景臻放下手中的红笔,抬头,一张看上去并不比方舟大了几岁的脸落入视线。景臻今年刚过二十四,从小精英教育下成长的景家二少爷,却丝毫没有白嫩书生的气质,黝黑的皮肤,干净得短发,笑必露齿的性格,让他看上去,像是邻家结伴打篮球的大哥哥。剪裁得体的天蓝色衬衫衬着他修上的上身线条,没有打领带,纽扣解到第二颗,袖口卷起。A市十月的天早已不是温热,眼前的景臻却仿佛每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他正值青春年少。
景臻看到来人,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怎么样?”
尽管已经相处了一个月,方舟还是没能习惯景老师的执教风格。这个男人,上课幽默风趣,使得六班的数学课经常像是喜剧表演,哄堂的笑声,竟能引来隔壁班学生的投诉。可是,手段却是严厉得令人发指。二中高一的放学时间是四点一刻,然而六班在这开学一个月以来,从来没有在七点前离开过教室,原本以为只是下马威,竟变成了常态。当然,所谓的手段远不止于时间上的胜利。
“不是很理想,”方舟双手将答题纸递给景臻,思考着措辞,“可能时间不是很够。”活音刚落,景臻便收起了笑容,方舟知道,他是没有听这种模棱两可的回话的习惯的,况且,四十五分钟,显然是给足了时间的。
景臻用了十秒钟,看完了方舟放在第一张,他自己的答题纸,然后又一个十秒钟,扫过剩余的四十七张。方舟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意料之中。
景臻的声音和他的阳光外形完全不符,沉而不重,威而不怒,“你用了多久?”
方舟脱口而出,“二十分钟左右。”一说完,自己就已经发觉了问题所在,果然-----
“那剩下的时间呢?”景臻发问,脸上竟又扬起了丝丝笑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舟的脸。
方舟虽然知道景臻的意思,可还是有一点不耐烦,题目虽难,但是对他这样一个中考数学满分,又屡屡在市里的奥数比赛中夺得头筹的学生来说,就真的只要二十分钟。
即使被景臻盯得心里痒痒的,但方舟还是逼自己挺起胸道,“景老师,我认为解完题后的时间,如果老师没有指示的话,可以自由支配。”
景臻皱眉,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方舟的答题纸,语气中已经能听出不满,“我问的是什么?”
方舟习惯性地抿嘴,眼光被景臻的手指吸引过去了,又不自觉去看景臻的眼睛,确定后者没有在开玩笑,才轻声道,“我在做英语作业。”
景臻轻笑,“你说得对,解完题,时间有剩,总不见得像小学生一样手放膝盖上端坐着,”说到这里,看着方舟的眼神又是严厉了几分,“不过,你确定,解完了吗?”
方舟用一秒钟思索景臻的话,然后猛地意识到什么似得,抬头,刚好对上了那漆黑的眸子和皱起的眉头,眼神中的不悦生生又逼得方舟再次垂下了头。自认为已经习惯了景臻翻脸如翻书的作风,可向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数学课代表还是红了脸。
方舟再怎么自信,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信誓旦旦说自己解完了,显然,至少还有二解。
景臻这次没再逼着方舟回答,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从左手边一堆文件里抽出一叠试卷,“发下去订正,老规矩。这道题,加在今天作业后面。”
1.3
当堂订正,也是景臻的手段之一。不讲解,不给答案,不许讨论,错题做到对,你就可以回家了。
方舟在讲台上站定,眼风扫过底下,顿了顿,“今早的单元卷,题目不难,平均分却不高,希望大家正视自己的答题态度。黑板上的题,写在今天作业的最后。现在,报到名字的上来拿试卷。”
方舟从小都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班长,三好学生,五四青年,学生会会长,年级学生代表,是个头顶总是顶着光环的人。成绩优异,情商又高,从来都是学生三分敬,老师七分宠的角色。别人很努力很努力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他只要稍稍一踮脚,就能达到。十五年来,一路顺风走来,没有在哪方面逼过自己,却已然成为左右人多的标杆。
只是,老天爷从来都是公平的,家庭,是方舟的死穴。
方舟发完试卷后回到座位,随手把自己满分的试卷放在一边,重新抄了黑板上的题,绘了图。这一次,一步一回头,十分钟,三个答案已经跃然纸上。还是不放心,又重新读了题,确定了再也没有其他可能性后,才放下笔。题目设计得很巧妙,如果不是预设有多解的话,根本没有办法想到。
他,是不是故意的。
景臻进教室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还在埋头订正,环视了一圈教室后,走到方舟的座位边,敲了敲他的桌子,伸手。
方舟从英语作业中抬头,将刚答完的题交到景臻手里,却是将头压得歪歪的,从座位上偷瞄景臻的表情,没瞄几眼就开始鄙视自己,竟然也会做出这种动作来,于是又愤愤地埋头写英语。熟知景臻的心里却笑开了花,这孩子,还有那么可爱的时候,伸手重重揉了揉方舟的头,觉得不够,又拍了一下,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教室里传开,虽然鲜有几个人敢抬头往后看,但面对上千人发言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方舟,还是涨红了脸。
方舟不会傻到再去问,是不是答全了,景臻没有再挑刺,他就该庆幸了。
陆陆续续有同学订正好了,上前让景臻批改。全改对了的,理了书包,恭敬地一声“景老师再见”便回家了。也有人跑了好几次,错的还是错。转眼教室里就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人了。
“方舟,去帮大家理一下思路。”过七点了,毕竟现在不是大夏天,外面也已经是华灯初上。
方舟领命便去看看大家都困在了什么地方,其实无非是一些钻牛角尖一根筋的,稍微一点拨就通了。不出十分钟,教室里就只剩下方舟和景臻了。
坐在第一排座位上的景臻好像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方舟知道,他在等。
方舟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妈妈教导他,只有掌握主动权化解矛盾才是男子汉所为,逃避两个字,好像很早就已经从他的字典里被剔除了。
“景老师,今天是我做题疏忽了。”方舟以无可挑剔的站姿立在景臻右前方四十五度。说的是道歉的话,但依然昂首挺胸。
一声景老师叫的铿锵有力。
可是,景臻并不满意,“你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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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人看文?

1.4
“你叫我什么?”明明可以是反问句,偏偏景臻说成了疑问句。淡淡的语气,好似一点都不在乎,心里却还是期待着希望渺茫的答案。
景臻这次没有逼着方舟回答问题,语气像在解释,“景老师,是不会追究你做错一道题的。如果你什么都会了,那还要我干嘛。”
“景老师”这三字拉了长音,说的别有韵味。
方舟抬头,咬紧了嘴唇,仔细地看起眼前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其实他不笑的时候还真的和自己挺像的。
学校里人人都知道,方舟,是景臻的宝,但方舟确实也优秀得,足以被所有任课老师都当做是“宝”,所以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然而景臻却更心知肚明,方舟花尽心思隐瞒,只是不喜欢被当做是景家三少爷。
将近五分钟的沉默,还是景臻先打破了。“嗖”得起身,勾上方舟的肩,“走,回家,吃饭!”
车子驶入景家大宅的时候,方舟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切都太突然,谁都没有做好准备。妈妈的突然病逝,自己被接回景家,面对突如其来的父亲,两位哥哥和那个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女人,诺大的别墅里,方舟竟觉得喘不过气来,十五年来,他第一次体会到不知所措。
就在三个月前,他还和妈妈生活在温馨的两室一厅里,虽然日子过得并不富足,却从小觉得自己一个妈妈顶别人家孩子十个爸爸。方舟从小就知道景家的存在,无论是电视媒体平台中那个引领着市场的龙头、商业界的黄金标准、百年沉淀的大家族或是妈妈口中那个由于“说不出的苦衷”离开了他们母子俩却一直试图“弥补”的父亲景升鸿,都令他非常的反感。只是,方舟的妈妈方彦儿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女人,潜移默化,身先立足,言传身教地教导着方舟,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宽容,我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只希望如果有一天站在同样的立场,可以用同理心去谅解别人的决定。
方舟是真的用心在感受妈妈的话,体会妈妈曾经的一言一行。他很努力试着去接受眼前的人们,可真的,需要时间。
一进家门,云姨便迎了上来,“二少爷,小少爷,饭菜已经备好了。”
景臻笑着对眼前这位看着他长大的云姨说,“谢谢云姨,我们换件衣服,这就去。”
景家的晚餐时间是六点,自从景臻去了学校,就很少有一家人围坐饭桌的机会了。
“大少爷说,今晚会回来。”云姨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了,“说是,让二少爷去他书房候着。”云姨很是心疼这个二少爷,景臻待人向来热情有礼,也比他那冰山脸的大哥更讨家里下人喜欢,可是每次大少爷总是对他严厉到苛责,云姨也只敢疼在心里。
“是,臻儿知道了。”景臻心中一惊,却还是规规矩矩的答应了。
景臻的哥哥,景家长子景至,是景江集团实际意义上的掌门人,虽然公司上下都称之为“景总监”,但明眼人都明白,把那“监”字去掉,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景臻心里想着大哥今天找他为何事,最近学校刚开学,各个部门都有任务要布置,所以也没插手公司的事务,应该也没犯什么错。不过大哥叫去书房候着,自然不可能是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等他了,隐约嗅到了一点惩罚的意味,心中有些许不安,一顿饭吃得思前顾后的。
而对面的方舟呢,对景至是无感的。方舟被接回景家的这三个月里,与景至相处时间甚少,相比之下,整天在学校里和景臻呆在一起,倒是和这个二哥跟亲近些。
“额…你,还好吧?”方舟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景臻疑惑地抬头,“什么?”
“每次他回来,你都要挨打啊。”方舟一脸无辜地看着景臻说。语气里,还有那么一点愤愤不平。
景臻看着眼前的小人,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用没拿筷子的左手给方舟脑门来了一下,“想点什么呢!哥哥教训弟弟,那是天经地义,况且,原本就是我有错在先。”
方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腹诽着难道自己以后也要挨打?想着又甩了甩脑袋,不可能!不要!不可以!
景臻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可爱的小孩在想什么,本来这句话就有一语双关的意思,于是便恢复景老师的一本正经,“我看你最近浮躁得很,不要以为你刚回来人人都宠着你,再让我抓到什么把柄,就不是罚抄几遍题就结束了,家法在头上悬着呢,悠着点儿。”
自从方舟回了景家,处处小心,不敢逾矩,除了那些个叫不出口的称呼,该有的礼数也一样不少,自认为没有丢妈妈的脸。但是景升鸿和他的现任妻子,景至景臻的母亲,易安安,却丝毫不能体会到他方才丧母的悲痛,方舟谨记母亲教诲,不求景升鸿的愧疚,尽力埋藏自己的情绪,可是毕竟还是十五岁的孩子,当景升鸿看到方舟默默流泪时露出厌恶的表情,方舟知道,他还是伤心了。
方舟心中不满,小声嘀咕着,“那是景家的家法。”本以为会遭到景臻的呵斥,说完就自觉地把头埋得深深的。但许久没有动静,一抬头便看到景臻正盯着自己。眼睛里已经没有了适才的严厉,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无奈和些许心疼。
“方舟。”景臻这两个字叫得很慎重,方舟的眼神有些飘忽,他有一点点害怕,他即将要听到的内容。
“我每天要叫这个名字不下十遍,即便你没有跟我一样的姓氏,可是我始终没有怀疑过,你就是我的亲弟弟,我们的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我有责任和义务去教导你。对你来说,接受一个新家,很困难,哥理解你,也不想逼着你。可是,对我来说,根本不存在接受你这一说,因为自打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认定了,你就是我要守护的弟弟。作为你的哥哥,我有责任以景家的标准来规范你。”
方舟看着眼前的景臻,这个二哥,时而像个朋友一样亲和,勾着他的肩,嘲笑他歪曲的上篮动作;时而像个老师一样严厉,稍稍一个粗心大意,就能罚他抄一百遍题;但是更多的时候------也是方舟最不愿意承认的------他都扮演着一个哥哥的角色,照顾他,理解他,宠爱他,要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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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的心里其实没有那么抗拒哥哥。突然很想引用杰伦的歌词-----“就是开不了口,让他知道。"
楼楼是第一次写sp题材的文,文笔还很稚嫩,情节也不够丰满。大家作为娱乐,随便看看就好,不要抱太大希望。这篇文章主要是校园和家庭生活的体裁,楼楼想要写得贴近生活一点,因为里面的大多数角色,都是有原型的。没有黑帮,没有打打杀杀,没有惩戒室,也尽量去避免繁复的教条主义,除了主角们生在的家庭豪了一点。
关于更文时间,很抱歉,我能做到的,就是尽量日更或者双日更。看文的人多了,可能动力比较大。不过楼楼的学业很紧张,开学后,实习和论文基本会把我吞掉,一个人住外面,也要打理很多生活上的东西,所以九月份之后会比较慢。希望大家多包涵。
最后,还是很感谢大家的支持,希望我的文字,至少能为大家平凡无奇的生活增添一丁点乐趣,那我就满足了

1.5
作业早在学校都已经做完。每天回到家以后的时间,方舟都可以自由支配。虽然景至景臻都是精英教育的成果,从小都是学校课程可有可无,家庭课程永远首当其冲。经济,法律,医学,文学,工程,音乐,礼仪,武术,都是必修课。景至并没有强行要求方舟学这些,景升鸿也没有想要培养他做接班人的意图,所以方舟只在众多的课程列表中选了跆拳道。
记得几年前跆拳道红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方舟还很不屑这花拳绣腿。后来无意中有一天,看到某小报的花边新闻爆出,景家二公子是国内年龄最小的黑带六段,就对这项运动更没有好感了。
方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从一整张满满的课单中选出这项。
只是他有点讨厌自己,那么善变。
另一边,景臻自是不敢耽搁,刚吃完饭便回房间发了几封重要邮件,然后把明天一早的会议大纲打印出来,匆匆看了一眼便起身去了景至的书房,毫不犹豫地选了一个墙角,站好。
即使景至没有特别要求,景臻还是开始回想这几天自己有没有犯什么错。可是想来想去,距离上次见到大哥一个多礼拜,生活过得安稳得不像话,实在没有犯错的机会。
景至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十点了,本想回房间休息一会换个衣服,听云姨讲景臻已经进书房快两个小时,还是抬脚去了书房。
打开门,看到站在墙角倔强的背影,人前如冰山的景至扬了扬嘴角,这个弟弟,从小管着、宠着,现在他竟自己也做起了哥哥,想着想着竟是走到了景臻背后,“啪”一下拍在他的屁股上。
就这一下,景臻就知道哥哥没在生气。
于是转过僵硬的身子,一声“哥~”叫得九曲十八弯,张开手就挂上了景至的脖子,也不管自己穿着干净得家居服,而眼前的人还风尘仆仆地披着西装。
“哥,臻儿都好久不见到哥了。”景臻的头埋在哥哥的颈窝里,声音也是闷闷的。
景至看到这个弟弟很是无奈,明明在外是独当一面的二中校长,景家二少爷。只要独自面对这个哥哥,总是像牛皮糖一样粘人。两兄弟相差也不过三岁,但哥哥从很小的时候便跟着景升鸿在公司学做事,多少有点少年老成的气质,近几年来在商业界摸爬滚打,已逐渐从父亲肩上接过了景江的绝大部分担子。相比哥哥,景臻知道,自己幸福多了。
“好了,下来。重死了。”景至拍着弟弟的后背,埋怨着。
“哥找我什么事呀?”景臻在哥哥面前站定,问道。早死早超生,况且,自己也还有很多事堆着呢。
景至盯上景臻的眼睛,却悠悠然地坐到暗红色的真皮沙发上,“你站了两个小时,没想出来我找你什么事?”
景臻暗道不妙,果然是有错在身的,也不敢再粘着哥哥,在一旁站得更规矩了,“最近对公司事务有所懈怠,是臻儿的错。”
“哦?是懈怠吗?”景至的语气很淡,却愣是让景臻的心停了一拍。
景臻知道,如果再不好好认错的话,今天就别想站着走出这间屋子了,“哥,我知道错了。臻儿这个月都没进公司。
”说到这里,又瞄了一眼哥哥的表情,“哥最近怕是忙坏了吧,都是臻儿不好。”
景至听着就来气,一拍沙发,“少给我打感情牌,你是明知道有我镇着呢,才敢玩消失玩一个月的吧。”
“景臻不敢。”每个音节都诉说着委屈。
其实景至是知道的,这个弟弟从小善解人意,体谅他这个做哥哥的,知道景至辛苦,无论如何也会想要帮着分担。若不是最近真的花了太多心思在方舟身上,也不会惘然不顾自己份内的事。
景至瞟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小弟,如果站姿可以表达歉意的话,景臻绝对是每个细胞都诉说着抱歉的。
沉默了几秒钟,好像是几个世纪,景臻不敢再僵持了,“哥,是我没有合理分配时间,该补的,我这个星期都会补上。”说罢,便转身去书架上取了藤条,双手呈上。
景至从来没有要求景臻说什么请罚的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景臻有多尊敬他,信赖他,这样的感情面前,再精巧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景至接了藤条,做了个转身的手势,景臻立刻转了过去,低伏弓背。
“啪啪啪!”干脆利落的三下带着风,落在景臻的臀上,即使隔着西裤,景臻也能感觉到身后火辣辣得痛。景至用藤条点了点景臻的手示意他转身,又把藤条还到他手里。
“给你个提醒,什么是分内的事,给我搞清楚了。”
“是。”景臻认真应下了,知道哥不再罚了,转身将藤条放回书架。又走回哥哥身边,这次,却是站得更近了些,膝盖有意无意地蹭着景至的腿,“哥,方舟也挺可怜的。”
“嗯?”
“没事儿,就是这孩子心思细腻敏感,性子又内向温和,心里藏了可多事了,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他也不过十五岁,总觉得,气球撑太大会破。这三个月下来,父亲和他说的话,还不及我和他一天的多,也难怪他没安全感。
想到今天回家之前方舟的神情,明明努力撑起自己的倔强,可在景臻看来,却是吹弹可破,不禁有点心疼。
景至原本想着弟弟跟方舟这样朝夕相处,还是有些心得的,可听到后面,味道就变了。景至慢慢的,深深的,看了景臻一眼,然后又恢复了那北冰洋飘来的声音,“我看,你是藤条没挨够。”
景臻当然知道,长辈的事情,不是自己可以置喙的,自己没有那个立场,也没有资格。
景臻抿了抿嘴,声音很轻,“我没那个意思。”
“你我十五岁的时候,过得比他轻松了?你若觉得他可怜,他更会自怜自哀。你是哥哥了,什么是大局,不会不知道吧。”景至边说边走回他宽大的办公桌后。
景臻自然知道什么是大局,大局就是景家是没有污点的大家族,而他们的家族新闻更是左右明天股市开盘的风向标,就是即使从小不被承认,方舟也依然要学会兄友弟恭,父慈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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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臻比较感性,虽然是二少爷,但其实也是从小生活了哥哥的羽翼下长大的。
景至既然是掌门人,就必须站出来在情感和利益中间找到平衡,这是很现实的问题,最主要看他怎么掌握那个度。
最近应该会日更,希望大家多提建议,新人尚需鼓励

2.1 景老师的手段
哥哥的三下藤条,警告的意味大过于惩罚。隔天,景臻便起了个大早,赶在所有人之前到了公司。
一个月没有处理公务,虽然很多事都直接转到了景至的手上,办公桌上的文件还是堆砌成山了。景臻先是按照轻重缓急和时间顺序将文件都归类了,又批示了几份无关紧要的申请,再是给秘书留言安排了几个会议,然后抱着整理出来的文件,回学校去。
这一天过得,分身乏术。
“报告!”方舟的出现示意着一天的课结束了,“景老师,我们下课了,今天有什么安排?”
“做套期中的模拟题,我就不进教室了,你看着点。”景臻连抬头的时间都很紧凑,拿了试卷,就又被成堆的文件埋没。
方舟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应了是便出门了。
六班的同学,其实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节奏。见方舟拿着崭新的试卷进来,就已经自觉地收拾东西,准备考试。
“桌面上东西都收了,笔和草稿纸拿出来。”方舟挥了挥手上的试卷,“期中模拟卷,时间90分钟。”
老师带班,其实成绩上的进步是最不明显的,时间轴长,通常意义上的努力,是没有时效性的。但是,学习态度和风气的树立,是显而易见的。景臻考试,很少有亲自来监考的,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吩咐他的课代表盯着点。
这种教辅材料上直接印下来的模拟卷,题型死板没有新意,对方舟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练字。通常六班的考试卷,都是景臻亲自编的,题目难易分明,陷阱重重,更像是本地的高考卷,也夹杂着一些趣味题。方舟知道,今天景老师,是真的有点忙。
考试毕竟是考试,方舟昨天又刚被景臻抓住小辫子,所以答完题后,并没有拿出回家作业来做。只是准备将压轴题用微积分再做一遍。
正要抬笔,从前桌扔来了一团纸。
方舟微微皱眉,刘音泽是上个礼拜刚被换到方舟前面的座位的,和他不熟,只是各科老师都拜托方舟帮帮他,他也偶尔会在课后借方舟的笔记来看。他是典型的“初恋男友”类型男生,清清瘦瘦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爱耍酷,爱打篮球,会讨女孩子欢心。方舟对他的态度是:圈子不同,不必硬融。
方舟打开纸团,看着刘音泽并不规整的字迹,“选择题最后一题是不是错了?”
方舟翻过试卷,又重新读了遍题,确定他的运算没有问题后,就在纸上写了“题没错”三个大字,送回去了。
方舟隐约感觉到刘音泽又算了好久,无果。
方舟从来都不是小人之心,只是十五年来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便比别人多了一份敏感。他觉得依照刘音泽爱耍小聪明的性格,很有可能还会给自己扔纸团。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纸团直直扔向了坐在临桌的言颜。
方舟心里一“咯噔”。班里的女生爱围着刘音泽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刘音泽并没有做花花公子的胆色,但却也乐得其中,对抛来的橄榄枝,来者不拒。言颜就是其中一个。
从方舟的角度看过去,言颜看了看纸团后,又将纸团捏在手心里,头埋得低低的,许久不见动静。而刘音泽却时不时瞄向言颜的方向。
过了五分钟,方舟觉得言颜应该是不会回应刘音泽了,便准备继续做他的微积分。然而,刚低头便看到一双纯黑色的皮鞋衬着挺拔的西裤从他身侧掠过,这样的身姿,这样的气场,这样的脚步声,除了景臻还有谁。方舟下意识得咬紧了牙,鼻尖都快贴到试卷上了,他不敢抬头,去看景臻铁青的脸色。
景臻走到言颜身边站定,一只手抽了她的卷子来看,另一只手摊在她面前。言颜吓得从座位上“嗖”得站起来,不小的动静引得本来埋头做试卷的同学都看过来。
景臻只字未说,甚至连眼神都不离开试卷,只是摊着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
言颜抿嘴,什么都没说,就将手心的纸团放到了景臻手里。接过纸团的景臻才算是真正看了言颜一眼,“谁的?”
沉默。全班人的沉默。47双眼睛直勾勾得盯着站立的两个人。景臻身上透露出的寒气,仿佛让教室温度直降了10度,连呼吸声都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景臻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咬着嘴的言颜。方舟突然很佩服这个小姑娘,竟然能在这样的眼神下,生存那么久。
“方舟,这是谁的?”景臻打破了僵持,可是眼睛依然没有离开言颜的脸。
方舟愣了。他其实从景臻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难逃干系,而且景臻显然是在后面站了足够的时间,既然知道言颜手里有东西,那肯定是看到了谁扔的了。
方舟可没有胆子让景臻等,特别是盛怒中的景臻,“景老师,这应该是刘音泽的。”
景臻这才瞥了方舟一眼,只是那一眼,顿时让方舟头皮发麻浑身无力,脸也低到了胸口。
景臻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抬脚走上了讲台,顺手开了投影仪,将纸团打开放在了投影下------
“言颜,选择题最后一题你的答案是什么呀?改天请你吃饭哦!”
全班哗然。
景臻用指节轻轻敲了敲讲台,声音不大,却让全班都安静下来。
“这是你的字吧,刘音泽。”淡淡的陈述句,让这样一个大男孩无地自容。
“景老师,对不起。”刘音泽这才从座位上缓缓站了起来。
景臻又扫视了底下正襟危坐的学生们,等了几秒钟,才悠悠得开口,“学生和老师之间,跟谈恋爱一样,都有一些坚不可破的原则。我一直觉得,信任,是相互的。我相信你们,你们才会信于我。但是尊重是需要你们自己给的,只有你先尊重你自己,我才会尊重你。”
说到这里,景臻看向教室里站着的两位,“言颜,将你对这件事的认识书面形式写给我,字数不限,坐吧。刘音泽,以后放学你就不用留了,数学作业也不用交了,学校统一的考试你就考吧,我们班自己的数学考试,你也不用参加了。”景臻说到这里却是看都没有看张大了嘴的刘音泽,而是将视线落在方舟身上,“课代表,以后作业和试卷都是47份。”
景臻又用冷冷的目光看向台下被吓得不轻的同学们,“还是那句话,你们对自己的态度,就是我对你们的态度。方舟,卷子交上来,然后去我办公室站着。其他人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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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

2.2
方舟是从来没有被罚站过的,他也从没看到景臻在办公室里罚其他人。所以一进门,就愣住了,偌大一个房间,自己应该往哪站。
他虽然傲,但并不是会耍小聪明的孩子。况且,今天景臻看自己的眼神,让方舟很心寒,不是愤怒,不是严厉,甚至不是责备,只是失望。于是,方舟选了离门最远的一个墙角,站定。
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方舟却被自己的举动惊到了。他感觉到,自己和景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离简单的师生关系渐行渐远了,他开始在乎景臻的感受,在乎自己在他面前的样子,甚至,他已经不愿让他失望了。
方舟心里还是怕的。从小到大,他都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在前进成长的过程中,从来没有需要被鞭策,被监督,被管教的经历。作为方彦儿的女儿,真正督促他的,却不是母亲的谆谆教诲,而是那份引以为傲的自持自矜。对他来说,做一个好学生,好儿子,并不是需要很多努力的事,那,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景臻的出现,让骄傲的小人,没了方向。刚开始,方舟会觉得,这个男人在刻意挑自己的毛病,亦或者自己潜意识里在与他对着干,可是一次又一次后,方舟开始发现,那些本以为的“不小心”和“鸡蛋里的骨头”,其实则一直都存在,只是被他骨子里隐藏着的自由,散漫,固执,掩盖了罢了。
景臻站在讲台上把方舟的卷子批了,看大家都写完了就收了卷,也不管时间是不是满了九十分钟。他看得出,大多数人已经被这一出闹剧,搞得心神不宁了。
刘音泽并没有被叫坐,所以只是站在座位上,弓着腰,趴在桌面上写完了试卷。景臻看他写着,也没有叫他,也没有赶他回去,只是在他交卷的时候,淡淡的道,“我说的话听不懂吗?”
刘音泽一脸尴尬和窘迫,咬了咬嘴唇,手臂伸得更直了,“景老师,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嗯。拿回去吧。”景臻将手里的试卷掇得整整齐齐的,大步走出了教室。
方舟听到景臻进门,脚步声和自己的心跳竟是一个频率上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看看景臻的脸色,刚想转头,就听到一声呵斥,“罚站可以动吗!?”
方舟立马乖乖站好。
“抬头,挺胸,收腹,肩打开,屁股不要撅,膝盖往后顶,手贴紧裤缝。咬着嘴唇是什么意思?委屈你了?”
“没有。”方舟的声音轻得像蚊子。
景臻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向办公椅坐下,批试卷。
这半个小时,是方舟人生中过得最慢的半个小时。笔和试卷摩擦的声音,雪白的墙壁和酸麻的四肢,是他仅有的感官输入。
“景老师。”
方舟的声音已经不能用“轻”来形容了,而是“虚”的。下意识想要转头,才想起景臻的怒斥,马上又正视前方。
“站不动了?”景臻头都没抬。
“嗯。”方舟答。
“去把门锁了。”
方舟没有回答,只是一转身,便是一个趔趄。从未被罚过站的他,小小得鄙视了一下自己,竟然才那么会儿,就已经像被卸了骨头一样。方舟死死地撑着墙壁,站稳之后,才走向门口。锁了门,又走到他的老位子----景臻办公桌前一米的距离,站定。
景臻没有再说话,方舟看到他的满分试卷被摊在左手边当作标准答案,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要是平时,方舟肯定是把满满的自豪放在脸上的。不管是作业还是考试,他早已习惯看到自己的那份被当作是范本来批改。记得有一次,好像是作业实在简单,方舟看到景臻随手拿了班长刚好交在第一本的本子来照着批。从此以后,只要是需要景臻批改的东西,小心眼的方舟总是把自己的那份放在第一本。
“呵。”景臻轻笑,“这都能走神?”
方舟赶快把落在试卷上的目光收回来,“景老师,”方舟抿了抿嘴唇,开口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没有创意地吐出,“对不起。”
2.3
景臻抬头扫了他一眼,“是要我一句一句地挤牙膏吗?”语气中,是少有的严厉。
方舟不敢再装哑巴,把事情原原委委地解释了一遍,当然不敢漏掉刘音泽一开始递纸团给他的那一段。
景臻开始是一边听着一边批试卷,越听,眉毛皱得越紧,手下的动作也越慢,到最后索性“啪”地一下把红笔摔在了桌上。
景臻是个标准的公子哥,从小被哥哥“喜怒不形于色”的标准要求着。而他本性阳光外向,大多数时候在众人面前都是个谦谦君子,笑脸迎迎的,整个学校上下,只要提起景校长,从保洁阿姨到党务书记都会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在班里,像今天这样的面无表情,就已经是最严厉的表情了。这一摔笔,方舟就知道,景臻是真生气了。
“头抬起来。”景臻稳住自己的声音,待方舟对上自己的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方舟,你的经历很傲人。从小到大,班干部,校干部,没少担。竞赛,中考中,荣誉也没少拿。作为你的老师,我很自豪,可以有这样一位课代表为我效力;作为哥哥,我很欣慰,我的弟弟如此优秀出众。但是,我不知道是你的上级对你没要求呢,还是你自己对自己没要求。至少你今天的处事方式,并没有达到我对我的课代表以及弟弟的标准。”说到这里,景臻抬起手腕扫了一眼腕表,“现在六点,给你半个小时,1000字检查。纸和笔在里间桌上,自己拿了写去。”
景臻今天的话,说得很重了。
他与景臻相处三个月,做他的学生一个月,还从来没有哪件事,让他如此大动干戈过。方舟一直知道景臻不是好惹的,虽然人前都被认为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的压迫感和与生俱来的威严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了。
“要我说第二遍?”景臻皱眉。
“我现在就去。”方舟连忙往里间跑去。可是才不到三十秒,又看到小人儿探出身子来。
景臻抬头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方舟。
“景老师,可以坐吗?”方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已经站不动了。
景臻差点就笑出来了,“景老师一直坐着呢。”说完便又低头不去看靠在门边的方舟了。
方舟咬了咬嘴唇,正准备回去站着写检查。景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坐吧,乘现在还能坐的时候。”
“额…”方舟并不喜欢为,根本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的事担忧。可是现在,他不得不逼自己去想景臻的意思。刚刚还想着要好好道歉的小孩,再想到昨晚的警告,一下就委屈了。多大点事儿啊。
景臻的办公室被隔开成两间房。景臻通常在外间办公会客。里间是景臻午休的地方,一个沙发床,一排书架墙,一个很深的窗台,被景臻放满了盆栽。自从方舟来了,景臻又搬了一套书桌椅来,靠着窗台这放着。方舟偶尔会来景臻这午休,偶尔来拿他的书看,坐在那个位置,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外云展云舒,总还觉得有那么一点温馨。当然,并不是指在里面写检查。
方舟从没写过类似于反省的任何东西。有时候组织校内外活动后,作为负责人,写活动小结时,还会提到些许“值得改进”的地方。但是这次不一样,完全是基于自己的错误写的。
没有了写应试作文时的倚马千言,口若悬河,这篇检讨书整整用了方舟四十多分钟时间。他没有数字数,也没有计时,只是觉得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便起身向外间走去。
“景老师,我写完了。”方舟伸直双手。
景臻早就批完了试卷,正在看公司的年终企划案,没有再摆哥哥架子,看到方舟来了就合上企划书。
方舟细细观察景臻阅读时的表情,想要从表情的变化来判断景臻是否满意。熟知景臻竟微微勾起嘴角,读了起来,“我,作为数学课代表,没有尽到应尽的职责,应当负起此次事件的一部分责任。”说完就死死盯上了方舟的目光,“这就是你的理解?”
方舟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作弊的不是我,我只是看到了别人作弊。无论怎样,主要责任都不在我,我负一部分责任,已经是应该被歌颂了吗?”景臻看着方舟低垂着的头,越说越来气,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充满了讽刺。
本来,方舟就已经是生生咽下了所有委屈,写了这份检查,如今被景臻说得如此不堪,再成熟也只是个青春期的孩子,“您一定要这么理解,我也无话可说,但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俗话说,关心则乱。
景臻本就是有脾气的人,只是被景至常年的藤条教育打磨掉了罢了。事实上,近年来,没有人可以让他真的生气了。可是眼前的人,却一次又一次逼退他的底线。
景臻抽出一旁笔筒里的作图尺,“镪”地一声敲在桌上,顺势站了起来,“你就是这么反省的!?就对自己这点要求?!今天不揍你,都枉你一声景老师叫到现在!趴桌上!”
方舟扭过头去,紧咬着嘴唇,一脸十五岁的不羁。
“方舟,纵使我有再好的耐性,用到今天也该用完了。自己趴好,别逼我动手。”景臻从办公桌后面绕道方舟身侧,又用尺端敲了敲桌面。
方舟转头,对上景臻的眼睛,“屈打成招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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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实在不是故意卡拍的。只是今天事情有点多,基本空下来的时间都在敲字了。大家见谅
2.4
景臻被他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没有心思再循循善诱。一步上前抓住他左手,反扣在背后,将他整个上半身按在桌上,待方舟想要用右手反抗时,又将两只手抠在一起。方舟的双手都被牵制得动弹不得,想要直起脊背却是被压得死死的。
景臻自三岁就开始接触散打、截拳道和各种武术,后来又是破格在十八岁拿到了跆拳道黑带六段,功夫底子深,治一个十五岁的高中生,根本不用花力气。
景臻右手挥起戒尺,破空划下,夹杂着怒气,又快又狠地落在方舟的臀上。方舟没挨过打,更没被打过屁股。景臻在气头上一连几下都没收力,方舟痛得像是被卸了骨头一样软绵绵的,腿都站不住了。
十多下过后,景臻突然撤了压住他的手。手下的小人儿一下就没有了支撑点,痛得双腿无力,顺着桌子就滑到了地上。屁股碰到地板,像是已经撕裂的伤口又淋了油,整个人猛地一抽,只能用一个非常怪异的姿势撑在地上。
“起来。”景臻声音很冷。
方舟是真的觉得他现在一定很狼狈。他抬起手臂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汗,一手撑地,一手扶着桌沿,想要起身,可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听他的使唤。
“呃…”方舟有点看不起自己,不但就这样被打屁股,还被打成这样。
景臻皱眉,男孩子骨头竟然那么软。拉着方舟的胳膊就将他从地上捞起来,再一次摔在桌上,没有扣他的手,而是用戒尺贴着臀。方舟屁股被戒尺抵着,不自觉得肌肉收缩,再也不敢往下滑了。
“认错。”景臻手上用力,抵着方舟臀,却是感觉小人明显一抖。
方舟觉得嗓子都干得黏在一起了,“该认的我都认了,不该认的,也不会因为这几下而改变。”
“啪啪啪”连着三下落在臀腿处,方舟痛得冷汗“噌”地一下冒出来。
“你觉得自己没做错?感情我叫你反省写检讨,你都以为我在逗你玩儿呢是吧!负一部分责任?方舟,你是数学课代表,不但没有试图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甚至还推波助澜了。考试的时候能传纸条吗?你竟然还回答刘音泽,高考的时候根本没人管你写了什么,抓住就是作弊!收到纸团后,你要是单独提醒他一下也好,当着全班面解释一下题目,暗示他一下,也好,偏偏你传了回去,不就是默认了那是对的吗!?你这不是把刘音泽往火坑里推吗?做班干部的,不仅仅是帮老师收收作业发发本子,更要设身处地为同学想,要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对他们好的。再问你,看到他转向言颜你是怎么反应的,别告诉我你是静观其变呢!你这唯唯诺诺的,扯不下面子和同学站在对立面,还有没有一点我的课代表样子。谁教你做事那么优柔寡断没有担当了!?以后,他们的错,是你的错!你的错,还是你的错!要是没有这点觉悟,就不要做了。”景臻一口气说完,看着趴着不动得方舟,又恨铁不成钢般的一连十下。
方舟这次没有再往下掉,而是安静地受下了这十下。他是一路顺风顺水的孩子,从来没有人这么要求过他,苛求过他。今天他第一次觉得,在景臻面前,那么抬不起头来。
景臻扭过头去看方舟的脸,发现他竟然咬上了自己的小臂。立马拉起他的胳膊,方舟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只是虚虚地靠着桌子。
景臻看到两排整齐的紫色牙印,仔细检查,没有破皮,才狠狠瞪了方舟一眼,“看来是不够疼。”
方舟低头,“是我做的不够好。”
景臻暗道,脾气总算没白发。方舟这样的性格,已经算是让步了。
“既然知道错了,最后十下。”景臻用戒尺敲了敲书桌。
方舟的目光有点闪躲,咬着嘴唇,两手垂在身侧,不知道捣鼓着些什么。
景臻这次没有再来硬的,“规矩就是这样,认错了之后,才算数。”说完就背过手去,也不去看方舟,眼神好似就聚焦在方舟身后的某一点。
方舟顶着身后火辣辣的疼痛,眉毛都皱到一起了,却是努力站直。他看着眼前的人,不管他是否承认,他都是他的哥哥,流着相同的血,是没办法否认,也没有办法抗拒的。即使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是景家辜负了妈妈,他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置于景臻的关心之外。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两位哥哥时,景臻笑眯眯勾起他的肩膀揉着他的头发。他想到景臻带他去街头场地打篮球,为了他打伤了人,回来后受到景至的家法。他想到了有次自己偷偷开家里的车出去,景臻气得罚他把开过的路程跑一遍,却又还是不放心,自己在后面悄悄开车跟着。其实他心里早就知道,进了这个家,总有一天会受到所谓家法的捶杵。
方舟重重呼出一口气,弯下了腰。
“腰再低点。腿伸直了。再敢咬手,你试试看。”景臻矫正着姿势。
“啪”结结实实一下落到旧伤上,方舟刚刚收起的汗腺又发达了。
“报数。”景臻道。
“一…”方舟艰难的吐出一个音节。
“啪!”方舟膝盖弯了一下,“二。”
景臻用戒尺顶了顶他的膝盖。
“啪啪啪怕!”连着四下,像是对他姿势变形的警告。
方舟疼得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他觉得他的屁股一定是烂了。
“六…”
景臻没有追究他的投机,第一次挨打,他没有景至那么多规矩。
“啪啪啪!”又是连着三下,落在臀腿交接的地方。方舟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他的姿势,上半身不自觉地挺了起来。
“九。”方舟咬牙。
“最后一下。想想刘音泽,今天这样的结局,你本可以阻止的。”
“啪”一下贯穿了所有伤痕。
方舟艰难地道,“十---”。却是趴在桌上久久不能起来。
景臻也不去拉他,也不催他,只是负着手等着他。
方舟过了整整一分钟才撑起身子来,对着景臻站定。
“今天是你第一次挨家法。”景臻看着方舟挂着汗珠的刘海,皱眉,“以后,一切按规矩来。犯了错,自己来找我。”
“嗯。”景臻没有要求方舟说“是”,这孩子要是真的听进去的,说什么都无碍。
景臻看他,已经有点摇摇晃晃了,不禁有点心疼,“你要是觉得你的屁股是铁打的,尽管跟我犟。”说着又恨铁不成钢般得给了他屁股一巴掌。
方舟痛得五官都拧在一起了,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不会了。”
景臻感觉到,今天可能是下手重了。方舟也是怕了。绕过桌子拿了车钥匙给方舟,“先去车上等着,我去给你拿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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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到家,景臻并没有领着方舟直接去吃饭,而是回房拿了药。象征性地敲了敲方舟的门,就推了进去。
正在换衣服的方舟,被吓了一跳。本来就腿脚不利索了,景臻一推门,“碰”的一下摔在了衣帽间的门口。景臻看到横在地上的半截身子,连忙三步化一步地上前去,一把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放到床上,还不忘瞪他一眼,“嫌不够疼就直说!”
方舟觉得丢脸死了,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
“裤子脱了,上药。”景臻拍了拍方舟的屁股,疼得方舟又是一抖。
方舟哪里肯再脱了裤子让景臻上药,被打屁股,对于他这个十五岁高一的高材生,已经够丢脸了,于是连忙测过身子,“不用了不用了,不是很疼了。”
景臻手上拿着药瓶,用冰冷的眼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方舟心里发毛,不会还要打吧。
咽了咽口水,“那我自己来吧。”说这就撑起身子,想要去拿景臻手里的药。
景臻一把拍掉他的爪子,“再敢跟我废话,重新打过再上药。”说着,也不管方舟涨红了的脸,自顾自去拉方舟的家居裤。
方舟只觉得身后一凉,立刻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但是好久都不见身后有任何动静,偷偷露出一条缝去看景臻的脸,只看到景臻一脸凝重地盯着他身后。
景臻想不到,才几下戒尺就把屁股打成青一块紫一块的,好多地方还结了肿块。开车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本来15分钟的路程开了半个多小时,可还是让方舟疼得冷汗涔涔。景臻记得打前几下的时候在气头上,根本没收着力,也没空选地,伤也都集中在了一块,就显得严重了。
“以后挨打,都给我脱了裤子!”景臻把凉凉的药膏揉在五彩的屁股上。
方舟猛地一抬头,“凭什么!咝…痛。”
景臻手上加重了力道,“要不要我再教教你,该怎么说话?”
“啊!---”忍不住叫出声,才觉得太丢脸,于是生生用枕头堵住了嘴。
景臻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嗯?”
方舟想了想,嘟起嘴,“我不会再犯错了的。”
“臭小子,”景臻都被他逗笑了,看着伤,又有些心疼,“那么大的人了,还能那么倔。”
方舟不说话,湿漉漉的头发蹭了蹭枕头。
“哥知道,你成绩好,能力也强,傲一点就傲一点吧。只是,你是个学生,那就要清楚,你要学的是什么。”
方舟知道景臻有话要说,把下巴搁在双臂上,很乖的样子。
“哥希望你,把眼光放远一点。你要学的,不仅仅是怎么设计函数、破解数列,而是一种学习方法和自我督促的能力。同样的,作为班干,你要担的,也不仅仅是同学们的作业本、试卷,而是一颗责任心。等你上了大学,乃至进入工作,有太多你想都想不到的难题等着你,到时候,你要是手足无措了,那些曾经的荣誉,什么竞赛第一、三好学生,就只能是讽刺。你现在所学到的知识,其实很多都没有太大的用处,谈生意不会用到斐波那契数列,接待外宾也不需要你背莎士比亚,只不过,你作为一个学生,有责任去承担这些而已。所以,不要总是看到分数,成就这些,容易把心看小了,听到吗?”景臻边说边上着药,动作和声音,都很轻。
“我知道。”方舟扭过头去,带着点委屈,“也没有傲。”
景臻笑了,他知道这孩子。平时就不屑刘音泽这类人,小聪明一大堆,却总用不在道上。今天碰到了他在自己面前做小动作,也是觉得和他计较,都兀自降格了,才没有在当下站出来。
估计全世界,也就他方舟一个人,觉得他自己不傲吧。
景臻拍了拍伤痕累累的屁股起身去洗手,“裤子穿好,下去吃点东西。被你气得,晚饭都忘了。”
方舟撇了撇嘴角,腹诽着------您老是不是连药也忘了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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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算是糖,景臻本来就是喜欢把道理说清楚的好哥哥

谢谢大家的留言。能让我知道你们再看,我就很开心了。不管是好听的难听的,积极的还是批判的,都是我前进的动力
晚上更
2.6
“咚咚”两下敲门声。方舟正在想这时候谁会来敲他的门。最常拜访他房间的景臻,此刻正在他的洗漱室里呢。
只见景臻连忙将手擦干去开门,方舟赶紧拉了被子就将自己裹住,心里别扭,果然是没吃药。
“哥。”景臻道,“您今天那么早?”
景至并没有要去回答他这句废话,侧身进了房间,看到趴在床上只露出一颗脑袋的方舟,“不舒服吗?”伸手揉了揉他毛绒绒的脑袋,一惊,“怎么出那么多汗?”
方舟的声音闷闷的,“没有,我没事。”方舟其实一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状态面对景至。景至不会像景臻那样跟他勾肩搭背循循善诱,也不会像景升鸿那样时不时就给他脸色看,可是他知道,景至并不是对他没有要求的,只是有些事情他还不屑插手。加上,他知道景臻很敬重这位大哥,更不想让景臻难堪了。于是对这位大哥,也是三分疏离,三分恭敬,三分畏惧。
景至又是什么样的人,商场上的人一抬眼一蹙眉,隔天股市就照着波动。弟弟们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他也不要做哥哥了。于是转向景臻,“好了就下来,我等你们吃饭。”
等到景臻和方舟一前一后下楼,就看到方舟的位子上已经放好了软垫子。薄脸皮的方舟红着脸坐下,又红着脸弹了起来,这样一上一下,又想到景至理所当然地知道自己被打,刚收起来的委屈又一泻千里,对着已经落座的景至道,“我不饿,您先吃吧。”说完着就欲离开餐桌。
却还不等他转身,景臻就抓上了他的手腕,“惯得你!跟谁置气呢!坐下吃饭。”
刚刚被景臻揍完,屁股还痛着呢,还是有点怕的。但是小人儿面子上挂不住啊,被景臻一句训,手腕也被捏得生疼,就是不说话,梗着脖子僵在原地。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在犟些什么。
景臻刚想开口训话,就见景至端起汤碗盛汤。待盛满一碗,顺手放在了方舟的餐垫上,“听臻儿说,你爱喝竹荪汤。家里的厨子可能比不上方阿姨做的,你多提些建议,让他们试着改。”
这一说,方舟倒不好意思了。这是景至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前妈妈,方舟觉得,他也太容易被感动了,景至口中毫无粉饰的一声“方阿姨”,而不是父亲张口闭口的“你妈”。就好像一记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本来已经准备好进入战斗模式了,起势都笔划好了,结果人家根本就是准备悠悠然跟你坐下品茶来的。
方舟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顺着台阶下了,“谢谢。”皱着眉头强忍着痛坐下。
景至用筷子敲了敲景臻位置的碗,“怎么?你也不饿?”
景臻这才收回瞪着方舟的眼神,拿了哥哥的汤碗去盛汤,“我可没那个胆子。”
“嘿,是谁犟着筋一个礼拜不跟我说话,就为了盘豆子?”景至看着殷勤的景臻道。
景臻无奈,这,也不用拿他开刀吧。
方舟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竹荪汤,明明做的跟妈妈差远了,却是喝了一碗,又一碗。
等到三人吃完,景至就回房理东西,明天一早又要出差。景臻也有大堆的文件要看,也顾不了饭后半小时不工作的原则,冲着他的书房走去。等到进门了才发现,原来后面跟这个小尾巴。
“有事?”景臻顺手摊开在桌上的一本文件,扫了方舟一眼,便把目光落到文件上。
方舟本来是站在办公桌前的,见景臻并没有坐下,向右垮了几步,站在景臻身侧大概一米多,侧着头从下往上看他的脸,“您生气了?”
景臻压根没当回事,小孩的脾气,六月的天气。却是沉着脸道,“怎么?只有你能有脾气?”
方舟咬了咬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景臻“啪”地一下拍上他的后脑勺,“你是运气好。哥那么护着你,这要是我,犯了错挨了打,还敢再摆脸色,你刚喝的那么几碗汤,估计就是我流的泪了。”
方舟见景臻为了哄他,还把自己受罚的事情搬出来做对比,也不好再犟了,眼睛扑闪着看着景臻,“那,要去道歉吗?”
景臻是越看方舟越喜欢,其实这孩子,什么都懂。又是因为懂得太多,便不得不逼迫自己扮演好每一个角色吧。
摇了摇头,“道歉的话,就不用了,哥不会在意的。道晚安的话,倒是可以,哥明天就去德国。”
那天晚上,方舟过得很充实。写完了作业,今天本就没有跆拳道课,便趴在床上偷偷看景臻以前参加比赛时的视频。去见景至的时候,刚好碰到他在侍弄花草,于是帮着递水,学着修枝。
晚上趴在床上,睡不着了。方舟睡不着的时候,通常会跟妈妈说说话。一般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然而今天,却是越说越清醒了。
他说,他今天喝到了好喝的竹荪汤,味道虽然和以前妈做的很不一样,但是他却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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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刘音泽认认真真地做了作业。而方舟把他交上来的本子,认认真真地退了回去。
“景老师没吩咐,我不敢收。”方舟捧着全班的作业,路过刘音泽座位,把他的本子正正地放在他面前。又看了一眼满脸尴尬咬着嘴唇的刘音泽,想了想,还是道,“要交你自己去交。”说完便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走了。
刘音泽总算是有点脑子的,没有辜负方舟这句话的意思。乘着早自修结束,第一节课上课之前的间隙,去找了景臻。
那是他第一次出现在校长办公室,多少有点局促。
“报告。”刘音泽在门边站得笔直,“景老师,我是六班的刘音泽。”
景臻笑,“你觉得你给我留下的印象,还不够深刻吗?”
刘音泽一脸尴尬,满肚子道歉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景臻瞥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如果是来交作业的,就不用进来了。”说着就又低头看起了文件。
刘音泽这才想起自己是来交本子的,于是也不管景臻说了什么,三步跨两步地走到景臻办公桌面前,双手递上作业,“景老师,昨天的事,是我做错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有些学生就是这样,老师说的话,总以为是吓唬他们的呢。景臻说不用进,刘音泽也是左耳进,右耳出。这种规矩意识,其实很大一部分是从小养成的,景臻也没有闲到去帮他扳毛病。只是再抬头,脸色却是沉了。扫了一眼他的本子,也没看他,就又低头了,鼻间发出一个音节,“嗯。”
刘音泽不是方舟,这“嗯”是什么意思,他可不知道,更不敢乱猜。于是只能将手伸得直直的。可是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空气就像凝结了一样,房间里只有景臻翻页、圈画的声音。刘音泽的手颤颤巍巍的,忍不住道,“景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您收了这作业吧,都是我自己做的。”乘着说话间,曲了曲僵直的臂弯。
景臻停笔,目光落到他偏移了位置的双手上,刘音泽有些心虚。皱着眉头看向他,明明是从下往上的仰视,却还是威从中来,气势不减,“看来,你不仅数学没学好,就连语文也有点问题。是时候,去问问你们袁老师的教学情况了。”
刘音泽的心狠狠一颤,手臂是怎么也伸不直了。
上课铃,非常合时宜地响了。
景臻用笔杆敲了敲刘音泽的手,“回去上课!你以后跟我这儿买菜呢,还能讨价还价!”
当天晚上,坐在回家的车上。方舟看了又看专心开车的景臻,终于没忍住,“景老师,刘音泽的作业,能不能……”话没说完,就被景臻一记眼刀拦腰斩断。方舟立马识趣地闭嘴。
景臻也就是扫了方舟一眼,马上又目视前方。等过了一个弯,才开口,“他来找过我了。”
方舟分不清景臻是在看后视镜还是在看他,只听他道,“是你让他来的吧。”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方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回荡在整个胸腔。顿时语塞。的确是他暗示的。
车子驶入了别墅区,视野突然变得开阔。道路上也没有其他车辆和行人,景臻加了油门,马达发出“嗡”的声响,他左手搁在方向盘上,右手伸向副驾驶正襟危坐的方舟,狠狠地捏了捏他的脸颊,“我说的话,如果能收回,那我也不用当你们老师了。”
第二天早上,刘音泽果然没有再交作业上来。
方舟收齐了47本,再次捧着本子路过刘音泽,“作业做了吗?”
刘音泽抬头,眼神里有些疑惑,“做了。景老师愿意收了吗?”
方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放我桌上。”
方舟交了作业后回来,就开始凭着记忆批改刘音泽的作业。就平时的回家作业来讲,方舟这个名字,就是标准答案。他认认真真地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看过去,批注了几个新颖一点的做题思路,叫了刘音泽回头,把每一题的知识点,一一与他讲了。
“就先这样吧。你要是愿意,作业卷子都往我这交吧。”方舟把刚刚讲题时顺手给他整理的笔记夹紧本子里。
“真的?”刘音泽一下抓住他递过来的本子,“景老师同意吗?别又害了你。”
方舟也没正面回答,点了一下头,“该走了,第一节化学课,要去实验室。”
上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景臻教学的时候,总是能侃侃而谈,也爱走下讲台比划着。
今天走到刘音泽座位边上,瞥见了他桌上放的作业本,一张比本子略大的纸夹在里面,方舟刚毅的字体跃然纸上。景臻口中还在说着等比数列,手上却拿起了他的本子。刘音泽和方舟都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屏住呼吸看向景臻。然而景臻并没有说什么,随便翻看了几眼就放下了,也没有看他们两个小人儿一眼。
下课铃一响,景臻宣布下课。方舟便跟在他后面出了教室。景臻看到他,也不说什么,两人之间隔着三四米,一路走到办公室,方舟顺手关了门。在书桌前站定。
景臻坐在椅子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方舟。小孩被他看得头皮都发麻了,刚想要认错,就听到景臻说,“总算还不至于太笨。”
方舟愣住了,这是在夸他呢。本来以为,景臻又要说他自作主张,滥有职权呢。到底是自己气量小了。
“去哪儿吃?”景臻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拿了车钥匙问。
“啊?”方舟一脸疑问。
景臻再一次捏上方舟软扑扑的脸颊,“你不是来蹭饭的吗,一下课就跟我跟那么紧?啊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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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双更吧?
刘音泽类的男生,算是很典型的初中男童鞋了。现在想来,那时候真是一抓一大把呀,有点小聪明,却不愿意用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2.7
慵懒的周六午后,方舟刚练完跆拳道,洗了澡,头发还没干,就窝在了景臻书房的沙发上。
方舟自己都没有发觉,景臻的书房,已经成了这个偌大的别墅里,除了他自己房间以外,最常出现的地方。
“您是不是也练过跆拳道?”方舟随手拿起架子上崭新的《国家地理》,扑闪着大眼睛。
景臻心底暗笑,也不抬头,只是喉咙不免有点干涩,“嗯。”
他其实早就听龙教练说过,方舟这孩子,跟着他上第一节课就提起,要学景臻在和台湾打友谊赛时用的剪刀腿,还扬言要打破景臻最年轻的黑带六段记录。如今又装得一无所知来问他,真不知道这小孩打什么主意,却也不拆穿他。
方舟随意地翻着杂志,停在一篇讲柬埔寨自由行的文章上,问,“哦。练了多久啊?”
景臻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十多年。”
“那,练得好吗?”
景臻没急着答,默默看完了眼下的一页,终于抬起头,动了动僵直的脖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舟没急着回答,因为猛地看到景臻了的脸,吓了一跳。脸色已经不能用暗来形容了,甚至带了一点灰,两眼充满着血丝,眼神也不像平时那么尖锐了,嘴唇上撒着零星的干皮,眉宇间透露出的疲惫更是一览无遗。
“我差点以为我在跟蜡像说话呢。两个多小时了,您一动都不动的。”方舟起身拿了景臻面前的空杯子,用凉水冲洗,再放了热水烫过,斟满水,没有放到桌上的老位置,而是两手托着杯子直愣愣得伸向景臻。
景臻看了看水杯,又看了看方舟,才接了杯子来喝。温热的水趟过干涩的喉咙,黏住的嗓子终于打开了,胃也跟着暖了,还是笑骂道,“没规没距的。”
其实只要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一向是邻家兄弟模式。方彦儿虽然不出身于大家族,但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非凡,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方舟。景臻知道,方舟可能没有他们两兄弟教条刻板的礼仪文化,但也绝不是“没有规矩的”。
方舟看着景臻喝完一杯水,接过杯子又去倒了一杯,这次放在了桌上。
景臻看他倒完水,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直到方舟觉得自己快被盯得穿孔了,才道,“那您要是有空的话,可以教我吗?”
景臻扬了扬嘴角,毫不客气地说,“你看我像有空的样子吗?”
方舟低下了头,就听到景臻说了句很“大家长”的话,“看你表现。”
“额……您还能更有创意点吗?”方舟拉拢着脸。
景臻左脚蹬地讲转椅向右侧微微划了一个角度,右脚“啪”一下踢在了方舟的屁股上,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扭捏,方舟还来不及反应,就身子一挺,向桌上扑过去。眼看就要倒在倒满水的茶杯上,景臻却眼疾手快得将杯子抽掉,稳稳地拿在手里,笑意浓浓地看着狼狈的方舟以怪异的姿势撑在桌边。
方舟咬着唇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已是一身冷汗。从前也被体育老师或者朋友开玩笑般地踢过屁股,总觉得是个没有杀伤力的动作。可是刚刚那一脚,却让他觉得自己的要求就是个笑话。让哥哥教?不是找罪受吗?屁股上又麻又烫的,方舟暗自盘算着,这一脚应该能抵十下尺子。
景臻收起了开玩笑的脸,道,“该有的规矩,都给我拾起来。爸妈下周回来。怎么做儿子,不用我提醒吧。”
景升鸿和易安安去欧洲一个多月了。方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两夫妻相亲相爱,环游世界,总是会想到妈妈。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可以那么心安理得,而妈妈直到去世那天都没有享受过一个妻子应有的,最起码的尊重。景臻没有逼着方舟回答,在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也没有立场去干涉太多。有些事,需要他自己去想。只不过,父亲就是父亲,晚辈要有晚辈的样子。他不会逼着方舟每天跟父亲请安,服侍父亲的日常,但是,也决不允许他去挑战父亲的权威。
两个人之间,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方舟攥着拳,深深吸气,嘴唇张了又闭上,终于还是开口,“我尽量不让您为难。”
景臻有点欣慰,这话里的示好,他听得出来。可是马上又被倾泻而下的心疼,给淹没了。
从小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从小活得小心翼翼,从小学会察言观色,从小又被教导要设身处地站在他人的立场看问题,方舟到底还有多少委屈,是他不曾发觉的。
但是现在,不是感性的时候,所以,又补了他一脚,脸上恢复了讥笑,“我不为难,大不了帮你重温《孝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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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

3.1 只是称呼而已
日子过得很平顺。高一,是一个很微妙的转折。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每一天都过得比中考备考前更辛苦。如果你不愿意,你也可以过得像小学生一样灿烂。然而,方舟并不属于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类。无论在什么时机,他都能按部就班地尊崇着自己的原则,他不会把自己逼得样样要拿第一,却也不甘心落于他人之后。生活和学业,社交和相处,他会为自己找到一个平衡点。看似波澜不惊的随意,其实内心有着自己的坚持。他的敏锐和智慧,能让他在百变的环境中,很快地找到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并且游刃有余。
到了学期当中,一些竞赛的初选都已经陆续拉开了帷幕。方舟再一次成为了各科老师的宠儿,可是毕竟精力有限。方舟觉得,与其混十几个参与奖回来,倒不如专心准备自己觉得比较有挑战性的几个。于是,当英语老师找到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应下了一个全国性的英语演讲比赛的选拔。
“虽然你应试成绩一直不错,但毕竟也是第一次参加口语类的比赛,还是要准备一下的。”教英语的隋闻温隋老师,三十岁不到,已是二中的王牌英语老师。年轻靓丽的她,不仅因为衣服从来不重样,在学生中间口碑响当当,而且教学手段多样,别的班级在背课文的时候,她的班级不是在听英文歌,就是在看英文电影。
方舟还是宠辱不惊的样子,“我知道了。”
隋闻温摊开参赛通知书,圈圈画画,“时间有点紧张。你要是忙得过来的话,明天中午把初稿给我,可以吗?”因为是初选,题材是定死的,所以倒是省去了选题的精力。
“好的。谢谢隋老师。”方舟微微欠身。
晚上,方舟先是看了几个历年来,该演讲赛的获奖视频,总结了主流的演讲风格。因为从来没有写过英语演讲稿,又查阅了很多关于写作技巧的资料,才落笔写。
方舟知道景臻的本科和硕士是在美国读的,有一次哪个国家领导人去访美的时候,他还作为留学生代表做了随行翻译。想着要不要去让他改改,不过又觉得这也只是个初稿,等到隋老师改完了在让景臻看也好,省得哥哥一个不满意让自己抄牛津字典去,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吗。
于是自己再校对了一遍,改了几个语法错误,就塞进了文件夹。
第二天中午,方舟选了食堂排队最少的窗口打了饭,随便扒了几口,便回教室拿了稿纸去到隋老师的办公室。
隋闻温因为上午最后一节没有课,所以趁着食堂人少,早早地吃过了饭。她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看到方舟来了,便替他搬了椅子在她旁边。
改稿的时间并不长,方舟的思路清晰,主题明确,结构合理。只是偶尔选词酌句太过应试,隋闻温指点了几处,方舟便能灵活变通,举一反三。等差不多讲完了,陆陆续续的,办公室里其他老师们也吃完饭回来了。
“谢谢老师,我知道应该怎么改了。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您看可以吗?”方舟从椅子上站起来。
隋闻温笑,“可以啊,只要你不会觉得太忙。据我所知,你下礼拜还有化学实验设计和天文竞赛初试呢。”
方舟没有正面回答,有些事情, 他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以了,“我知道了。那我先回班了,耽误您午休了。”
方舟将自己坐的折叠椅折好,靠在墙边,又对隋闻温微微鞠了一躬,才走出办公室。
坐在隋闻温对面的中年男老师突然凑过来,问,“这就是方舟?六班那个数学奇才?”
问话的是一到四班的政治老师,陈显栋老师。其实早就到了退休年龄,却在景臻还没有接手学校之前就被返聘回来。本来政治学科的老师并不是很体面,也经常有主课老师会来“抢课”,但是自从前几年政治被纳入会考,那些想要拼自招的学生们,自然就不得不重视。政治老师们,都觉得打了一场翻身仗,在学校里也更加抬得起头来了。这种心理,在这位被返聘回校的老古董身上,体现得尤为淋漓尽致。
隋闻温抽了下嘴角,她平时没事不会去惊动坐在对面的这位“元老”,当然了,有事就更不会了。
“嗯,是。他英语也是不错的。”
隋闻温知道,所有不了解方舟的人,都说他偏科严重,便下意识的想要为他辩护。然而事实上,方舟确实偏科,比如数理化永远都是第一,而文科经常会落到第二第三------之类的偏科。
陈显然当然是不在乎他的学科成绩的了,扫了一眼他电脑屏幕上的K线图,才对着隋闻温的方向道,“你听说没?这个学生的家庭信息表上是空的呀!母亲一栏是已故,父亲是未知。可惜了,那么好的学生,竟然没有爸妈,不知道会不会走上歪路啊。”
陈显栋越说越起劲,看到对面好几个老师都时不时回头瞟向他这里,不由声音也变响了,“还有流传呐,他是哪个大家族遗留在外的少爷,怕是承认了坏了名声。你看他举手投足之间的不凡气质,哪里像是个单亲家庭的妈妈教的出来的呀?所以说啊,孩子是最无辜的,这样优秀,还不是要给人家做庶子,重点是没人要认他呀!做妈妈的,是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管了,那么重的担子,那么沉的孽债,都要他自己一个人还,哎!”
陈显栋一副自己见证了整个故事的样子,说得栩栩如生。沉浸在自己假象世界里的他,当然没有注意到,对面隋闻温脸色的变化。
陈说完之后随即将目光落到了电脑频幕上,可是没有期待中的呼声群起,整个办公室一片静谧,他用余光看到所有人都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高一文科办公室其实挺大的,容纳了二十来位老师,中午时间还有零零散散的学生来找老师的,平时多少会有些嘈杂,像现在这样安静地能听到呼吸声,还是第一次。陈显栋被大家灼热的目光盯着,不得不抬头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离他最近的隋闻温身上,见后者嘴唇微启,一脸错愕,带着些许紧张的神色,望着自己的斜后方,便顺着她的目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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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啦
写在前面的话:看到大家都在默默地猜,我偷笑了好久
就是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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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陈显栋被大家灼热的目光盯着,不得不抬头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离他最近的隋闻温身上,见后者嘴唇微启,一脸错愕,带着些许紧张的神色,望着自己的斜后方,便顺着她的目光回头。
方舟挺拔的身影立在离他三米远的门边,手里捏着的演讲稿纸,已经被他紧紧攥着的拳头蹂躏地不成形了,小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本是有个新的想法想要回来跟隋闻温讨论的。
所有的老师都呆住了,他们印象中的方舟,几千人前的从容不迫,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的贵族风范。和现在这个站姿都有些摇晃,两眼充血,眉头紧皱,眸子里充斥着怒气的人,格格不入。高中老师,多多少少都遇到过几个青春期的男孩,在学校里和老师怒目圆睁,剑拔弩张的,但今天他们看得出,方舟这不是青春期闹脾气呢,那是骨子里的愤怒和厌恶。
陈显栋是慌的,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心脏病的药没吃。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是个老师,是个长辈,更不能在学生面前示弱。于是他努力用双脚稳住转椅,手扶着办公桌,试图去正视方舟的眼睛。然而,每一次他们的眼神交汇还不到五秒,陈显栋就不得不移开自己的目光。终于,他不能接受自己飘忽不定的狼狈样,开口道,“方舟呀。呵呵,我跟你们隋老师刚还说到你呢,真不错的孩子。”
有些人,六十岁了,还习惯在自己湿身的时候,拉一个人下水。就像六岁的孩子。
方舟自然不会去接他的话中话,又瞪了他五秒,才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这位老师,为人师表,请您出门前也照照镜子,这样的嘴脸,难免误人子弟。”
只一句话,办公室里除了陈显栋之外的所有人,都将嘴又张大了一圈。几个站着的学生,已经不敢再看那个方向了。
这话,侮辱的意味,太重了。
其实方舟是知道他口中的“这位老师”的,可他一向看不惯陈显栋为人中庸,无所事事,还以年龄标榜自己的“资深”。本来觉得和自己没有交集,不去招惹便好了,没想到他的爪子竟然伸到了自己身上。方舟相比这个年龄的其他男生,算是很沉得住气的了,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脾性。也是十五岁的孩子,也是如此血气方刚,怎么能忍受别人在背后对自己的身世窃窃私语,况且,刚刚进来的时候,他显然是一副要跟全办公室里的人侃侃而谈的样子。方舟知道哪里痛,于是,他就往哪里戳。
陈显栋果然没有让方舟失望,气势汹汹,拍案而起,转椅被他的后作力推到墙边的饮水机上,发出“碰”的响声。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方舟的鼻子骂道,“这哪里有一点学生的样子?豪门出来的就可以没家教了吗?”
方舟瞥了一眼他的手指,丝毫没有畏怯,只是声音,更冷了,“请您说话的时候,嘴巴放干净点!为师不尊,我方舟的家教,不用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陈显栋被他一句话气得怒火中烧,也顾不得老师的形象,伸手拽上方舟的胳膊,“你说什么?!什么是不值得的人啊!尊师重道,没有人教过你吗?啊?”陈显栋一边说一边拉扯着方舟的胳膊。
方舟最厌恶的就是明明没占着理,还要依仗自己的身份来牵制你。更何况,他哪里受得了随便什么人对他动手动脚的。往前跨了一大步,反手甩开了陈显栋的手,“哐”地一拳,打在了桌上盛着半杯水的玻璃杯上,水和碎玻璃,撒了一地,方舟依然直勾勾地瞪着眼前人,“我不打老弱病残,这就是最大的尊重了。”
陈显栋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要以“见血”收场。看着方舟的拳头已经开始滴答滴答往下滴血,陈显栋才暗道,事儿闹大了。
办公室里的老师也不再围观,纷纷上前来查看方舟的手。而此时的方舟就好像恢复到了十五岁叛逆期模样,谁都推不动,硬挺着个身板,依然怒视着慌了神的陈显栋。
“怎么就顶上了呀,方舟,这玩笑开大了。”
“不行,要先止血,快去医务室。”
“方舟,快把手举高,这样垂着,血止不住的。”
“先拿块布包一下吧。”
“不行!得要先把玻璃碴剔出来,不然越扎越深了。”
所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方舟却仿佛充耳不闻,只是笔直站着。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紧扣住方舟的手腕。这样熟悉的锁腕方式,他不用看就知道那只手属于谁,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不去看,还有一个原因------不敢。
于是,方舟今天第一次低下了头。
景臻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方舟的手,直冲医务室。方舟悻悻地瞄了一眼景臻的背影,如果怒气能被看得到的话,那景臻现在就是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
目睹了整件事的老师们还都心有余悸,又不敢在背后议论什么,纷纷回到座位,只是用眼神交换着------今天是哪里的磁场不合啊!
3.3
景臻很少不敲门就贸然开门,但今天,他确实没有空理会医务室老师的心情。
因为上班实在太悠闲,正在刷着手机的张医生,被突然造访的校长吓得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这好像是景校长第一次亲临医务室。
“景校----”话没说完,就被景臻严肃的声音打断,“小张,帮我把清创包拿出来,再拿两瓶生理盐水。放床上就好。其他没你事,先出去吧。”边说边去洗手。
张医生看到方舟的手也是吓到了。学生来找她,无非是一些头痛脑热的,再来就是要几个创可贴,哪里见过这种伤口。于是连忙准备好东西,招呼着方舟坐下。
几分钟前还气焰万丈的方舟这会就像淹了的白菜,景臻没发话,他也不敢坐,只是咬着唇忍着痛。方才一怒之下一拳下去也不觉得痛,这会冷静下来了,手上传来阵阵刺痛,倒是让方舟不禁皱起了眉头。
洗完手的景臻出来,看到被张医生推搡着却不敢落座的方舟,终于对方舟说了第一句话,“刚才不是挺威风的吗?现在倒是规矩了。坐床上,手给我。”景臻熟练地打开操作盘,倒了生理盐水,带上无菌手套,用沾着水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擦着血迹,又用镊子挑出玻璃碎屑。
景臻偏了偏头,对在一旁看呆了的张医生说,“你可以出去了。”
张医生看了看景臻,心道难道景校长还是学医出身的?说了句“有需要电话联系”便关门出去了。
擦拭过的伤口,更加狰狞了。
本来钢化玻璃的碎屑都是圆口的,并不会刺得很深。可是方舟刚才是一拳砸下去的,指关节这里没有肉,都是硬碰硬的,竟有些血肉模糊了。
景臻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查看每一个细小的伤口,生怕遗漏了小颗的玻璃,又用生理盐水冲洗着翻出来的嫩肉,最后再将水渍用纱布吸干。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井井有条,若不是眼里的心疼实在难以掩饰,真像是行医多年的老江湖。
方舟从头到尾一直咬着牙,他怕稍一开口,便会痛得叫出声来。他知道,景臻今天是真的生气了。若是平时,犯了些小事儿,方舟早就死皮赖脸地蹭上去了。他是会看脸色的人,如今,竟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像是案板上的夹心肉,任人宰割。
景臻不开口,他也就咬着牙。方舟是有那么点委屈的,不是很多,就那么一点点。陈显栋的话,一字一句都烙在他心尖最薄最嫩的细肉上。明明自己才是当事人,他只是个故事杜撰者,明明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明明也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伤心这种东西,却是没办法控制的。他从小到大,从未和老师发生过这样的争执,也知道他今天说的话的确是刻薄了些,但比起陈显栋嘴里吐出来的,已经温和了很多。他不懂景臻在气点什么,他觉得,要是同样的事情碰到第二次,他还是会当面和对方撕破脸,总不见得,明知道心底最不忍触碰的秘密,被拿来当做餐桌上的话题,还要他视若无睹装傻充愣吧?
包扎到一半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方舟瞄了一眼依然低着头的哥哥,“景老师,这节是我们班的课。”
景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包扎。等一切摆弄妥当,将垃圾收了,清创包放回原位,才自顾自出门,往六班教室走去。方舟看了一眼自己被纱布缠绕的右手,动了动手指,有些紧了。但勉强还是能写字的,又把秋季校服的袖口向下拉了拉,小跑着跟上景臻。
这节数学课上得,很严肃。没有了玩笑,没有了幽默记忆法,甚至连提问都很少。景臻没来得及拿教案,定义,笔记,推导,例题,习题,仍旧滴水不漏。只是今天的板书,硬了些。
班级里,其实早就传开了方舟中午大闹文科办公室,然后被景老师拎出去的故事。谁都不想在这会儿,撞在景臻的枪口上。
而此刻的罪魁祸首,更是没心思听课了。
方舟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笔记,直到下课铃响起,他才看清眼前自己俊秀的字-----“第一章、集合和命题”。连忙抬头,却只捕捉到了景臻走出教室的背影。
他有些自责,有些愤恨,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难过。
特别是,当景臻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的时候,他的难过,就好像被无限放大了。
小孩有些敏感。
景臻不是不知道方舟的敏感,只是觉得,犯错了还要照顾他的心情,那这日子是过得太舒服了。更何况,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隋老师,下节有课吗?”
“那麻烦你上来一趟。”
隋闻温虽然执教的年份不多,但是不管是她教学还是为人的风格,景臻素来是很欣赏的。她有着新一代教师的特性,不畏惧权威,善于变通,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又不乏自己的坚持和原则,更难能可贵的,在她身上看不见年轻人通常带有的浮躁和偏激。景臻选了这样一个人,作为切入点来了解整件事,算是比较公正的了。
“坐。”招牌式的景校长笑容。
隋闻温笑着落座,瞥了一眼桌前刚倒好的水,道,“景校,是为了中午的事吗?”
景臻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也不多说,“希望隋老师提供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
隋闻温抿了一口水,想了想,“如果您愿意听,那我肯定尽量保证完整地道来。但是,恕我没有办法做到客观。”她轻笑了一声,再看向景臻的眼里,竟带着几分不屑,“这若是放在我十五岁的时候,那一拳,就不是打在杯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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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了错的方小舟,更加敏感了
3.4
放学,景臻进班,他选了几道奥赛初赛的题,稍作改动,预备跟大家讲评一下近几年的出题趋势。
从班级后门进来,先到了方舟座位边,手上惦着试题纸,敲了敲他的右手,“书包理好,去办公室把作业做了。”
彼此心照不宣的是,今晚,会是漫长的一晚。
这种练习册习题集的作业标配,是根本难不倒方舟的。
景臻六点过半回办公室看到方舟还没做完,好不容易经过一下午压下去的怒气,又滋滋地往外冒,抽了他压在肘下的化学练习册,“四氟化硅是什么态?
方舟一愣,明显没有料到景臻会发问,忙道,“气态!”
景臻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从本子上移开,看向他。
方舟哪里受得了这眼神中的炯炯压力,一个机灵,“不对,是固态。”
景臻将本子还给他,“翻书。”
方舟瞥见自己在方程式后面标的是沉淀物。连忙打开书查看,果然,应该是气体。
这种练习册习题集的作业标配,是根本难不倒方舟的。前提是,魂儿要在。
景臻在外间,待方舟跑来说做完了,也不去检查,拿了车钥匙就走。何必,自己给自己拱火呢?
一路无话,景臻专注地开车,方舟认真地紧张,他包扎好的右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他知道景臻生气了,但是他自己也憋着一股气,不知道哪儿来的。
回到家,才听云姨说,哥哥今天竟然等着他们俩吃饭呢。于是,景臻也顾不着换衣服,一步三格楼梯去请景至下来。
景至刚到餐厅,一看到方舟的手,就愣了,却是向身后的景臻发问,“这怎么回事?”心道,难怪刚刚弟弟来叫自己的时候就情绪不对,要是平时,看到自己心情好,早就没大没小地黏上来了。
景臻向前跨了两步,对着景至欠身,“对不起。哥,是景臻的错,臻儿没顾好方舟。”
景至的眉间距离正在缩小,语气却淡得渗人,“你是要我跟这儿掌你嘴呢。”
景臻跟他再亲昵,也分得清场合。答非所问,转移话题,避重就轻,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破规矩了。
一句话落下,景臻还没来及的反应。站在八步远的方舟按捺不住了,他方舟多傲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兄弟俩你一言我一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地把自己这个当事人排除在外。一下午被压抑着的委屈和不甘就像是戳破了的气球,统统都冲上了脑门,更是顾不得什么礼仪节制,张开脚向前猛走了几步,站到景至面前,“这是我自己伤的手,问他干吗呀?他是校长,又不是我的保镖,能24小时跟着我吗?”说着又转向景臻,不管不顾眼前人幂次方飙升的怒气,“还有你,凑什么热闹呢!是我跟老师吵架,是我闹得办公室鸡飞狗跳的,跟你有八竿子打得着的关系吗?没事认什么错呀,你是舍身救弟演上瘾了是吗?就那样的人,我叫他一声老师,他扪心自问能承受得起吗?要是还有下次,嘴里再不干不净的,我就……”
“啪”的一巴掌落在方舟脸上,打断了他的话,打灭了他的气焰,也打伤了小孩的自尊。
方舟斜着眼,看向景臻的眸子里,先是带着不可思议,然后是一闪即逝的委屈,最后沦为寒气逼人的冰冷。眼眶里立刻充盈起了泪水,嘴唇也有些颤抖,趁着眼泪还没有滑落,转身跑上了楼。
原本景臻下午听了隋闻温的解释之后,还不免心疼起小孩来,毕竟是陈显栋的话太过分了点,想着自己冷着他一个下午,让他好好反省。景臻是心软的,亲手包扎的伤口,也刺痛了他的心,看着方舟小心翼翼的样子,也不舍得狠罚他。没想到,这一下午的“反省”竟然丝毫没有作用,看他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错,还扬言威胁再有下次。更甚之的是,方舟刚刚说话的样子,哪里还有一分的规矩教养,活脱就是一在市井小巷里跟人干架的姿态。然而,看到方舟刚刚斜视着自己的眼神,那种不屑不羁,又夹杂着几分委屈,景臻还是犹豫了。他知道自己,没有景至那般的心性,即使面对极大的误会,还能坚定自己的目标。他受不了那样的眼神。
景至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带着点隔岸观火的笑意,“谁前几天跟我说来着,这孩子很敏感,这会儿倒好,自己跟着杠上了。”
“哥……”景臻有些累了。他一点都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也不是一个能被允许喊累的人。可是此刻,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重到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扛起来。
景至一耸肩,一脸无辜,“自己惯出来的孩子,自己收摊。”说着自顾自走向餐桌,“我让云姨走之前给你们熬点粥,太晚就不要吃硬菜了。”
景臻看着哥哥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嚼着自己最爱的香椿蛋饼,嘴里竟有些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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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台火炮,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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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05 21:58:43  更:2021-09-05 22:2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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