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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万字短篇,欢迎指正[第1页]

作者:ggghhjjgfhjf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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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夏花的女孩儿坐在那里,我以为她会说话,哪知道一言不发。看了几眼,我欠身立起,椅角响动,这时候,我决心离开。我想,我或许会打开门,走出去。
她说:“你去哪里?”
我不知道。
我坐了回去,像一只听话的动物。她面无表情,仅吃着桌上的樱桃,长长的黑色头发柔顺地从脖颈间淌下,在白色的衬衫的领口,像瀑布那样。我注意到流露在她眼中的不屑与蔑视,然而我还不能走。
“那么,我去哪里你就跟着。”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她知道。
“我需要进入森林,你跟着我。”
她吐出樱桃的核,整齐地码在上面,很轻松的样子。白色的清晨的光洒在她身上。
我说:“森林里有熊,我们会被杀死,像屋子门前的鹿与马。”
夏花直直地盯着我,我有些发怵。
“你怕什么?”
她站起身,高大的阴影肆意生长,投在我的面前。她显得嗔怒,更像是童话里邪恶的女巫。但是,我尚且不能害怕。
我告诉她,我同意去森林。
她火焰被扑灭似的,摊软下来。她长吁一口气,对着我,温柔地说:
“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回应她的是我和小屋各物的沉默,她不再吃樱桃,目光遥远的盯着某地。
“那我们现在出发。”
她站起来,椅子没有说话。直至她打开木制的门,森林草木的气味涌进,金黄色的树叶飞舞着进了屋子,带来阳光。我看见她回头冲我微笑,没穿鞋子的脚踩在泥土上,头发飞散在吹响风铃的风中。
我提着老木头做的弓箭,就这样走向森林。
被踏倒的草木,于前方,是一条通往更深处的路。我看见夏花在高处的树上,摇晃着脚。她的裙子,像一条绽开的花。她居高临下地俯视我,我仅看了她一眼,体会到她的赞许。
“向前走,我们穿过山谷流下的河,走过巨大的树的林,翻过此地最高的山。而会遇上什么——不得而知。”
当然,我说。
夏花在那树上大方的笑了,笑声随着风,一直走到了我的前方。而她的身影,也正在前方的稍远处,等待着我。
我在盘根错节的草木中缓行。
“会遇上狼也说不定。”
没关系,它们爬不上我能够爬上的树。
“熊也有可能。”
它并不会吃死物——即便是装作死的样子。
“那么,传说中的森林里的龙呢?”
我不知道。但我拥有着勇气,并不害怕它。
“我明白了,谢谢你。”
那么,夏花。我这样想道。你刚才是害怕了吗?
我看见她站在原地,沉默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一直缩到树的影子里,被吞没似的,融入其中;又像歇息一样,我更有把握地认为,是她己身的愿望。
“你不必跟随我的脚步了。”夏花最后这样说道,她看着我,似乎带着喜悦。“你正是一个勇敢的人。”
于是,她就此消失。
白天的光足够照亮树枝笼罩下的阴翳,然而到了晚上,我不得不点亮火把,体会摇曳的影子,体会生长孤独的寂静。我看着自己的影子,觉得她是夏花。她很好看。
火的温度,催生出热浪,那些已死去的植物的灰,像红色的蝴蝶,飞舞着走向黑漆漆的天空。我看见火光下,我的厚厚皮毛的大衣,在地上,白色的毛染成了橙黄,手伸出去,依然如此。我觉得温暖,像依偎在谁的怀里。
夏花对我说:
“你听见什么?”
只听见你说的话。
“我听见篝火发出的响声,听见活了几百岁的老乌鸦在更久的树上的叫,我还听见了你的呼吸声——你快睡着了。”
嗯。我想。
夏花走过来,她的脚步没有什么声音。她走过来,用柔软的身体拥抱着我,头发被风吹在我的手臂上,她唱起了母亲讲睡前故事的歌。我因此喜欢着这样的夏花,像爱母亲那样爱着她。
谢谢你。
我闭上了眼,听见噼啪炸响的透着光的木条,乌鸦在头上叫。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平稳而安静。夏花依旧轻轻唱着歌,她的心跳紧贴着我脱了毛衫的后背,她抚摸着我的头发,为我扎起了短小的辫子。
临睡之际,树、草、月亮、星星,似乎是稳当地在原处,我想,我大可以相信它们,直至太阳的升起。我知道自己睡着了,夏花的声音在耳边截止。
白天,我一个人起身,抖落身上的叶子,拍打尘土。时间很早,太阳只在林海中露出了半个身子。错综复杂的枝叶间,我捕捉到了新生的蓝天,有不少轻飘飘的云,游荡在其中,它拥有着浅金色的光影,拥有着飞翔而过的群鸟。
夏花不知道去了哪里。树叶与根的床上感受不到她的气息。我叹了口气,立着腰,明白自己需要没有目的地前行了,便打灭了象征夜晚的篝火,带着她为我创就的短辫子——我远远地望向前方。
前方的路,仅在那里,存在着。我想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意义,眼下是不得不走了,这点我清楚。路什么时候都是不变的东西,而当我走在路上,总有一些东西正在变化。
我走在路上。注意到夏花白瓷般的、身体的片断,她露出长睫毛的眼睛,在偷偷对我笑。
我说:“早上好,夏花。”
我看向她,她不见在穿过林间的风中,但我听见了她的笑。我知道她一直在这里,就像我的影子。
“就像你的影子。”
夏花高高地大声说。
“我可是忠诚地跟着主子呦。”
我明白这一点。但我走着,对她说:
“而你夏花是自由身。”
“是的呢。是自由身。”
她说这实在是伤脑筋的事情。我走在她的前面。
 
“为什么这么说呢?”
“为什么?——说到底,我并不喜欢自由。那样的自由,总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是这么想的。”
“唔。是这么想。”我望向她,发觉背景空无一人,只有乱石头和草。但她仍然在那里,或许是站立的姿态。
那费劳什子去什么森林呢?
“那费劳什子去什么森林呢?”
夏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疑惑。我再一次回过头,她站在那处,对着我又笑了。我怔住,说不出话来。她说:
“我不知道。”
我想,我不明白——就今后也不会明白。我有着说不清楚的情绪,和任何思想家那般沉思,大脑却稀里糊涂地一片空白。我踏响树叶,我说:
“即便如此——”
“那,即便如此,你会走下去。”
“伤脑筋,你夏花把我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还叫我说什么好。”
“不是什么大问题。”她这样说。
小问题,我说。
 

“我离开了小屋——”
我离开了小屋,身影现在这森林的深处。我向葱茏生长的方向行走,前方是她飘在视野里的黑色的发。
我们走了几个日夜,穿过稀疏的、零星的草木,所见皆是望不见尽头的高大的树。我的目光沿着棕褐色的粗糙的躯干,一路干坦的,直至被翠绿的枝叶所阻,它们是交错的、繁杂的样子,隐没天空。我看见夏花的背影,白色的裙摆穿梭其中。她说:
“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湖。”
我感到欣喜,加快了步伐。
这一天的光阴将尽,倏然间,白日落下,仅留深紫色的夜,和极亮的繁星,我点亮流淌火焰的柴。她拉着我的手,任由我将光照满前路。
“快了快了,不能着急的。”
然而我不觉得着急。完全的暗色正裹挟着未知与风险,于我的身后,而她柔软的那只手,令人诞生温和、惬意。
“没关系的。”我说。
“是是,有我在,没有一点儿问题。”
树木渐少,森林的厚厚的壁障,在一瞬间全然消失,诡谲的黑暗里,古久老树的、沉寂的气息也随着夏花的浅笑,那湖水在脑袋里的炸现,而远去在过往的路上。
“出来了呢。”
“嗯。暂时出来了,意想不到。”
我们远远地望见,海一样的湖,那湖水坠了月亮,闪烁着星星,它显得并不平静,翻涌着染了白边的浪花,呼吸似的轻轻地扑打着岸边。我看不清荡漾的水波,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因湖的声音,缭绕低语着的风,而穿拂摇动的苇草,水流一样入了耳。
我们在湖岸一隅,重新生了火。火光摇曳在眼前,映亮了夏花的脸庞,也映红了广泛着的水,直至消失在过远的黑色里。
假使我到了湖的中心,高高地举起火把,所有的湖水会被染成焰的橙黄,是拽破黯然的颜色。但是——
“那是可行的。”夏花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声音没有一点儿厌烦。
湖岸旁的又一清晨,模糊的、蒙眬的光,从远处的树尖涌现,穿透薄薄的雾蔼,照亮初醒似的、迷惘的钻蓝色湖。
“豁然开朗啊!”我说。
“是的。真是豁然开朗。”
空气也清新得可以。
“是的。清新扑鼻。”
我们熄灭了篝火,站在尚未湿透、垂挂着露水的丛草旁,拿出沿路摘取的微甜的野果子,多少吃了几口,作了早餐。远远眺望这湖的全景,新生的太阳温柔地照着,在水面留下柱形的、涌动着的辉光。
湖的中心处,有一片小岛似的土地,背脊样隆起,上面有着青葱生长的草,也有一棵不高不矮的松树;外围的地方,则是鹅卵石堆就的浅滩、高高的耸立着的山崖、更为久远的另一片森林,种种,一并或多或少的在湖中显现,随着风吹,变幻出各色影子,涌动着。
我们决定沿湖走走,脚下的路也不尽相同,踏过蕨类植物,走过淡黄色苇草,野花斑澜多彩,开遍眼前。我们在几棵伫立的小树间游荡,那里,爬满树干的常春藤,从枝的末头垂下,点缀着果实。
行走时,鸟鸣失去了林间的桎梏,如水般清澈、悦耳。抬头望去,它们三两只黑色的身影,翅膀划破、并带着稀疏的云,缓缓地飞过广袤而空灵的天空。
如此,整片湖被我们探索了个大概,喝着加热过的湖水,我们歇息在倒下的树干上。夏花显得疲惫,脑袋倚在我的肩头,一言不发地望着什么。
她说:“鲨鱼。”
“鲨鱼?从来没有听说过。”
“一种海里的吃肉的鱼,身子大大的,牙齿很锋利。”她解释道。
“唔。你的意思是?”
“啊,在那里。”
她伸出右手,指给我看。我只看见了波澜的水。
“不是海里来着?”
“是的,在海里。为什么这里有鲨鱼呢?”
她抬起头,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我稀里糊涂的不明白,也奇怪地这样看着她。她琥珀色的瞳孔里,亮亮的,映出了我的脸。
“真是呢,百思不得其解。”
之后,她不再说话了,我也在想事情,就维持着良久的缄默。此间,我看见她深沉而忧郁的侧脸,小刷子似的睫毛在净蓝背景下发着光,目光迷茫。视线下移,夏花细白的脖颈连接着微微隆起的胸部,她光影错乱、褶皱繁多的长裙,有着细细的金色花纹。夏花是漂亮的,我这样想,脸不得以地有些发烧。
而眼下,她忽然开口说话,声音宛若坠水的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你明白,我没有骗你。”
她颇认真地看着我。我怔住。
“是是,你夏花不会骗人。”
“从未有过。”
“对,从未有过。”
我们收拾了东西,起身将要离开。我回头恰是张望了一眼,那水面下,一沉寂着的黑色影子“嗖”的一下过去,击破了平静的百态,至此,雪似的水花刹那间宛若爆炸地涌现,气泡也无规则地迅速飞散开来——此举发出巨响,走在前处的夏花惊讶着回头。
“是鲨鱼!”我惊喜地说。
鲨鱼那光滑的身段在眼前反射出阳光,圆圆的眼睛,白与灰交错的皮肤,鸟的双翼般的尾鳍,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空中。霎时间,如乌云裹挟着白耀的闪电,它这样令人诧异地跃起,又炸雷般地入水,余下搅碎的浮沫在湖中起旋,催生出的强风也一直散在了不远的森林,引发鸟雀四散而飞、惶恐地惊叫。
心跳地飞快。我蹲下身子,凝视着重归平静、宛若它物的湖水。夏花的足音渐近,她的手轻拍我的后背。
“没错。身子大大的,牙齿锋利的鲨鱼。”
“原来如此,这下子清楚了。”
 

“是下雪了来着?”
“是下了没错。”
“我们现在在——”
“雪山。”
森林里哪儿来的雪山?
“是,哪里来的雪山呢?稀里糊涂地就出现了。”
夏花在前面走着,隐没在白茫茫的背景中,只有头发颇醒目地垂在身后,随着步伐而一下下摆动着。
“我说,你冷吗?”她回头冲我说。
“冷什么的暂且感受不到。”
“怪事一桩。”
“确实是怪事。”我表示同意,且踏着松软的失温的雪,小心地向上行走。
前方,日光沿着白与黑交杂的蜿蜒山脊倾泻而下,点点草木披着墨绿的外衣,缀色此阒无声息的斜坡。一眼望去,极亮的天空给予深浅不一的各色阴影,随云与雾的略过,变幻着,移动着——它们游鱼似的带上满山生辉,缓步到望不见的、突出的棱角处,轻轻浮动于高远的顶峰。
夏花的身影在前方四处闪动,我听着自己的呼吸,双脚移动的声音,自以为无声,也始终未诞生什么艰苦。一股异样的舒适充斥心脏,抬起头,只见夏花正看着我,她伫足等待,脸上带着笑意。
于是,矮小的樊蓠出现在不远距离的那里,带着沉默的尖锐荆棘,围成栅栏。深深浅浅的脚印,进入目所能及之处。一座村庄,我想,规模甚小。
“欢迎光临。”
声音从身后响起,我惊讶地回头看,只见一位个头及膝的小矮人正拖着堆积货物的雪橇,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们。他长着红通通的鼻子,蓝天般清透的双眼,花白的胡须垂在胸口,随话语的产生而耸动。
“是是,您好——”我连忙回应,夏花则带着喜悦,询问道:
“雪山上一直居住着您这类小巧的人吗?”
“是的。”小矮人依旧微笑着,胡子发着颤。“自打出生就是这身行头,活脱脱的矮人。”
“那是那是,一生下来就这样。”
似乎琢磨到了什么,他忽地清了清嗓子,颇有些正式地、恭敬地说:
“眼下,恕我冒昧,能否劳烦二位进村看看——啊,我们这群人,喜欢音乐,纵是多久没有外客欣赏了。”
真是,雪山可少有人涉足。
“谢谢您,这就过去。”夏花说。
“那,二位,请随我来。”
我们穿过灰石头筑成的小路,路旁,是半人高的、风格各异的建筑,高高的烟囱里,催生出飘渺的炊烟,滚滚而上,又散去。身处其中,恍如异世,走近了,各种矮人头顶蓬草似的、乱糟糟的发,或胖瘦,或美丑,无外乎有一双精灵气的双眼,正好奇地张望着我们。
“听歌来的外客!”他们说。
走在前头的白胡子小矮人扭过身,向我们解释:“啊,听歌来的外客——我们许久前就这么称呼。”
“噢,足下这些人真的喜欢音乐呢。”
“嗯,不必多讲。村子里的每一位,对音乐都有着超然的执着——实际上,这世间所有之声,但凡是有名字的,都可以作谱成曲,对我们而言,此番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我听着,云里雾里。
“世间所有之声。”夏花轻声重复。我意识到她在思考。
“话说来,我们的曲子,倒是源流于心,较于外界的造物,更纯粹、更接近于二位所思所想——不需行动,静坐即可。这便是特殊的地方了。”
“源流于心?”
“是的,源流于心。”小矮人安置了拖着的雪橇,于一座不大不小的、略显朴素的小屋前停下,“这件事解释不来,还请用心体会。”
“明白明白,用心体会这事。”
我们进了小矮人的院子,皑皑白雪一经踏入,就在落足处露出了黑色的地表,又因这雪的消融,积聚成水泊,闪闪发亮的样子,一直延伸至待客用的、长长的乌木坐椅。尔后,他端着白瓷杯子,里面装着旋转的、泛起清香的茶叶,招待我们喝。
“一切都妥当了。”小矮人说道,“二位请听拙作。”
“洗耳恭听——只是不需要乐器之类?唔,那些用来伴奏的东西。”
只见眼前的他,手上空无一物。
“用不着用不着,矮人的音乐一点也不需要。”
说着,小矮人让我们闭上眼睛,我感到他小而温暖、略有些粗糙的手掌正轻轻放在肩头。至此,一种神奇的感觉从灵魂深处诞生,宛如裹挟着照亮白昼的光芒,被意味深长的、隽永的蓝天所浸透,从心脏处一点点漫及全身。此刻,我恰是发觉,真切地听见了歌曲的奏响,自然而悠扬的、而不失婉转的、那独树一帜的音调。
我们坐在这里,倾听《宇宙飞行士》。
“我只身带着光亮,
融入黑漆着群拥而至的楼房,
我是有着孤独与惆怅的,
那位骄傲的宇宙飞行士。”
“我是羽毛浸染黑暗的渡水之鸭
我是你所见的夏夜中一闪而过的星星
我是勇敢的天真的
那位万众瞩目的宇宙飞行士”
“当你支颐着直视天空
你会看见我离家的迷茫的身影
你会悄然地想:
‘啊,厉害的驶向太空的飞行士’
‘如今他身在何方?’”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我心中悸动,拥有着喜乐。茫然失措地望向远处的雪景,良久缓不过神。听见夏花说:
“‘宇宙飞行士’是个什么人物?”
“啊,远离此地的一位,十分了不起呢。不久前,刚飞上‘太空’——‘太空’可晓得?”
“愿闻其详。”
“更高的一片天,估且这么说,比所见的颜色深得多;啊,星星也是,盐一样的处在‘太空’里,数不清的。”
“大概知晓一些了。”夏花托着下巴,看着小矮人。“您的音乐真的充满了力量,令人叹服。”
“听你这么说,简直是荣幸之至。”
 
小矮人低下头,汹涌的胡子就这样垂到地上,和雪融为一体。我想,创作“心声”的他,真是佩服。
“二位若喜欢,可再伫守片刻,毕竟,矮人是能够奏响‘世间所有之声’的人物——除此之外,也没什么超凡的本领了。”
再好不过的事。
“再好不过,希望您能奏个痛快。”夏花微笑着说。
于是,我们继续听了《芥末将军的三叉戟》,《罐装啤酒》,《红辣椒》,以及之类的曲子。时间转瞬即逝,在云阔天轻的午后,我们终于告别于下山的出口处。
“路上小心。”
“是是,您也注意。”
我们颇畅快地走在重返森林的那条小径,而雪山正以神奇的速度被绿色所接替。远远的,群生的高大的树跳入视野,带着流淌在内的、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现在,我们可以下山了。”夏花在前方,冷不丁地说。
我一时没有明白,默然着,心中反复咀嚼她的话:
“现在,我们可以下山了。”
 

我们行走在长夜中。
灰色的、天鹅绒似的云沉默着布满天空,仅有月亮一层皎白的辉光,透过林间的枝叶,斜射在前方的、古老的路上。我们在望不清的草色中,感受它们的狭长的叶子,划过双脚。耳畔响起虫鸣,点点流萤飞舞身旁。
夏花的脸庞,正是清冷的,她一如既往地身穿白裙,在我不可触及之地悄无声息,身影随风而穿梭在眼前。
我说:“火信子熄灭了。”
“啊,我知道。”
我闷着声,树的阴影垂在脚下的圆形石头上。
于此,心如杂乱的丛草,坠入动荡着的、令人难以呼吸的寂静,此番带来己身的慌张不已,五脏六腑也因难言的惊悸而微微发颤。黑暗中,我蹒跚而行,夏花挟着流淌于树的枝叶间的长发,成为了一个更小的、恍惚的身影。
“我生不了火。”我说,语气青岚般飘渺不定。
夏花没有回答,她依旧在远方的树的影子里,不出来也不作声。我总觉得有什么难以诸诉的东西如梗在喉,嘴巴张了张,鱼似的说不了话。
层叠的树们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我的视线阻挡,只有脱离困境的小路歪歪斜斜的竖在那里,越发狭窄。我终于听见心的跳动,扣响耳膜。
我走着。直至夏花出现在那棵大榕树下,她坐在树的根须,正透过小小的空隙,抬起头张望月亮。
该怎么做呢?我想,我不知道。
“用你的双手。”
“用我的双手?”
“是。”夏花说。“黑暗里的、古久沉默的影子们将帮助你——但归根结底,你只有你自己。”
我低着头,凝视着流淌着的全黑,那些无言的、百态里的阴影,从夏花的裙角涌出,它们生长不止,一直延伸至我双脚之下。
“你开始怀疑。”夏花的声音在耳边。
我开始怀疑,我想。
“湖里不会有鲨鱼。”
“熊也不能说话。”
“没有温度消失的、拥有作曲的矮人的雪山。”
我点头。森林里只有我自己。
“而你终究将走出森林。”
夏花的身影在月光下闪烁,她不再于我的身旁,而是坐下。那长发洒落在地,像一摊黑色的水,沿着老榕树的树干柔顺地垂摆。我看不清她的脸。
“这是森林里年纪最大的一棵。”她的声音从那里传来,“每一片叶子都比你大许多,多神奇呢,我说。”
“神奇啊。”
话声兜兜转转地刚刚落下,仿佛不出意外的,在不远的寂静地,一片发光的、红焰的篝火“腾”一下生起,燃烧着错乱堆积的柴。我闭上眼睛,感受它的温度。多神奇,我又一次想道。
“哎,夏花。”
“怎么?”
“以前我总是漫无目的地走,而现在,我似乎长大了一些,可以更为潇洒地前进了。”
她浅笑。“在哪里都是?”
是。在哪里都是。
“即便是在森林之外?”
“即便是在森林之外。”
“然而,”她说,“你依然和我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这里。”
喜欢什么呢?森林里仅是荒芜,我想。
我说:“我也不太知晓缘由。”
“说不清道不明?”
“是的。不好说出来。”
“难办啊。”她微笑着说,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我再如何仔细的看,也仅剩下光秃秃的树皮,发出青色的光。
我明白夏花消失了,一如往常。
白天,我走出了森林。
扭头看时,最后一片绿色隐身蔽迹,人们的烟火袅袅,在城镇里淡化,成云。在高高的上头眺望着,远方有什么——
“不得而知。”
有人说着。回头,背景空无一物。只有一尘不染的蓝天,连接这世界的各处。我揉了揉太阳穴,没有树的枝叶的遮掩,太阳毫无保留,很刺眼。
然而森林已远去,我想。
我大步走向前方,像是冲破未知地的禁锢。人造的柏油路,在视野中逐渐明了,它蒸腾着热气,零落的轮印、落叶、不知哪里来的黑色的水迹在上面,寂寂无语。我看见房屋的大门颇慵懒地敞开,已决心去寻求帮助。
“有人吗?”
我的手指敲在门框,发出闷响。
“你是谁?”
“一个——”思索时,主人已走出,悄然出现在眼前。二十岁光景,个子高高的青年。
我说:“刚从森林里出来,说来话长。”
“唔。”他托着下巴,在沉思,“实话讲,这附近哪有什么森林?开玩笑来着?”
我怔住,环顾四周,人们的话语声,汽笛声如海潮般涌来。回过神,我正身处这闹市的中心,耸立的大楼宛若在瞬间拔地而起,蓝色的玻璃于高处映照太阳。街道交错,各色的、大大小小的车辆穿梭其上。
多奇怪,我想。
“诶,你戴着耳机,在听什么?”青年看了看,好奇地问道。
“耳机?”
“是。耳机,你听着呢。”
回过头,他好笑地看着我。
是。耳机,我听着。
我打开口袋,拿出发着光的屏幕,浅浅地看了一眼。
“《生如夏花》。”我这样告诉他。
 
自D不要沉啊,怎么批评都可以接受
 
不错,继续更新吧。
 
顶 询问一下 楼主能列一二启发自己文笔的作品吗
 
想了想,决定把贴子更下去,楼主写的都是短篇
 
孤独与鬼
我凝视着窗角的孔雀石,红焰般闪烁在这夜的婆娑树影下,此外,几只鸟在老槐上筑了巢,铁铸般站立着,如同我张望这一言不发的石头。
我发出叹息。
轻飘飘的,这声音,一从口中飞出,就无力地落在光溜溜的木头地板上,羽毛般轻响。我如梦初醒,抬起头望去,清冷的月光泻下。
午夜了。
肚子饿了。饿是什么滋味,更多半是无聊。于是,我走出家门,燃起烟,支在嘴角,吞云吐雾似的走,打量起蜂涌般,又最终失之交臂的行人。
此间,听见年轻的女人的笑声,只是在沉默着想,该不是笑我?低头,两条腿,一个肚子,瘦弱的胳膊们,还有望不见的、高高在上的头颅。我走在路上,更应像一个人,说到底,可笑之处堪称寥寥无几——她不该笑的。我如此切实地考虑。
在一日料店停下,推开玻璃的大门,暖色的光便充斥了视野,洁净的大理石桌子,垂下的灯,种种,有着说不清的吸引力。我一愣神,风铃在身后响起。
是蛮少见的。
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女服务员便无声息地走来,拿着什么点餐的玩意儿,一只手垂下。
我说:“一份牛肉饭,加上温泉蛋。”
“牛肉饭和温泉蛋。”她重复。“是这样?”
“对。”我托着脑袋,小声说。好像没有了力气。
“别的?”
“不用了。”
“稍等。”
她转身离去,棕色的长发在肩头洒落,因行走而摆动。
我盯着磨砂的空盘子,在小小的方碟里加了许酱油,筷子沾了沾,放在嘴里浅尝;之后又用指甲沾了水,于桌面画起小人,画技是拙劣的,便作罢。唯有长长地望向头顶的天花板,头倚着沙发。
我一贯如此。眼下也仍然如此。
直至时间流逝,窗外的天空成为了一种浓稠的黑色,没有星星,没有月亮,远处,仅有霓虹闪烁,留下小蛇一样笔直落地、又四散开的辉,映着尖锐地响着的电动车、无言的老建筑们。偶尔,哪里的汽车带着引擎的隆隆声,渐近又远去。
牛肉饭被端了上来。
“请慢用。”她说。
“谢谢。”
“能跟您聊会儿天?”
我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勺子,望向她。面庞清秀。
“是——有什么事吗?”
她一笑。“只是无聊。”
“可以。”我说。
于是她从柜台取了清酒,坐在我桌子的对面,兀自盛了一杯,托着下巴看我。
我闷头吃着饭。
“您要来一杯吗?”
“不用,”我说,“不喝酒来着。”
“吸烟吗?”
“没有那档子事。”
“这样啊。”她吞吞喝了一口,笑了。“敬佩不已。”
“过奖。”我说,一边摸了摸后脑,终于立起了身板。
“您平时工作至这么睌吗?还是偶尔?”
“算是偶尔,我想大概是这样。”
“一定辛苦——啊,您的气色让人担忧。”
真这样?我想。但还是回答道:
“这倒是没有。辛苦的都是你们服务业这类。”
看见她拿起花瓷酒杯,又轻轻抿了一下。
“其实还好,客人不多,这个点来的,好比您,更是少之又少。”她一只手挡在嘴边,声音放小。“我时常打盹,偷偷摸摸的那样。”
挺有趣的。我只是没笑出来,不禁疑憾。听她说:
“问您一个私人问题,可以吗?”
“请讲。”
“您一个人吧?一直以来。”
我怔住,缓缓低下脑袋,随便扒拉了口饭,那回答沿碗颇没底气的传出。
“对的。我一个人。”
“是嘛。”
“那么,何以见得呢?”我的语气有些迫切,须臾才意识到自己正渴求着答案。
“该怎么告诉您呢?我总觉得您像一座孤独的城堡,城堡纵然是壮丽非凡的,也恰要求住户存在。正如水需要鱼,蓝天需要飞鸟,您也需要着他人,不仅满足于己身——对吗?”
我默然。
“说到底,只是个人想法。”
我说确实如此。我早就注意到自己的阴翳,顿觉无药可救。
“然而,您打破此番光景即可,如同禁锢着的普罗米修斯的‘破蛹而出’,您定会大放异彩的。”
“如何是好?”
“谈谈吧。”
“那,她可以不那么好看。”
“是。”
“不盲目,不追求虚伪,不跟风求异,有着浪漫的、个人的想法。读过《百年孤独》吗?那里的蕾梅黛丝就好——意思是,与之类似的心灵。”
语罢,我摊开双手,表示完结。
“您说的‘她’,是具象化的吗?”
“不是。”我说,“是模糊的存在,说不了那么清楚。”
“就像相片过度曝光。”
“大概——不,十有九一模一样。”
很形象的比喻,我想。望着她,半瓶清酒已尽,脸颊微微泛红,一只手支着头,双眼对我笑。
“您说不喝酒。”
“是。”
“怎么样?”
“来一些试试吧。”
她起身,踌躇了一会儿,步伐一转,消失在厨柜的后面。我料想她去了更远的地方,果不其然,她拿着两罐啤酒,回到我面前。
“您更喜欢这个?”
“目前来说是——你怎么看出来的?”
“女人的直觉?”
我耸了耸肩,打开罐子便喝。吃完了牛肉饭,暖流涌遍全身,本不喜欢的酒,此刻却来得恰好。
“我说,您看我多大了?”
“二十出头吧,比我小几岁的样子。”
“远远不止哦。”
“不至于三十岁吧?”
她摇了摇头。
“四十?”我歪着脑袋,“不像啊,怎么可能。”
仍旧摇头。
我“扑哧”一下笑了,喝了口啤酒,大大咧咧地说:
“难不成一百岁?”
“是五百零九岁。”
“瞎话。”
她也笑了,举起杯子和我相碰。
 
“是瞎话没错,您听乐就好。”
我想了想,将身子斜倚着沙发,看着昏黄的灯,如同坠入沉沉的海,思绪混沌而紊乱。
“讲真,我这人聊得来?”
“比一般人要好。”
“谢谢。”
“只是您不应如此。”
“明白。”
我扭过头,看她,她荡起笑意。
“我见过许多事,只是没有见过您这样的孤独之人。”
“是的。”我借着酒意大笑,喜悦感油然升起。“我可是颇少见的那类,遇上我,你的幸运。”
“我的幸运。”她移步过来,柔软的胸部压在胳膊上,一股令人心驰神往的芳香涌现。她于我的耳边,轻声道:
“您需要我。为什么依然自我欺骗呢?”
“是。我不想一个人了。”
“那走吧。”
我踏着回家的路,拉着她的手,走上满是绿色爬山虎的危楼,进入房间,红色的孔雀石发出诡谲色彩的光,却再望不见站着鸟的那枝。
我扑在床上,暗色里,她沉默不语。
“怎么了?”
“您害怕吗?”
“害怕什么?”
“孤独的触感。”
“是是。”我应道,突然发觉有何处异样,连忙拉开了卧室里的灯,环顾四周。
这里有桌子、椅子、烧咖啡的水壶,沙发上杂乱的衣服,那似九十年代的老电视,也有着镜子里,胡子拉茬的我。
而她踪影全无。
于是,便怅惘着,迷茫着,望向这空空如也,于空空如也中,我再次听见窗外,一只眼的老鸦在树上扑响翅膀,又嘲弄地笑。
 
写的真好,给你点赞
 
8.17
十六岁的梦
你十六岁了。
少梦的年纪。
你不会害怕,不会做恐怖的噩梦,然而,你的美梦也寥寥无几,它像稀稀拉拉的冬草,只有行野的路上,伫足、留意,才会惨淡地报之以微笑。
我们在谈你的梦。
你梦见现实,不美丽,不吸引人,却是周遭风景,于平淡而惆怅的日子里如风,萦绕己身。
于是你做梦,真实的,感伤的梦。
这时候你依旧天真。
你会在醒来长吁一口气,害怕谵妄成真,因此而珍惜生活,热爱生活,像石头一样稳稳地自矜,却难以诸诉。
便学会沉默,常常闭口不言。
你明白石头洒了阳光,过后,表面便诞生青苔,青苔碧绿,乐曲中翩翩自悠,快乐。
你没有成为青苔,十六岁的你。
你成就了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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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9-20 16:32:02  更:2021-09-20 16:3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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