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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故事:半壁风云八千里 |文 才娜[第1页]

作者:猗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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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豪夺
不久,汴梁城里传来了金军退兵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但墨染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已经被金人点名要偕同他们北返,照顾和亲给金国二皇子的福金帝姬。眼见小丫鬟们给她打点行囊,墨染的头脑木然一片。
鸨母塞给墨染一些银两,嘱咐她一路小心。鸨母抱怨着说道:“你这丫头,就是不听话,当初不让你抛头露面,怕招惹麻烦。怎样,前几天来的几个鞑子就不是善茬,你言语怠慢,他们自然不肯放过你。这次跟过去,想必就是你我母女永别了。你走了,妈妈我是谁也指望不上了。”
临行之前,鸨母又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卷送给墨染,叫她千万收好。
墨染奇怪地问道:“妈妈,这是什么?”
鸨母打开了包袱卷给墨染看里边的一条襁褓。说道:“孩子,你今天就要走了。兵荒马乱的,我只怕我们娘儿们没有再见之日,这是你的东西,你千万收好。你来我这里时,还是个小婴儿。你的这块襁褓上有些琴谱。我不是经常督促你学这上边的曲子吗。我虽然不明白,这琴谱到底有啥玄机。但是,这东西一定是你娘留给你的。”
“啊?我娘?我不是没有娘?”
“你傻呀!哪有没娘的人!你娘是谁,我不知道。可是,她还是爱你的。你看,这琴谱是血写的。到底是啥样的人,要用血写个琴谱在襁褓上呢。”
“这么说,我娘是希望我学会这曲子,将来相认?”
“一定是了。”
“妈妈,可我怎么觉得这个琴谱里的曲子差了一点什么。虽然很好听,但是,就是差了一点什么。”
“哎呦,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对琴可不如你懂得多。总之,你带好这个襁褓就对了。千万别弄丢啊。”鸨母扭过脸去,抽泣着不再看墨染。
“难为妈妈用心良苦,多谢妈妈的养育之恩。大恩不言谢,墨染从来不知父母是何人,只有妈妈待我如同己出。这辈子墨染命薄不能报答妈妈恩德,来生结草衔环,变牛变马。”墨染直直地跪在地上,说着就用力地磕响头。随后,她掸掸尘土,悄然离开。
宋使“护送”着以福金帝姬为首的众多女子和大量的金银、牲畜去往金营。一路上女子们的哭啼声不绝于耳。宋使对金人谄媚的态度,更是让墨染不愿直视。
到金营时已是日暮黄昏。这些女子们被金人安排住进了营帐,只有福金帝姬被单独带走了。不同于其他女子,墨染不哭也不闹,她很清楚:覆巢无完卵。不能主宰命运的人就算是哭死也没人心疼。自己和这些女子们已经被朝廷当作慰问品送给金人了。如果慰问品能给更多的人换来和平的生活,换来国泰民安,那么牺牲小我又何乐而不为呢。她感到腹中饥饿就从包袱里取出平素爱吃的小点心和酱菜。在她看来,逃避式的寻死觅活是不值得称颂的。死改变不了什么,只有坚强地活下去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不管将来好坏,只有挨过眼前的困难,才有活下去的希望。想活着就得好好吃饭!
吃饱喝足后,墨染在角落里哼着琴曲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朦胧之际,她又回到了绾心院,梦到了三年前大雪纷飞的一天。
猛地,墨染被人推醒。有金兵扑过来架起她就往外边跑。“你们要带我去哪?你们想要干什么?”墨染神志不清地问道。冷风将她吹醒,前边是个超大的营帐,离老远就能看见灯火通明的帐篷里人们手忙脚乱沸反盈天的样子。
“四爷,人带来了。”两个金兵把墨染放下,向宗弼复命。
宗弼对墨染道:“你可来了!你快看看我家王爷他怎么了?”
宗望伏在地上干呕不止,有人给他捶背端水都被他推开了。墨染走近一瞧,见宗望嘴唇黑紫,面色青苍,冷汗淋漓。说道:“你家王爷中毒了。”
原来,宗望在与福金帝姬欢好时意外中毒,而福金帝姬也借机以死明志。所谓的“和亲”不欢而散,红事变成了白事。
“何毒?军医们束手无策,姑娘可有办法?”宗弼急切。
墨染又隔着袖子给宗望切脉,少顷她笔走龙蛇地写下了药方,对宗弼道:“立即去煎药端给他喝。”
“我,我的胸口像火在烧一样。吐了一遍就再也吐不出来了。”宗望强打精神说道。
墨染柔声安抚着宗望,又对宗弼说:“你且扶他躺下。我去调配个偏方,马上回来。”
“你不能走,方子找人去调配,你走了万一……”宗弼不敢再想下去了。
“你可真是磨叽。我虽然不喜欢你们这些金人,但是眼前他只是我的一个病人,我不会弃之不顾的。”墨染嫌弃地说道。
宗望也抬眼看向墨染。墨染顿时心软。她取了一只银茶碗对宗望说道:“你且躺着,我去去就来。”
很快,墨染就把汤药端了回来。宗望把汤药一饮而尽,没多久就翻江倒海地吐了出来。
“二哥,您感觉怎样啊?”宗弼关切。
宗望长出了一口气道:“轻松多了。”
墨染也上前探视了一眼,道:“待会儿你再把煎好的汤药喝了就早些睡吧。晚上起夜要多穿衣服。明天我来看了你你才许吃早饭。懂了吗?”
宗望点头应允。
宗弼见宗望有了精神,便也跟着松了口气,说道:“劳烦姑娘就近休息。你是人才,不能屈身在我们堆放战利品的营房。我这就叫人在帅帐附近给姑娘单独搭一间小营房,姑娘在此等候片刻。”
墨染对宗弼说道:“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我被你们抓来,怎么折腾也全看你们的心情,我也只能听之任之。”
宗弼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并不是我们要抓你过来,是因为二哥觉得你医术精湛,是难得的人才,所以才有心请你过来。本来二哥是要先见你的,可福金帝姬毕竟是上邦公主,不能慢待,所以才唐突了姑娘。姑娘千万不要挑理。正所谓该见面的总会见面,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对,这就叫不是冤家不聚头。”墨染自嘲地笑道。
这时,有侍者端水来准备喂宗望服下。宗望摇头拒绝,伸手指了指墨染。
墨染气不打一处来,假装没看见,眼睛看着别处。
宗弼劝道:“王爷身子虚弱,下人们笨手笨脚不会照顾。还请姑娘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墨染拒绝道:“我只会看病,不会喂药。他若不喝,那也不要勉强了。想死想活还不都凭着他。”
“将来我二哥病好了,不会慢待姑娘的。”宗弼劝道。
宗望喘着粗气说道:“麻烦姑娘亲自喂我喝药。我,我可是你的病人,你怎么能弃我于不顾?”宗望为博取墨染的同情心,摆出了一副可怜相。
墨染最听不得别人这样说,只好接了水碗道:“罢了,罢了,你赢了!”她端起水碗,一勺一勺地喂给宗望喝。
宗望喝了水,感觉胸口心头平静了很多。
“二哥,您觉着咋样了?”宗弼关切地问道。
“不像刚才那么难受了。”宗望有气无力地说道。
宗弼很殷勤地问道:“姑娘,我二哥身子这样虚弱,要不要喝鸡汤补补身子?”
看着宗望骗她喂他吃药之后诡计得逞的得意相,墨染嗤之以鼻地说道:“鸡汤救不了他,他得喝鸡血。”
“噗!”宗望被墨染逗得把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
宗弼躲闪不及,被淋了一身。
 
我们都不擅长表达 以至于我们习惯了揣测 去肯定 去否定 反反复复 后来我们就变得敏感而脆弱
 
不愿意依赖别人,自己却又不争气,我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不多不少,刚巧知道;不深不浅,恰是新知。
 
第四章 露营
当晚,东路军的人马驻扎在野外。有侍卫通报说太原来使要求见王爷汇报西路的战况,宗望忙让信使进帅帐详谈。
墨染坐在自己毡房门口,捡了一根树杈,在沙土上画着圈圈。她看着帅帐里的金人们进进出出,脑子里回想着马车里宗望的请求----那里的人需要我。我到了那边倒是可以做个有用之人。不过,那里的人到底值不值得我帮助呢。虽然我也很愿意做个有用的人,可是和野蛮人一起生活在丛林里,终日与狼虫虎豹为伍,还要面对比狼虫虎豹更凶猛的金人。我真的能受得了吗?
眼见一个男子在几名侍卫的护送下走向帅帐,墨染眼前一亮,这个人似曾相识,他的侧脸,他的背影,都让她心跳瞬间加速。她雀跃而起,风一样地奔向那个已经进入帅帐的男子,叫着:“四哥哥,四哥哥!”
帅帐周围的侍卫们自然不会让她上前,可她也不会放弃,仍然叫他四哥哥。这一幕被端坐在帅帐中的宗望尽收眼底,醋意与狐疑瞬间充满了整个帐房。
被墨染错认的这名男子也不由得回头向她看去。虽然他从未见过这个美人,但却再也没能把目光从她美丽的面庞上移开。
墨染看清了那个男子,不再激动。侧脸和背影虽然很像,终究是旁人。而自己刚才一连串的举动引发的好奇与议论,又让她无比尴尬。
“我,那个,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墨染红着脸低声道歉,垂首就要退出营帐。
“过来。”宗望向她伸手示意坐到自己身边。宗望见有人竟然对自己的猎物发生兴趣,就抢先宣示主权。
墨染偷着看了宗望一眼,红了脸低头走过去。刚一靠近,就被宗望牵了手,拽到怀里。宗望抢到了美人,才转过头来问帐下的男子道:“迪古乃,你从太原过来,帖末合他们怎样了?有什么进展没有?”
“回禀王爷,晋王换下了银术可,让娄室指挥进攻。娄室真不愧是咱大金的常胜将军,一出马就把宋人打得人仰马翻。晋王决心攻克太原再还朝。所以,这伐宋的首功,必然是咱们东路的了。”名叫迪古乃的男子得意地汇报完战况,又不由自主地偷窥了一眼墨染。
宗望闻听不由得感慨道:“帖末合麾下名将如云,又能打硬仗,可见太原的攻克只在旦夕了。娄室啊娄室。当初他若能跟了我,我们就不用急着被种师道遣送回国了。”
墨染虽然不怎么通女真话,但是娄室这个发音她还是听得懂的。三年前她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她欣喜地问宗望道:“你说的娄室是不是姓金。”
宗望斜眼看她道:“我大金的猛将自然姓完颜。”
宗望的回答让墨染有些失望,他不再理她,继续处理军务。
迪古乃继续向宗望汇报道:“晋王还拿到了宋人背盟的证据。书信在此,请王爷过目。晋王请示王爷要不要一鼓作气直捣汴梁?”
宗望知道西路帅宗翰是在故作姿态才有此一问,说道:“第一次伐宋刚结束,我军疲敝困顿。如果连续作战,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是先回了皇上再说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帖末合这家伙怕是已经把战场扔给了娄室,自己跑回会宁府去了吧。”
“王爷英明,一猜全中。”迪古乃赞道。
“也罢,明天我就和乌珠一起回去请示皇上。这边的事就交给迪古乃、阇母去处理吧。”宗望也认为这样的大事还是回去跟皇上请示一下比较好,就把手头的事安排给了心腹爱将去处理。
待众将各自领命散去,宗望才问墨染为何失仪,道:“你还有个哥哥?”
“他是我几年前见到过的一个哥哥。娄室哥哥叫着拗口,所以改叫四哥哥。他也应该是你们这边的人,人很好,很有男人味。”墨染一边回忆一边深情地说道。
宗望很讨厌这小妮子对其他男人有昵称,他醋意满满地问道:“男人味是什么味?”
墨染娇羞而兴奋地说道:“他说等我再大一些就会接我走,会娶我。我会给他生很多很多孩子。可是他和那些人走了,我们再也没见过面。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他是我见过的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宗望再也忍不住了,他驳斥道:“你可拉倒吧!还最好的男人?!你看你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连他姓啥叫啥都不知道,还跟他生孩子呢!你是碰上二流子了吧。”
墨染眼见自己的人生美梦被宗望的信口雌黄击打得粉碎,不高兴地制止道:“不许你诋毁他!你才是二流子呢!”
宗望见墨染恼羞成怒,觉得十分好笑,他解释道:“我不是二流子,我是大金的二皇子。哎,我有事明天得先走,你缺啥少啥就跟阇母要。我不在你要安分些,不许私见迪古乃。我很快就回来,你若是逃了,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墨染暗想:谁跟你有旧情。她又问道:“你干嘛要急着回去呢。”
“宋人背盟,我要回去请示皇上,要不要惩罚这些背信弃义的人。”宗望解释道。
墨染觉得宗望又在胡说八道,便据理力争地反驳道:“宋人背盟?不可能!我们中原人最重信义怎么会骗你们?你说的这些都是攻打我们的借口。”
见墨染不信,宗望只好耐着性子说道:“不是借口,是真的。宋人劝一个名叫耶律余睹的辽将降宋,让他等宋人起兵时,配合宋人里应外合地捉住我和西路主帅完颜宗翰。’”
“等一下,我没听明白。怎么又出来个辽将?你们不是女真人吗?”墨染被金国复杂的人际关系弄糊涂了。她有所耳闻的是金灭掉了辽,那么辽人和金人应该是有仇才对,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辽国降将呢?
宗望笑道:“这里边的原因就说来话长了。当年太祖举兵反辽时,辽国也有很多文臣武将选择了弃暗投明。这个耶律余睹在辽国皇帝手下干得很不痛快,经常被怀疑,所以他就良禽择木了。大金不光有女真人,也有汉人,渤海人,契丹人,它是个多民族国家。这么多人选择了我们,说明我们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对吧,染儿。”
墨染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她问道:“即便你们也有道理,但只凭你这样说,就能证明宋人背盟了吗?”
宗望很认真很正经地说道:“宋人写给耶律余睹的信都被我们搜到了。这可是白纸黑字的证据。我们现在要带上证据,回国请示皇上,问问他老人家,宋到底该不该打。”
墨染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牺牲并不能换来和平。既然如此,现在能做的也只剩下退而求其次了。她对宗望恳求道:“我有事求你。”
宗望觉得墨染的小孩子心性有趣,便故意逗弄道:“你跟我又不熟,还想找我办事?”
墨染也感到有些为难,但她还是开口求道:“对你来说这是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我希望城破之日,你能高抬贵手,放过绾心院。”
“要是我做到了,你怎么报答我?”宗望愈发来了兴致。
墨染觉得很不可思议,心想:这么点事他也跟我要人情吗?她怯怯地说道:“我不是已经报答过你了吗?我给你治过眼病,还给你解过毒。”
“那不算。我付了你诊费,还把你从窑子里赎了出来,咱俩算是两抵了。”宗望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
墨染被弄糊涂了,只好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想咋样?”
宗望狡黠地笑道:“除非你也对我说一句话。”
“啥话?”墨染很防备地看着宗望。
“从今以后,你得叫我爱艮。”宗望说道。
“爱艮?那是啥意思?”墨染不知道宗望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很小心地打听着词意。
“哦,爱艮就是大王的意思。”宗望解释道。
墨染点点头,答应道:“哦,那可以啊。反正你本来就是金国的王爷。”
“你叫一声我听听。”宗望心下暗自得意,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墨染。
墨染单纯实诚,哪里知道宗望的用心,她为了达成愿望,就很乖地对宗望称呼道:“爱艮。”
宗望被墨染的实心眼逗乐了,连声道,“好好,以后你就这样叫我。”
可墨染依旧是对宗望有些不放心,她追问道:“我的请求你答应了吧?要不你给我写个字据?”
宗望笑道:“写什么字据。我说到做到。真是个傻丫头。好了,睡觉了。”说完,他抓抓墨染的头发,按着她倒在床榻上熄灯同眠。
注释
金军围攻汴梁的史实参考依据为独孤慕雨 《为什么总挨打----靖康耻的前前后后》 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2013年1月
 
第五章 夜奔
翌日清早,宗望让墨染当着众人的面送他离开。墨染为了不让宗望疑心,做出很乖的样子,还口口声声地说着:“王爷一路顺风。”
“王爷?我不是让你改口了吗。咋一觉醒来你又说了不算,算了不说?”宗望不满地质疑道。
“哦,我忘了。那好,爱艮一路顺风。”墨染立即改口。
墨染的称谓引来了众人一阵低声的笑语。墨染很诧异,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宗望上马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随即拨转马头偕同宗弼带上侍从疾驰而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墨染心想:你我之间的孽缘到此为止。
阇母恪守本职般地送墨染回帐子。这个男人一脸大胡子,长眉细目,木讷寡言。墨染对他微微一乐,他就双颊通红。
回到营帐内,墨染立即遣散了侍女,并手脚麻利地配制起麻药来,。麻药的剂量就是匹马也会被撂倒。
她刚藏好药,侍女就进来禀报说:“迪古乃将军求见。”
墨染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答道:“告诉他,他家王爷不让我见他。”
话音未落,迪古乃已经走进了帐子。这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笑起来十分魅人,深邃的眼眸似乎能把人的灵魂吸走。他对墨染深施一礼道:“夫人好。”
“夫人?你搞错了吧。我和你们王爷没什么,没什么关系。”墨染说完也觉得这话没什么分量,毕竟早上两人是从同一个帐房里出来的,就算是清清白白,怕也是百口莫辩。
“夫人还不承认?你不是叫王爷爱艮吗。”迪古乃笑道。
“对呀。你们女真语的爱艮不就是王爷的意思吗?”墨染很是惊诧。
迪古乃再也忍不住了,他大笑道:“要真是如此,你听我们谁叫那样叫过他?”
墨染这才明白自己是被宗望算计了。她瞬间脸红,紧张地问道:“那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迪古乃又笑了一会儿,才告诉墨染道:“我们女真人的女子叫自己的丈夫时才那样说。”
“啊……”墨染几乎羞得哭出来。为了岔开话题,她问道:“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我来是请夫人晚上过去一起用餐的。王爷怕他走后夫人茶饭不思,所以叮嘱我们一定要邀请夫人一起用餐。”迪古乃解释道。
墨染心想:谁会因为他走了茶饭不思啊。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就趁机把他们都麻翻了,我偷着跑了就是了!于是她应承道:“多谢将军好意。却之不恭。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去。”
“好,我在帐外候着。”说完,迪古乃就出了帐子。
晚饭并没啥可吃的。女真人的饮食以酒肉居多。墨染只吃了几筷子就被腻得吃不动了。她笑靥如花地开始频频向阇母等人敬酒,说道:“王爷不在的几天还请阇母将军多多关照。”
阇母外表粗犷,内心却十分腼腆,本来就不擅于和女子交往的他,面对这样的凡尘仙子,这样的美酒佳肴,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不多久,麻药就起了作用。墨染见一桌吃饭的人都被麻翻,上前假意叫了他们几声,见众人推也不醒,摇也不动,心知大功告成。她忙返回了自己的帐子,提起包裹溜出金营。
然而,墨染的越狱并不成功。她刚走出营门没多远,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墨染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前来拦路的正是宗望不许她私会的迪古乃。夜半更深,荒野无人,孤男寡女,眼前的一切都带给了墨染一股巨大的压力。这个总爱盯着她看的男人既不是让她留恋的四哥哥,也不是风流倜傥的金国二皇子。他要干什么?会不会对我不利?墨染紧张得叫也不敢叫,只能定定地看着迪古乃。
迪古乃见墨染的紧张得像见了猫的老鼠,为了打消她的疑虑,他后退两步,并向她深施一礼道:“在下冒然出来阻拦,让夫人受惊了。”
墨染见迪古乃没有恶意,才壮着胆子问道:“你,你想干啥?你咋会在这里啊?”
迪古乃笑道:“我见阇母将军睡得深沉,叫了几次都不醒,就知道他是没法照顾夫人了。王爷不在,我必须负责夫人的安危。”
“哦,是这样啊。我挺好的,你回去吧。”墨染装傻,并天真地耍着小机灵。
迪古乃见墨染心里有鬼,又记挂着阇母的安全,便不再跟她兜圈子道:“夫人要走好歹把解药留给我们。”
墨染见自己的小伎俩被人识破,心里很是尴尬,她转移话题问道:“你不是也喝酒了吗?你咋没醉啊?”
迪古乃笑道:“王爷不在,夫人的酒我可无福消受。”
闻听此言,墨染泄气地把包袱摔在地上,把解药扔给迪古乃。但她依然不死心,试探性地问迪古乃道:“解药给了你,你该放我走了吧?”
迪古乃上前提起墨染的包袱,见一块点心从里边掉了出来。他捡起点心,吹去上边的灰,说道:“这样精致的点心,我也是到了汴梁才第一次见到。夫人要回汴梁吗?你这样乱跑,只怕回不去汴梁。现在的世道可不太平啊。”
墨染不满地回答道:“不太平有什么办法?那还不是拜你们所赐?”
迪古乃并不因为墨染的嘲讽而恼怒,他心平气和地对墨染说道:“夫人,南朝皇帝征收劳民伤财的生辰纲可不是一天半天了吧?再说,要不是南朝皇帝无道,你们哪来的清明上河图?我说实话你别不爱听,徽钦二帝就是俩误国殃民的败家子。只会写字画画不会造福百姓的皇帝要他有什么用?他们统治的国家不亡国才怪!夫人何必纠结于这些?等我们和南朝皇帝争出个结果来,夫人一样可以过太平日子,干嘛非要急于一时呢?”
迪古乃的一番话让墨染无言以对。的确,生辰纲逼出了不少揭竿而起的英雄好汉,张择端的图画也确实是末世将亡的繁华之相。为了不输嘴,她反驳迪古乃道:“你们趁火打劫,也不是好人。”
迪古乃笑道:“我们不是好人不要紧。你想见的“四哥哥”总该是好人了吧?你只有活着才能见到你想见的人,做你要做的事。夫人啊,有道是一口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难道你不认为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日子里,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是胜利者吗?”
墨染低头思量片刻,觉得迪古乃说的有道理,却执拗而坚持地说道:“可,可我不想和你们的王爷在一起,他是大坏蛋。”
迪古乃笑道:“夫人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吧。不如且回去看看再说。如果王爷真是大坏蛋,我一定想办法送你离开。”
“你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你说话算数吗?”墨染有些不信。
“当然算数。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凡事还是要从长计较啊。”迪古乃再次劝阻。
墨染担心地说道:“可是,你们王爷的脾气那么坏,他要是知道我逃跑了。一定会打死我的。”
“放心,我只说夫人迷了路,阇母将军并不知情,王爷自然不会为难你。”迪古乃保证道。
墨染见迪古乃的态度如此肯定,心中很是好奇,问道:“你凭什么要替我圆谎呢?”
“就因为我有几分像夫人的心爱之人,所以,我也要做出不让夫人失望的事才算对得起夫人对那个人的牵挂之情了。”迪古乃解释道。
“多谢将军成全。”墨染这才信了。
“夜里风大,我送夫人回去吧。”迪古乃接过墨染的行囊帮她提着,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回去。
墨染无奈,只得跟在迪古乃身后返回了金营。
迪古乃回了自己的营帐,把玩着那只点心,辗转反侧。
注释
本桥段改编自昆曲《林冲夜奔》,以及《三国演义》第二十五回·屯土山关公约三事 救白马曹操解重围
 
有一种缘,放手后成为风景。有一颗心,坚持中方显真诚。你懂了,我接近天堂;你不懂,我成为经过。
 
亲们,第六章 还家 总是各种抽。欲知详情请去鲸鱼阅读、连载阅读或者公众号玫庭茶那翻译原创工坊等地追踪同名小说的失联章节。在此,请先看第七章。
第七章 明月
“额妮,额妮。儿子回来了。”宗翰回了王府就大声地嚷嚷着找人。
“儿啊,粘哥!你可算回来了,都要想死额妮了。”老夫人见儿子回来喜极而泣。
宗翰给老夫人下跪请安,又忙命人抬上来从太原带回来的一些土特产,对老夫人说道:“额妮,我不在家您身体可好?这是中原的党参、核桃、大红枣,这次回来带不了很多,您先吃着,回头我再让人送给你。”
“额妮不缺吃的,设也马他可好啊?”老夫人向宗翰急切地打听起了孙子的情况。
听到“设也马”三个字,宗翰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骂道:“哼,我当初就不该生这么个儿子。都怪他额妮不中用,我才有了他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老夫人无奈地叹息一声,又批评宗翰道:“唉,你呀。他额妮也是个可怜人。”
宗翰的第一个妻子乌古论氏是因为部落联盟才和他强按头走到一起的。二人虽然没有感情但也生了个儿子。可惜乌古论氏命小福薄,生下儿子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发丧时,前来吊唁的人踏破了王府的门槛。他们这样积极地祭拜死者当然不是因为死者德高望重,而是因为宗翰位高权重又备受皇上器重。而作为死者的丈夫,宗翰即使在袖口藏了几片生姜,可面对妻子的灵位却也还是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吊客们倒是哭得昏天黑地,如丧考妣。每当老夫人提起设也马的母亲,宗翰心里都是一阵恶寒般的排斥与抗拒。那场婚姻无疑就是他的羽翼尚不丰满时,被家人安排着的一场委曲求全。对宗翰这种又有能力又骄傲的人来说,那样的婚姻就是他人生中洗不清的污点,而设也马的诞生是他人生失败的铁证。所以他从不愿意与人提起这个儿子,即便是自己的母亲也不行。
宗翰不高兴地说道:“他在两军对阵时竟被敌将吓得丢盔弃甲大败而回。要不是众将官拦着,我早就一刀砍了这个逆子了!”
“不行!你若敢动我孙子一根手指头,我就拔了你的皮!”老夫人听了又怕又怒道:“设也马毕竟还是个毛头小子,何况胜败兵家常事。你要有点耐心啊。”
宗翰撇撇嘴说道:“我已经把他编排进了骑兵营,如果历练不出来,那就让他自生自灭吧。”“你也是。就知道说他不行,如果你能多花点时间教导他,他何至于此?你可是他亲阿玛呀!唉。自从几年前你得了那个天祚帝的萧妃,我那可怜的孙子就更没人管了。”老夫人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宗翰最怕老夫人这样,他焦急地说道:“额妮,您怎么又来了?”
“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怪她!等这次班师回来,我要亲自管教设也马。他是我的孙子,怎么会不中用呢。算了,一会儿额妮去给你做饭,离家这么久,你都快忘了额妮的手艺了吧?”老夫人不想在与儿子短暂的欢聚时间提一些不相干的人,她岔开了话题,用行动证明对儿子的关爱。
“好啊好啊!我要吃红烧鱼!”宗翰撒娇道。
“好好。吃鱼!吃鱼!”在别人眼中战场上统领千军万马,朝堂上威风八面的男人在老夫人看来却只是她怀里长不大的儿子。
母子俩正在闲话,有人通报慈仪公主来见。
报事的话音刚落,慈仪公主就蹦跳着跑了进来。慈仪公主是太宗和皇后唯一的女儿,是太子宗磐的妹妹。她从小娇生惯养,被太宗与皇后视为掌上明珠。老夫人闻听是公主驾到,不敢怠慢,忙带着奴婢家丁起身相迎。
“给公主见礼。”老夫人跪拜慈仪。
“免了,免了。”慈仪挥挥手,让众人平身。
老夫人亲自给慈仪在炕上铺了个坐垫,又命人上茶。
“你们都不要忙嘛。我是来看帖末合的。”慈仪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炕上。
老夫人心想:这丫头真是不会说话,来了就知道看我儿子,当别人都是空气啊?真是皇家的闺女,张狂惯了,没规矩。
“帖末合,你回来有没有给我带礼物?”慈仪很是期待地问道。
宗翰听到这个让他压力满满的问题,目光逃避似的敷衍道:“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原来是来要礼物的。”
“哎呀,你废什么话呀你!到底有还是没有嘛?”慈仪有些急了。
“有,桌子上不是有那么多的大红枣吗?你随便吃啊。”宗翰应付道。
慈仪撅嘴道:“那有什么可稀罕的!你出门这么久,走了这么远,就没给我带点头花,簪子,耳环,镯子之类的吗?”
“我是去打仗,又不是去市场进货,上哪里淘换胭脂水粉?”宗翰回怼。
慈仪的眼圈红了,她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说道:“我那么担心你,你一点都不想我!”
老夫人见情况不对,忙批评自家儿子道:“你真是不招人喜欢。一回来就惹公主不高兴。趁着还有些时间,你还不快带她出去玩玩。你陪她去街上走走,有啥胭脂水粉的就买给她嘛。”
宗翰无奈道:“就咱们家这边的破街烂道有啥可逛的?一把瓜子没嗑完就从头走到尾了。比起太原的街市,我回来都懒得出门。”
“人家也想跟你去太原城逛街啊!可你不带我一起出征。父皇和母后也不许我出门。你以为我愿意窝在这里啊?我不想出去吗?”慈仪又羡慕又委屈地说道。
老夫人劝阻道:“你俩与其羡慕着别人的家乡这好那好,不如等打完了仗把咱家这边好好地修饰一番。会宁虽然偏远,但要是搞好了,我看啊,也不比中原差!”
“对对,额妮说的是正经。等打完了仗,我就多请些中原能人过来帮咱们建设新家业。这叫临渊慕鱼不如退而结网。”宗翰瞬间豁然开朗。
“所以么,你现在就和公主出去上街,看看咱们到底哪里不如人家。去吧,窝在家里不出门是不会有收获的。”老夫人打发宗翰快点出门。
“嗯。好吧。”宗翰一边回答老夫人,一边皱眉撇嘴对慈仪道:“你老大不小的,也不嫁人,我难道还得哄你到老不成?”
“你若真能一直哄着我,我就谁都不嫁了。一直让你哄着才开心。”慈仪展颜欢笑道。
“走吧,走吧。”宗翰示意慈仪出去。
慈仪高兴地推着宗翰的腰,乐滋滋地跟在他身后。
看着二人远去,老夫人叹道:“列祖列宗保佑,可千万别让这小祖宗嫁过来。”
不够繁华却还算热闹的街市上来来往往地走满了衣着寒酸的本地百姓。
有了宗翰的陪伴慈仪心情大好,她但凡看上了什么就会毫不客气地要求宗翰出钱结账。慈仪有个理论----男人只会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花钱。钱花得越多,这男人就越会放不下这个女人。所以,虽然慈仪也知道宗翰对她不太上心。但只要是他肯在她身上花钱,她就会觉得自己对宗翰很重要。在慈仪看来,金钱虽然买不到爱情,却可以换算情谊的分量。很快,慈仪的两手就抓满了她想得到的东西。可她依然不高兴。因为宗翰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到底在想什么!”慈仪不满地质问道。
“啊?哦,我没想什么。”宗翰应付地答道。
“你是在想萧妃吗?”慈仪有些吃醋地问道。
“不是。我在想怎么打汴梁。打完汴梁之后怎么建设咱们的家乡。”宗翰一边否认一边解释。
“呸!你想个屁打汴梁呀!少说那些大字眼儿的东西来糊弄我。你分明在想别的。快说,你到底在想谁?”慈仪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好好,你说的对。我是在想人,想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行了吧?你满意了吧?”宗翰被慈仪逼得走投无路,只好招供。
“是那个几年前你没抓住的飞贼吗?”慈仪不高兴地验证着自己的猜想。
“呵呵,还是妹妹了解我。”宗翰倒是很坦率。在他看来,与其让慈仪这样心托明月,不如给她来个长痛不如短痛。聊骚、扯皮都是不成熟的小子才喜欢做的事,而这样的把戏他是不屑于去耍弄的。
“谁是你妹妹啊!我将来是要嫁给你的!我要做你的王妃娘娘。”慈仪霸气地宣布道。
“嫁我?嫁我干什么?你才比我儿子大几岁?你喜欢老头子啊?到时候我耳聋眼花,又不能哄你高兴,你还不烦死我?别再说傻话了。”宗翰连忙拒绝,并希望慈仪能够死心。
“不是傻话,是真话。我不会嫌弃你的。我会一直爱你的。”慈仪深情而坚定地说道。
宗翰故意惹慈仪生气道:“妹妹,你说这次我打进皇宫,还能不能抓到那个小飞贼?”
“你!你根本就没听我说话,我打死你,打死你。”慈仪捶打着宗翰。
宗翰并不理会慈仪,只顾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次我肯定能抓到她,不会让她再跑掉了!”
注释
此处史实依据独孤慕雨编著《为什么总挨打----靖康耻的前前后后》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2013年1月
 
别面带微笑内心滴血地感谢伤害过你的人们啦,要唾弃他们。你该感谢的是挺过来并且更加**的自己。
 
刻薄嘴欠和幽默是两回事,口无遮拦和坦率是两回事,没有教养和随性是两回事,轻重不分和耿直是两回事。
 
有的人把心都掏给你了,你却假装没看见,因为你不喜欢。有的人把你的心都掏了,你还假装不疼,因为你爱。
 
第八章 谣言
“我的妆画得怎样?发髻有没有乱?”元妃问托腮看她化妆的小儿子阿文道。
“额妮美得很!”阿文连忙称赞道。
元妃又问大儿子阿京道:“迎接你阿妈的晚宴都备好了吗?”
“额妮放心,万无一失。就等着阿玛回来了。”大儿子阿京回复道。
元妃面色一沉,骂道:“你阿玛这该死的,走了这么长时间,咋连个信都没有。”
“恕儿子多嘴,阿玛这次回来,额妮就服个软吧。别再跟他斗嘴了。”阿京劝道。
元妃不语。虽然她自知上次丈夫出征前,不该说些让他心烦的话,但又不肯向他道歉。她本是天祚帝的公主,未嫁前娇蛮惯了,嫁了宗望也多是任性妄为。新婚燕尔时,宗望还愿意担待她。可几年下来元妃脾气越来越大,宗望的军务也越来越忙,两人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得几个月形同陌路。可不管怎么说,俩人毕竟算得上是结发夫妻,元妃已经给宗望生了两个儿子,即便她再讨厌他薄情,心里也还是放不下他。她对阿京说道:“你再去打听打听,问你阿玛几时回府?”
“是。”阿京跑出宋王府去接宗望,他也盼着能早点见到阿玛。
不久,阿京回来禀报道:“额妮,阿玛说军务紧急,今晚就要返程。不,不回府了。”
闻听此言,元妃一惊,她娥眉倒竖地问道“你说什么?”
阿京见额妮的劲头有些不对,便胆怯地解释道:“阿玛说,他说他不能回府了。”
元妃听了恼羞成怒,一把扯掉头花,掷向镜子。大骂:“没用的东西,滚!都***!”
阿京不敢多话,只好带着弟弟战战兢兢地跑掉了。屋子里只剩下元妃一人泣不成声。
月色浓浓,宗望一马当先,率领众侍从星夜兼程南下而去。明明是有家的人却丝毫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谁又能体会到他的孤寂与惆怅呢。宗望不愿意见元妃,不想每次见面都吵得鸡飞狗跳,那样对孩子的成长没有好处。
几日后,宗望便迎上了北返途中的迪古乃与阇母等人的大队人马。他回到营房便立即向众位将官传达了太宗的旨意,听取众人意见。宗望并命令阇母将收缴的战利品押送回国,其他人原地待命,等待后续力量一到马上出发南下。金军一路上攻城拔寨、所向披靡,没过多久,他们就再次来到了黄河边,并意欲渡过黄河直取汴梁。
迪古乃向宗望汇报说:“王爷,探子报知说晋王已经过了黄河,现在他在跟宋人谈条件。这次他不仅要西北三镇,还要把咱们的领地推到黄河。”
宗望问道:“宋人怎么说?”
“宋人已经答应了晋王的条件。”迪古乃回答道。
“这是宋人的缓兵之计吧?地是死的,什么时候都能要过来。打败宋军才是最重要的。”宗望指出了两军对阵的本质。
“王爷怀疑宋人是假意答应了晋王,实际上在做小动作吗?”迪古乃问道。
宗望点点头,说道:“你还是叫上几个人先进城打探个虚实的好。”
“是,王爷,我立即去办。”迪古乃说完就出去准备了。
宗望也马上叫人准备攻城用的武器与装备。大战在即,武器当然是多多益善。
当晚,宗望收到了迪古乃打探来的消息。
迪古乃汇报道:“王爷,宋人本打算召集人马勤王,但主和派的朝臣为了证明大国人做事坦坦荡荡,又叫回了派出去的信使。再者,咱们不是让康王过来跟咱们讲和吗?南朝使臣王云为了促成议和还真是力荐南朝皇帝打发康王过来了。现在,康王已经离开了汴梁,正在过来的路上。”
宗望听到“王云”的名字,不禁一边回忆一边称赞道:“王云,他可真是个难得的有识之士啊。他看出来我们要打磁州,竟先通知了磁州的百姓和军队做好防御准备。这么懂得未雨绸缪的人在南朝实属罕见。”
迪古乃苦笑道:“王爷可别提他了,这位王大人叫当地军民早做准备,结果我们又没去那里,害得大家白折腾一趟,现在磁州人都在骂他没有战略眼光劳民伤财呢。他可真是费力不讨好啊。”
“嗨,有时候真正有本事的人在布局谋篇时,庸才们是看不懂的。只不过,越是脑袋不好使的人嘴就越欠,心就越脏,总爱在一旁义正言辞地说三道四,往真正做事的人身上泼脏水。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不光是磁州人,哪都有这样的人。”宗望颇为惺惺相惜地感慨道。
迪古乃又补充道:“被不明事理的人误解我倒不觉得什么。可王云竟然被他的同僚骂成了通敌的叛徒。”
“什么?王云通金?这事我咋不知道啊?咱们啥时候还把他安插在宋营了?”宗望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笑着问道:“哪个同僚说话这么不负责任,还带这样埋汰人的?”
“不知王爷有没有听说过南朝有个叫宗泽的人。”迪古乃说道。
宗望有些意外地答道:“哟,这我倒是孤陋寡闻了。无论是南朝的名将还是文臣,我都没听说有这么一号啊。”
“对呀,那是因为他也没啥名气,没做到南朝的高层,所以咱们都不知道。其实他是个没什么作战经验的读书人,对南朝皇帝下的命令也不怎么执行,所以么,赵官家也不爱用他。王爷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迪古乃解释道。
“这么说来他好像是个有点书生意气的人。他说王云通敌,他有证据吗?”宗望不解。
“倒是没听说他拿过什么证据。可能看着咱们绕开了磁州,看着王云以前做过来与咱们和谈的使者,所以觉得是就是了吧。不过他虽然没有证据,却上奏了南朝皇帝,让皇帝罢免王云。主张南朝皇帝不要与我们议和。”迪古乃说道。
“可既然是南朝皇帝打发了康王过来,可见他也没把宗泽的话当回事。倒也也难怪,以前宗泽也不把南朝皇帝的话当回事啊。南朝君臣离心离德,同床异梦,这么整还好的了吗?真是太够呛了。”宗望感叹道。
“王爷,这位赵官家也是压不住事,他竟然把宗泽的上书拿给了王云看。世上还有这样糊涂的一把手吗?都不去查证真相,不问个所以然就给部下们煽风点火,撺掇部下们互相咬。有他这样做皇帝的吗?真是太没城府了。”迪古乃无奈地摇摇头。
宗望长叹一口气,道:“看来南朝的气数尽了。你去叫人在城外盯着,一旦看见有从城里出来的可疑人等,不用废话,一概扣押勿论。另外,给我严密监视磁州城和康王的动静。我倒要看看,这帮奇葩的君臣们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迪古乃去传令时路过了墨染的帐子,把在汴梁城里买到的糕点放在了帐房门口。
 
记得有人说,通往心脏的血脉是在无名指上,你知道我多想在今生,倾尽所有,牢牢地栓住你的无名指啊!
 
第九章 过河
宗望被墨染的帐子里传出来的阵阵琴音所吸引。当他看见帐子门口的糕点时,便把它送给了侍卫去吃。
一曲终了,墨染才觉察到宗望已经贴到了她的身后。她忙起身给宗望行礼。
宗望拉过她问道:“我不在时,你想我没有?乖不乖。有没有淘气?”
“淘气……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不像有些人那样喜欢搞恶作剧。”墨染讽刺道。
“恶作剧?难不成是我帐下的哪个粗鲁汉子冒犯了你?如果是他们不好,我替他们向你赔罪。我们这些人都没怎么念过书,不认几个字,说话直,办事糙,让你看不上也是难免的。你不要跟我们一般见识哈。”宗望笑着安抚墨染。
“他们才没得罪我。倒是你!你说,你走那天为什么骗我叫你爱艮?还让我当众出糗!”墨染羞恼地质问道。
宗望释然地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半个多月前的旧事你咋还记着啊?跟我你还睚眦必报的。谁让你不好好学女真话?这么基本的词你都不学,被欺负也是活该。”
“这叫基本词汇吗?‘人口手,上中下’这些才是基本词汇吧。你说的那个算哪门子基本词汇……”墨染辩驳道。
“还‘人口手’呢!你说的都是穿开裆裤的孩子该掌握的词汇。你都这么大了,不得学点实用附和你身份的东西吗?语言不就是一门技术吗?技术不就是要实战应用的吗?要不咱们还学什么语言啊?光看文字理解个意思好不好?学语言是为了与人交流,为了方便生活的嘛,不能学哑巴女真语。”宗望教训道。
“你可真是能说……”墨染被宗望连反驳带教育弄得无言以对。
“对你这样聪明剔透的小笨蛋我就是得多说几句才能给你启蒙。染儿,给我更衣,今晚我不走了。”宗望说着便伸开双臂等着墨染服侍他更衣。
“啊?你不走?你不走我咋整啊?”墨染十分窘迫,正想说话却被堵了嘴。
“再多半句废话,我可不愿再扮伪君子陪你演戏了。”宗望看向桌子上的古琴笑问道:“琴是迪古乃送你的吧?”
墨染惊讶地看向宗望,怯生生地问道:“你咋知道?”
“除了他还有谁。迪古乃的心思比女人还细腻,他这样的人打仗时适合做侦察兵,将来不打仗了让他去治理地方也很好。心细的人才能体察民情,才能知道百姓的所思所想。迪古乃是个出将入相的好材料啊。”宗望赞道。
墨染惊奇宗望的思虑深远,叹道:“你都想到那么远了?”
“打仗还不就是为了求个太平吗?太平才是战争最终的结果。”宗望说道。
墨染被宗望的理论弄糊涂了,问道:“我听不懂你说话。打仗咋能是为了太平呀?为了太平就别打了呗。”
“我想要的太平不是苟合苟安,而是打破旧世界,建立新秩序的战争与和平。”宗望解释道。
“你不是没怎么读过书吗?咋竟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呀?”墨染越来越觉得宗望深不可测。
“不懂也不要紧,你只在我身边看我给你打出个好结果就是了。要不,咱们还是说点儿你懂我不懂的吧。”宗望岔开话题,从身后环住墨染,将一双持刀弄剑的手覆在了古琴上说:“你教我。”
这是妲己和伯邑考吗。墨染艰难地心下自嘲。
宗望见墨染水葱般的玉指灵巧地跳动于琴弦间,顿时心生爱意,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个大胆的举动让悠远的琴声戛然而止。
墨染批评道:“你还是不要学琴了。孔子说过,琴是最好的乐器,最能调和人的心神。可你心神不宁,再这样下去也是对牛弹琴。”
“染儿是个好医生,但不是个好老师,对差生没耐心。”宗望笑道。
“我也想好好教你,可你这种扰乱教学秩序的学生分明就是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墨染正色道。
“哦,我是坏学生。那好,那就让我坏到底吧。染儿,我想你。你想我了没有?”宗望把脸贴在了墨染的肩背上。
墨染不敢乱动,她紧张地吞咽了口水,说道:“你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好,咱睡觉。”说完,宗望就把墨染抱上床,将她圈在怀里。
墨染非常害怕,身子变得僵硬,大气也不敢喘。片刻,她见宗望没有动作,便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结果,她发现宗望也正在看她。于是她又赶忙飞快地垂下眼睑,不敢抬头。
宗望勾起她的下巴,略温柔地引诱道:“染儿,看着我。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墨染这才抬起头端详着宗望----原来这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
宗望得意道:“我好看吧。”他搂紧墨染道:“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你还不能接纳我,我也不强迫你。我这样也很君子了吧。”
“可你强迫我跟你去会宁呀。那也不是君子所为。”墨染想借机跟宗望交涉。
“不是强迫你,是我需要你。你是自远方来的宾朋,我想跟你乐乎乐乎。”宗望的一句话就打破了墨染的幻想。
“好好的《论语》怎么从你嘴里出来就弄得跟胡说一样?”墨染被宗望气得笑了出来。
“我是胡人,我说话当然是胡说。”宗望吻了吻墨染的额头,拥着她酣然入梦。
次日一早,迪古乃就急匆匆地跑来见宗望,向他汇报道:“王爷啊,磁州出事了。南朝皇帝派来与我们议和的王大人竟然被磁州乱民给杀害了!”
宗望闻听大惊失色,他皱眉问道:“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讲给我听。”
迪古乃叹息一声道:“王云在磁州见了宗泽,问了他为什么凭空污人清白。宗泽没有证据,也没法给王云一个解释。”
“可即便如此,宗泽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能把王云怎么样吧!死于乱民?我咋就这么不信啊?磁州百姓要是真有那么高的觉悟,还会因为王云叫他们提前做防御恨得骂街啊?我明白了,说白了是康王那小子不敢过来跟咱们谈判了,所以才闹出这么个苦肉计来搅局的吧?”宗望瞬间看出了这事件中的猫腻。
“王爷所言极是啊!我看宗泽也不敢有这么大的动作。必定是康王捣鬼。只可惜这个一心报国的王大人竟然死得这么冤枉。”迪古乃无不惋惜地说道。
“你们说的宗泽是不是全力主战的宗爷爷啊?”墨染很好奇地问道。
“是不是爷爷我不知道,可他办的这些事可不像老爷们儿能干出来的。”宗望摇头道。
“可宗爷爷在我们南朝人看来是个很爱国的人呢。你们这样说他真的好吗?”墨染不确定地询问道。
“夫人,只有顾全大局的人才有资格谈爱国吧。”迪古乃说道。
宗望点头赞同道:“对,你的这个观点我完全同意。爱国不是计较小节的大胸怀。染儿说宗泽是个爱国的人,其实也对。起码宗泽对南朝的感情是纯粹的。这是不容置疑的爱国。一个不会带兵打仗的人还能高呼保家卫国,难道不是件很让人热血沸腾的事吗?但是,爱国也得有度,有分寸,有头脑,不能全凭一腔热血啊。爱是爱,不能糊涂,大是大非面前一定要够清醒才行。”
墨染对宗望刮目相看道:“想不到你这样的人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原来爱不是一种感情,而是一种思想和行为。”
宗望笑道:“既然你已经懂这个道理了,就早一天对我付诸实践吧。”
墨染登时红了脸,别过脸去不理宗望。
宗望对迪古乃说道:“既然康王无心和我们谈判,那我们也别傻等着了。早点过河去汴梁与晋王会师才是正经。孤军奋战的滋味我知道,我不能看他陷在汴梁城下。”
“可河对岸的守军已经知道我们的行军打算了。王爷,黄河还没有结冰,我们要不要强渡黄河?”迪古乃请示道。
“强渡黄河的话对岸的守军就会用箭射杀我们的士兵。那是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的。这样吧,迪古乃,你去多找些羊过来,等天黑之后在黄河岸边摆满战鼓。把羊倒吊起来,让它们用蹄子踢战鼓。过了今晚,且看看对岸的动静。”宗望诡诈地笑道。
“王爷真是神机妙算。属下这就着手去办。”迪古乃领命而出。
果然,转过天来,黄河对岸的宋营早已跑得空无一人,宋军惧怕金军已经成了习惯,听了一夜战鼓的他们如同惊弓之鸟,连夜溃散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从保州出发的宗望一路上披荆斩棘,过关斩将,汴梁在望。
几场大仗下来,墨染眼见军医人手不够就向宗望主动请缨。墨染并不想助纣为虐,只想让更多的人能够在残酷的战争中存活下来。由于她医术精湛又长得赏心悦目,金营里凡是见到过她的人,没有不交口称赞的。宗望虽然不愿意让她行走于兵营,但看见墨染有事可做,每天过得又紧张又充实,也觉得还是这样能让她更快乐。所以,宗望也不再阻止墨染,由她去治病救人。
而宗望呢,他必须隔三差五地接待从宋营过来议和的使者。宋钦宗的心思是只要金人能退兵,那么岁币、领地、绢帛、牲畜、女人等等的一切条件都不在话下。钱能买到的太平真是很安逸。可惜,金人并不买账。
 




 



 



注释
本章桥段出典改编自《三国演义》第四十二回 张翼德大闹长坂桥 刘豫州败走汉津口
 
13选择
眼见宗翰攻城进展不顺,宗望献计献策道:“仗打成这个样子,再耗下去也不过是徒然增加士兵的伤亡而已,并不会出现有质量的结果。”
“唉,要是我能有更加精良的装备呢?说不定就不会打得这么磨磨唧唧、拖泥带水了。说白了还是咱们这边缺少人才。缺乏优良的武器才是我们受损的关键原因。等仗打完了,我一定要多从汴梁挖些能人回会宁去。”宗翰反省道。
宗望点拨道:“嗯。你说的技术上的差距肯定也是一方面原因。不过,我觉得你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缺人手,而是你忘了打仗的目的,所以才陷入了为打仗而打仗的被动局面吧。”
“什么意思?你说仔细点儿。”宗翰谦虚地向宗望求教。
“我们不远万里地折腾过来难道是为了和宋人们拼个头破血流吗?不是的。我们兴兵南下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讨回个公道,再顺便拿回咱们与宋人联手攻打辽国时咱们本应得到的那块土地。我阿玛在世时,听信了一个宠妃的谏言不肯南下讨宋,咬紧牙关楞充好汉坚守盟约。可是,我们的坚守换来了什么?还不是南朝君臣一次一次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们把我阿玛的一番好意当成了我们愚蠢可欺的表现。对于这些不知自己半斤八两而又对盟友蹬鼻子上脸的人,我们还有什么可客气的?”宗望提示道。
“我懂了。既然我们只想要回我们应得的那份土地和尊严,换个方法也未尝不可。对,咱们跟他们和谈吧。两国谈利益还不就只有两种手段,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和。”宗翰果然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
“这时候跟南朝君臣讲和有一个好处,就是会动摇他们抵抗的决心。一味的进攻只能让对手负隅顽抗,搞不好还会闹出鱼死网破的下场。而在适当的时候讲和,一定会削弱他们的战斗意志。要是能用和平的方式达到目的,我们何苦要做生灵涂炭的事呢?”宗望笑道。
“就是啊。说来我们和中原人并无深仇大恨,也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兄弟阋于墙,干嘛要打得急头白脸呢?你说得对,咱们跟他们讲和吧。估计南朝皇帝比我们更希望看到讲和的一天。”宗翰附议道。
宗望冷笑道:“南朝皇帝轻佻无状,我讲和可不是为了他。他要是真有诚意心里想着百姓,那就让他出城跟咱会盟好了。我倒要看看,他是想保命,还是想保国。”
“从他父皇临危卸任以及康王临阵脱逃来看,他们老赵家这一枝的人就有怯懦的天性。现在,就是我们开出了这样的条件,怕是他也不敢答应呢。”宗翰笑道。
“那我可就不管了。咱们给他面子他不要,大不了继续把他们困在城里好了。”宗望不以为意地说道。
听说了金人的议和条件,宋钦宗当时就回绝了这个逆天的要求。贵为一国之君的他怎么可能以身犯险呢?这不是君子所为。为了回击金人的不敬,他特地从各地厢军中挑选些精明能干的士兵过来分派给刘延庆,让他们与禁军一起守城。
可遗憾的是,不重视武将已经成了宋自建国以来的传统。士兵们考虑到圣上对军人的禁忌,都不敢做出头鸟奋勇杀敌。在他们看来,明哲保身地向圣上展现出令朝廷放心的安全感反而比保家卫国更重要。虽说国难当头朝廷想着用人,可要是危难过去了,军功盖世再惹来君主的猜忌怎么办?由于士兵们顾虑重重,心灰意冷,所以刘延庆动员了半天,大家也还是不愿意舍生忘死地效忠于宋廷。
为了安抚士兵们的情绪,向士兵们表现出抗争到底的决心,宋钦宗向士兵们承诺只要是助战有功的人每人都可以获得五只金碗的打赏,平头士兵可以通过战功加官进爵,有官位的将士还可以步步高升。奖励制度的建立鼓舞了守军们的士气。大家与攻城的金军血战到底,击败了金军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可到了领取奖励时,守军们却发现大家又被朝廷给诓骗了!两国交战让宋廷多次向金人赔款,皇宫内院一时间竟找不出足够多的金碗来赏赐守军。即便是把仅有的几只金碗分发下去,怕也只会闹出“二桃杀三士”的结局。与其让大家因为“不患贫而患不均”闹得不欢而散,倒不如干脆啥都别发来得安逸。至于加官进爵的承诺,宋钦宗也觉得还是不牢靠,武将太凶残太暴力,这些粗人一旦获得实权之后,万一起了叛国投敌的心思,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岂不是会死得更惨?想到这些,宋钦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自食其言,由着守军们骂祖宗去了。
而刘延庆作为替宋钦宗传话的人,也因为君主的言而无信变成了替君主背锅挨骂的人。在军中威严扫地的他想到了辛永宗的死,不由得产生了“前车之覆,后车之鉴”的感慨。想到这儿,刘延庆一不做二不休地卷包而走,选择了独善其身。
 
14 猫鼠
宋钦宗的所作所为让宗翰在心下暗自鄙视了一番。他与众将官在议事时嘲讽道:“看来这位赵官家是算计惯了。不光是对咱们背盟、毁约说话不算数,对他自己家人也是如此。这样的人也配享有天下百姓的朝拜与供养吗?”
银术可接了宗翰的话茬继续笑着说道:“汉人总是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实际上,他们的很多要求都是单方面的。比如说,他们会要求臣对君尽忠,子对父尽孝。但却很少会有人去规范为父为君的人的行为规范,没人会去非议集体中头领们的行为。日子久了,也就没人在乎父与君的做派,都只盯着所谓的“忠孝”来看。结果么,就会出现‘愚忠愚孝’的道德霸权。汉文化诚然有它的优点,但有时候它的弊端却反而被世人更为看重,借题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
希尹也说道:“就这点而言,我倒觉得还是咱们女真人做得更清楚、更明白一些。想当初咱们那边的部落可都是各占山头,各自为政的。为了合力抗辽,各个部落不计前嫌走到了一起。大家同心协力才创下了今天的这份家业。比如说,国库的财物谁都不能动,这就是大家一起约定好的规矩。皇上坏了这个规矩,用公家的钱给皇后娘娘置办了一些胭脂绫罗,到头来还不是被咱们的王爷拖下龙椅按照祖训打了一顿板子?万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只有大家都按规矩来,集体中的每个人才会有安生踏实的日子过。可见,就法制来说,咱们做得也不差。”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耶律余睹急匆匆地走进帅帐。他草率地向宗翰施了一个礼,就忙忙地把打探到的汴梁城内的消息告知众人道:“王爷,那南朝皇帝听说咱们再次围攻,现在正满城遍招能人啊。”
希尹立即警觉地问道:“汴梁城内人才济济,要是南朝皇帝广开言路,说不定真能想出解围之计。你快说,他们都找到了什么能人?”
“呃,听说汴梁城内有个很厉害的道士,名叫郭京。据说此人能撒豆成兵,点石成金,变水为油。”耶律余睹信誓旦旦地说道。
宗翰虽然身为金军的高级将领,但对神异之说却也不敢完全否定。毕竟,养育他长大成人的白山黑水间到处都弥散着泛灵论的萨满信仰。他和当地的普通百姓一样,都相信万物有灵。闻听此言,宗翰又诧异又好奇,让耶律余睹接着往下说。
“王爷,这姓郭的好像确实有两把刷子。我听说他在地上画了两个圈,圈的外围两角分别画上生死两道。他把老鼠放进死道,猫放在生道,结果老鼠往圈子里一走,就被猫咬死吃掉了。”耶律余睹绘声绘色地说道。
婆卢火翻了个大白眼,不屑地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地上没那个圈,没有生死道,猫不也是一样吃老鼠的吗?这也能叫神仙法术啊?”
见婆卢火不信,耶律余睹又说道:“将军莫急,厉害的事还在后头呢。接下来,这姓郭的又把猫和老鼠换了位置,让猫在死道,老鼠在生道。这样一来,猫竟对那老鼠视而不见,由着它在眼前放肆。那姓郭的说,只要他布个局,让宋军占了生道,把死道留给咱们,咱们也会像那老鼠一般死法。”
高庆裔接了耶律余睹的话茬说道:“如此说来,这姓郭的似乎还真有些本事。我以前听说过一个波斯的奇闻。从前有个国王,他有一只很厉害的猫。这只猫能用头顶着一托盘的蜡烛一动不动。这个国王每逢遇到过往的商人都要劫掠他们的财物。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也不好明抢,只邀请客商们与他下棋。如果一局终了时,这猫依然顶着蜡烛托盘,那么无论棋局胜负,客商们都要留下财物被拖出去砍头。直到有一天,一个商人藏着许多老鼠进来与国王下棋,这猫见了老鼠才发了疯地扑上前去,坏了国王的阴谋。最终,客商脱险得救,落了个自在快活。照这样说,这姓郭的道士可能真有些道行。”
希尹笑道:“高先生讲的是波斯版的‘五鼠闹东京’吗?故事虽然精彩,但我却不觉得这就能证明郭道人有什么厉害的。那猫刚吃了一只老鼠,肚子饱了所以不会再去吃第二个。猫鼠虽然是天敌,但猫在不饿或者懒得动的情况下也不会去捕捉老鼠的。我可不信这里边有什么灵异。圣人不是说要不语怪力乱神吗。”
婆卢火问道:“那么‘宁信其有’也是圣人说的吧?这你怎么解释?”
宗翰笑道:“郭道人的一套不可信是肯定的了。至于你说的‘宁信其有’,我觉得是人对未知世界的一种谦虚的态度。有些事未必非得眼见为实。很多事实确实存在过,你却没见过,你能因此就否定它的存在吗?说‘宁信其有’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认识世界的机会而已。”
耶律余睹说道:“王爷就算不信也要早做准备才好。那个姓郭的在演示完神迹之后,已经募集到了七千多名神兵神将。这些人里还有不少江湖中人,什么打把势卖艺的,什么耍枪弄棒胸口碎大石的……”
银术可笑道:“说了半天还不就是一些投机倒把的乌合之众!宋钦宗竟然能相信这样的人,让他领兵御敌,看来果然是脑子坏掉了。”
希尹解释道:“可见他是他爹的亲儿子。他爹徽宗不就自封为道君皇帝吗?说来也怪,那么有气魄的道家思想传到他们这一辈竟然变成了修仙炼丹意淫的手段,这帮不肖子孙,真是太可悲了。”
宗翰对耶律余睹说道:“劳烦将军替我跑一趟去跟这些神兵神将约战明天。另外,再替我邀请宋王过来,让他跟咱们一起看看这出神兵天降的大戏。”
耶律余睹领命出营后,宗翰又差遣婆卢火带人立即去填平城南的护龙河,以便在攻城时能让女真的精锐骑兵如履平地般地军临城下。
注释
1.金国的公产政策史实依据为元代脱脱 编撰《金史》 中华书局 1975年7月
2.高庆裔讲的故事源自 《故事大王画库》 第七期 新蕾出版社 1988年1月
 
15神兵
与此同时,汴梁城的郭道人一伙早就成竹在胸。他们怀着必胜的决心坐在城头悠闲地看着金军们肩担手提不辞辛劳地往护龙河里填土。在他们看来,只要有神人护体,加之保家卫国的军队师出有名,在天人合一的情况下,这场战争的结果简直就无可争辩的。胜利必然属于天朝上邦的宋,失败只能是金国这些番邦小丑的最终下场。金人的犯边与骚扰是非正义的,是不得人心的,是注定要失败的。所以,这些金人不管怎么做、做什么,终将变成毫无价值的一场徒劳。
然而,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存在。进攻的一方未必失道寡助,防守的一方也未必永远都是天时地利与人和。金宋两国间的这场大战之所以能打得如此惊天动地,究其原因还是要归咎于宋廷君臣待人处事的态度与做派。
双方约战的当天,汴梁城阴云密布,寒风凛冽,雪花翻飞。宗翰邀请宗望来看他攻城。
“我请你来,不是让你看我的兵将有多骁勇,而是想请你来看一出大戏。”宗翰故弄玄虚地笑道:“听说宋人为了活捉我们,特地请来了天兵天将。”
宗望显然对郭道人的布阵排兵早有耳闻,他笑着说道:“这么说我们岂不是遇见了神一样的对手?那我还真得开开眼,看看天兵天将到底长什么样。”转而,宗望又对被他强行拖拽过来一起看戏的墨染笑道:“真不愧是天朝上邦,什么样的人才都有。”
墨染虽然也知道国人的做法实在是胡闹,但她依然不喜欢被宗望嘲笑。她白了宗望一眼说道:“你不就是想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吗?这么拐弯抹角干什么。”
宗望被墨染抢白,却不以为意,他只顾拉着墨染的手一起向汴梁城头看去。
风雪中的城楼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道坛。无论是旌旗还是墙垛都被贴满了黄色的符咒。为了保持请神的严肃性,城楼上的士兵早都被清了场。城头上只有一个身穿八卦仙衣的道人被发跣足地手挥宝剑指天画地,念念有词。这道人看上去大有诸葛亮借东风的架势。此外,坐镇城头的还有一个方阵的僧人。他们也在咿咿呀呀地念诵着经文,为汴梁城消灾祈福。而城内似乎也不安静,在那道人施法之后,城中百姓们的助阵声与呐喊声也时时传来。想必南朝的百姓们也都相信“天佑大宋”的真理吧。
宗望看着眼前的一幕,冷冷地说道:“经是好经,都让歪嘴和尚给念歪了。有信仰诚然是件能够陶冶情操的好事,但只顾着谈禅说玄不顾埋头实干,早晚是要面对‘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的呀。”
宗翰也说道:“信仰的统一有利于人心的稳定与国民的团结,所以教派这些团体一定要有对社会积极的作用才能实现救人济世的价值。要不然,像他们这样就成了小丑跳梁般的闹剧了。”
两位王爷正在品评之际,只见汴梁城城门大开,一群穿着奇异的人从城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这群奇装异服的人脸上画着符咒,头上身上贴着符,手持刀枪剑戟,直眉楞眼地朝金军走来。而城头上的守军都指望着“神兵”能够大显身手,他们偃旗息鼓静候一旁,只等神兵们的捷报传来。
在前线指挥作战的婆卢火早就看穿了“天兵天将”的这套把戏,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在他的带领下,金军奋勇直前,架起云梯攻城拔寨。而目中无人的那些天降神兵们直到亲眼见到同袍被金军的大刀斧钺砍倒在地时,才一个个大梦初醒般地意识到原来郭道人的符咒并不灵验。霎时间,所谓的天兵天将乱作一团,作鸟兽散。
护龙河已经被泥土填平,金军一马平川般地袭杀到城门下,把天兵天将杀了个尸骨如山。侥幸逃回城内的神兵们把战败的噩耗与惶恐也带了回去。原本等着庆祝胜利,迎接他们凯旋回来的百姓们也只能跟着他们一起逃跑。城内乱做了一团,刚才的呐喊助威声也变成了惊慌失措的呼救声。
目睹了梦幻而富于戏剧性的一幕,宗翰大笑道:“什么天兵天将!这根本就是掩耳盗铃嘛!南朝的皇帝爱幻想,有浓厚的艺术天分,没想到他把这份天才用到治国理政上来了!他可真够异想天开的了,竟让个牛鼻子老道作法挡住咱们的铁骑。也亏他想得出!这样欺世盗名的话他也能信啊。他还是个读过书,上过学的人呢,办事竟像个山野村夫一样。来人,传我的军令,一定要抓到那个妖言惑众误国殃民的臭道士,抓到了就直接杀掉!”
兵败如山黎民涂炭的场景让墨染尴尬不已,心痛不已。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强盛的大宋、享受着万国来朝的大宋、繁荣富饶的大宋在危难关头竟然没有可用之人。皇帝宁可自欺欺人地用一些不着边际捕风捉影的江湖术士,也不愿意真抓实干地起来反抗。这样的国家哪里还有半点儿希望了?真可怜了城里还在以大国国民的身份而沾沾自喜的百姓们的一腔爱国之情。可话又说回来,这个笑得没心没肺的西路帅也太嚣张、太刺眼了!想到这儿,她俯下身子团了几个雪球,朝宗翰掷去。
宗翰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墨染偷袭。他被砸了一鼻子雪,打进他嘴里的雪呛得他剧烈地咳嗦起来。他指着墨染道:“哎,你!”可话未出口,人却又被雪球连击。
“倚强凌弱有意思?我告诉你,宋是不会亡的,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墨染正色道。
宗翰掸落身上的雪,笑着问道:“宋不会亡?是你做元帅吗?靠打雪球赢我们?”
“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宗望笑着打圆场道:“看来这边的战事已经没有悬念了。世面也见了,眼界也开了,我也该和染儿回去了。”
“好,待我拿下汴梁城,再与你痛饮庆功酒。”宗翰挥手与宗望作别。
宗望抱墨染上马,与宗翰作别。墨染回头气恼地看着宗翰,又朝他的后脑勺砸了一个雪球,才与宗望返回刘家寺。
由于宗望早就让迪古乃带人埋伏在了城外的西北角,所以才敢带着墨染在青城寨里逗留这么多天。他料定宗翰打东南角,城里的人会从西北角逃跑。而在这国难当头时能跑出来的不可能是普通百姓,只能是临危叛国的“大鱼”。宗望认为:与其血战东南,不如静候西北。这样做收获大,牺牲小,而且也能兑现他给墨染的承诺----不杀人,不攻城。
金军在攻下汴梁的外城之后,宗翰为了维持城内的稳定,严令将士们不许进城烧杀掳掠。宗翰很明白其间的利害关系----虽然金军很勇猛,虽然宋军不堪一击,但城里毕竟还有众多百姓。一旦对百姓们赶尽杀绝,那么自己的这点人很容易就会淹没在百姓的战场中。与其惹众怒,步步紧逼地招致百姓们的怨怒与反抗,不如留有余地,软硬兼施,让他们因为恐惧和慌乱而忘记反击。这样的算计虽然只是心理战的手段,但从宗翰的本心来说,他也并没有要与中原百姓为敌的心思。亏欠了金人的是南朝那些轻佻的君臣,与本分朴实的老百姓有什么关系?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是一时攻下了城池,也要戒骄戒躁,不能得意忘形方得始终。
不过,比起宗翰的冷静,被金军击溃的天兵和城内的泼皮无赖们就没有那么理性了。仗着女真人和他们的长相都差不多,这些天兵与泼皮就说着他们自己都听不懂的“女真话”四处流窜。他们不顾廉耻地对百姓们进行抢掠烧杀。在他们看来,汴梁城肯定是要保不住了,与其百姓们的家财被金人抢走,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近水楼台先得月。
 
16 故园
尽管宗望许了墨染金军对绾心院的人不杀不烧的承诺,但墨染依然放心不下。养育她长大成人的故园近在咫尺,她怎么可能会不想回去看看呢?眼见迪古乃把从城西北逃跑的“大鱼”上交给了宗望,墨染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道:“将军慢走。”
“夫人有何吩咐?”迪古乃见是墨染,立即用温和小心的语调和她说话。
墨染急切地问道:“将军,听说你们已经攻下了城东南?这是不是说你们已经能进内城了?”
迪古乃摇头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晋王有令,他让将士们抓紧时间巩固城墙,加强戒备,不许进城扰民。咱们的人马还没有进入内城。”
“可是,可是我好担心绾心院。虽然那地方不登大雅之堂,但毕竟是养我长大的地方。”墨染蹙着眉头说道。
迪古乃安慰道:“夫人不要担心,女真将士是不会违抗晋王的军令的。再说,王爷不也承诺过你的吗?你就不要担心了。”
“将军,你能带我进城去看一眼吗?就看一眼!要是知道她们没事,我死也瞑目了。”墨染说着说着就急得哭了起来。
和一般的男人一样,迪古乃对女人的眼泪也是束手无策。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劝慰墨染道:“别哭,夫人不要哭。并不是我不愿帮忙,实在是现在进城太危险了。”
墨染不但不信反而追问迪古乃道:“怎会?金军不进城,城里的都是宋人,都是良民百姓,怎么会有危险呢?”
迪古乃拒绝道:“不行,这事除非王爷同意,不然我可不敢。”
墨染跪在迪古乃脚下不停地磕头,求他成全。
迪古乃推脱不过,只好和墨染约定说:“我们进城之后只能看一眼就走。千万不可在是非之地久留。夫人能答应我吗?”
“只要能进城,我全听将军的。”墨染一口答应下来就心急火燎地跟着迪古乃向营外走去。
迪古乃快马加鞭地带着墨染去了城东南,又假托巡夜之名带她混进了城楼。他趁人不备,便背着墨染顺绳索下了城头进入内城。此时的内城一片死寂。迪古乃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带着墨染在不见灯光的城中疾走。
一路走来,墨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城内并不太平,虽说不至于尸横遍野,但从民宅里传来的哭号之声却不绝于耳,路边的死伤者也不计其数。墨染惊惧地问迪古乃道:“将军,你不是说金军没有进来吗?那这里怎么会死伤这么多人?”
迪古乃说道:“也许是那些放荡惯了的坏人见已经没了王法在对百姓趁火打劫吧。”
墨染否认道:“怎么会?再怎么不堪,那些人也是大宋的子民啊。这样国难当头的时候,他们怎么会对自己人下手呢?我不信。”
“唉,夫人啊,有道是人心险恶。别人的心思咱们没法完全知晓。不管啥时候,总有一些人会做出些不厚道甚至是缺德的事来。王爷说有些恶人是菩萨也度化不了的,所以咱们也只能做好自己,善待他人。再说,这世道乱,人哪里还顾得上廉耻啊。”迪古乃感慨道。
墨染不语,她紧紧地抓着迪古乃的衣角,跟在他身后不敢慢一步。两人磨脚转弯地来到了绾心院,却见绾心院大门紧闭,门口的台阶上尽是一些砖瓦菜叶。透过门缝向里望去,院子里边也是漆黑一片。
有生之年还能再来故地是墨染想都不敢想的事。只是,眼前绾心院破败荒凉的一幕让她很是心惊。这和自己记忆中的高门大院完全不一样啊。几个月前,这里是多么的风光。汴梁城的王孙公子、紫袍玉带们一个个都排着队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现在这里只剩下凄冷与死寂。难道说真是相见不如怀念吗?可不管怎么说,人都回来了,怎么也得看上一眼才好。想到这里,墨染快步上前想要去叩击门环。迪古乃却机警地拦住她,在观察周围没有异象之后才放行。
墨染连叩门几声都不见有人来开。也难怪,这样的时候谁敢开门。墨染正想叫人,迪古乃却把她背起来,带她翻墙进院。
院子里是一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与死寂。走过几间房子,迪古乃看见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就叫墨染等在一边自己过去探视。他看见屋子里有几个女人在抽泣,心想:这大概就是夫人的故交了。于是他招手示意墨染过来。
墨染隔着门板看见了鸨母和几个素日里相熟的姐妹,便在门外低声叫道:“妈妈开门,我是墨染啊。”
“你是谁?”鸨母许久才敢搭话。
“妈妈,我是墨染啊。”墨染又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一遍。
门开了。鸨母打量了墨染一番,一把抱住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大家简要地诉说了一些分别后的故事,鸨母对墨染说道:“既然你已经跟了金帅,那就不要再回来了。跟着他你还有活路。我们在这里纯然只能等死。”
“妈妈,诸位姐妹不要怕。金帅说了,不会扰民,不会杀人。”墨染解释道。
“傻孩子,我们怕的不是金人啊。你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吧。那一路上的死尸还少了?说来那都是败阵的神兵和城内的小泼皮做出来的缺德事。他们趁火打劫,有的明抢,有的打着金人的名头来抢。不要说别人,就是咱们这里也遭了兵祸呀。咱家院子里的姑娘们现在还活着的也就剩这几个了。她们有的被小泼皮抢走,有的被狗屁的天兵天将糟蹋……唉。造孽啊。我们都是女流之辈,能有什么办法。”鸨母说着又开始用手绢擦眼泪。
墨染闻听十分着急地请示迪古乃道:“啊?那可怎么办?将军,我们能不能带上她们一起出城?”
还不等迪古乃作答,外边忽然传来了猛烈的砸门声。屋子里的女人们顿时吓得抱成了一团。鸨母也绝望道:“完了,完了。那群杀千刀的**子们又来这里找乐来了。染儿啊,你快跟着这位壮士顺后门逃了吧。金帅赎了你走出这个门,你就再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妈妈。你和姐妹们和我们一起走吧。”墨染耳听得砸门声越来越大,也是又急又怕。
鸨母不理墨染,对迪古乃说道:“壮士,快随老身来。”
迪古乃牵起墨染,跟着鸨母来到了院子的后门。鸨母开门后见四下无人,叫他们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迪古乃也不讲虚礼,带上墨染拔腿就走。
两人没走出多远,就听见绾心院里传来了女人的哀嚎声和男人的怪笑声。墨染挣开了迪古乃的手,转头就往回跑。
迪古乃几步追回墨染,并厉声制止道:“夫人,出门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难道我能看她们死在我眼前?”墨染哭道。
“你回去救得了她们吗?”迪古乃问道。
墨染很挫败地靠着墙瘫了下去,她咬着手指泣不成声,并自责地骂道:“我真是没用!真没用!”
迪古乃愤恨地看向绾心院,咬牙说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吧。这些坏人都好不了,等我们拿下汴梁城,一定替枉死的百姓们报仇。”
“你还好意思说报仇?要不是你们攻城,宋军怎么会成乱军,百姓怎么会受牵连!”墨染质问道。
正在两人争辩之际,不远处有人手持火把向他们这里奔来。这群人高声叫喊着:“那边有人!”
“不好,我们被发现了。”迪古乃忙拉起墨染一路飞跑。
追过来的正是白天被婆卢火击溃的神兵。他们晚上出来是为了搜刮百姓的。眼见街上还有人影,他们哪里肯放过。于是这些侥幸从战场上存活下来的败犬们对迪古乃二人一路穷追不舍。
墨染跑不动了,她俯下身子大口喘气道:“将军,你走吧,别管我了。你走之前一刀杀了我就是大恩大德了。我,我来生一定报答你。”
“什么死呀活呀的!别胡说!我们一定都能活着回去的。”迪古乃把墨染寄放在角落,回过身举起刀砍向追兵。
躲在角落中的墨染正在瑟瑟发抖时,忽然,有人把她从背后一把抱住,又堵住了她的嘴。墨染全然叫不出声,只觉得自己在被人拖着往后走。而迪古乃正在厮杀奋战,完全不知道墨染已经遇到了危险。墨染见迪古乃无法赶过来救她,便急中生智地把脚跟用力地划在雪地上,又脱掉一只绣花鞋甩了出去。劫持墨染的泼皮只顾一心奔向贼窝,并不知道墨染在沿途中留下了记号。
几经周转,墨染被带到了一处寺庙里。供桌下燃着一堆火,火堆旁正聚集着三五个泼皮。
劫持墨染回来的泼皮兴奋地叫道:“兄弟们,都快醒醒,我可从这城里搜到了一个好宝贝!”
那些人见是一个俊俏的姑娘,便都一个个地来了张程。
劫持墨染的泼皮说道:“这女人私通金贼,大伙说该怎么办?”
“当然是就地正法!老子们在前线拼死拼活,到头来都被这没皮没脸的人给坑害了。金贼睡得,咱们睡不得吗?”说罢一群饿狼一个个摩拳擦掌,对墨染步步逼近。
墨染退到墙角,终于没了退路。她指着破皮们痛斥道:“你们这些人,好不知羞耻。打不过金人,只会欺负女人。”
早就没人去听她说的那些礼义廉耻了。一个泼皮猛地扑上来,疯狂地撕扯着墨染的衣服。墨染情急之下忙用膝盖去撞击那泼皮的下胯。这泼皮一声闷叫,就倒在了一旁。可她的反抗更是激起了泼皮们的邪念。这回,又有两个家伙同时向她袭来。他俩一个抓手一个按腿,钳制住了墨染的反抗。墨染拼死挣扎,但并没有半点用处。忽然,她感到前心一凉。原来,她的衣服被泼皮们撕扯开了。
“好个白嫩的小羊羔,还真香。咱们今天可是捞着了!既然是菩萨赐福给咱们,那咱们就得有福同享!”泼皮们又兴奋又激动地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
墨染羞愤难当,只想立即就死。她冲泼皮们喊道:“你们杀了我吧。我宁可去死。请不要弄脏我。”
泼皮们见墨染还有贞洁观,都纷纷骂道:“呸,和金人混在一起的女人还讲什么贞洁。叛国的人早就他娘的失节了!”
就在墨染哭喊之际,她的肚兜也被人扯掉了。她的玲珑曼妙惊艳得泼皮们说不出话来。墨染也因为羞耻而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去接受泼皮们龌龊的眼神。冬夜的冷风让她打起了寒颤。也正是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惊醒了沉迷在活色生香中的恶魔们。当他们去撕扯墨染的裙子时,墨染终于哭叫着喊了起来:“斡离不,救我啊!”
她的求救声引来了泼皮们的耻笑,道:“真是汉奸胚子,死到临头还想着主子。别废话了,赶紧做了她。”
“斡离不,救我啊!斡离不!”墨染绝望之际又喊起了宗望的名字。只可惜,四下无人的寺庙里只有叫天天不应的决绝。
一个泼皮已经脱了裤子站在了墨染的面前。
墨染只能再次绝望地闭上眼睛,等着承受不堪的命运。就在这时,她猛听得泼皮们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惊呼。当她再次睁开双眼时,只见眼前泼皮的人头已经滚落在地,他的腔子上出现的竟是宗望的怒颜!
宗望挥手把战袍甩给了墨染,又飞快地斩杀了一个正拿着兵器偷袭上来的泼皮。血灌瞳仁的宗望就像是发了狂的修罗王,转眼之间,几个泼皮就都成了他的刀下之鬼。
排除危险后,宗望收了刀。他见墨染还缩在战袍里瑟瑟发抖,便走上前劝道:“染儿,你先把衣服穿上。我在外边等你。”
墨染顾不得许多,她抱住宗望哭道:“你别走。我害怕。我怕……”
宗望本来很不满意墨染的出逃,可眼见墨染这副模样,却也不忍心严加指责。他只好抱着她哄着她劝慰道:“我不走。你先穿好衣服,然后咱们好回去呀。”
墨染手脚发抖,面无人色,根本没法镇定自若地把衣服穿好。有生以来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惶恐之余,她整个人都显得很是不知所措。
“你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惹了祸就只会哭的人难道不是小孩子吗?”宗望捡起墨染的衣裙,帮她一件件穿起来,系好扣子带子。一切打理停当后,宗望扶起墨染说道:“咱们走吧。”
墨染哽咽道:“你来救我,一定是菩萨显灵。等我向他老人家道个谢再走。”
宗望也是信佛之人,听墨染这样讲他自然应允。于是,他与墨染双双跪在佛前,叩拜菩萨。
离了寺庙,墨染说道:“等一下,咱们还不能回去。迪古乃将军还在绾心院附近吧?我们得去迎他。”
“我来时见到过迪古乃,他找不到你,就和我分头去找。结果我在沿途中发现了你丢掉的绣花鞋和你一路上留下来的记号。你这个小机灵鬼,还真是临危不乱啊!真不愧是我完颜宗望看上的女人!”宗望一边夸赞墨染一边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记奖励之吻。他俯下身子替她穿好绣花鞋,又对她说道:“你不用担心迪古乃,一会儿我们就能在城门外见面了。”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都是我不好,害他受牵连……”想到迪古乃为她做出的一切,墨染心中很是愧疚。
“你也是思乡心切。不过以后不要再背着我做这种没深浅的事了。你是我的萨那,一举一动都不该瞒着我。”宗望劝说道。
墨染点点头,跟着宗望向城门走去。回去的路上有宗望在,墨染觉得暗夜行路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17 会谈
迪古乃因为犯了军纪,待回营之后自去领了五十军棍。
可当墨染听说绾心院的人已经被天兵们蹂躏殆尽时,竟伤心得欲哭无泪。她神情呆滞地喃喃自语道:“难道说大宋真的要完了吗?”
“人算不如天算。即使我们下令不许扰民,可百姓却还是遭了殃。这可真是伯仁之死啊。”宗望递给墨染一杯热茶。
“接下来你们就要进入内城了吧?你们要纵兵洗城吗?”墨染绝望地问道。
“不。我们大老远奔袭至此,可不是想来这儿杀个痛快的。话说,我们跟中原的百姓有什么仇什么怨?南朝君臣不中用,百姓却都无辜。”宗望解释道。
“可我希望你们能把那些欺压良善的坏人刀刀斩尽,个个杀绝!他们不是人,不能保家卫国只会欺负好人!”墨染恨恨地说道。
“他们确实不好。可我们也不能为泄私愤扩大事端。你放心,那些坏人我自有办法处置,不会轻饶了他们的。”宗望承诺道。
“原来‘靖康耻’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墨染回想起自己的所见所闻,只觉得一阵心寒。自己不但被朝廷当做劳军物资出卖给金人,就连对故国的一片挚爱之心也被无道的皇帝给欺骗了。原来自己不光是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连所思所想都是黑白颠倒的一片谬误。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活在一个繁华的盛世,如今看来,这盛世不过是一场回光返照的谎言!
“我们讨伐南朝的无义君臣本来就不是为了给自己树敌的。如果我们走一路杀一路,到处拉仇恨,那我们根本就走不到这里。屠城与杀戮平民是最愚蠢、最下作的行为。但凡是长了脑子的人都不会那么做。想要长治久安,就必须与人为善。现在,汴梁已经没有可用之兵了。接下来我要考虑的就是该怎么去和宋人缔结城下之盟了。”宗望向墨染诉说着自己的计划。
“原来这才是你的本心。我一直都以为……”墨染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话说到一半儿就不再往下说了。
“以为我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我好歹也是读过几本佛经的,就算没什么觉悟,但也知道杀生害命不是好事。放心,对于用兵打仗,我是有分寸有底线的。”宗望安抚道。
“那就好,那就好。那么,你打算怎么和宋人会盟呢?不管你怎么讨回你的公道,只要不要再让今晚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就好。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墨染很认真地请求道。
“这是咱俩认识之后,你跟我提的第二个要求了吧?你想法这么多,估计我以后也要为满足你的要求而不断地努力了。你的要求合理,我记住了。行了,去洗个澡早些睡吧。”宗望拍拍墨染的肩膀安抚道。
“那你呢?”宗望的安排让墨染有些意外,因为一直以来宗望都是把她强行留在他的床榻上睡觉的。
“要我陪你吗?”宗望笑道。
“不用。”墨染红了脸。
宗望本来气恼墨染自作主张,但现在又庆幸自己因祸得福。如果没有今晚的这场劫难,还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走进墨染心里的那座防城呢!
宗翰来见宗望,向他讲述了宋使求和的来由和自己对局势的看法。他对宗望说道:“现在是大部分的皇室、宗室子弟都在汴梁城里,跑了的只有康王赵构。若是康王来勤王,到时候恐怕我们就要面对宋人里应外合的包围了。如果局势真的变成那样的话,我们也许就要不到土地,最差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带人突围回去。所以,在前途未卜的情况下,我觉得咱们还是保底的好。咱们应该跟他们议和,先得了好处再说别的。再者,为了防康王偷袭,我已经派了人马去堵截他们的勤王之兵。”
宗望赞同道:“王爷思虑周全,在下拜服。”
“别跟我来这套。我就想听听你是咋想的。”宗翰不喜欢宗望对他略带嘲讽意味的称谓。大家本来就是叔伯兄弟,是一起穿着开裆裤长起来的关系,说话聊天时有什么可“王爷长王爷短”的叫来叫去,是为了过瘾吗?
“我的想法大体和你一样!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议和是上策。至于赵构,我觉得这小子是不会来自投罗网的。南朝皇帝派他来议和,他到了磁州就杀掉了王云,并趁乱回了相州。可我们打汴梁打了这么久,他在相州竟然纹丝未动。这是什么意思?这说明他根本就没心思过来救援。再者,就算他有心勤王,那么他的队伍到底能不能打赢,我对他们的战斗能力不是很确信。宋人向来不善战,他们哪里能在短时间之内集结到可用之兵?就算能滥竽充数地找来一些人,那么这些人到底能不能打还不好说啊。不过你说得对,一定要防患于未然。”宗望也提供了自己的意见。
“既然你也这么想,那这事儿就先这样定了。第二个,我让他们的皇帝老儿亲自出城与我们议和。汴梁城人多,我们不好进城去。万一节外生枝,我们反而变得被动了。”宗翰说道。
“他们答应了?上次我们点名叫他过来,他怎么不来?”宗望有些不信。
“答应了,说是当朝皇帝会亲自前来跟咱们谈话的。嘿,这才叫此一时彼一时呢!当时他们缩在城里,觉得自己还算安全,还有跟咱们矫情的资本,所以才不肯出来与咱们议和。现在大家都在城里了,丑媳妇早晚见公婆,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那还有什么可不愿意过来跟咱们说一说、聊一聊的呢?我寻思着,要不咱们也别费二遍事了,还议什么和,直接让他给咱们写个降书不是更好?”宗翰思路大开般地说道。
“要是能这样,那当然最好不过。只要他出了城,剩下的就不是他能做的了主的了。”宗望高兴地说道。
“这第三件事么。”宗翰欲言又止。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我到现在都没想好要不要做这件事。你说,咱们要不要彻底给他们改朝换代。废了赵宋,另立别姓做儿皇帝?”
宗望闻听此言也楞了一下,说道:“这个么,这我倒是还没想过……”
“那你现在就想。我看着你想。”宗翰瞪着宗望道。
“这么大的事,你瞪着我我还怎么想?”宗望很是不满地回了一句。
“又不是看你拉屎你拉不出来。你这个人就是磨叽,事多。”宗翰讥笑道。
宗望白了宗翰一眼,又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我也让人打探过城里的情况,这两天百姓们好像又都安稳下来了,都在等着看他们的皇帝怎样定夺呢。这么说来,赵桓虽然没用,但老百姓还是很在乎这个皇帝的。换人最好也别急于一时。一步一步来嘛,反正他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了,要切要剁还不都看我们。”
“好好好,就暂时留着他几天再说。第四件事,等南朝皇帝来了,咱俩都得过去见他。我就负责拍桌子,你就负责搬椅子。咋样?”宗翰提议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宗望痛快地应承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还有没有啥要说的?”为了以防万一,宗翰提醒道。
“你已经说得很详细了。对了,我这两天在西北门截获了很多逃跑的人,不如就留着给你一并发落吧。说不定这样的人对两国的议和也有辅助作用呢。”宗望说道。
“这时候能逃出城的肯定不是大耳朵老百姓了。都说南朝会亡国,有这样的人白吃俸禄不出力,宋廷能好的了吗?咱们把这些人也都押到议和会场,给那南朝皇帝看看。如何?”宗翰提议道。
“妥妥的。”宗望笑着拍板定案。
“那就先这样,咱们分头准备。”宗翰安排道。
宗望很客气地对宗翰说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应该的。哎,你那个小美人呢。听说偷着进了城,还被……”宗翰忽然很是八卦地问道。
“关你屁事。”宗望白了宗翰一眼。
“你属猫吗,说翻脸就翻脸。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宗翰很委屈地辩解道。
“滚!”宗望朝宗翰一挥手,便下了逐客令。
 
19 锋芒
宗磐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就借着传旨的机会从会宁府来到了汴梁城。虽然宗翰不喜欢这个太子爷,但是他毕竟是皇上的儿子。他来了,任凭是谁都得给他几分面子。
宗磐跟宗翰大大咧咧地打了个招呼,就翘起腿坐在了椅子上对他说道:“好久不见,你咋样啊?”
“凑合。”宗翰冷淡地回答道。
宗磐咂着舌头,挑剔而嫌弃地说道:“你看你,还是老样子,舍不得和人多说几个字。话多又不闪舌头,你可真是的。”
宗翰懒得跟宗磐废话,他单刀直入地问道:“殿下,皇上看了南朝皇帝的降书可有指示?”
“圣旨在这儿,你自己看。”宗磐把圣旨扔给宗翰,自己则低头把玩起了新得来的猫眼扳指。
宗翰迅速地阅读了一遍圣旨,对宗磐说道:“既然皇上决定给南朝改天换地,我和斡离不一定奉命行事。”
“哎,我说,你们破了汴梁城,有啥收获没有?有的话就快点拿出来给我看看!”宗磐搓着手,很是期待地问道。
“哦,我们拿到了降书顺表。”宗翰回答。
“别跟我装傻。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那个。你懂的。”宗磐给了宗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不懂,哪个呀?”宗翰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实在不爱看宗磐的这副贪得无厌的嘴脸。
“珠宝,古玩,玉器,绸缎,金子,银子,妹子。很多很多的头发长皮肤白的妹子。”宗磐被逼无奈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
“哦。你说的这些都在城里边呢。”宗翰不以为意地答道。
“城下盟都结了,你怎么还不进城收缴这些宝贝?”宗磐有些急了。
“殿下,我觉得会宁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妹子,而是工匠,能给咱们建设新家的能工巧匠。再说,现在汴梁城里民心未稳,相州康王的勤王之师也还没退去。所以……”宗翰耐着性子对宗磐解释道。
“那你们就更得抓点紧啊!哎,你可真是个傻子。打仗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抢夺这些东西吗?算了,算了,父皇说了,我这次来不许插手你们的军国大事。你们去研究怎么遣散勤王兵马。我呢,也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为你们分忧解难。”宗磐打着哈哈说道。
“也好,我这就去见斡离不。殿下请自便。”宗翰终于给自己找到了摆脱宗磐的借口。
“去吧去吧。好好商量,不用着急回来。”宗磐笑着打发宗翰离开。
宗翰出了帅帐才长出一口气。他翻身上马直奔刘家寺。
宗磐的到来给围城的后时代带来了新气象。他以为太宗赐徽号为名,骗了赵桓再入金营。之后,他就趁机扣押了赵桓,并开始绑票般地向宋人要金要银。而且,宗磐的胃口越来越大,他的搜刮从皇宫到民间,敛财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最开始是只是各种物品,后期被押送到金营的女人也越来越多。有时,宗磐还会因为送过来的东西品质不好而对押送财物的人严刑拷打。
而赵桓为了能早一天脱离虎口,竟也答应了把除福金帝姬之外最漂亮的妹妹嘉德帝姬赵玉盘送给宗磐作妾。
宗磐看惯了会宁府身材高挑修长的骨感美人,对中原地区的这种身材娇小圆润的美人倒是头一次见。玉盘的到来让宗磐喜不胜收。他得寸进尺地向赵桓提出了更加强人所难的要求----交更多的赎金上来。如果交不上赎金,就必须用皇室宗亲家的女人们抵债。比如,一名帝姬值一万两银子,一名宗姬值一千两银子,以此类推,额满为止。
听了宗磐开出的条件,赵桓忍无可忍地指着宗磐骂道:“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跟你讲,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
宗磐瞪了赵桓一眼,笑道:“哎呀,你不要激动嘛。现在你妹妹跟了我,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大舅哥呢。我说,你现在想起来要脸了?当初净办掉链子事的时候你想啥去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对我的宗族姐妹动手,就不怕被后人议论吗?”赵桓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哼!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像你这样连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也配叫个男人吗?”宗磐厉声质问道。见赵桓没有还口之力,宗磐又说道:“就是后世议论,恐怕骂的也是你这个为了苟且偷生连自己的妹妹都会出卖的人吧!”说完,宗磐就扛起玉盘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玉盘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得又哭又叫,无论她怎样哀求反抗,都逃脱不了沦陷的命运。
珠玉在侧,春风得意的宗磐很高兴地去找宗翰。他兴冲冲地对宗翰说道:“帖末合,你看看我在的这几天,这金银珠宝是流水一样地进账啊。咋样,我的手段比你如何?”
宗翰认为宗磐的贪婪会激起民愤,便讽刺道:“在下哪有本事和殿下相提并论!”
“对嘛,所以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咱们应该互相学习,共同,共同为大金效力。”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的宗磐费劲巴力地打着官腔。
宗翰强抑制着自己胃里泛上来的酸水,咽了口吐沫附和道:“殿下教训得是。”
“教训不敢说,这只是我的一点心得体会而已,和你谈谈心,交流交流。哎,今天宋人送了我一件宝贝。来人,带上来。”宗磐挥手叫人献宝过来。
待有人把宝贝抬进来后,宗磐得意地问宗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肯定不知道。这都是南朝人给宋太祖祭祀时用的礼器。这玩意做得可真带劲儿!运回去,留着咱们祭祖用。说到祭祖,南朝也有不少先皇,他们的陵寝里边一定有不少好玩意。”
“不行!”宗翰的一声怒吼打碎了宗磐的美梦。
“哎呀妈呀!你吵吵啥呀!吓我一跳……”宗磐夸张地抚着胸口骂道。
“这是人家祭祖用的东西,你要了这个,就等于动了人家坟头上的贡品。做这种事会被人骂祖宗的。谁没有祖宗啊?别人去你祖坟上挖土你乐意啊?做人要有底线!还有,你可给我听好了,历代先皇的陵寝也动不得。我们是师出有名的军队,不是什么刨人祖坟的盗墓贼。军人就是军人,不是土匪,不是流寇,不是无赖,更不是贼!”宗翰生气地教训着宗磐。
“你这个人,真是不招人喜欢!干活胜过毛驴,脾气也比驴还倔。我就那么一说,我也没叫人动手去办啊。你激恼个啥呀?”宗磐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心里很是不爽。
“来人,把这些礼器送还给南朝赵氏。传我的军令,谁都不许去惊扰皇陵,百姓的坟地也不许去动,违令者斩!”宗翰命令道。
帅帐里的侍卫们忙把“宝贝”们又撤了出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和宗翰对着干。
见宗翰发怒,宗磐吓得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他撇着嘴白了一眼宗翰,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梳子似的簪子递给宗翰道:“这个,给你的。”
“我不戴。”宗翰依然怒气未消。
“你有病啊!是给你的吗?我是让你等回国后,把它送给我妹妹。你戴?亏你说得出口!哎,你个老光棍,你想一辈子都打光棍吗?上次回去,你就没给慈仪带礼物。不是我说你,你脑袋是榆木疙瘩做的啊?我这么跟你说,你早晚是我妹夫,早晚得叫我一声舅爷。所以你也别扯没用的了,还是趁早想着怎么哄我妹妹高兴是正经。大金有你当然好,没你天也塌不了。但是我妹妹可不一样,她就只认你。”宗磐嘚吧嘚吧地说个不停,并希望能趁机打压宗翰的气焰,重建自己的威风。
宗翰虽然讨厌宗磐,但提起慈仪,他确实没法说慈仪对他不好。尽管慈仪很骄纵,但对他却是掏心扒肺的好。也罢,这次拿了这礼物回去,就说是给她将来出嫁用的贺礼,早点跟她说明白,两人便能早点解脱,免得夜长梦多误人误己。
“你还愣着干什么,拿着呀。”宗磐把发簪塞到了宗翰手里。
“多谢殿下。”宗翰接过梳子仔细收藏好。
“这就对了。你呀,傻了吧唧的,就是不招人喜欢。”宗磐埋怨道。
 
在无尽的追寻中,你会有一个又一个巧合和偶然,也会有一个又一个意外和错过.现实的城市犹如雾中的风景,隐隐地散发着忧郁的美,承载着没有承诺的梦......
 
20 出逃
宗磐虽然是个腹内草莽的人,但他也懂得利益均沾这么个道理。为了和宗望和平相处,他从宋人皇宫里送过来的女人中挑了一名姿色尚可的帝姬送给了宗望。宗望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笑纳了。但他的这个举动却刺激到了墨染。
“染儿,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啊?”宗望好奇而关切地询问道。
“我的名字不许你叫。能配得上王爷的只能是帝姬,你还是去找她们去吧。”墨染冷着脸很是生气地拒绝道。
“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不就是太子送了个女人给我吗?帝姬我不喜欢还不是跟垃圾没什么两样?你要是因为这种无聊狗血的事就认准了就要跟我较劲,那也随你好了。”宗望不屑地笑道。
墨染从宗望的语气中听出了厌倦与冷漠,顿时,她也感到了一阵心凉。她问宗望道:“我问你,你到底是为什么拐我过来的?你是因为喜欢我的医术还是喜欢我?还是两者都不是,你只想戏弄我?”
“别再问这种傻问题了。你没看我整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样?难道你还非得让我满足你小女人矫情撒娇的心理才甘心?拜托你,我都这么大岁数了,难道我渴盼的爱情就是一场接一场的撕心裂肺的虐心虐胃?只有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才愿意在那样的虚幻情感中幻想什么叫历尽人世沧桑吧?真正的饮食男女可能每天都要为生活而奔波,奔波到了甚至感觉不出来什么爱不爱的。那些执着于爱情,特别是虐心的爱情的人,在我看来他们只是闲出屁了而已。给这种人治病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们参加劳动,让他们没日没夜的干活加班,累得他们心都麻木了,也就没空多愁善感,感春悲秋了。”宗望淡定地说道。
“是啊。你本来就出身高贵,心怀天下。我就是个只知道鸡零狗碎,整天闲得五脊六兽的人。”墨染又羞恼又不满地说道。
“别说这没味的话。晋王有事叫我过去,我先走了。”宗望懒得跟墨染理论,便推说自己有事出了帐子。
宗望的言行让墨染感到失落、失望。果然,他并不在乎她,所谓的“萨那”都只是欺骗她感情的把戏。而且,两个人对世界的认知,对爱情的认知也相差太悬殊了。而造成这种差距的原因无非就是两人的阅历不同。宗望是个策马扬鞭征战四野的人,他见多识广,对问题的理解必然很有自己的主张。而她自己呢,只是个连汴梁城都没出去过的单纯小妞而已。她除了自己学会的那点医术知识,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可见,两人间差距这么大,是不会有共同语言可言的。而且,金人已经拿下了汴梁。照这样看宗望作为人生赢家,那么他今后的个人生活也一定是多姿多彩的。既然他后宫佳丽三千人,自己又何必幻想着能做到三千宠爱在一身呢?既然不是一路人,那么早晚是要分道扬镳的,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他们也从汴梁城里搜罗来了很多能人,想必也不差她这么一个。于是,墨染定了心思,她趁宗望不在,便盗了他的令牌,谎称有密信要送出去。夜色中金军没能看清她是谁,便任凭她策马而去。墨染虽然不会骑马,可为了逃命,她抓紧了缰绳快马加鞭风一样地逃离了金营,头也不回地向南逃去。
迪古乃遵照宗望的吩咐出城寻访墨染的下落。直到他追到了江南,才发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马车和拉车的宝马良驹。这正是宗望的战马。眼见千里马干的是大材小用的拉车的差事,迪古乃一阵心酸。他忙花重金买下了宝马,又向买主打听起了卖马人的下落。在他看来,墨染必定是没了盘缠才卖了马匹的。既然卖了马,她就没有了脚力,这样一来她也一定就在此间。理清了这些条理,迪古乃瞬间觉得心情开阔了不少。
不出迪古乃所料,墨染确实用卖马的钱给自己置办了一间小屋,和当地的贫民们住在一起。没人服侍的生活让她一时不适应,凡事都只能事必躬亲。逃跑的路上,她一直都在做着行脚郎中为继着自己的生活。在她看来,平和而富庶的江南要不了多久就会让她忘记被虏金营的伤痛。现在,她唯一的期盼就是能早一天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再次见到让她朝思暮想的四哥哥。
人生地不熟的异乡生活白天很容易混,忙忙碌碌的很快也就没有了。只是一到夜晚,墨染就会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并总要害怕一阵才能入睡。一次噩梦醒来,她喊着宗望的名字要水喝。清醒过来她才发现,原来身边并无一人。于是,墨染又为自己对苟且偷生的日子心存留恋感到羞耻。也许她确实需要一个男人来帮助她,但绝不可以是那个负心的少情寡义的完颜宗望。好在,自己的医术还算高明,自己动手足以能让她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既然不愁钱花,那么人生还有什么可绝望的?墨染坚强而倔强地鼓励着自己:日子就这么过去吧。一辈子的飘零,忍耐,到哪里还不是一样呢。人只要活着,就总会有看到希望的一天。
 
21 江南
一天,墨染正要出门,却发现门被一双男人的手给抓住了。墨染大惊,回头一看,惊讶就变成了惊喜。这双手的主人正是前来寻她的迪古乃。
墨染笑道:“哟,这不是迪古乃将军吗?你怎么在这儿?还真应了那就话,他乡遇故知。快,请进屋坐吧。”
在人地生疏的江南,迪古乃的出现让墨染感到了极大的快乐与温暖。她忙里忙外地炒菜做饭,又打了一坛子酒回来,热情洋溢地招待着迪古乃。席间,墨染殷勤地劝酒夹菜,迪古乃觉得自己简直已经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菜过五味,墨染看着迪古乃的侧脸发呆。
猜测出墨染心意的迪古乃问道:“夫人又在想故人吗?”
墨染叹息道:“要是对面坐的就是他,我真的愿意就这样跟他耗上一辈子。”
迪古乃好奇地问道:“他有那么好?我倒是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夫人如此着迷。”
“我和他的相遇是在三年前吧。他当时很落魄。似乎是在汴梁城里走迷了路,又不通语言,很是狼狈。他可能是没了钱,又去酒楼里吃饭不能结账,结果让人追得满街跑。我看见了就叫丫鬟去阻止酒馆里的伙计,顺便帮他结了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钱,才两文钱,够买一个馒头的。他见我帮忙就向我纳头拜谢,我不过是个出身低贱的人,哪里受过那样的大礼。他这样做倒让我不好意思。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一拜,让我有了受人尊重的感觉。那感觉真好,除了他,就只有你这样尊重过我。他跟我说了很多话,我都没听懂。就听懂了他用很生硬的汉语跟我说的谢谢还有报恩。他本来是打算走的。可我觉得他走了的话下顿饭还是没处去吃,索性就招呼他来绾心院歇一歇。妈妈当时还嫌弃我带了叫花子回来。不过,我并不在乎妈妈说什么。妈妈很宠我,不会把我怎么样。他好像头一次看到像绾心院那么好看的地方,眼睛东瞧西望的。我又叫厨房再做一桌子饭菜。他那样壮实的男子,一个馒头肯定是不够吃的。酒足饭饱之后,我才和他用纸笔交流起来,得知他来自北国。他是与同伴来京畿办事的。不过,汴梁城太过繁华,他只是一步没跟住,就找不到同伴了。水土不服,语言不通,他都已经两天都没吃上饭了。”
“女真人进汴梁。他有告诉你他是做什么的吗?”迪古乃追问道。
“他说他是当兵的。”墨染一边回忆一边回答。
“难不成他是金宋会盟时过来与宋人谈判结盟的那些使者?”迪古乃推测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会的汉语有限,我对他的来历也不太感兴趣。第二天一早,他就着急要走,说要去找同伴。毕竟,他也不想挨妈妈的白眼。我没同意他走。又花了几个小钱去打发人帮他打探消息。后来得知了他同伴的所在,我叫他取了一件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差人再去联络。没过多久,就从外边来了一群番邦人。他们给了妈妈好多金银,把四哥哥接走了。”墨染的语气中透出了一丝遗憾与惋惜。
“他也没说要娶你啊。”迪古乃质疑道。
“他说让我在绾心院等着他,过些年再来接我。不过,我当时是个小孩子,他不可能跟我提婚嫁之事。”墨染也很客观地解释道。
迪古乃明白了,原来墨染所谓的“四哥哥会娶她”完全只是她的一厢情愿,那个女真男子并没有做出这样的承诺。就算是那女真男子会来接她,也未必能有娶她的打算。
“那之后,他去了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每年下雪的时候,就会有番邦人载了一大车的山珍野味送到绾心院。妈妈还说我是救了一只成精的老虎,不知道送钱,就会打些野物。”墨染边说边笑了起来。
迪古乃也笑道:“东北的深山老林特别多,所以倒是盛产野物。”
“所以,我对那时的女真人也没有太讨厌,太反感,甚至还觉得他们很有人情味。要知道,在汴梁城那样的大都市,人和人之间都是没啥真情实意的。交面不交心,无趣得很。我一直都盼着自己能快点长大,等着他把我接走。结果,天不遂人愿,一直到汴梁城破,我都没有见到他。老天真是不心疼人,真是宁愿看着有情人就这么散了,也不愿意成全他们走到一起。”话说到这里,墨染的声音有些哽咽。
“说不定他并不是夫人要等的有情人呢。再说,夫人最终不还是被女真人接出来了吗?”迪古乃感慨道。
“要是像现在这个样子,接出来也毫无趣味了。在刘家寺我看到的一幕一幕真是又难过又心寒。那些汴梁城里来的使者,他们可是大宋的紫袍玉带呀。怎么见了金人就跟狗见到主人一样呢?没有家贼招不来外鬼。你们是打仗很厉害。可是,要是没有那些贪生怕死的官员一味求和的话,汴梁城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打下来的吧?要没有宫里的那些太监做向导,你们真的知道哪件宝贝值钱吗?我真是想不明白,大难临头,锦衣玉食的人竟然集体叛国投敌,只求自保。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是你们有多强大,只是我们还不够好。”墨染痛心地说道。
“这么说,夫人离开王爷,也并不是因为恨我们女真人?”迪古乃问道。
“也恨。但我更恨汴梁城里那些没用的贪官和庸兵。我长大了才发现,女真人也不是曾经的女真人了。离开绾心院我也没有过得更好,一点也不开心。过去的好已经过去了,未来又全然不值得期待。”墨染感到很是绝望。
“夫人这么说也只是暂时的心累而已。其实,我倒是相信还会有好日子在等着你的。夫人又会行医,又精通厨艺,如果去了北国,把这身本事传授给当地人,那该多好。”迪古乃心想:如果她不是彻底讨厌女真人,那么还是有可能回心转意的。
“我能有什么手段,我只是个平常人而已。你们的王爷还是元帅什么的,他不是挖了很多能人去会宁吗?会宁会变好的,没有我也一样。”墨染拒绝道。
“可对王爷来说,夫人不在就不一样了。自夫人走后,王爷找你找得坐立不安,夜不能寐。”迪古乃劝说道。
“有什么可夜不能寐的,他的礼包那么都,多到不耐烦去拆。”墨染嘲笑道。
“夫人,王爷是真心待你。如若不然,他也不用兴师动众地叫我带人过来寻你了。”迪古乃说道。
“寻我干什么?我在这边已经与人有了婚约。断不会再回北地。”墨染坚决地说道。
“什么?夫人和人有了婚约?今天来找你的那个大娘就是来说媒的吗?”迪古乃惊讶地问道。
“是啊。我打算这几天过去他家看一看,若是日子还凑合过得,那我也就认命了。将军若是看得起我,就留下喝一杯喜酒再回去,回去就跟你家王爷说没有见到我好了。”墨染说道。
“夫人不想回去见王爷不过是和王爷有些误会罢了。唉,我们这些东北爷们儿吧,其实心倒是很好,只是脾气急躁,说话粗鲁,有时难免词不达意。夫人就不要在意王爷说什么了。在我看来,王爷对夫人很用心。起码在你遇险的时候,是王爷救下了你。你也知道王爷在三军将士中的地位。他能抛下一切进城找你,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夫人,我是个没见识的人,说话也不中听。但是,咱们判断人可不能拘泥于听其言,最终是要落到观其行上的。你不要总是看王爷说话说得糙,他对你做过的那些事还是很爷们儿的嘛。”迪古乃晓之以理地说道。
“道理确实如此。可我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你家王爷见过太多的世面,心里想的事也太多。我这样又没见识又肤浅的人实在是应付不来他。和他在一起,我毫无安全感,有的只是压力。他不过是喜欢我年轻貌美而已。要是我老了呢?他还会跟一个让他觉得方方面面都和他不搭调的人在一起有意思吗?我才不要冒这样的险呢。”墨染自卑地说道。
“嗯。夫人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这样吧,若是夫人信得着我,我就留下来陪夫人一起去看看那家人的情况。好歹我要看见夫人有个好归宿才能放心回去呀。”迪古乃说道。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和四哥哥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好人,遇见你们真开心。”墨染很感激地说道。
迪古乃在心下盘算着:我且先看看那是户什么人家,要是能让她过上安稳日子,我不如就对王爷撒个谎,成全这可怜的女子算了。这世道,无论是去北地还是在江南,这样的女子都不会有快乐可言。不过,若是那户人家不行,我就立即报信给王爷,让他赶紧过来抢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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