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 《过期情人》文 |莫待 “霍老师，你喜欢我吗？”“当然[第2页]

　　（三）
　　
　　徐聿惊出一身冷汗，他在床上缓了会儿，然后匆匆赶去了九厂。
　　
　　九厂是个洗煤的黑厂，那里到处充斥着浓烟碎土，黑烟流窜在空气里，再附着到皮肤上，使得每个人浑身上下都是一团黑。
　　
　　若是平时，这样的地方霍文靳是不屑踏足的，原因无他，嫌脏。
　　
　　可是如今他要和谢家的小少爷谢朗谈生意，而谢朗偏偏将签订合同的地点选在了九厂。
　　
　　天色不太好，灰蒙蒙的，明明才刚过中午，却阴沉得仿佛已经临近傍晚，霍文靳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在了九厂的门口，对方小跑着迎上来，殷切地给他带路。
　　
　　霍文靳嫌恶地皱起眉头，抬起脚，皮鞋却迟迟不知道该往哪里落。纵然他没有洁癖，可是眼前的情形，也着实让他下不去脚。
　　
　　他不明白，对方怎么也是洛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如果不是这次的合作关乎霍家的生意走向，他一定掉头毫不犹豫地离开，可是不行，上面有霍老头施压，怎么也得谈下这笔生意。
　　
　　让霍文靳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这里遇到了徐聿。
　　
　　徐聿瘦了很多，原本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如今已经微微凹陷，离得不算太远，霍文靳能够清晰地看到他后背支起的蝴蝶骨，把被烟尘染脏的背心撑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徐聿肩膀的另一端背着一个与他的身形严重不符的巨大麻袋，麻袋的重量压得他的背脊弯下去。他看上去那么脆弱，沉重的麻袋几乎要将他摧折。
　　
　　他伸手抹掉额头上的汗，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的霍文靳，视线相交的一瞬，他猛地低下头，屏住呼吸。他曾幻想过千万种他们再次相见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在自己这么狼狈的情况下。他低着头，匆匆从霍文靳的面前走过。
　　
　　霍文靳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皮鞋已经踩进了流淌着的煤水里。
　　
　　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接下来的路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霍文靳到底没有掉头走掉，而是随着前面带路的人左拐右拐，进了一间勉强算得上干净的小屋里。
　　
　　谢朗翘腿坐在沙发上，见霍文靳进来，挑了挑眉，从沙发上站起来。
　　
　　霍文靳扫了眼房间的布局，屋子中央放了一张方木桌，桌子南北两面各一张单人沙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霍文靳垂下眼睑，与谢朗握过手后，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合同签订的还算顺利，只修改了一些小细节。
　　
　　霍文靳挥手签字，脑海里却倏地闪过徐聿的身影，先是卷翘的睫毛和微微下垂的眼尾，继而是凸起的蝴蝶骨、纤长的双臂和笔直瘦削的腿，莫名的，霍文靳觉得有股无名的恼火自下而上窜进他的脑子里，搅得他心情极差，手下不自觉用力，笔尖几乎要将打印的合同戳破。
　　
　　他将文件签好，谢朗又检查了一遍，站起来，再次同他握手：“霍总，合作愉快。”
　　
　　霍文靳点点头，也回了一句：“合作愉快。”
　　
　　从屋子里出来，给他带路的仍旧是之前那人，九厂人杂路绕，霍文靳毕竟是第一次来，谢朗怕他没记住路，特意派人将他送出去。
　　
　　没想到才过转角，就再次看见了徐聿，他的身上换了新的麻袋，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艰难，霍文靳停下脚步，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他眼睁睁地看到徐聿从他的眼前栽了下去，麻袋压在他的脊背上，像是断翅的蝴蝶，被车轮轧进了泥土里。
　　
　　“告诉你家老板。”霍文靳转头，“这个人我带走了。”说着，已经走到了徐聿的身边。

　　霍文靳把麻袋从徐聿身上移开，一只手从徐聿的腋下穿过，另一只手绕过徐聿的双膝，将徐聿从地上抱了起来。
　　
　　当徐聿的重量落在他的臂弯的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徐聿到底有多么瘦，仿佛他抱着的只是一把用细线串起的白骨。硌手。
　　
　　霍文靳不明白，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怎么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等在门口的司机小赵见霍文靳抱着一个浑身黑漆漆的男孩从九厂出来，赶忙上前，伸手想要从他的怀里把徐聿接过来。
　　
　　霍文靳微微侧身，沉声说道：“不用，我自己来。”
　　
　　小赵识趣地退开，小跑着替霍文靳打开了车门。
　　
　　九厂建在山上，山路颠簸，霍文靳见徐聿靠在椅背上不舒服，揽过他的脑袋，平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犹豫了一下，又用指腹去摩挲他的侧脸。
　　
　　徐聿的头发有些长了，细软的发丝微微遮住眼睛。霍文靳的手指停在徐聿眼下，他记得，徐聿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不说话的时候眼尾微微下垂，看上去乖巧又腼腆，非常具有欺骗性，可是偏生和人说话的时候，又喜欢把眼角轻轻挑起，语调放肆又大胆。
　　
　　那时他留利落的短发，戴蓝白色的运动发带，露出光洁的额头。霍文靳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那样的装扮，虽然虚弱地趴在桌子上，可是眼睛亮得厉害，他就是被他那样的神态蛊惑，鬼使神差地替他去冲泡药剂，结果当他再次返回的时候，竟然发现徐聿只是装病。
　　
　　霍文靳伸手将他的头发撩起，撩到一半却突然顿住。
　　
　　徐聿的额头左侧整个肿了起来，中间还有一道细长的伤痕正微微渗着血，伤痕从额角一直蔓延到眉骨上方，显而易见是一道新添的伤口。
　　
　　霍文靳下意识地蹙眉，他用粗粝的指腹反复揉蹭那道伤口，最后恶狠狠地按了按，冷哼道：“活该。”
　　
　　窗外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斜斜地打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水渍，霍文靳靠着车窗，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挑起徐聿鬓角的碎发。
　　
　　他心中烦躁，只得催促道：“小赵，开快点。”
　　
　　小赵从后视镜里看了自家老板一眼，暗暗猜测那个男孩和老板的关系，他跟在霍文靳身边两年了，从没见他像今天这样失态过，脸上的担忧几乎掩盖不住。
　　
　　霍文靳揉了揉太阳穴，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前些天子公司那边出了点儿问题，他赶去处理，上午才从国外飞回来，没来得及休息就又来九厂和谢朗谈合同，此时靠着车窗，他忽然觉得有点儿累，可是脑子却越发清醒。

　　他又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那时，他研究生刚毕业，去附近的中学做物理老师，由于没有教学经验，每次下班后还要在办公室里多备半个小时的课，往往离开的时候，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操场上还有几个打球的小孩。徐聿就在其中。
　　
　　看到霍文靳出来，他把球一扔，抓起书包就朝着他跑来。
身后有朋友叫他：“哎，徐聿，你不打球了吗？”
　　
　　徐聿摆摆手：“不打了，不打了，我约了霍老师补习物理。”
　　
　　朋友歪头问身边的人：“徐聿什么时候学习这么认真了？”旁边的人显然也不知道徐聿这是闹的哪一出，摇摇头：“嗨，别管他，我们继续玩。”说着把球传给了队友。
　　
　　这边徐聿已经来到了霍文靳的身边，他仰着头，眼角上挑，笑得可爱又天真，如果不是深知徐聿恶劣的本性，霍文靳也许真的会被他的笑容欺骗。
　　
　　霍文靳快走两步，企图甩开这个难缠的小尾巴。
　　
　　徐聿跟上他的步伐，显然很开心，见霍文靳不太想理他，徐聿扁扁嘴，抬手又要往霍文靳的衣服里摸，霍文靳及时看向他，制止了他大胆的行为。
　　
　　徐聿当然不是害怕他故作凶狠却毫无威慑力的眼神，这毕竟是在校园里，他没有真的想做什么出格的行为，只不过是不喜欢霍文靳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故意捉弄他罢了。
　　
　　“我没答应给你补课。”
　　
　　“我以为霍老师上次的意思是同意给我补课了。”

　　徐聿开心地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一起进了小区，他一路打量，最后在霍文靳开门的时候问：“霍老师，以后我可以常来你家吗？”
　　
　　“不行。”霍文靳冷漠地拒绝。
　　
　　“哦。”徐聿拉着尾音，有点失落，可是他马上又开心起来，因为霍文靳递给他一双一次性拖鞋，他将球鞋甩掉，换上拖鞋，然后一下子扑到沙发上，霍文靳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霍老师，我可以看电视吗？”徐聿喊道。
　　
　　霍文靳还没来得及出声，徐聿已经顶着在沙发上蹭乱的鸡窝头出现在厨房门口，他凑过来，看着霍文靳手里还没处理干净的鱼，伸手戳了戳：“霍老师，我们晚上吃鱼吗？”
　　
　　鱼是前天晚上出门的时候买的，原本想昨天下班就把鱼炖出来，但是昨天批改作业到很晚，太累了，就把这件事搁置了，鱼在盆里养了两天，已经打蔫了，霍文靳想着，还是赶紧处理了比较好。
　　
　　徐聿还在喋喋不休，霍文靳把褪去鱼鳞的鱼放在另外一个盆里，说道：“遥控在茶几下面。”言外之意就是让徐聿不要在厨房里捣乱了，去外面看电视。
　　
　　徐聿又蹲了一会儿，见霍文靳不想理他，撇撇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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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文靳有点失眠，后半夜才睡着，醒来的时候，徐聿已经离开了，还在冰箱上给他贴了便条。便条是清新的草绿色，上面的字迹有点儿潦草，但是可以辨认出写的是“霍老师，早上好”这六个字，旁边还配了一个可爱的微笑表情。
　　
　　霍文靳扯下便条，丢进垃圾桶里，他给自己准备了一份简单的早餐，吃完后出了门。
　　
　　他的物理课在下午倒数第二节，所以他是临近放学的时候才知道徐聿没去上课的。
　　
　　徐聿的位置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靠近后门，以往上物理课的时候，隔着老远都能看到他从后门口伸出脖子来张望，看到抱着教案走来的霍文靳，他立刻扬起笑脸和他打招呼。
　　
　　可是现在那个位置空空如也，桌子上连一本书都没有。
　　
　　下课之后，霍文靳向平时和徐聿玩得很好的几个男同学打听他没来上课的原因，几个男生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回到办公室，霍文靳犹豫着要不要给他的家长打个电话，但是想到自己并非徐聿的班主任，就又把手机放回到了办公桌上。
　　
　　照例比其他老师在办公室里多留了半个小时，霍文靳才收拾东西回家。
　　
　　电梯稳步上升，他微微倚着电梯内壁，看着右上方红色的楼层数不断增加，最终停在九楼的位置，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霍文靳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一抬眼就看到了门口蜷成一团的身影。
　　
　　徐聿穿着蓝色的短袖，衣袖捋起，露出整个胳膊，鞋子是白色的，边缘沾满了污泥，他就那样大刺刺地坐在地板上，靠着门睡着了。
　　
　　霍文靳皱眉，越发觉得自己昨天不该带他回家，本来就甩不掉，现在好了，直接堵在他家门口，他皱着眉走到徐聿的身边，俯下身拍拍他的肩膀：“徐聿，醒醒。”
　　
　　徐聿正在做梦，梦到霍文靳在他生日的那天亲手给他做了一个生日蛋糕，上面用粉色的奶油画满玫瑰花，徐聿差一点儿就要吃到那块蛋糕了，却听到有人在叫他，还拍了拍他的肩，他拂开那只扰他美梦的手，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是霍文靳，徐聿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嘴唇几乎要贴到一起，徐聿笑着打招呼：“霍老师，你回来啦。”他盯着霍文靳的嘴唇，小声地呢喃：“我等了你好久。”
　　
　　霍文靳冷着脸把他从身上扒下来，然后站了起来。
　　
　　徐聿也不在意，跟着站了起来，他拎过一旁的黑色背包，等着霍文靳开门。
　　
　　进了屋子，徐聿把书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是一堆形状各异的贝壳，他从一众贝壳里挑出一只海螺，神神秘秘地背过身去，过了会儿，他把海螺抵在霍文靳的耳边：“霍老师，你听。”
　　
　　海螺里传来呼呼的风声，但是霍文靳知道徐聿想让他听的并不是这个，虽然刚刚徐聿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霍文靳还是听到了他对着海螺说的话，他说：“霍老师，祝你生日快乐。”

　　徐聿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讨人欢心绝对在行，追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他早就打听到了霍文靳的生日，还了解到他以往每年生日都会驾车去海边。
　　
　　徐聿原本想的是到时候缠着霍文靳一起去，结果他昨晚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下，发现霍文靳早就把自己的生日忙忘了，所以徐聿翘了课，一大早乘车赶去海边，带了贝壳回来，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见霍文靳盯着他不说话，徐聿拧起眉头，小声嘀咕：“没听到吗？不是说二十分钟之内的声音就能听到吗？”说着，就要把海螺放到自己的耳畔来。
　　
　　霍文靳抓住他的手，从他的手里把海螺拿出来，说道：“听到了。”顿了顿，又说：“谢谢你。”
　　
　　徐聿开心起来，一脸得意的神色：“我还订了生日蛋糕，等会就到了。”正说着，传来了敲门声，徐聿跑去开门，然后提着一个很大的红色盒子回来。
　　
　　蛋糕的样子有点幼稚，上面满是用奶油打造的粉色玫瑰花，说实话，霍文靳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蛋糕了，生日蛋糕似乎是小孩子的专属，成年人的生日，更多的是一种警示，警示自己又年长了一岁。
　　
　　插好蜡烛，徐聿非要拉着霍文靳许愿，霍文靳不想许，太幼稚了，而且他并不认为对着这几根五颜六色的蜡烛说出自己的心愿，愿望就能实现。
　　
　　徐聿见霍文靳确实不想许，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霍老师，不然你把这个许愿的机会送给我吧。”
　　
　　霍文靳点头，然后就听到徐聿光明正大的许愿：“希望霍老师可以喜欢我。”他刻意强调道：“是情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然后他睁开眼看着霍文靳：“霍老师，我许完啦，吹蜡烛吧。”
　　
　　霍文靳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却还是沉着脸把蜡烛吹灭了。
　　
　　徐聿动手切蛋糕，第一块是切给霍文靳的，正中间是一朵完完整整的玫瑰花，霍文靳盯着那朵玫瑰看了好久，直到徐聿在他面前晃手，他才回过神来，伸手接过蛋糕，当时他的心底有一道声音不停地叫嚣，那道声音说的是：“霍文靳，你完了。”
　　
　　是的，他完了，如果以前他还能拒绝徐聿，现在他已经完全无法拒绝他。
　　
　　所以在徐聿的死缠烂打下，他再一次住了下来，仍旧是他睡卧室，霍文靳睡客厅。
　　
　　洗完澡，徐聿没有像前一天那样安安分分地躺到床上睡觉，而是穿着霍文靳的大号睡衣，借着月色爬到了沙发上，他的身上带着霍文靳同款的薄荷香味，是浴室里的那瓶沐浴露的味道。
　　
　　徐聿把手伸进霍文靳的衣服里，嘴唇也凑到霍文靳的耳边轻轻呼气：“霍老师，我才是你的生日礼物，现在你可以拆礼物啦。”
　　
　　这都是从哪学来的？霍文靳皱眉，把他从身上扯下来。
　　
　　徐聿看着他：“霍老师，你不想和我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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