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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石魂传说》一枚龙血石,一段找寻灵魂的旅程[第1页]

作者:泽南洛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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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龙血石,一段找寻灵魂的旅程。在热血的锤炼中成长,在命运的抉择中治愈。
作者:泽南洛尔
这是一部完结作品,讲述关于命运,关于寻找灵魂,关于情感归宿的治愈小说。类型属于玄幻,但又不是你想的那样,正因为无法归类,我才勉强把它归在了玄幻。假如你正在闹书荒,又愿意试试新类型的作品,那么读读看,没准又找到一个同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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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非白
念力,在体内静静流淌,就像拂过轻纱的微风——它就在那儿,只有心灵处于某种状态时才能现身。
二百二十年前,神经学家乔尔诺博士发现,人体进入冥想状态时会释放出一种能量波,这种能量波能与具备相同频率的矿物晶体产生共鸣反应,冥想者从而可以感知到宝石矿物的存在。怀着敬意,人们将这种能量波命名为“乔尔诺—欧米伽17频波”,没过多久,人们抛弃了那个拗口的术语,改称为:念力。
脑门光亮的非白老师背手站在高高的石塔平台上,看上去忧心忡忡。他还不算太老,却似乎拥有一个很老的灵魂,他总是被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困扰着。
“时代已经危在旦夕!”
时常把这类不合时宜的话挂在嘴边,是非白老师在望月镇不受爱戴的重要原因。有谁会爱听那些大难临头的预言呢?人们理所当然地更乐意认为,地底下应该还有得是宝石,大地即使说不上年轻富饶,至少也还算老当益壮。
而非白老师在别人眼里,则独属一个灵秀的物种——杞人忧天的秃子。
非白老师对这类人身攻击万分不以为然。
秃,未必见得是没有头发,而理应被看作是一种造型——能让人看上去显得气质凝炼,并且容光焕发;再者,所谓的杞人忧天其实是一种反思行为,而反思,则是人类智慧与道德的重要特征,所以,智者大可不必去理会蠢材的看法。
智慧的非白老师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是:人们能够摆脱上一次资源危机,不过是运气而已,但好了伤疤忘了疼,却是人类冥顽不化的天性。他认为,再这样继续挥霍下去,出不了几年,当下一次晶石危机到来的时候,人们注定难逃万劫不复的噩运。
抚弄着有些花白的山羊胡子,非白不禁向魂石塔投去耐人寻味的一瞥。
魂石塔——一座城市的灵魂,往往也是当地最高的建筑。
在望月镇也不例外,它的外形富于流线变化,表面贴满了具有反光效果小釉砖,把外部修饰成蓝白相间的模样。塔的底部略微膨大,往上则越来越细,直冲天际,看上去就像一顶硕大的尖帽子。
平时只能在外面看看,因此,学徒们对这次参观魂石塔内部的机会无比珍惜。
只有具备一定潜质的预备生才有资格成为念力学徒,而只有完成六年研习并且年满十八岁的学徒才能在念力师大考之前获得一次参观魂石塔的机会。于是,预约的参观时间一到,九名学徒开始迫不及待地登上阶梯。
绕过回形的龛壁,进入塔室,学徒们一眼就能看见那个特别的区域,位置就在塔室中央,是一座由铁链包围着的六角形座炉。座炉的平台上有一个圆孔,孔内安放了一枚熠熠发光、包含有灰垩色岩基的大型宝石,随观察角度的改变,蕴漫出一种特殊的幽蓝色光晕。
那就是望月镇的魂石——岩印大师当年留下的那枚五点六级大型月光石。
魂石以念力为驱动。
十二位当值的念力师同时盘腿围坐在魂石周围,神情专注地一同冥想,念力缓缓释放出来,同时散发出一种奇妙而和谐的嗡鸣声,魂石应声向外上方散发出淡蓝色的光焰,在塔上空蔓延至大约七八步高,将整个塔内照得通明透亮,同时弥漫着一种空灵而神圣的气息。
“咳咳!看我这里!”
咳嗽声把学生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师生一共十个人,在一片由隔音玻璃划分出来的紧凑教学区域内落座,参观讲解正式开始。
“今天的内容除了参观之外,也是一次总结性复习。我是你们的主讲老师,非白。”
非白老师在望月镇司职教授武术,外表却有些发福。原因?他的饭量大至是普通人的三倍!试问,一个日子过得那样忧心的人,要是胃口再不好,还怎么活出那股让人敬畏的风范?
不过让人敬畏这一点,他确实是做到了。武术的实效因念力修养的不同而大相径庭,那是因为招式需要和念力相结合,才能决定最终的实际效果。非白老师具备卓越的念力,又专门教授武术,所以没理由不厉害,他出手之重,常常令众生避尤不及。
或许是严师出高徒的心态,也有极少数学生是对非白老师不那么畏惧的。犀岩就是其中之一。大概是因为老师收留了自己,又或者是老师的性格正好对了自己的喜好,也可能只是缘于老师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菠萝味。人跟人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念力,是迄今人类所发现的,人世间最美妙的天赋!”非白老师捋着胡须抒情道,“而你们,恰好走了狗屎运!”
从人格上进行适当的贬损,可以培养学生谦逊的行事作风,非白一贯这样认为。
“言归正传。我说过,拥有念力的心灵,几乎无所不能!我说过没?”非白继续道。
“可以用念力进行心灵传话吗?”一个调皮的学生飞快地插嘴道。
非白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像这类哗众取宠的,恐怕就需要一些额外的辅导了!念头一起,他的身影已在转瞬之间闪现到学生跟前,神速揪起他的一只耳朵——适当加以体罚,是维持恰当师生关系的要诀之一。
“这样就可以,你信吗?”非白顺势提高了手里那只耳朵,四下里打趣道,“请你告诉大家,我现在脑子里想说的话是什么?”
“哎唷~!”
“不对,不是这一句。再来!”非白手头上又加了点劲。
“呀呀呀,……您是想说,念力可以寻找矿藏,对吗?……念力还可以……揍人?念力还可以……哎唷……”耳朵被越提越高,自讨没趣的学生飞快地瞎猜着,“念力可以……止疼!”
听到这一句,非白松开那只耳朵,学生们笑了起来。非白也笑了。“正确!瞧见了吗,多么神奇的力量!念力无所不能,我说的没错吧?一点也不疼了吧?”
“不……不疼!”自讨没趣的学生搓揉着通红的耳朵答道。
见课堂纪律有所约束,非白又再继续:“谁能回答我……”非白用粉笔在黑板上快速勾勒出一枚有些走样的宝石图案,问道,“宝石是什么?”
“光!”“热!”“能源!”学生们随口作答,还有一个补充道,“钱!”
“还有呢?”看没人回答,非白冷笑一声,接着在原地来回踱步,“没错,我们可以把宝石转化成任何一种形式的能量使用掉。不过……,哼哼,我看你们还是白学了!”
“简单回顾一下!”非白叹了口气,那种固有的忧患表情又出现在保养光洁的脸上,“冰封时期,九千年,我们在这片土地上过得好好的;化冰时期,四千年,我们同样在这片土地上过得好好的;可为什么到了富矿时期,才几百年时间,我们就突然要灭绝了呢?……为什么?”
非白故作冥思苦想的样子,可惜,没有哪个学生愿意去碰这种问题。
“因为我们拿走别人东西的时候,从来不会说一声谢谢!”非白自顾愤慨激昂,替学生们答道,“我一再强调,我们现在还能苟且偷生是因为认识到了宝石的灵性,而不是能量!如果忘了这一点,一百六十年前,我们就已经彻底完蛋了!”
诚如非白老师所说的那样,的确,从工业文明劫后余生进入念力文明才刚刚一百六十年,虽说人们仍享有一部分过去的工业成就,但现存的每一座城市,无一例外地依靠着巨型宝石的灵性来维系,而每座城市的特质,正取决于那枚巨型宝石的灵性特征。
“宝石是什么?正确答案是……”
非白说着,转身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大地的血脉!”写完,脸上现出一抹自得其乐的笑容,“没有宝石灵性滋养的土地,就没有生命!”非白接着说道,“从前万物繁茂的富矿区,等到宝石矿井枯竭以后,才会变成现在寸草不生的样子。”非白又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作比,“这就是赤裸裸的答案!”
尽管学生们对老师这番喋喋不休的说教反响不大,非白依旧情绪亢奋,他指着隔音玻璃外面座炉中央的魂石接着说道,“在魂石的灵性光芒照耀下,……比方说我们望月镇,大家已经看到我们望月镇的魂石了,好看吗?”
“好……看……。”
座炉中央,当值的十二名念力师仿佛听得见学生们的夸赞,默契地把身体向前倾斜,带着轻微的摇晃,就像在跳一种姿态变化微妙的舞蹈。……散发蓝色光晕的魂石发出的嗡嗡声渐渐加强,光焰也阔大了一圈,一下子吸引了学生们的目光。
刮蹭黑板的刺耳尖啸声又把学生们拉了回来。
“我们知道,”非白拍去手上的粉笔灰接着说道,“望月镇的魂石就是那枚五点六级的月光石。……在那枚月光石强大的灵性力的感化下,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会是内心纯净、内敛而善良的人。”
“望月镇都是老好人!”一句流传已久的俗语从一名学生那里脱口而出。
“没错!”非白开心地一拍巴掌,“念力师之所以能够依靠念力感应到与自身频率相同的宝石,也是同样的道理。”
“提问!”非白突然发难,“生活在以红宝石为魂石的地方,人的性格特点会是怎么样的?”
“勇敢、直率、热情!”有人答道。
“生活在以祖母绿为魂石的地方呢?”
“稳重、平和、大度。”
“蓝宝石呢?”
“纯净、清透、稳固!”
“很好!就是这样!”非白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地的七种主要宝石,代表了人的七种基本性情;五十四种额外的宝石,又包含了数不清的怪癖。所以,世上的人才会是形形色色!……提问!”非白老师张口又来,“假如说,魂石缺少了维护会怎么样呢?”
非白的女儿——迎真举手作答:“魂石缺少维护,居住在魂石灵性范围内人们就会发生意见分歧和冲突,进而分崩离析,最终,土地会因失去生命力而彻底荒芜。”
“没错!”非白点点头,“我们人类的身体就像一块宝石,自身的灵性焕发出来,也就是我们的念力。念力师之所以能与自身频率相同的石头发生共鸣反应,原因就是物以类聚。……当然,我们不可能像宝石那样纯粹,所以,只可能将极其微小的一小部分念力从体内焕发出来……”
“老师!我有个疑问!”名叫犀岩的学生突然举起手,当众提出一个蓄谋已久的问题,“请问,要怎样才能知道自己天生和哪种石头相契合呢?”
听到这种压根不是问题的问题,非白顿时火冒三丈。“念力师意守宝石进行冥想,一旦发生契合效应,就能产生相互协同的身心感受!……说来我听听,这几年你到底学到了些什么?!”
犀岩双眸一聚,继续发问:“可是假如说,总是意守一块和自身不相契合的宝石进行冥想,又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呢?比如说,……龙血石?”
“咳咳咳,咳咳……,”非白老师突然发出连绵不绝的咳嗽声,打断了犀岩的进一步的提问。
非白眼前又浮现出那块黑里透红的石头,……这孩子是有一块那样的石头,自从来到望月镇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戴着它。
相传,龙血石是由一种远古生物的血液化石,当世存量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古代传说中,龙血石拥有一种令人排斥的特殊力量,倘若有人企图触碰龙血石,那么,在靠近石头到一定距离时,就应该被它的力量所拒斥,在心底产生一股深深的恐惧。
在现实世界里,本不应该存在任何人跟这种石头相契合,可这孩子偏偏戴着它。每每想起这一茬,非白的心头总会泛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不过,那孩子已经在望月镇接受感化多年,又是一名念力学徒,似乎应该可以安心了。
偏偏这个时候,非白的胃里不争气地涌起一阵绞痛,于是只好敷衍:“现在说这个没用,等你成了真正的念力师,自然就明白了!”
“可是,老师……”
“好了,今天的参观讲解就到这里!我还有点其它事情,接下来的时间请大家自习,好好准备念力师大考吧!”非白借故身体不舒服,心神不宁地结束了授课,直到离开塔室之后才慢慢松弛下来。
目送老师离开,犀岩独自登上魂石塔的露台,趴在栏杆边缘向着远处眺望。镇前那棵大龙树伟岸的身影一如既往地屹立于石门外。通往镇外的道路向着西面曲折延伸,却捉弄似地被树荫挡了个严严实实,怎么也看不清去向。
 
第五章新鲜出炉
怅然若失地回到望月镇,犀岩开始心神不宁,闲时手杵着腮帮,面带微笑呆坐在那里,任由景物在眼前变化往复。
邻居家五岁大的小女孩在门前的草地上蹦跳玩耍,她望了望面无表情的犀岩大哥哥,无趣地转回头,手指着正在花丛中吃草的小兔子,口中念道:“噢!花痴咯!花痴咯!”
说起来,犀岩也算仪表堂堂,长到这个岁数,从没有动过拈花惹草的心思,非白也没为他操过一分闲心。只不过,这一次看上去有些不大对劲。心不在焉地一晃就是好几天,始终不见什么好转。
想到念力师大考即将来临,非白不禁摇头叹气。念力不同于其它事物,唯有心无旁骛才可能油然而生。看起来,今年的辛苦准备没准又要泡汤。
“喂!帮你打听到了!”
暖阳照进非白家的小院,百香果傻兮兮的声音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上次那个女的,那个女护卫,叫晴雨!晴天的晴,下雨的雨!……沙狐护卫队的晴雨!”
“晴雨?!”
当这个名字从犀岩嘴边喃喃溜出时,他就像从千年的沉睡中苏醒过来似的,倍觉神清气爽,眼前的一幅幅画面顿时充满了明亮细腻的光彩。
与此同时,百香果先前无心说过的那句话也一起从犀岩脑海里蹦了出来,再度刺痛了他桀骜的心灵:你一个小毛孩,人家凭什么跟你玩?
是啊,凭什么?
反复默念着那句伤人的话,以及那个漂亮的名字,犀岩一改茫然,如同一部上了发条的机器,开始不知疲倦、废寝忘食地修习,直至念力师大考之日的来临……
※        ※        ※
庄严的宣誓声在高高的魂石塔上空来回荡动。
“你是否愿意以己之天赋,为天下人充当自由之翼?”“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以己之天赋,为天下人充当公正之眼?”“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以己之天赋,为天下人充当意志之泉?”“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为引领众生脱离苦难与虚无,不惜牺牲自己的血肉之躯?”
“我……愿意!”
神圣的一问一答,仿佛令犀岩洗心革面。宣誓完毕,热烈的掌声响彻了魂石塔,大家纷纷向不负众望的犀岩投去赞许的目光。没能通过考试的迎真也兴奋得眼泛泪光。从这一刻起,望月镇又多了一名正式念力师、一个足以担当重任之人。
“犀岩——!”
正在这时,一个臃肿的身形违规冲进了魂石塔,伴着高亢的嗓音。一众念力师回头瞧着这个一脸囊肉的小胖子——百香果。
“怎么了,百香果?”犀岩问他。
“快点!人家在等着你呢!”百香果着急地说。
“等我?谁?”
“泥金铺的人呀!”百香果答道。
犀岩一拍脑瓜,原来是泥金铺那件事!“上次请商旅护卫帮忙对付沙盗的事,不是因为出不起那笔费用而不了了之了吗?”犀岩不解地问。
“嘿嘿,天上掉馅饼了!”百香果咽了咽口水。
“馅饼?”
“事情是这样,有一支叫作“沙狐”的商旅护卫队主动提出来,愿意免费帮我们对付沙盗!”百香果眨巴着眼睛,“听清楚了,……免费哦!”
“真的吗?!”犀岩胸间化出一阵狂喜。
商旅护卫队的成员个个都是实力超群的念力师,有他们撑腰,只要给那些毛贼一点点教训,他们就不敢再来作恶了吧?
“护卫队就要出发去‘北漠之舟’了!就等你了!”百香果催促。
听到“北漠之舟”四个字,非白老师走了过来,脸色有些异样地问道:“跟‘北漠之舟’有什么关系?”
“那些商旅护卫说,那个逃走的沙盗,老巢就在“北漠之舟”附近!”百香果解释说。
百香果提到的“北漠之舟”,其实是一座地处天青地区北部边界的沙洲小镇,之所以存在于风沙肆虐的北漠当中,全是因于长眠于脚下的那座著名的金库遗迹。然而,由于环境艰险,价值不菲的物件又源源不断地从地下金库遗迹之中出土,北漠之舟也就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片缺乏约束的纷争之地。
“你去有用吗,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吧?”非白有些担忧地劝说道。
“对不起,老师,事情是因我而起,我决不能袖手旁观!”犀岩拍着胸脯,眼里没有一丝怯懦——念力师的誓言还在胸中萦绕,一切阻碍当然不在话下,“您不是也说过,做事必须有头有尾的吗?”
非白犹豫了一下,想到是有商旅护卫队一起行动,只好由他:“犀岩,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只是告诉你,现在你已经是一名真正的念力师了,你可以做出自己的决定,走自己的路,……想去就随你吧!”
“嗯!”得到老师的应允,犀岩开心地笑了。
他笑得那样开心,除了能够如愿前往北漠之舟以外,还有一个私底下的原因——百香果刚才所提到的“沙狐护卫队”,不就是那个叫“晴雨”的女护卫所在的那一支吗?!
“老师,那我走了哦?”憧憬着即将到来的碰面,犀岩内心激动不已。
“等一下!”非白叫住了犀岩,慢吞吞地从腰上解下自己的佩刀——就是用神兽波利身上脱落的鳞角打磨而成的那把匕首,递给犀岩说,“这一趟也不知道要去多久,你知道,老师历来是个穷光蛋,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你就把它拿去,削水果也好,防身也好,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换几个钱花,”非白说着,忍不住有些哽咽,“只要你心里别忘了望月镇就行了!”
犀岩接过波利之刃咧嘴一笑,对非白深深一弯腰:“放心吧,老师,处理完那件事我就回来!”
匆匆打点好行李,出发之前,犀岩又特意跑到镇前,对着那棵有如神明的大龙树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这次可别再晕倒了!”
 
第六章北漠之舟
沙海茫茫,了无生气。
北漠之舟却是沙海之中一小片意外的绿洲,一小块非分之地。
北漠之舟脚下的金库遗迹,旧名“西司金库”,由富可敌国的大富豪多恩·西司所建。事实上,那是一座花园式寝宫与地下金库相结合的大型建筑群,地表的花园式寝宫因受到风沙侵蚀之后坍塌掩埋而无迹可寻,金库则完好无损地掩埋在地下。一百多年前,有人偶然发现了金库的入口,接着就引来了大量的探险者跑到这里一探究竟,于是接下去寻宝者、考古者、商人,乃至于盗匪也纷至沓来——就是这些人将遗迹的入口围了起来,建立了北漠之舟,并让这里成为了一棵长盛不衰的摇钱树。
驼铃在风沙中叮呤作响,十几头骆驼连成一线,在形同驼绒叠摞成的沙丘中跋涉。幸亏沙狐护卫队轻车熟路,终于,第三天傍晚,气温渐凉,西面遥远的天边隐约现出卧云雪山的影迹,骆驼队抵达了天青城邦与苍皑城邦的交界地带,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洲也在寸草不生的沙漠地平线上现身……
北漠之舟近在眼前,衬着一堵白墙和几座高挑的瞭望塔垛。
城门外,粗布覆盖着的货箱正从骆驼身上卸下,密密麻麻堆了一地,它们将会经由那些身着灰色裹身长袍、包着五颜六色头巾的搬运工之手,穿过城门,融入眼前这片海市蜃楼般的繁华之景。
透过敞开的城门,浓浓的绿意呼之欲出,地处无情的沙洲包围之中,越发显出这里的温存与富庶。城头两侧的城墙上,排插着无数旗帜,旗面上绘着抢眼的金色热带鱼图案,在摇摆不定的风中招展不息。
城门一旁的告示栏上面,多了一张醒目的官方告示,许多人围在那里观看。告示内容用斗大的字体赫然写着:自即日起,北漠之舟出城时须接受盘查搜身,请入城者务必自行斟酌。
从泥金铺风尘仆仆赶来的几名工人和同行的沙狐护卫队员们不明所以,彼此瞅了瞅,毫不犹豫地越过卫兵,向城内走去。
“需要住宿吗?需要住宿吗?”
刚一过城门,几名当地人立刻跑过来,团在挡头的骆驼跟前。
“那则告示是怎么回事?”骑在领头骆驼上的塔克队长问道。
“不大清楚。”当地人摇摇头。
远道而来的一行骆驼队瞅了瞅沙洲西沉的落日,继续穿过城门,没入北漠之舟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        ※        ※
夜幕落下,北漠之舟的灯火渐渐亮起。一间平价的大众餐厅里,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沙狐护卫队、泥金铺的几个工人,还有一起跟过来的犀岩,大家挤挤攮攮地坐在四周,随便凑合一顿晚餐。
“伙计,最近生意怎么样?”塔克队长跟一位脸熟的侍者打招呼。
“马马虎虎,您那边的生意呢?”侍者对塔克队长一弯腰说。
“老样子,还行。”塔克队长笑笑,“对了,进城的时候,我看到刀疤来了,带了二十几个枪手,还有白狼那家伙也来了,……他们来干什么?”
“谁知道呢?”侍者耸了耸肩,“我猜,八成还不是为了那些不劳而获的事情,谁让这里是北漠之舟呢?”
塔克队长粗狂的脸上露出司空见惯的笑容。
在商旅护卫们看来,北漠之舟向来是个利字当头的地方,偶尔发生一些摩擦,再正常不过,犯不着大惊小怪。尤其是围绕着那座金库那一带,不用说普通的争执,就算是动刀动枪也稀松平常,甚至于就连“改头换面”这种大事也时有发生——就说北漠之舟城主的位子,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哪一任能够坐得住三年!所以,对过路的商旅护卫们而言,只要事不关己,就当视而不见。
“最近出了些什么好东西?”塔克队长随口问起这个通常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果不其然,那侍者立刻热情高涨,干脆拿着托盘站在桌旁,滔滔不绝地说起最近从地下金库产出的玩意,从塞满宝石的箱子,到华美的钟表仪器,再到匪夷所思的枪械,大都是过去那个拥有高度机械文明的年代遗留下来的旧物。
或许是对那类话题不感兴趣,一个女孩从桌边站了起来,离开餐厅,转身上了楼。
那女孩的前脚刚一抬起,犀岩的后脚就跟了上去。
从晒满辣椒的平坦楼顶出来,犀岩很快找到了那名女护卫,她正扒在露台边上向着北漠之舟灯火流溢的集市眺望。犀岩避开脚底的辣椒,小心翼翼地向那女孩走去。
“那个……,”隔着好几步远,他试着引起对方的注意。
“是你?”女护卫从思绪中脱出,猛地回过头。
又瞧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犀岩觉得脸上一阵灼热。好在这里光线很暗。“啊……那个,晴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前不久,你刚救过的那个人呀!”
“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别人告诉我的!……我叫犀岩!”
“什么事,犀岩?”晴雨问。
“没……没什么!”犀岩假意抬头望向湛蓝的星空,“出来透透气,……你呢?”
“这里风景很美。”晴雨继续转向北漠之舟声色流动的街巷,嫣然一笑,“其实,是我不爱吃那些东西,好像只有那道煎蛋卷还行。”
犀岩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他做了一次深呼吸,接着打算说出已经憋在心里许久的感激之辞。
不早不晚,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的一声令人感慨的高喊,把犀岩已到嘴边的话又逼了回去。
“喂!你死到哪去了?”那嗓音脆得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苹果。
犀岩回过头,惊呆了。“迎真?!你怎么来了?”
“我怕你死了,所以来见你最后一面呀!”迎真踩踏着晾晒在地上的辣椒走了过来。
晴雨微微皱眉。
“啊,没事的,她就是这样的!……这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迎真!”犀岩向晴雨介绍,又问迎真,“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位姐姐是……?”迎真没回答,眼睛却盯着晴雨。
“晴雨。”晴雨对迎真大方地点头一笑。
“你还没回答我,迎真,你来这里干什么?”犀岩接着又问。
“不干什么,来找你玩呀!你呢?……跑来房顶上干什么?”
“我……”
“无所谓啦!”迎真打断道,“随你干什么我都无所谓!”
听着迎真满不在乎的口气,犀岩恍惚明白了那话的意思:“你……你不至于要跟着我吧?”
“嗯!说过的呀!要一起看遍天下美景,尝遍天下美食的呀!”
迎真居然偷偷跟了过来,犀岩不免有几分担忧。“那你也不能随便跑到这里来呀!你知道多危险吗?”
你又知道什么?迎真心里暗骂。那家伙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再加上一副比驴还倔的脾气,迎真不由替他捏把汗,要是没个人在他身边罩着,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祸来呢!然而,她却这么笑着回应:“不是有你照顾我的吗?”
犀岩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那……非白老师……他老人家有没有说什么?”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一提到那个老爸迎真心里就来气。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真正关心过自己,自己又何必听他的?她收起脾气,换作一副笑脸,很自然地靠拢在犀岩身边。“走,在这里干什么,下面那么热闹,我们去逛逛!”迎真兴致勃勃地说着,拽起犀岩的胳臂就走。
“姐姐一起去吗?”迎真随口一问。
没想到,晴雨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三人一起下了楼,向着小城内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别拽着我!”犀岩小声说。
北漠之舟是个很小的地方,却被装点得富丽堂皇。名贵的热带植物应有尽有,将米白色石头砌成的房屋与街巷之间填塞得青翠欲滴。这里的行人也很有意思,有的脑满肠肥、衣着华丽,有的则举止干练、暗藏杀机。形形色色怪家伙一同走在拼花地砖构成的石街上,各自谋求着不尽相同的利益。
幸亏有一个商旅护卫同行,迎真并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反倒玩得兴致盎然。
北漠之舟夜市售卖的商品琳琅满目,驼鸟肉串、无眼菠萝和堆得老高的馕,墨镜、面巾、各色手工艺品,还有镶满亮片的彩色布料。穿过楞次栉比的商品摊位,一眨眼工夫,三人逛到了镇中央灯火最为明亮的地带。
视野出乎意料地变开阔了。
紧挨着骆驼市场,是四栋金字塔形的房子,棱角分明的影子隐约雕琢出一种失落之美。围在它们中间的开阔地面凹陷下去,被无数的灯盏照亮。毋庸置疑,这里就是北漠之舟的要害部位——那个地下金库遗迹的入口。
地面凹下去的区域有一百多步宽,十几步深,最深的地方达到二十几步。准确地说,是一个大型沙坑。
沙坑附近的空地上支着许多帐篷,有诸如绳索、挖掘用具、爆破器材、支架、钻头、收纳物件、照明灯具等等探险所需的设备可供租售。
沙坑最低点的凹陷地带,露出一堵直立的水泥墙,看上去厚实得无懈可击。从前,人们用炸药反复轰炸,才在水泥墙底部开出一个小洞供人进出。
入口附近的空地上集结了有百来号人,三五成群地簇拥在一起,围成大小不一圈子,口中吭哧着什么,一个个神秘莫测。
“那些人围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干什么?”迎真一脸嫌弃地猜测道,“在做交易?”
晴雨点点头。
“他们为什么不进去那里面呢?”迎真又瞅着那个不起眼的窟窿问。
“里面很危险,凡是进入地下金库的,都必须具备相当丰富的经验才行,职业探险者就是靠着冒这个危险来营生的。”晴雨答道。
众所周知,这座地下金库里埋藏着它的建造者多恩·西司毕生搜刮得来的大部分贵重财物。据说,多恩·西司其人生性多疑,为了让自己的贵重财物免遭盗窃,他将这座迷宫般的地下储藏室修建得极为牢固,并设置了无数类型迥异的装置机关。由于人们对当时的技术仍知之甚少,因此,当探险者们铤而走险走向金库深处时,仍持续不断地有人丧命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外面等着的那些人大部分是黑货贩子,一旦有探险者从里面拿出东西来,他们就会立刻收购,然后现炒现卖。”晴雨解释说,这就是维持北漠之舟的主要生意。
“出来啦——!”有人吆喝一声,围住洞口的人群立刻随着喊声骚动起来,形同一群受了惊的蟑螂。
迎真嫌弃地扁了扁嘴,揪起犀岩的胳臂,继续折返到光鲜热闹的夜市闲逛去了。
“别老拽着我!”
※        ※        ※
幽暗夜色的笼罩下,本应偃旗息鼓的子夜时分,北漠之舟的驻军营地里却是一番熙熙攘攘、旗帜林立的景象,地上扎满了帐篷,锃亮的刀枪直指向天空。
隶属于北漠之舟的二百余名士兵和十几支应邀而来的庞杂势力混在一起,他们暂时放下了彼此过往的仇怨,静静等候着什么。
这里的夜晚很凉,仿佛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就能让他们立刻暖和起来。
 
第七章格杀勿论
清晨六点,“轰隆”一声,北漠之舟的大门准时敞开。
鸡还没有打鸣,北漠之舟的街巷里依然冷冷清清。或许是大门敞开的嘎吱声和犬吠声吵到了街坊,挨着墙根不远处的一所小旅馆的房门打开了。晴雨轻手轻脚从里面走了出来,找到一张矮凳上坐下,开始整理装备,打磨兵器。
随后,另一个身影也跟了出来,嘴里呼着白气——犀岩。
犀岩径直走到晴雨身旁,终于把憋在肚子里的话吐露出来:“谢谢你!晴雨!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不过,一大清早,难道该说的不是“早上好”吗?犀岩挠着头皮,还是决定先把话说完:“呃……你冒险救了我一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晴雨忍住没笑,平静地回应道:“行啊,就当你欠我一条命好了。”
“啊……没问题啊!”犀岩没听懂这句玩笑,嘴里这么答着,低头一看,顿时觉得手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尴尬之中,犀岩话锋一转:“对了,这次对付沙盗的事,你觉得有把握吗?”
晴雨拿起布,轻轻擦拭着刚磨亮的刀锋:“不用担心,那些沙盗的实力并不算强,我希望最好的结果是,事情能够以和平的方式解决。”
“可是,你为什么肯做这件事呢,而且……免费?”这是犀岩真正想知道的。尽管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验证一下。
“那个沙盗是从我手里放走的。”晴雨回答,“我惹的事,不该我来负责吗?”
“可是,其他护卫又为什么愿意免费帮忙呢?”
“我从小跟着护卫队一起长大,那些大叔就像我的家人一样,我说要来,他们就要跟来,……拦也拦不住。”说话时,晴雨神情之中平添了几分安慰。
“真是让人羡慕啊!……不过,你的家人就那么放心吗?”犀岩只能凭空想象,有家人的关心总会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吧?
“我没有家人了。”晴雨的表情平静如水,“我刚出生,爸爸就在南北方冲突中战死了,后来,我妈妈也在一次考古的时候失踪了,所以,我才成了护卫。”
“你是孤儿?!”犀岩猛然抬起头望着对方,一股莫名的情谊也油然而生,“其实,我也是呀!”
“哦?那迎真呢?她是你的……?”
“哦,忘了告诉你,迎真她……是我的家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总之她是我的家人就对了!”
晴雨对他笑笑,带着些许温度。
犀岩身上一颤,目光转向晴雨手里的武器:“真漂亮……啊,你的刀!”
说起刀,晴雨立起手中那把银月般的锋刃。“一把好刀固然重要。可是,当念力、力量和速度结合在一起,就能够轻易的切碎远比武器本身更加坚硬的东西!”晴雨凝神一抖腕,“嚓”一声脆响,刀锋在空中留下一道炫亮的光痕。
“想试试吗?”晴雨把自己的武器递给犀岩。
犀岩慎重地接过那把明晃晃的刀刃,端详一番,然后学着晴雨的样子,将念力灌注在手中发力一挥……
刀刃四周泛起一层淡淡的蓝光。
“我可以感觉得到,你很有天赋!”
“啊……,比你差得远了!”犀岩笑着把刀还给晴雨。
晴雨收了武器,莞尔一笑:“已经很不错了!念力这件事,需要多练,你一定很有前途!……说起来,你和上次见面的时候相比,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不不!”窃喜之余,犀岩却拼命摇头,“我想,一定是因为这块石头!”
说着,他起身挪到一旁光线较好的位置,在一块长草的地面上坐下,接着翻出领口的龙血石,张开手心,示意晴雨来看,“呐,就是这个!”
出神地望了一会,晴雨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出于某种异样的感受,手又缩了回去。
犀岩默默观察。他发觉,晴雨的一举一动,不论表情、姿态、语气、甚至于想法,和迎真比起来,都那么不一样!
“很不一样!”晴雨断定道。
“啊?”
“我是说,这块石头的确跟别的石头很不一样!”晴雨被龙血石散发出的暗红色血光和潜藏的怪异气息所震慑,微蹙着眉说:“很古怪!”
“哦……哦……”犀岩连连眨着眼解释说,“这个,叫龙血石。”
“就是传说的龙血石?……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也许这就是我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原因吧?”
正聊得高兴,两人一偏头,忽然瞟见迎真从城门那边跑了过来。
“快——!快看那边——!”迎真插到两人中间,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身后的远处喊道。
叭——!叭——!叭——!叭——!
几乎就在迎真开口的同时,北漠之舟的警戒号角声连绵不断地响了起来。顷刻间,几股红色的狼烟从乍现的晨光中升起,在灰蒙蒙的天边异常刺眼地晃动着。
塔垛上,一名守卫干脆扔开号角,双手拢在嘴边,扯开嗓门大喊:“起大风啦——!快逃命呀——!”
这样的风沙,在北漠应该不算什么。
晴雨两眼盯着地平线仔细观望,她很快留意到,微薄的晨曦之中,一层由白色细沙构成的尘埃,正从遥远的地平线上慢慢泛起,携着隆隆的低沉声响。仔细看去,许多挪动的点状物在风沙与雾霭混淆的光影之中显现,并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噪声。随着沙尘滚滚靠近,噪声也渐渐清晰可辨:
“进攻——!拿下北漠之舟——!抵抗者格杀勿论——!”
恍然一眨眼,数不清的人头从四面八方同时现身,乌乌麻麻、浩浩荡荡,以瓮中捉鳖之势向着北漠之舟包围过来,乍一望去,足有超过一千人!
——不是风,而是人!
大军踏着漫天的沙尘而来,数量不足对方三分之一的北漠之舟守军见势不妙,纷纷丢盔卸甲,往城内逃去。转瞬之间,城头上几乎空空如也,旗帜东倒西歪散落了一地,纹绘在旗面上的热带鱼仿佛也将渴水而死。被噪声扰动而早早醒来的居民们,开始发出尖叫呐喊,将焦躁不安的情绪四处播散……
“这……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迎真吓得愣在原地。
犀岩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手足无措。
望着滚滚而至的沙尘,晴雨沉着地答道:“我们恐怕卷入了一场不属于我们的战斗了。”
“什么?战斗?!……怎么一出门就这么倒霉?”迎真哭丧着脸,“那……我们该怎么做?”
“远离是非之地!”
晴雨说罢,迅速带领犀岩和迎真,向着城内的方向逃去。
终于,大军横扫而至。聊聊几个仍在坚守城门的硬汉与大军相遇,如同螳臂挡车一般不堪碾压。
“全城搜索!不许放过任何一寸地方!抵抗者格杀勿论!”
几匹排头的黑色大马,凶神恶煞地喊叫着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利刃翻飞,来不及逃走的平民和士兵当即倒在血泊之中,尸体被身后跟随的步兵逐一仔细搜查。
三个人藏身于一座水池的池台下面,窥视着这一切,压低了身体不敢作声。
一阵疾风骤然拂过,晴雨随身的那顶斗笠顿时飞出去,却不幸暴露了三个人的位置。
“那里有人!给我出来!”有声音喊道。
三人起身就跑。“快跟我来!”晴雨仗着自己对北漠之舟街巷的熟悉跑在最前,他们穿过财物散落的街巷,同时借助墙体与树木的遮掩边跑边躲。然而,身后的喊杀声始终不绝于耳,不知不觉,他们逃到了小城中央的开阔地带——地下金库的入口附近。
晴雨举目四顾,附近除去那个硕大无比的沙坑,竟然再也找不出任何足够遮蔽三个人的掩体。
迎真顿时慌了神:“他们追过来了,怎么办?”
“爬到树上去可以吗?”犀岩望着两棵高大的矮棕榈树,异想天开地说。话一出口,他又立刻摇摇头。
晴雨也一时无计可施,脚下稍一犹豫,一嗓子破锣似的叫唤声,撕破了他们的最后一线希望。
“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
无处藏身的三个人再次暴露了踪迹。紧接着,马蹄声快速靠近,几名全副武装的家伙骑着马已经来到跟前。
循声而至的八匹高头大马把三个人团团围住,高大的阴影就像一堵黑压压的墙壁。马背上骑着八个身着黑色防尘装的家伙,看上去来者不善。三人屏住呼吸,空气里只剩下马匹嗒巴嘴的声音。
晴雨和犀岩顶上前去,把迎真挡在身后。
“这位大哥,冒昧地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追我们?”晴雨望着为首的匪徒,谨慎开腔道。
“如果东西不是你们拿的,你们跑什么?”为首的匪徒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对方三人,显然认出晴雨是一名商旅护卫。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总而言之,事情与我们无关。”晴雨辩解。
“少啰嗦!宰了他们,然后搜身!”有人怂恿说。
“我们之间无怨无恨,何苦要结仇呢?”晴雨依然保持着镇定。
这时,藏在犀岩身后的迎真露出头来,虚张声势地喊了一嗓子:“你们要是得罪了商旅护卫队,会惹上大麻烦的!”
谁知这么一喊,却带来了新的麻烦,一个匪徒两眼发光,凑到为首的耳旁低语了一句:“大哥,这两个妞都很正点呀!先抓回去玩玩再说?”
匪徒首领盯着两个美女,刀疤横亘的丑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目睹此景,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从犀岩的胸口涌出,一直烧到了额头,他两大步走上前去,咬牙切齿地吼道:“你敢——!”
几匹马受到惊吓,嘶鸣着后退了两步,匪徒首领也着实微微吓了一跳。马匹重新站稳,匪徒首领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满腹义愤的小子,发出一声蔑视的冷笑。“我不敢?”
“要想动她们一个手指头,你就得先杀了我!”
匪首窃笑,眼里寒光一闪。“好啊!”
“先等一下!”晴雨见势不妙,试想阻拦。
为时已晚。一抹弧光已向着犀岩的面门划去……,犀岩却攥紧了拳头向前冲,要和匪徒拼命。
千钧一发的霎那,一股强劲的旋风打着转子,分毫不差地袭到犀岩的眼前,将那道夺命的刀光弹开!
嚓——!
一抹黑影从旋风中闪出,为首的匪徒张大了嘴,眼睁睁望着自己攥着弯刀的手臂掉落到在地!
还没喊出声来,刀光又一闪,他的脑袋也搬了家!
意识到有人出手帮助,晴雨立刻拔出武器和那人一同出击。
嚓嚓——!嚓嚓嚓——!
两人合力,一通眼花缭乱的操作过后,剩下的几个匪徒几乎没来得及出刀,脑袋全都已经滚瓜落地,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干净利落。
匪徒被解决干净,几匹马也嘶鸣着转身跑了。一个头戴防尘面罩的壮汉出现在三人眼前,一柄厚铁大剑在手中继续舞了两圈之后,稳稳收了剑,挂在屁股后面。
还没来得及向出手相救的人道谢,迎真走上前对着犀岩就是一顿臭骂:“**!你那么冲动干什么,你这么干不等于是找死吗?!”
犀岩望着自己微微有些发颤的双手,一脸木然。一抬眼,刚刚舒展开来的额头又重新皱了起来,他猛然发现,匪徒的身影又在不远处的沙尘中浮现,这一次的数量似乎比刚才更多!
“糟了!后面又有人追过来了!怎么办?”
“进去再说!”那蒙面壮汉向下一指。
此刻,失去维护的地下金库入口已是一片狼藉,沙壁开始坍塌下滑,只剩下那个比水桶略粗的窟窿,风直往窟窿里钻,发出咻咻的可怕声音……
迎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人先前就是藏在那里面的。可是,里面不是很危险吗?况且,万一被人发现岂不是被人瓮中捉鳖?……但总比现在就被人抓去的好!
顾不得太多,他们迅速纵下沙坑。一眨眼工夫,三个人相继被那个黑乎乎的洞穴吞噬,只剩迎真还在外面。
“快点,迎真!”犀岩从窟窿里向外挥喊着,就像一个被活埋了的生灵。
“那里面有什么?”瞅着那个黑乎乎的窟窿,迎真又犯了犹豫。
“那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不许丢下我!”一声尖叫,迎真也钻了进去。
 
第八章相逢在地下室
“呀——!”
惊悚的喊声在黑暗中回荡动了几次。一盏油灯随即亮起,迎真借着微光飞快地爬起,向着犀岩靠拢过去。眼睛慢慢适应,迎真开始四处张望,发现四周一片漆黑,看不清什么,面前只有一条向前的通道。躺在地上的两具骷髅已经年代久远,也算不上十分可怕。
外面的嘶喊声似乎还在接近,迎真提心吊胆地问:“那些人会不会跟进来?”
“应该不至于。”晴雨宽慰道。
“那倒说不准哦!”
一瓮粗厚的陌生嗓音传来,足够吓人一跳。显然,是刚才救了大家一命的陌生人在说话。
那个陌生的壮汉缓缓举高了手里的灯,摘下了防尘面罩——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大而精壮,穿一件敞开的旧皮夹克,和一条耐磨布的裤子。犀岩仰视着对方,琢磨这副身板也算得上伟岸了吧?
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眉毛又宽又直,皮肤黝黑,毛孔粗大。如果他把胡子刮干净,看上去也许还能再年轻几岁,要不是总眯着眼睛,样子应该是有几分潇洒的。
犀岩对陌生人弯下腰鞠了一躬:“谢谢你救了我们!”
然而,在这世风日下、好人寥若繁星的当前,迎真不得不对面前这人拔刀相助的动机表示怀疑。“立刻回答一个问题,刚才你为什么救我们?”迎真瞅着对方胸前挂着的那颗大大的动物牙齿问道。
“哈!别搞错了,我可不是发善心。”大块头随口答道,“我出手呢,也是为了保命,况且对方只是几个小混混而已,要是我没把握对付得了,又何必强出头,对吧?顺便……我叫鳄齿。”
鳄齿?古怪的名字。“谢谢你,鳄齿?”迎真干脆把话挑明:“先说在这里,我们身上没钱,不好意思咯!”
“别动不动就提钱!”自称鳄齿的大块头两眼在迎真浑身上下溜了一转之后,又把目光转向了犀岩腰眼的位置,“不过……那把刀,可以借我瞅瞅吗?”
刀?犀岩一怔。对方显然是指自己身上带着的波利之刃,稍一犹豫,他把波利之刃解下来,递了过去。
鳄齿从犀岩手里接过波利之刃,一抹异彩在眼角浮动。“大老远看见,还怕认错了呢!果然就是它!”
“我说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原来是你跟踪我们!”迎真明白过来,锐利的目光直指着对方内心深处。
“何必说那么难听,碰巧而已!”鳄齿干涩地笑了。
情形有些尴尬,犀岩忙试着化解一番:“请问您是做哪一行的?功夫可真厉害!”
“没有这点本事,敢在北漠之舟这里混?”鳄齿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迎真从他一身江湖味十足的打扮就能看出,对方既不是商旅护卫,也不是军人。“哦……,我明白了,你是在这里做投机买卖的,对吧?”迎真从鳄齿盯着波利之刃的那种不大清爽的眼神猜测道。
“混口饭吃。”鳄齿再次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顺便把波利之刃还给犀岩,视线却始终舍不得离开。
犀岩收好匕首:“请放心,这次你救了我们的事,以后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叔叔!”“叔叔”的称谓自然地从犀岩嘴里冒出来,不过,对方看上去似乎还不到叫“叔叔”的份上。
听到那称呼,鳄齿一脸厌恶,手臂像驱赶苍蝇似的在空中挥舞。“别,这种便宜我不占,折寿!……叫我鳄齿就行,大家互不吃亏!”
“好啊!……鳄齿!”犀岩爽快答应。不知怎地,他觉得对方身上有着某种亲切感。
“走,去前面!”鳄齿举起灯,一招手。
“去干什么?”迎真问。
“你知道,万一外面那些家伙看到了那几具尸体,又找不着凶手的话……”
尸体?!惊慌失措之余,他们竟然把那几具匪徒的尸体给忽略了!
“所以,跟我走就对了!”鳄齿说着,独自向着黑暗里走。
“请等一等!”晴雨连忙制止,“前辈,你认识这里的路?”
“探路这种事不适合我,太危险。”鳄齿回眸一笑,“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买了一点点保险……懂我意思吗?”
“不懂。”迎真歪过头。
“一会你就知道了!好了,快跟上!”鳄齿说着,继续大步向前。
见鳄齿一副不在话下的样子,三个人将信将疑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大约六步宽、四步高的道路一直向前延伸。从对称排列在两侧的水泥墙上的残端可以看出,这里曾经安装过的感应灯具已经作废,用于点亮灯具的宝石早已被洗劫一空。
“在这里能够捡到宝石吗?”迎真随口问道。
“绝对捡不到。”鳄齿晃动着一根肥硕的食指回应道,“而且,一个不留神,小命就没了!”
话说着,通道来到了尽头。
四个人在三根圆形石柱前停下,一盏孤灯如萤火虫般点缀着前方无边的黑暗。
 
第九章东躲西藏
“嘘……!别出声!”
鳄齿猛然一回头,面颊的汗毛顿时竖起来,他感受到一阵阴森的小风带着呼啸声从洞口的方向吹来,并隐约听得见了某种嘈杂的声响。
“是那些坏人吗?”迎真回头瞟了一眼,顿时紧张起来。
“放心,没事!”鳄齿脸上挂着绰绰有余的微笑,略微加快脚步,继续朝前。
视野展开,是一个硕大的厅堂,里面有许多粗壮的圆形石柱。厅堂的墙壁上留有种种钻凿的痕迹,涂抹着形形色色的图案与字迹,地面上则散落着不少年代久远的尸骨。
“跟上!”鳄齿贴着墙壁往里走,从一副楼梯下去,把大家带到了另一层。二十四级台阶之下,是一个七八步宽的房间,墙面上造型生动而娴熟的人物浮雕,依稀提示着当年的盛况。
“我要提醒你!”迎真说,“那些家伙一定会跟着我们的脚印追进来的!”
“放心,我说过,我买了保险的!”鳄齿显得胸有成竹。
几个人加紧步伐,继续跟随鳄齿走过一些陌生的弯弯绕绕,最后从一个狭长的通道钻出时,视野豁然开朗。
大约二十步见方、铺设着方砖的空旷斗室内,一组令人惊叹的石雕显现,与探险者遥相对望。驯鹿、猿猴、鳄鱼、鹦鹉等丛林生物在经年累月的蒙尘遮蔽下依然栩栩如生,仿佛要将引领探险者步入一片密林深处。
两头神情威严、形态威猛、线条粗犷而刚硬的青冈石狮子正立于最前方,一左一右护住远端的出口。
两头石狮各将一只手臂抬起对准房间入口,仿佛比拟出“禁止入内”的姿态。狮子举起的手臂有些异样,尤其是在狮子的掌心中央多了两个黑色的圆孔,看上起颇有蹊跷。狮子隆出眼眶的眼珠,大概是被人掳走,如今只见两个漆黑的窟窿。
“停!”鳄齿一抬手,把其他人挡在了铺设方砖的房间门前。
“你们跟着我做!”先前嬉笑自如的鳄齿收去了笑容,一脸严正地发出警告,“跟着我的脚印,记着,千万不要踏错任何一步!”
“我明白了,就像做一个游戏!”迎真答应。
晴雨则不苟言笑。无数道听途说的故事让她明白,只要贸然前行,那里势必藏着夺人性命的可怕装置!
鳄齿做了两次深呼吸,接着,小心翼翼地按照一种早已设定好的顺序,一步一步,稳健地从房间里的地砖上走过……
终于,鳄齿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房间的另一头,回头向大家挥动手臂:“可以过来了!跟着我的脚印走,不要踩到其它的砖,也不要掉下任何东西!”
时间已经不容耽搁,剩下的三个人逐一循着鳄齿留下的脚印,很快穿过了房间。回头再看,刚刚走过的房间,又成了漆黑一片。
“喂!如果踩错了会怎么样?”回望着刚刚走过的路线,迎真好奇地问道。
“想试试吗?”鳄齿一扬眉。
“谢了,不必了!不过……我的担心是,我们留下的那些脚印怎么办?这样子他们不是又跟上来了吗?”
“往后让一让。”鳄齿对迎真微笑。
迎真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藏到门框背后,晴雨和犀岩也退了两步,静静观摩。见大家已经站在了安全地带,鳄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石子,向着那个房间里一抛,自己也迅速藏身于门框后方……
“哒!哒!哒!哒!哒!……”
子弹一般的钢珠从两头石狮子的手掌中疾射,硬梆梆的地砖上,生生被击起了十几注青烟,过了一会才缓缓散开,咻咻的回声仍在四周回荡。躲在后面的三个人,被这可怕的威慑力惊呆了。毫无疑问,如果不知道脚步的先后顺序,路过的人也就必死无疑!
确认斗室内已经没有危险,鳄齿这才把手中的灯盏再次探入房间,灯光映见两头青石狮冷酷无情的侧脸。“喏,明白了吗?这就是我买的保险!”
迎真的心脏还在砰砰地跳着,再次够头望去,先前留下的脚印,已在无数擦痕的掩护下变得模糊不清。
迎真总算松了口气:“这下子,他们就过不来了!”
※        ※        ※
那对令人胆寒的石狮子落在了身后,道路两侧多出了一些房间。
鳄齿驾轻就熟地走进其中一间,里面散落着几件桌椅。他在一张布满灰尘的凳子上坐下,轻松地说道:“好了,我们就在这里聊聊天,等到天黑再出去,应该就没事了!”
犀岩和迎真也找地方坐下,让疲惫的双脚和紧张的神经松弛一下。
晴雨却面对墙角,跪在地上,做出个奇怪的举动:她用手指在积灰里戳了四个并排的小坑,又从背心的夹袋里取出四个指头般大小的小木牌,分别插进小坑。
“晴雨,你这是在……?”犀岩感到好奇。
晴雨继续双手合十道:“忏悔。”
“是为外面死去的那些匪徒吗?”犀岩问。
“不,是为我自己。”
“可是,那些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呀!”
“但我还是不够资格判决他们的生死。”晴雨停了停,继续说道,“我十四岁的时候杀了第一个人。……到现在为止,一共十六个了。每次忏悔过后,我就会觉得好一些,所以这个习惯就一直保持到了现在。”说完,她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
犀岩呆呆望着晴雨的背影,生出几分莫名的认同。
咔嗤……,咔嗤……,哒哒哒……
“那是什么声音?”鳄齿再次竖起耳朵。
相距大约有六七十步的外面似乎开始喧闹起来。鳄齿熄了灯,试着努力分辨。外面的匪徒似乎正朝着这里逐渐靠近。响动一阵接一阵,并夹杂着一些乍耳的声音。
“难道是触动了机关?”犀岩根据那熟悉的声响判断。
“是那种声音!”晴雨认同。
“问题是,他们怎么敢?”鳄齿揉起了腮帮。
不知道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听着身后愈渐接近的声音,迎真心想,恐怕要不了几分钟,那些鸡鸣狗盗的家伙就会从那两头青石狮子身边安然走过,然后追上来,把自己大卸八块。
事不宜迟,他们继续迈开步伐,力所能及地去到更深一些的“安全地带”。在大厅的尽头,鳄齿停住脚步,决定不再向前。
“好了,这里应该可以了。”
“可以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再往前走我就没有把握了。”
庆幸的是,外面的声音距离似乎变远了一些,迎真寻思,或许那些家伙是被那两座石狮把守的机关给拦住了。不过,一个疑问始终在她心头萦绕。
没错,那些亡命之徒一定是跟着模糊不清的脚印追过来的,可是,面对那两头一个闪失就能把人打成筛子的机关,他们至于还要冒着生命危险进行尝试吗?就因为在外面杀了那几个匪徒?还是他们以为,自己身上带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一阵栖栖沙沙的轻微声响惊醒了迎真的踌躇。
“嘘……!”
嚓,嚓,嚓,嚓!……有节奏的声音,……似乎是人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在探索着什么。
黑暗中,四个人屏住呼吸,寻思那家伙没准就是第一个通过石狮机关的。鳄齿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主意:不管是谁,等他一靠近就立刻切了他!
忽然,一阵呛鼻的灰尘扬起,钻进迎真的鼻腔,引发一阵不可抑制的奇痒。
“阿,阿嚏——!”
脚步声停住了。
漆黑之中,一团光突然亮起,映出一个丑陋的物体,迎真发出一声见了鬼似的惊叫,她看见一个面目可憎的家伙正一手举着灯,恶狠狠瞪着自己,一字一句说道:
“你们死定了!”
相距不过十几步,迎真鼓起勇气,瞅着那个可怕的匪徒咒骂道:“你才去死!”
鳄齿已然拔剑疾行。
情急之下,那匪徒迅速倒退着往回跑,扯破喉咙大喊:“快来——!在这里——!”
话音未落,匪徒已被鳄齿绞杀,应声倒地。然而,机关那头的大帮匪徒似乎也听清了他的喊声。
一想到那个匪徒的音容笑貌,迎真顿时觉得腿脚发麻,心脏就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脸色苍白地催促道:“快,快走!”
身后,石狮那头的叫嚷声很快沸腾起来,仿佛要将整座金库拆卸。鳄齿拾起匪徒落下的灯,小心翼翼地向前探路。
出乎意料的是,接下去的路况忽然变得格外单一。大约向前摸索着走了两百步,道路两侧便已经没有了任何门路,只剩下前方一条笔直而宽敞的通道了。在通道尽头的一道色泽乌黑的厚重金属门面前,鳄齿再次停住了脚步。
没路了!
“怎么办?”迎真望着鳄齿。
鳄齿走到门前,用手指敲了敲门面。“笃,笃。”除去指关节的碰撞声音,再没有别的声响,可见,这门厚实得离谱。其实鳄齿心里清楚,这种乌钢门是富矿时期高度警戒或隐秘场所的标配设施,除非有钥匙,根本没有任何其它办法。
“不妙啊……”望着地面上自己刚刚留下新鲜的足迹,鳄齿一捏下巴,“实在不行的话,我们杀回去?”
迎真在一旁骂道:“动动脑子,既然人家敢进来,自然就有本事对付你!”
的确,假如对方真的追了进来,那么实力一定不容小觑。况且,这里的空间这样狭窄,光线又这样昏暗,正面交手凶多吉少。
“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举棋不定,一阵狂热的嘶喊声迫使他们转回头去,——石狮机关的另一头,局势似乎在陡然之间发生了突变!
“喔——!喔——!喔——!”
匪徒们似乎彻底领悟了穿越两头石狮的诀窍,很快冲过了机关,开始拥塞在走廊的起始位置,他们载着火光,以排山倒海的势头逼近过来。两名身材异常壮硕的家伙一马当先,当他们看到了刚刚倒下的那具尸体,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回音在走廊里层层迭宕。
“你们死定了!你们死定了!”
变态的吼叫声在耳旁雷动,迎真拖着发颤的身体拼命捶打那道乌钢门:“怎么办?快想办法!”
眼瞅着窄小的通道里挤满了手持弯刀的盗匪,几乎填满走廊,看上去竟然有三四十人,并且还在增多!
眼前的盛况令他们意识到,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这道门上了!鳄齿、迎真,犀岩、晴雨分别拽住大门两侧的金属栓,使出了浑身力气向外侧拖拽,直挣得青筋暴起。“呀——!”
匪徒就要涌到跟前。“我要你们死——!”
凶神恶煞的匪徒首领发出暴怒的嘶吼,将手里两把匕首抛射过来,嗖嗖,一偏头,匕首擦着犀岩和鳄齿两人的耳朵戳在钢门上,掉落下来,紧接着,各式各样的飞镖利器接踵而来……
就在疯乱的利器扑面而来的瞬息,乌钢门终于灵光闪现,“哗——!”门挣脱了束缚,轰然打开了!
“快进来!”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招呼着,让他们迅速钻进门,又迅速把门合拢。
半截折断的薄刃夹在门缝里,仍在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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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大致有以下基本特征:
1. 类型:归类于玄幻,但节奏比主流的玄幻网文起步略为平实,寻求步步为营、渐入佳境的节奏。
2. 内容:本作不是修仙练剑的爽文,而以剧情转折和情感成长为推动的战争故事。
3. 时代背景:卓古大陆,资源浩劫之后的念力文明时期。
4. 主角类型:分为代入型角色和核心角色。代入型角色——以类似于读者的视角贯穿始终,却未必是决定故事发展与高潮的关键人物;核心角色——随剧情推进陆续出场,定义了全作的精神内涵。
内容提要:失去童年记忆的念力师犀岩,刚一离开家就误入了一场争端,在与同伴一起逃亡历险的过程中,他们意外地得到了一次以北方使者的身份前往南方的机会。料不到,一向以北方家园为豪的犀岩,在见到南方大酋长泽南洛尔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更令人错愕的是,由一支极为独特的势力——龙血族人暗中布下的重大阴谋正在酝酿之中,而犀岩本人,竟也是一名龙血族人……
 
第十二章金色小人
料想不到,脚下竟是一个可以旋转的房间,当房间的入口旋转到不同位置,与不同的路径相对时,就能够通往截然不同的地点!只是,现在接上的路径又会通向哪里?
别无出路,他们只有向前。犀岩举起手里的灯盏,如同高举火炬一般站到新出现的通道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内张望……
草草一瞥,锃亮的金属门框里面十分昏暗,呈现出一幅糟糕的景象:极为狭小的空间内,墙面不再是豪华的石材铺设,而是斑驳的混凝土,发锈的水渍爬满了墙面,留下一片看上去有点恶心的花纹。抬头望去,空间呈现出一个向上延伸的井道。这里面的环境实在是过于简陋粗糙,显而易见,这不是一种常规的设计。
“让我看看!”
就在鳄齿探头往井道里窥探时,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一团东西立刻引起了他注意。
——那东西就窝在井道一侧黑黑的角落里,让人惶恐。
一具尸体!
鳄齿走了过去。——一具男性尸体,看上刚刚死去不久,至多不过三天,身上遗留下的血迹仍泛着暗红色。
又一个失足的探险者罢了。看似没什么危险,鳄齿招招手,让大家过来。
那具尸体背靠墙角坐着,两手搭在大腿上,姿态看上去有着某种保护的意味。仔细观察,平搁在大腿上,在他的两手之间,似乎还攥着一样什么东西……
一只长方形的盒子。
鳄齿拉开死者僵硬的手指,把那盒子抽了出来。木盒哑暗的表面上露出些许深色的细腻木纹。“暗檀木。”他掂了掂,挺重,……里面有东西。
啪。他轻轻打开金属固定扣,翻开盒盖。
“咦?这是什么?”
就在迎真一看到盒子里的东西的霎那,一分愉悦感油然而生,令她从恐惧之中短暂地抽离。一个……比手掌略长的……小人?
重见天日后,那只金属质地的小人通体就像镜面一般光滑,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鳄齿把它取出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他用指背轻轻一弹,叮呤作响,似乎不完全是实心的。小人的脚下,踩着一个三级阶梯的黑色圆台,光滑的阶梯上看似还暗藏着某种按钮似的装置,形体比拟出迈开步履的姿态。
眼睛连同眼珠,都被精细地雕刻了出来。眼珠用比芝麻更小的宝石替换,而瞳孔的正中央,针尖大小的位置,则采用了另一种宝石镶嵌。
“真好看!”迎真被它的精致与美丽所吸引,口中不住赞叹着。
鳄齿两眼泛光,这件东西必定是出自于富矿时期某位能工巧匠之手的珍贵古董。“啧啧啧!我们好像要发财了!”鳄齿说着就把那东西往口袋里塞。
“这么做……好像有点不合适吧?”犀岩质疑道。
“怎么,你不想把它拿走?”
“就算对方已经死了,可那也是属于别人的东西……”
“嘿,这你就不懂了!这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金库里的东西,谁拿到就归谁!……坏人我来做,好处大家分,这样没问题了吧?”
两人不合时宜的表现把迎真惹恼了,她白了两人一眼骂道:“现在扯这种事情干嘛?!现在的问题是要活着出去呀!”
“这倒也是……”
不论它是什么,并不能为活着出去提供任何有用的帮助。
鳄齿赶紧把那东西塞进兜里,接着继续在狭窄的井道里四处窥望一番。不一会,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里是一部升降梯。”
由于耗能过大,升降梯这种装置早已绝迹于这个时代,一如整个富矿年代的许多卓越的工业成就。但谜题总算有了一种答案:大家脚下所站立的圆形房间,这次对上的通路,是一部升降梯!
毋庸置疑,这部升降梯是坏的——它没能落到与地面平齐,而是卡在了两层之间。
想到离开,升降梯必然是一种极佳的选择。然而,望着经久岁月而锈蚀于金属轨道中的升降梯,这种可能已经不切实际。
就在鳄齿举灯兴叹之时,硬实无缝的水泥墙包围中,摇曳的灯光似乎隐隐约约映出,就在升降梯底部的遮蔽下,离地面大约七八步高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个足够人钻过去的扁形方孔——假如还说有出路,那也只能是它了!
“可能是一个检修孔!”鳄齿仰着头说道。
“也可能是一个逃生门!”晴雨说。
究竟是什么?上去才能知道。
可问题是,怎么上去?这情形不禁让人心里打鼓——没准脚边的死者就是因为爬不上去而困死在这里的!
“用绳子!”这是鳄齿立刻能够想到的。他凑出身上带的一截备用的绳索,晴雨则取下自己的捆缚刀鞘的布条,犀岩取下自己的腰带,迎真则只有两根橡皮筋。
“眼下就这些东西。”鳄齿无可奈何地一捏下巴。
幸亏,迎真还捎了一副好使的脑袋瓜。
“有了!……四个人刚刚好!叠罗汉!”
在迎真的指挥安排下,四个人迅速叠起人墙。犀岩位于最上方,他负责携带着绳索,最先爬入了那个方孔。
“有路——!”不多久,方孔内传来了犀岩的喊声。
回音在空洞之中折返,并向着某个深远的地方延伸,通过声音可以判断出,那里的后面似乎有一条路。
经过一番努力,四个人相互配合着,艰难地爬了上去。但他们很快发现,上面既没有骸骨,也没有字迹,几乎一无所有。面前仅有的,是一条由红砖砌成、仅够三四个人并行的窄小通路,至于通向哪里,不得而知。无暇顾及更多,只是被强烈的生存欲望牵引着,四个人别无选择地走入了眼前唯一的通路,浑然不知是会走向异国他乡,或是身死其间……
空气渐渐稀薄。
呼吸变得困难,胸口有向外膨胀的感觉,让每个人都疲于应付。温度也越来越低,手脚同时变得僵硬。他们彼此搀扶着,意识恍惚地沿着这条看不到尽头的红砖通道一直向前,走过一段遥远得难以置信的路途,灯熄灭了一盏,只有剩下的一盏还在引领着单薄的希望。
过了几分钟,又或是几个小时,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走在最前方的身躯撞上了某样东西,发出了“咣”的声响,希望像流星般一闪而过。那声音提示,似乎与金属有关。
黑暗之中,鳄齿喘息了一会,接着,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操起巨大的身躯,释出所有念力,朝着发出声响的方位全力冲去……
“轰隆”一声巨响,不知名的铁皮门发生了宏大的凹陷变形。
一线光明,从门缝中倾泻……
 
为方便各位吧友阅读,特增加一些简要说明。
《石魂传说》有以下基本特征:
1. 类型:归类于玄幻,但节奏比主流的玄幻网文起步略为平实,寻求步步为营、渐入佳境的节奏。
2. 内容:本作不是修仙练剑的爽文,而以剧情转折和情感成长为推动的战争故事。
3. 时代背景:卓古大陆,资源浩劫之后的念力文明时期。
4. 主角类型:分为代入型角色和核心角色。代入型角色——以类似于读者的视角贯穿始终,却未必是决定故事发展与高潮的关键人物;核心角色——随剧情推进陆续出场,定义了全作的精神内涵。
5. 内容提要:失去童年记忆的念力师犀岩,刚一离开家就误入了一场争端,在与同伴一起逃亡历险的过程中,他们意外地得到了一次以北方使者的身份前往南方的机会。料不到,一向以北方家园为豪的犀岩,在见到南方大酋长泽南洛尔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更令人错愕的是,由一支极为独特的势力——龙血族人暗中布下的重大阴谋正在酝酿之中,而犀岩本人,竟也是一名龙血族人……
Ps:若能耐心读到核心角色登场,必会感到物有所值。
 
第十三章雪国
曲折奔沛的刚古河,将卓古大陆一分为二。河的北面,天青座落在青山环抱的东方,银都位于辽阔的南部大平原,苍皑则屹立于西北的冰雪群山之间。
从苍皑雪域之巅向北眺望,无数巨大的冰椎从地面上毫无预兆地伸出,并深刻地编织在一起。自从久远的冰封年代起,它们就包裹着北面清冷的海岸线,持续散漫着凛冽的寒意。笨重的冰原起重机散落在绵延的山壁间,仿佛冰美人摇曳的耳坠。
满载货物的渺小船只,看起来几乎静止于浮冰斑驳的冻海海面。它们的存在,好歹让刺骨的寒意之中透出一丝温暖。唯有船只划破浮冰让出的水道和在冰原港口叠摞的箱子能够让人确信,这里还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来了吗?”
巍峨的殿堂内,九级台阶之上,满是水晶镶饰的宝座空着。自从消息传来时开始,王座上的人就开始反复起落踱步,并不时地开口向卫兵问讯。
列队于大殿外的士兵们有些纪律散漫,他们轻轻跺着脚跟,让身体保持温暖。尽管即将到来的情形在有生之年也难得一见,理应以最高礼遇来应对,但士官长似乎对这些小细节并不十分在意,毕竟卫士和礼宾队伍已经提前两小时等候在冰天雪地里受冻,必须保持血液循环。
“立正——!”
苍皑圣座第二次亲自出来察看。
雪白的伞顶下,圣座身着一件银灰色的袍子,袖口和领口带着厚厚的绒边。睿智而深沉的眼眸地向着东方眺望,面颊上凝着几许期待的喜悦。沿着上山的雪道一路扫视过去,她仔细洞察着每一分异动。四组雪车已被提前派往雪道,不停地往滑漉漉的雪道上洒盐、刨平,以确保路面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东方茫茫一片,雪与沙的丘壑,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融合。
※        ※        ※
三小时前。
风一直呼呼地吹着。
北漠之舟往西北面去,气温急剧下降,不出十几里,地平线上又恢复了荒凉。只有北漠之中的另一件奇葩事物——冻沙岗哨,还垛在这里。
稳固的建筑式样、夯实的建筑材料以及座落的位置,铸就了这座铁桶般的小型要塞。悬挂在墙头上的旗帜上山脉城墙徽记表明,这里已然隶属于苍皑的疆域。除去一周一趟的补给物资之外,没人会涉险深入到沙漠中的这个地带,毕竟这里一无所有。
“快来人!下面有动静!”
几个士兵正围着牌桌打盹,下面传来一声高喊。士兵们应声惊醒,纷纷扶正帽子,往大营房正中模样神圣的石雕龛壁冲过去,却被挡停在龛壁上的红色绸缎制成的禁行标志前不敢动弹。
“还等什么,快!”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军官闯了进来,拔开卫兵走上前,一把扯开禁行标志,转身就喊,“信使,快去叫人,快!”
话音一落,要塞间冲出一匹飞骑,快马加鞭向着西北方的雪景疾驰而去。
大营房内一阵忙乱过后,士兵们换了一身衣服,迅速列队集合,消失在龛壁中央的弧形门洞里。几名勤务兵小跑着拥进这里,开始快速地清扫地面。之后,他们把兵器架和桌椅全部撤走,换上了一套极为精致的傢俬,并按照严格的规范摆放整齐。
“啧啧啧!真是漂亮!”一名勤务兵不禁玩弄起一件精美的杯具。
“别碰!”
听到勤务长的斥责,勤务兵不舍地放下酒杯,重新全副精力投入到这场意义重大的筹备工作当中。
壁炉里加了柴,不一会,食物开始上桌。
※        ※        ※
生锈的铁皮门打开了,光线投射进来,给许久不见光明的眼睛带去匝匝的刺痛。四个人一面躲避着光明,一面向着光明前行。
光亮渐渐涌现,随之而来的热气给僵硬的肢体带去丝丝暖意。
四个人在一排树丛状的低矮阴影前停住,那堆似动非动的物体挡住了前方的去路。四个人当中,只有鳄齿还剩下不多的一点体力,他一手握了大剑,一手遮住眼睛,慢慢向前靠近。
“谁?!”鳄齿喝道。
相距十步左右,一串声音乍乎乎地冒了出来,把鳄齿惊出一身冷汗,稍后才明白过来,那是人的声音,是许多人的声音堆叠出来的一句:“您辛苦了。”紧接着,地上的阴影忽地拉长了许多,又同时发出“请”的乍耳声响。
四个人手瘫脚软,他们心里清楚,自己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了。
有人将温度适宜的清水送到了嘴边,让他们喝下,随后,又有人将柔软的海狸袍子披到每个人肩上,敌对立场的顾虑随之渐渐烟消云散。
恍恍惚惚,他们继续拖着疲惫的步伐,跟随那些模糊的人影登上了一副盘旋的石阶。光线渐渐明亮起来,温度体感也变得越渐舒适,最终,他们站在一道有悬珠幕帘的弧形拱门前。明丽的天光穿过门框,影子倾斜地投射到墙上,肉菜的香味也弥漫而来,宛若步入天堂的景象。
一只大手轻轻拨开幕帘。
“我死了吗?”迎真气若游丝地问。
“远远没有。”平和的嗓音答道,“请小心台阶。”那人将幕帘掀开,充满谦恭与善意。
四个人逐一通过门径,那人放下幕帘,后退五步,率先跪在地上。在他身后,所有人都已下跪,只剩两名衣着崭新的侍者立在边上弯腰伸手,指向盛满美酒与食物的餐台。
来不及考虑地理方位,或是回顾在金库遗迹中所遭遇的一切,他们只知道自己正面对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饥肠辘辘恰逢一顿美餐。
落座后,四人无所顾忌地大吃起来。肚子慢慢充实,时而抬眼一扫,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光线柔美的高大房间。
房间正中立着一座豪华的大型座钟,无数细密的齿轮在透明的钟体内灵巧地转动不停,发出规律而悦耳的嗒嗒声,指示出时间是下午五点一刻。房间的一侧,墙面雪白的狐皮装饰下,雪峰锦旗显得熠熠生辉。另一侧,新加的木柴在壁炉里不时发出噼啪的炸响。火光与天光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让这个房间充满了生命的讯息,一切都散发着奇异而悦人的魅力,似乎缘于精心的准备。
奇异的还有那些士兵:他们一律姿态完美地单膝跪着,身着华丽的蓝灰色厚呢武装,胸间悬挂着两束金色的绦穗,下身则是一件红蓝相间、带有褶皱的厚裙子,脚上穿着高筒袜和一双光可鉴人的皮靴,腰间配插着清一色的金色短枪,这些短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看上去压根不像是为开火所准备,却充满了某种仪式感。
为首的军官模样精致,低着头,头发齐整得像刚犁过的田地,银灰色的短须也修得纹丝不乱,面带审慎而恭敬的微笑。
值得细细品味的还有眼前的餐桌,桌上的每一件餐具都美轮美奂,装饰用的餐巾也搭配得十分讲究,除此之外,迎真靠着有些减弱的味觉仍能感受到,桌上的食物不仅味道美妙得异乎寻常,温度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种外观独特的淡黄色饮品装在水晶般的小瓶子里随后由侍者奉上。喝下那种特制的酒精饮料过后,四个人又休息了一阵子,才慢慢缓过神来。
“汪!”
一只端坐在地上的小狗吠了一声。沙漠里只有蝰蛇、蜥蜴和蝎子,不会有狗。
 
※        ※        ※
置身一间构造新奇、充满古朴气息的客厅,几双眼睛不住四处游弋。
天花板上的喇叭花吊灯和书桌上的玉兰花台灯相映成趣。阳光照过的地方,一副精钢盔甲熠熠发光,虽说有些古旧,却远比市面上的普通货色要精致得多。大型玻璃柜里陈列着青花瓷、红花瓷和琉璃制成的装饰物件,细致入微地刻画着蔬菜瓜果、鸟雀鱼虫,以及喜结连理的故事。一旁架高的几只大红漆木箱子里立放着题材丰富的精巧茶器与餐具。
一切都是旧旧的,却旧得令人无比动容。
一只虎斑猫蹑手蹑脚地从一架沙发顶上走过,睥睨着来客。书架前的桌子旁,两个学者模样的小老头一站一坐,头戴畚箕帽,留着两撇精致的白色小胡子,堆叠在额头部位的褶皱看上去并不比桌上的那堆书稿少。
“是的,我们就是布丁布果兄弟,我是布丁,他是布果。”眼睛从玳瑁边框的老花镜后面瞧出来,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老头好奇地打量着跟前的四个年轻人,“看样子你们不像本地人,来这里有什么事?……请坐。”
四个人一律情愿站着说话。迎真瞟着一屋子的贵重物件,又想起与此极不相称的周边环境,好奇地问道:“冒昧地问一下,两位应该不缺钱花吧,为什么要待在这种地方呢?”
“在你们眼里,贫民窟这一带一定比任何地方都要糟糕吧?”其中一个笑道,“没错,这里没有人管理,也没有任何规矩,甚至没有任何信仰,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孤儿。许多人拉帮结伙,干着一些坑蒙拐骗、蝇营狗苟的事情。……不过呢,我们始终认为天堂就在自己的脚下。生活就像在沙里淘金,不论在哪里都一样,如果到处都堆满了金子,那又该有多无聊啊,不是吗?”
“可这里的环境也实在是……”
“其实,我们待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完成一系列试验,同时还为这个区域免费提供能源!”布丁回过身,透过一扇窗户指了指屋后的一组复杂的装置,笑着说道,“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以最小的宝石消耗来产生最多的能源,这种念力诱导技术将对未来世界的意义十分重大!……我们的未来注定是一个资源匮乏的时代。”
“可是……,您真的不会觉得外面那些人令人生厌?”迎真仍对刚才街头混战的经历心有余悸。
“他们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谋求一点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而已,我为什么要讨厌他们呢?活了几十年的经验告诉我,就算是小时候讨厌过的东西,到老了说不定还会改变对它们的看法呢!”
“可是,他们不会伤害您吗?”这间屋子里看上去除了一个仆人以外,并没有雇佣额外的保镖,迎真深感纳闷。
“你们养过猫吗?”布果忽然说。
见几个年轻人不答话,布果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养一只猫,每天喂给它一些食物,它就会经常带一些死老鼠回来报答你,……更何况是人呢?”
“好了,说吧,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布丁继续。
“我们来,是想找两位鉴定一样东西,应该产自富矿时代末期。”鳄齿说。
“一百大黑。”布果立刻回答。
“一百大黑?”犀岩用好奇的眼光望着两个消息贩子。
“年轻人,你们可别误会,”小老头笑着回应,“我们为当地人免费提供能源是一码事,替你们鉴定东西又是另一码事。……想要得到任何东西,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无非那种代价因人而异罢了,对不对?”
鳄齿默默取出一百大黑,瞅着几个同伴。“这钱我先垫着,一会平摊。”
 
第十七章玩具
鳄齿不紧不慢地掏出从金库里意外得到的那件东西,小心翼翼地搁在两个消息贩子面前的书桌上。
“喏,就是这个。”
金色的小人将窗外的亮光折射到布果的眼里,他突然大惊失色。慌乱间,布果随手抄起一块手帕,扔过去盖住了它,机警地朝四周瞄望一番,两兄弟把门窗逐一上锁,窗帘拉上,才回过头来。布丁慢慢掀开那块布,额头上平行的皱纹已然凝成了一个核桃。
“真让人吃惊啊……!”
两个小老头一齐喃语着,各自拿起一面放大镜仔细观察,惊讶的表情之中似乎夹杂着深重的担忧,眼镜也从鼻梁上滑到了鼻尖。
两人的反应让大家感到惊讶而又好奇。“它是什么?”鳄齿问。
“早知道是这种东西,就算给五百大黑我们也不会替你们鉴定的!”
“钱已经收了,总不至于反悔吧?”
“你们确定想知道它是什么吗?就算惹火烧身也在所不惜?”布丁压低了眼睛说道。
“是的!它是什么?”鳄齿问。
“该怎么说呢?”布果望着几张好奇的面庞,谨慎地开口道:“这是一件从富矿年代流传下来东西,出自富矿时代末期的天才科学家——勒凡之手,它是有一个名字的,叫作……跳舞的小人。”
大家瞧着小金人,睁大了好奇的双眼。
“确切地说,它是一部技术含量极高的探矿仪,”布丁接着说道,“能够指示出埋在地下深处的宝石矿藏的确切位置。”
“可是它那么小……”犀岩把它拿起来,在手里翻来覆去。
“它是很小,但得到他的人,就有可能根据它的结构仿造出功能相同的巨型设备!万一那样的事情真的发生,说不定会给这个时代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布丁试着用语气强调它的重要性。
听到这一句,鳄齿眼前一亮,那个年代的确有着许多迄今仍不为人知深奥的技术。假如这个小金人真的拥有找到宝石矿藏的功能,那么,北漠之舟的那场混战就很有可能就是因它而起!而这件东西,也就该价值连城了!
“既然叫作跳舞的玩具,它怎么跳舞呢?”鳄齿试探道。
“幸亏它还不能跳舞。”两个小老头看似安心地相视一笑,“玩具刚刚做成的时候,勒凡就用它在一场探矿大赛中出过一次风头。还没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草率,已经被人抓了起来。不过,在被抓之前他还是动了点脑筋,他及时地把玩具拆开,并且把钥匙单独藏了起来,好让那些人误以为是自己在比赛中作了弊……”
布丁继续说道:“听明白了吗?玩具由两个组成部分——小人、钥匙。”
原来,小金人还只是玩具的一部分,所以还不能跳舞。
鳄齿有些失落,这么说,它还不是真的价值连城。“那么……,钥匙有没有可能找到呢?”鳄齿接着又问。
布丁没有回答,默默转过身,从书架的第三排中间抽出一本不厚不薄的旧书,拂去灰尘后,露出的书名为《勒凡的天空》。
他把书递给鳄齿:“拿着。这是一本从公共图书馆里就能借到的书。关于跳舞的小人所有的线索,它包含的所有技术,还有你想了解的钥匙,……一切都记载在这本书里了!”
鳄齿翻开扉页,看到这么一句话:在这种无可救药的时候把它拿出来,除了能在烈焰的尾声再增添几束火花之外,还能有什么多余的意义?就当它是一件会跳舞的玩具好了。
“跳舞的玩具,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布丁指着那句话说。
鳄齿随手翻了翻,发现书里尽是些复杂的算式。“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书……”
“不,应该说,这本书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读懂!”布丁脸上泛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即使曾经有极少数真正读懂了的人物,也差不多都死光了。比如那个众所周知的专家,被称为现代探矿之父的家伙,森谷教授。十五年前,他冒失地对外宣称自己看懂了那本书里的重要技术性环节,结果,当然是他很快就失踪了。”
“您知道钥匙在哪吗?”鳄齿又问。
“就算是我们知道,也绝对不会去找。”布果在一旁淡淡回应。
“这么说……,您知道钥匙在哪?!”鳄齿听出了那意思。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一丝惶恐从布果脸上划过,“过去的许多教训已经证明,知道钥匙在哪的人都不得好死!我们还不至于鲁莽到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冒这种风险的地步。”
“那么……两位可以告诉我们吗?我们自己去找。……我愿意可以支付一笔可观的费用作为交换,怎么样?”
“这可不单单是钱的问题!”布果提醒道,“年轻人,你们应该好好想想,自己寻找它的目的是什么?……做一件事的动机,往往决定了一切!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布果锐利的目光瞅着四个年轻人。他们安静地竖起耳朵。
“彻底忘了这件事,然后把这件东西扔到大海里去!……这就是我给你们的建议!”
说出那句刻薄的话之后,布果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猜,你们是不会轻易听从我的意见的。我也曾经年轻过,假如我有你们那么年轻,我大概也不会把它扔掉吧?说不定,我也会去找钥匙,然后对它的用途一探究竟……”
四个人彼此对望着,默契地笑了。
“我知道拦不住你们。不过,在你们采取任何行动之前,一定要处处小心防范,因为这件东西并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好处,除了危险!”
“除了两位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它在我们手里。”鳄齿望着两兄弟说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已经明白了那件东西的用途,也就应该能想象出自己所面临的处境。”布果以警告作为回应,“真正对那件东西虎视眈眈的,绝不是单单是那些贪图小利的角色,而应该是处在暗处,并且敢于染指资源竞争的强大势力!”
“您好像知道些什么?”鳄齿觉得布果的话像是一种善意的提示。
布果和布丁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若有所思地犹豫了一会,说道:“好吧!也许说出来会对你们有一种警示的效果,能够帮你们避开这个危险:处在暗处的势力有很多,但对这件东西最为虎视眈眈的一支,我相信是……”
长长地停顿之后,布果慎重地说出:“龙血族人!”
“龙血族人?!”
犀岩顿时身上一震,不自觉地伸手抚向自己的领口。……龙血族人,龙血石,他很自然地把这两件看上去有些类似的事情联系在了一块,并且隐约觉得,自己也许能够从中得知自己未曾明了的过去。
“确定是……龙血族人?”犀岩表情严肃。
“相信你们应该了解,既然收了钱,我们就不会信口开河,只是考虑到可能会对你们有所帮助,才决定给你们这个免费的提醒。”
“关于龙血族人,两位还知道些什么?”犀岩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他急于想了解自己所面临的危险,以便做到知己知彼而有所防范;但或许,他更急于知道的是这支名为“龙血族人”的势力与自己究竟有何相干。
“你真的想知道细节吗,还是只是随口一问?”布果瞅着犀岩。
“我必须知道!请告诉我吧,有关龙血族人的一切!”犀岩斩钉截铁地回答。
两兄弟对了对眼,由布丁开口说道:“这可是一个很昂贵的问题,……非常非常昂贵!”
 
第十八章隐秘而稀缺
“五百!”布果伸出一个巴掌。
“什么?!”鳄齿歪过脑袋,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朋友,买卖两厢情愿,有的消息的确是很贵的!”布丁解释道,“其实,谈论这件事对我们来说也存在一定的风险,所以,五百,一分不能少!”
鳄齿偏头瞧着犀岩:“确定要听吗?要听的话,这钱就得你一个人来付!”
“当然!”
犀岩知道,这是自己无论出多大代价也不能够放过的机会。不过,这数目对犀岩来说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看看迎真和晴雨,不得不把指望放在了鳄齿身上。“可以借我点钱吗?我一定会尽快还你的。”
“啊……,”鳄齿左顾右盼,“借出去了,不好意思……”
“别装傻,快点把钱拿出来!”迎真瞪着鳄齿吼了起来。
鳄齿偷瞄了一眼迎真,恰好与她刀子一般的目光的视线遭遇,相持了不到五秒,败下阵来。……赔本买卖真是一桩接一桩啊!鳄齿一边摇头,一边试着说服自己,……好在是借,不是给。
他嘴里嘟囔着,极不情愿地掏出一个小本本,主动替犀岩写下借款字据。等犀岩签字画押过后,鳄齿收好借条,才小心翼翼地从外衣的一个暗袋里摸出几颗绿豆大小半透明的宝石来。
在把钱递出去的最后一瞬,鳄齿突然收住,不再对两个消息贩子那么客气:“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消息不值的话,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两兄弟彼此瞟了一眼,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放心,你很快就会知道物有所值!”
收了钱,布果这才轻抚着两撇修剪齐整的白色小胡子,开始娓娓道来:
“相传,远古的冰封时期,天使山脉区间的某片高寒区域,有一个古老的种族和一类大型巨翼生物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很长时间。久而久之,两个物种的灵性可能发生了某种相互感化,这一族人就能够和那种生物的远古血液化石——龙血石相契合,因此,他们才有了这个称呼——龙血族人。”
“龙血族人……”犀岩喃喃自语。
“龙血族人十分稀少,加上他们的聚居地异常偏僻,因此,极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布丁说着,摸出两根烟来,递给布果一根,又开始到处找火柴。
“然后呢?”犀岩焦急地等着。
布丁终于在裤袋里找到了火柴。“我说到哪了?”
“极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犀岩接道。
“是的,极少有人知道龙血族人的存在,所以说,他们是一股十分隐秘的势力。” 布丁点着了烟,轻松自如的表情开始变得煞有介事:“但事实上,近些年来龙血族人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隐居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成长起来,成为了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
听到这,鳄齿的疑心顿起。“难道说,北漠之舟那场混战的幕后主使就是龙血族人?”
两兄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可为什么之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鳄齿又问。
“没听说过并不等于不存在。”布果继续说道,“有很多事情,往往不是表面上的样子。时至今日,可以说,龙血族人的力量已经无所不在!”
“无所不在什么意思?”
“说句可能有些危言耸听的话,龙血族人甚至已经具备了把整个世界掌控在手中的实力!”布果指了指脚下,面色凝重。
“可是,既然龙血族人数量那么少,他们又怎么可能达到那种程度呢?”迎真好奇地问道。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布果回应,“一方面,龙血族人拥有过人的念力天赋,所以往往能够独当一面;除此之外,龙血族人又大都拥有残暴和穷凶极恶的天性,并且惯于使用种种威逼利诱的手段!”
布果口中的一字一句,铁钉一般扎在犀岩的内心深处。
“当然了,想要实现掌控世界这样的壮举,还有一个因素是极为重要的,”布果停顿了顿,一字一句说道,“谁掌握了资源,谁就掌握了一切!”
“掌握资源?”迎真不解。
“刚才我说过,龙血族人拥有一种得天独厚的优势——龙血石。”
布果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缓缓将烟雾吐出。“据说,龙血石这种东西可以大幅度扩充与其它矿晶发生共鸣的阈值,因此,它能够和大部分宝石发生频波共鸣,从而定位出宝石的位置。于是,龙血族人借助这个自身的优势开始暗中搜集龙血石,同时收买人心、网罗人才,因此,也就逐渐暗中掌握了相当数量的矿藏资源!”
大家恍然大悟,那样的话,北漠之舟那场混战的神秘幕后发起者就很有可能就是龙血族人,而争夺那件东西的目的,正是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源!
“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呢?”犀岩突如其来地问道。
“找?普通人是绝对不可能和龙血族人碰面的,之所以他们还处于潜伏状态,我推测,或许他们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鳄齿追问。
“这个嘛……我们暂时也无法明确。”布果有些含糊其辞,“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时机一旦成熟,就会立刻天下皆知!”
布丁在一旁善意地笑着。“我看得出来,你们并没把我们说的话当作一回事,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本领已经足够自保了吧!不过,请牢牢记住我的一句话,就当作是赠送给你们的忠告好了:千万不要过于高估自己的实力,万一你们真的遇到了龙血族人,不要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
“照你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办?”鳄齿高高扬起眉毛。
“跑!……跑得越快越好!”
 
第十九章形影不离
离开贫民窟,走在平安大道上,四个人一声不吭。犀岩垂丧着脑袋走在最前,对热闹的街景视而不见,三个同伴就跟在他身后。
“你还好吧?”迎真忍不住凑上去问道。
“很好啊!”犀岩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亮出一副轻快的表情,“总算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龙血族人!”
“恭喜你咯!”鳄齿皮笑肉不笑地说。
“恭喜?”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你不像你自以为的那样孤独。”鳄齿解释,那语气听起来颇有几分苍凉。“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他又补充了一句。
迎真噗哧地笑了,望着犀岩。“他是说,你还是有些亲戚的!这倒也是,一些很厉害的亲戚!”
“随便了。……无论如何,我很高兴。”犀岩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悄然不见了笑容。
这时,晴雨走到与犀岩并肩,望着他摇头说道:“不!我看得出来,你一点也不高兴!”
“可是,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想法呢?”犀岩忍不住反驳。
“你的所有表现都告诉我,你和他们不同。”晴雨一字一句回应。
“怎么不同?……我戴着龙血石,身体里面就流着龙血族人的血!我和那些生性残暴的龙血族人有什么不同?”
听着犀岩自暴自弃地叫嚷,晴雨依然冷静。“不,你和他们不同。你之所以成为你,不是由那些与生俱来的部分决定,而是由你的选择决定的。……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你……真的这么想?”犀岩快速升温的情绪又很快平复了下来,“谢谢你这么说,……真的。”
像是有了什么主意,犀岩向晴雨伸出手:“晴雨,你不是有那种小木牌吗?就是你祈祷用的那种,……可以给我一片吗?”
“这个吗?”晴雨取出一片指头大小的木牌,递给犀岩,“你要它干什么?”
犀岩默默接过小木牌,去到道旁的矮树丛边,学着晴雨先前做过的样子,用手指在土里戳出一个小坑,把小木牌埋进坑里,双手合十默默念叨了几句。做完之后,犀岩呼出一口气,俨然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我已经把过去那个龙血族人埋在这里了!从现在起,我要做一个全新的自己!”
※        ※        ※
水晶宫殿后方,永不冻结的百合花园内,雪景被斜阳映照得轻盈透亮。晚餐过后,苍皑圣座和四个年轻的大使围坐在无人打扰的石桌旁,一起饮用有助消化的白花茶,品尝鲜脆的雪莲果。
“怎么,这么快就想走,是因为苍皑很无趣吗?”
当四个人向圣座提出打算立刻动身前往南方的想法时,圣座举着微微晃动的茶杯,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怎么会!您把苍皑打理得那么漂亮!”迎真忙说。
“那……就是因为手握大权的女人令人生厌咯?”
圣座的自嘲打趣引起一阵小小的紧张,唯有晴雨依然显得不紧不慢:“恰恰相反,您的言行,已经改变了过去我对于性别的认识。”
圣座笑了起来:“其实,你们也给予了我不少对于年龄的提示。”
“您指的是什么?”
“年轻的心总是无法阻拦!”圣座轻轻叹息道,“去吧!你们几个,趁着这股年轻的势头,把该走的路和该冒的险继续下去,不要犹豫!这些经历会慢慢成为生命的沉淀,等你们到了我这把年纪,自然而然又会万事谨慎的。”
和几个年轻人近距离接触,圣座总算可以对年轻的使节们做一番细细打量。圣座深邃而灵落的眸光从桌旁的四个人身上逐一掠过,仿佛一眼就能洞彻人心。
目光从迎真那张粉嫩而率真的脸蛋扫过,圣座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再看到鳄齿的时候,圣座的眉心微微一皱,还是点了点头。接着,圣座继续望向晴雨,短暂停留了片刻,她用心地点了点头。
最后,当圣座的视线停留在犀岩的脸上,她忽然怔住了。“你……”气度沉稳的苍皑圣座,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我……?”犀岩懵懂地回望着圣座,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圣座什么也没说,不多会,沉静的笑意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好了,既然决定明天出发,今晚就早点休息吧!”
圣座让大家回去休息,却单独挽留住了晴雨。
※        ※        ※
圣座和晴雨两人踱步于花园中。花丛构成的步道被修剪得如同迷宫一般整饬,一道道盘绕着藤蔓的白色拱门正对着西方,垂日穿越其间,宛如一把金色的钥匙。
“这次出使南方,我有一个额外的小任务要交给你。”
“我?为什么是我?”
“我看得出来,你们四个都是善良的孩子。”圣座对晴雨展露盈盈笑意,“但在你们四个当中,你是最稳重和可靠的一个。”
“谢谢您的夸奖,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圣座看了看附近没人,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其实在你们几个当中,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就是那个叫犀岩的孩子。”
龙血族人——晴雨也是不久前才刚明白了犀岩的特别之处,圣座大概也是通过犀岩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了这一点。
“是有一点特别,但只是因为他属于一种罕见的少数民族而已。”晴雨回应。
“我指的并不是他的血缘本身。”一丝疑虑从圣座的眉梢划过,“近几天来,北漠附近出现了一支背景神秘的势力,人数虽然寥寥无几,却个个实力非凡,他们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轻松拿下了北漠之舟的掌控权。”
“嗯,我也听说了。”
“问题的重点是,北漠之舟距这里只有九十里,我不希望那些异邦势力对苍皑造成任何不必要的威胁。于是前两天,我和影空特意乔装打扮,设法和他们暗中接触过一次。结果我发现,他们身上有一种十分独特的气息!”圣座停顿了一下,严肃地望着晴雨,“你知道吗?犀岩这孩子身上,也有和那些人相同的气息!”
“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晴雨有些大声。
“是的,这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我相信那是个善良的孩子。”圣座微笑着安抚道,“只是为了提防万一,为了北方城邦的安全,我希望你能够一路上留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万一发现他有任何不同寻常的举动,就立刻发信向我汇报,能做到吗?”
圣座离去后不久,晴雨仍流连于百合花园,独自思索着什么。一直在不远处悠悠荡荡、偷偷观察的犀岩,这时候走了过来。
“啊……,今晚的月亮真漂亮!”犀岩假意感叹。
晴雨也举头望向星光熠熠的夜空。“是啊……”
“对了!”犀岩接着就问,“刚才……圣座为什么单独找了你?”
“我想,她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吧?”
“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只打算对我一个人说的话。”
“都是一个队伍里的人了,还需要保守秘密吗?”
“她说……让我们注意安全。”晴雨只好撒了个谎。
“不是吧?”犀岩愣头愣脑地瞅着晴雨,那语气就像是一口咬定对方有所隐瞒。
晴雨稍一琢磨,想要澄清一下,却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仅仅因为他是龙血族人,就让一路盯住他,这种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
“到底说了什么呀?”犀岩仍没有打算放过的意思。
“没什么了。”
谁知,这样却把犀岩挑得越发好奇。“她一定说了什么!说来听听会怎么样?”犀岩像蛮牛一样穷追不舍。
见对方倔得可以,晴雨向着附近空旷无人的位置走去。她回头瞟了一眼,暗示犀岩紧随其后。犀岩连忙加紧步子跟了上去,竖起耳朵。晴雨咬着嘴唇,轻声说道:
“只是让我……和你……形影不离。”
 
第二十章八面寺
年轻的心不可阻拦。仅仅在苍皑停留了短短三天,四个人就立刻启程,以苍皑大使的身份告别了雪域之巅,向着南方进发。
急于动身的原因当然不是赶着去南方出使,而是挂着另外那件事——跳舞的玩具。对鳄齿尤为如此,要知道,假如找到了钥匙,那件东西就真的价值连城了!
那天晚上,离开消息贩子家之前,两兄弟当中的一个曾指着《勒凡的天空》那本书上第152页的一个“L”形的图案,说了这么一句话:“玩具的发明者——勒凡的研究生涯后期,曾是一段自我封闭的艰难岁月,他把自己关在一所寺庙里进行潜心钻研,位置就离刚古河不远,叫作‘八面寺’。”
也许说者无心,但听者有心。鳄齿把两兄弟当时说过的话反复斟酌了不下十遍。鳄齿一门心思地觉得,那个类似于“L”形状的图案,就是他们给出的关于钥匙藏匿地点的明确暗示。他也更加确信,那件东西一定会在自己手里身价倍增。
于是,在鳄齿的强烈建议下,四个人策马向着刚古河的方向赶去。
一群越冬的候鸟掠过天空,趁着晴雨抬起头的工夫,犀岩偷望了她一眼。
形影不离,他呆呆重复着。到底什么意思?奇怪的是,自打那句不知所谓的话从晴雨口里说出来,就一直在他的脑袋里转来转去,奇怪到只要一去想,自己就会心惊肉跳,不知搞的什么鬼。
尘埃平原一望无际,十二月里,紫、白两色的碎布花和浅白色的叶子汇成一道稀疏的呢毯向前席卷而去,一切的美好,似乎只差点绿色。
事实上,绿色也不稀罕,尤其是去到西南面那片寸草不生的绿色沼泽时就会明白:那地方是富矿时期矿坑废弃后遗留下的盐碱地,却有个美丽的名字——鬼脸沼泽。焦红色的裸露土壤上满是圆点形的坑塘,里面填充着粘稠的绿色汁水;到了夏天,则转换为一大片皲裂的彩色疤痕。从高处俯瞰,这片千穿百孔的大地就像停歇着无数的鬼脸蝴蝶。
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犀岩和迎真才得以见识到,原来,自己的北方家园也有着如此贫瘠的一面。
到了下午,刚古河终于在尘埃平原的南端依稀现出身影。紧挨着河岸,一片矮旧的房屋出现在眼前——是一座小镇,一所红彤彤的三层建筑伫立在镇中央,看上去像是一所寺院。
应该就是它了——两兄弟提到过的那所寺院!
大家下了马步行,沿着一条清新而古朴的小道,朝着那栋红色的砖木建筑继续靠近。
“当——!”
笃实的钟声从寺院的方向传来,抚慰着矮旧的坊间,令人心安。眩日下,那栋红彤彤的、素未谋面的三层阁楼,终于展露眼前,门前横匾上三个大字清晰可见——八面寺。
还没踏进庙门,鳄齿已经开始兴奋难耐:“知道勒凡为什么把那么最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因为寺院是带着信仰建造的,所以不容易损坏,而且,寺院也是最少被拆除的建筑!”
红色墙皮微微脱落的木质楼阁,每个檐角上都垂着兽形的铃铛,下方还悬挂着红色的灯笼。一座石雕的无名神祇,从第三层弧形的龛壁里曝露到阳光里来,戴着头冠,身后伸出八只手臂。
八只手,有求必应的意思。从来没有任何确切信仰的鳄齿,此刻也双手合十默默一拜,但愿如此。
一再确认无人尾随,他们把马拴在外面,推门进去。
小小的寺院内,焚香的气息伴着木鱼的敲打声飘散在空气里,让人感到心绪沉静。墙边栽种的一排黄色小花,藏在滴漏的瓦檐阴影下,在十几只鸽子咕咕的觅食声中,享受着半敞半蔽的冬日暖阳。
“请问,我们可以参观一下吗?”迎真开口问道。
扫地的僧侣见到香客的到来,比出安静的手势,报以浅浅的微笑。
四个人进了寺院,在大殿里磕过几个头之后,立刻开始着手寻找那个“L”型符号。大殿里、厢房、厨房,甚至于厕所也找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那个‘L’能代表什么呢?”迎真开始怀疑。
“也许它什么也不代表。”犀岩认同。
“也许代表一切!”鳄齿仍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走,我们上屋顶!”他心血来潮地指着一架搭在侧墙边通向屋顶的竹梯说。
既然已经来了,上去看看也无妨。
四个人很快顺着竹梯爬了上去,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开阔的风景,尘埃平原南端的刚古河在一片薄薄的云气中若隐若现。
“最隐秘的藏匿,也许就在眼皮子底下。”鳄齿仍未死心,自顾低着头,沿着瓦缝继续搜索。
“嗯?没准……真的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迎真忽然歪过脑袋,眼睛不知道望着哪里。
鳄齿连忙顺着迎真的目光找去。
从高处俯瞰寺院,围墙内四处铺设着质朴的青砖。就在寺院的一角最不起眼的地方,其中的一块青砖有些异样!——表面上分明纹绘着一个“L”形图案,和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找到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就在寺院的地砖上!勒凡的“L”!
※        ※        ※
阳光拨开云层,带着几圈彩晕洒下来。四个人在寺院的角落里蹲着,头碰头围着那块刻绘着“L”形图案的青砖。
犀岩取出波利之刃,沿着砖逢翘起那块砖,翻开……
一只脱漆的小木箱静卧在青砖下,看似年代久远。
拂去表面的灰尘,轻轻挑开已经生锈的锁扣,屏住呼吸,他翻开了小木箱严丝合缝的盖子。一堆旧物映入眼帘,……一把口琴、一根头绳、一只发条木马,一条不大值钱的项链,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钥匙……!钥匙……!”鳄齿口里默念着,把箱子里的旧物一件一件往外拿……
一叠书信露了出来,两张旧照片放在书信的最上面。迎真夺过照片,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的合照,不认识的人。她翻到后面看看,发黄的字迹有些潦草,她把它念了出来:
“勒凡和米苏?”重新看回照片的正面,迎真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哈!勒凡原来长成这个样子!”
“别闹了!快点继续!”鳄齿打断了迎真,聚精会神地期待着一把古香古色的钥匙的出现。
然而,遗憾的是,下面全是书信,一封接一封。一封一封打开,上面写着的,全是洋溢着深情的文字,直到见着了箱底。
迎真又把信封逐一检查了一遍,信封里没有钥匙。她又把空箱子颠来倒去地仔细摆弄了一通,箱子里也没有。
没有惊喜。
“没有。……钥匙不在这里。”
总算确认,原来,藏在寺院里的箱子不过是属于两个人的小小世界。
大家无奈地相视一笑,……也好,钥匙的事总算可以不用牵肠挂肚了!
阳光迁移,寺院里的光线变得晦暗了些。天空中,一片色泽昏黄的乌云正在涌近,信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得七零八落。两个年轻的僧侣忽然从大殿内慌里慌张跑出,手指着身后,结结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向几名香客开口。“那个,那个……”
迎真正准备上前应付两句,忽然瞥到鳄齿神情古怪,晴雨也是一样。
“你们怎么了?”迎真问道。
晴雨不说话,只是攥紧拳头,两眼直盯着天空。鳄齿也失去了调笑自如的本领,在某种未明惶恐的胁迫之下,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来了!”晴雨目光低沉地说。
莫测的空气在寂静中沸腾。
“噗——!”
一声吓人的闷响,某样东西从高空跌落,在地面上扬起一阵尘土。院子里那群鸽子受到惊吓,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尘埃散去,地面上多了一件东西!……一具尸体!
“妈呀……!”两个小僧侣连跑回大殿,锁紧殿门。
来不及惊讶,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另一具尸体从天而降,正好砸在前一具尸体身上。两具尸体叠摞在一起,在寺院中央溅出一滩污红的狼藉。……两具尸体穿着款式相同的背带装,矮小的身形和落在一旁的烟斗让人生疑。
从被血染红的两撇小胡子,鳄齿很快认出了他们:是才见过面没多久的那对孪生消息贩子——布丁布果兄弟!他们抖机灵时的神情和讨价还价的腔调都还历历在目。
鳄齿不想抬头,却又不得不这么做,他被迫迎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抬头望去……
寺院大殿顶端,一抹漆黑的披肩正在风中飘扬!
 
第二十一章漆黑的脉搏
映着肃穆的红墙,那个漆黑的身影从八面寺大殿的顶端高高跃下,点地站稳,轻巧得像一只鸟。涌动的披肩下面,是一身令人压抑的青黑色盔甲,像是某种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的战斗装束。……四处包裹着金属链扣,皮片的接缝间露出散发金属光泽的红色边线,在前胸正中汇聚成为一个龙形纹样,浑圆饱满的肩甲上长着几颗闪亮的锥刺。
那人一步步走近,金属配件与皮革彼此摩擦发出坚实的悉悉声。
体型精瘦、皮肤煞白的人物。漆黑的头发梳理成条索状,纹丝不乱地贴在头皮上,嘴角挂着一丝让人无计可施的笑意,卵形的墨镜下潜伏着目中无人的锋芒。
那人身上,竟散发着那样难以置信的气息!面对这架势,迎真手脚早已瘫软,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晴雨和鳄齿也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而让晴雨和鳄齿更为吃惊的是,那股气息和犀岩身上的竟然有着某种雷同之处!
是龙血族人!几个人心里暗暗叫苦。
“初次见面!”那个龙血族人在距离七八步远的地方停住,客套地一弯腰,却带着一股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傲气,“请问,这里有我要的东西吗?”
就在他瞥到犀岩的一霎那,立刻流露出惊讶十足的表情。“哦?等一下,你是……?”他仔细盯着犀岩,似乎认出了什么,“真是让人吃惊啊!我居然从来没见过你,真是一笔意外收获!……我的同胞!”
同胞?这样的称呼如同锥子一般刺中了犀岩的心脏,仿佛赋予自己和那人身上的盔甲一样漆黑的脉搏。
“胡扯!”
犀岩极力否认,嘶哑的嗓音在颤栗中失去控制。我是谁,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问题,其实在他心里已有了答案。“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犀岩大吼,“你对他们做了些什么?!”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犀岩高声质问道。
“他们?”龙血族人在孪生兄弟的尸体旁站住,嘴角微微一扬,“人终有一死,所不同的是怎么死。”
“你想怎么样?”犀岩挡在同伴们身前,与龙血族人对峙。
“看在同胞的份上,今天我会考虑破个例,给你们留一点余地。”龙血族人一笑,伸出一只巴掌,“把东西给我,我就放了你们!”
“拿走吧!……都在那里了!”迎真瞟着不远处盛放信件的木箱,尽力说出,“你都看到了,就在那里!”
“你们不至于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吧?……我是说,把那件东西给我!”
显然,龙血族人看到了下面所发生的一切!不过……,难道他知道小金人也在现场?鳄齿仍然心存侥幸,试着问道:“什么东西?”
“你们没有找到钥匙,就应该心知肚明,剩下那一半对你们也没有任何用处。”龙血族人把话挑明,“把它给我,我就让你们活着离开这里!……考虑一下,怎么样?”
他在撒谎!犀岩心想,之所以自己还活着,多半是因为他不知道小金人究竟在谁手里,而又担心被弄坏!
“还在犹豫吗?看来得警告一下了!”
龙血族人抬手一指。
亮光一闪!哐嗤——!寺院一角的门板被击穿了!藏在门后的僧侣随着门板倒下来,身上冒起一阵青烟,不再动弹。
死了!
瞅着几个人浑身打颤的样子,龙血族人发出一串轻蔑的怪笑:“怎么样?……还要逼我继续吗?”
涌动的气息在乌云的笼罩下低吠。犀岩察觉到,或许自己是眼下唯一不会受到龙血族人气场影响的人。但即便如此,自己的耳中同样发出某种带有膨胀感的尖锐嗡鸣,额头上的汗珠也在聚集。
“还没决定吗?我赶时间。”龙血族人微笑着,再度举起一根手指。
“快跑!”犀岩忙转身对着藏在大殿门后的两个小僧侣喊。
“慢着!东西真的不在我们身上!”迎真鼓起勇气说道。
“到底在不在呢?不至于要我挨个来搜吧?……非要这样吗?”龙血族人似乎改变了主意,向犀岩和迎真走来。
想到小金人恰好带在自己身上,犀岩不免有些目光闪烁。龙血族人机敏地一停,径直向犀岩走去。
被他发现了!鳄齿意识到了这一点,迅速凑到犀岩的耳边,低声说:“算了,给他吧,没有钥匙,它什么也不是!”
“不行!”犀岩蛮横地回应道,拔出腰间的小金人,紧握在手中。
龙血族人不禁摇头。“知道吗,虽然你也是龙血族人,只可惜浑身都是缺陷,你不具备龙血族人应有的判断力!……当然,我并不关心你是哪里来的野种,不过,这也跟结果毫不相干。”
“站住,你再过来我就……”犀岩不由握紧小金人。
龙血族人嘴角浮出诡异的一笑。倏然间,人影在眼前快速一晃,接着,一阵疾风从眼前掠过。
犀岩感到手心里一滑……
小金人……消失了!就这么眼睁睁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瞪大了眼睛,猛然发觉,五步之外,一抹金光已在龙血族人手中闪动!
“怎么了?”龙血族人故作惊讶,“你刚才说你就要怎么样?”
他发出几声嘲弄的笑声,举起到手的金色小人,在手里反转欣赏着说:“现在,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我接受你重新回到我们中间来!”
看犀岩切齿无语,龙血族人又继续提醒:“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何必白白浪费生命?只要你对我有所表示——杀了他们就行!”
“还在犹豫吗?”阴冷的笑声从嘴角飘出,“别告诉我你办不到,以我们龙血族人所具备的战斗天赋!”
“你说什么……”犀岩颤栗着睁大了双眼。
“别装了,我们龙血族人拥有和龙血石类似的抑制效应,所以,遇强则强!”
原来如此!犀岩瞟了一眼压抑得几乎抬不起头来的同伴们,卑微与愤恨在心头交织,无奈地垂下脑袋。
“怎么样?决定了吗?”龙血族人催促道。
“如果我选择不呢?”犀岩恨恨一咬牙。
“如果不肯的话,我当然不会介意连你一块杀了!”那人周身散发出的念力气息愈演愈烈,周遭的空气也变得更加阴沉。
“那就来试试看呀!”犀岩两眼血红地顽抗道。
眼看已经别无选择,鳄齿迅速凑到了犀岩耳边,咬着牙说道:“听着,我有一个计划,你尽量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我们趁机从后面偷袭他,这样说不定,我们还有一点机会!万一计划失败了,就躺在地上装死。……别怕,你和他是一种人!”
“谢谢你的提醒,鳄齿!”带着深深的嫌弃与怨憎,犀岩答道,“不过,我要纠正一下,我和那个家伙,不是一种人!”
“精彩的论断!我最喜欢听这些大言不惭的话了!我相信你们一定很有机会的!……加油!”计划不幸被听觉敏锐的龙血族人听到了,骇人的气场在周身不断升腾。
“哼!我同意你的说法——人终有一死!”犀岩顶着扑面而来的巨大压迫力,毅然发出一声和对方酷似的狞笑,将惊世骇俗的话语从牙缝里挤出:“今天,你要是不把东西还给我,我就要你死在这里!”
“呵?”龙血族人向前迈了两步,好让犀岩触手可及。
寺院的墙头的瓦片上折射出点点星芒,像一盏盏小小的灯泡。墙根下,黄色的小花失去照料,开始有些发蔫。大片阴影悄然移近,太阳正试图藏身于云层之后。
龙血族人居高临下地望着犀岩,缓缓举起一只手臂。
实力悬殊,一目了然。
然而,犀岩竟不知悔改地一笑,接着,毫不犹豫地释出全身劲道向着龙血族人攻去。
龙血族人脚下纹丝不动,只是顺势挥舞了一下那只举起的手臂。
“梆!”
一声巨响,犀岩横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寺院的墙面上!灰飞烟冒过后,墙面留下一个大大的凹坑,墙皮凌乱剥离,砖块竟然缩了回去!犀岩扑倒在地。
“怎么?计划失败了?”龙血族人瞟着一旁张大了嘴的鳄齿冷嘲道。
“犀岩,你怎么样!”迎真呼唤着飞奔过去扶起他,庆幸的是,虽然已经承受了那样沉重的打击,犀岩的意识依旧清醒。他奋力爬了起来,抹去嘴角的血痕,似乎还打算再来一轮……
“别担心,我刚才只是轻轻的。”龙血族人向迎真投去下流的一瞥,“要不是你们拿了我的东西,说不定我已经约你吃饭了呢……”
“你去死!”迎真感到一阵恶心。
就在这一瞬,两个影子从侧方飞快地蹿出,直奔龙血族人而去。……龙血族人眼角一动,顺势挥手。“嘭”的响动过后,龙血族人轻拂了一下原本就一尘不染的护甲,笑道,“还有别的计划吗?”
十步之外,联手发动突袭的鳄齿和晴雨双双倒地,无助地望着犀岩。
就在这时,犀岩发力将迎真扒到身后,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向前冲去:“**,我要打败你——!”
“好一块顽固的石头!”龙血族人不再犹豫,挥拳向犀岩腹部擂去。
“呀——!”犀岩奋力还击。
拳掌相交的撞击声中,让人无比惊奇的是,犀岩双臂一振,竟接住了这一拳!龙血族人抽身再度出手,加大力道双手同时出击,直攻犀岩胸前……
嘭——!巨响过后,龙血族人向后跳开,主动脱离了战斗。
目睹犀岩神迹一般的表现,同伴们彻底无语——除去剧烈的喘息和疲惫的眼神,那家伙甚至于战斗姿态也还算工整!
一丝笑意从鳄齿嘴角拂过:“我有预感,我们今天死不了了!”
龙血族人重新站稳,轻轻拂去手套上沾染的灰尘,发出一声狞笑:“哼!总算露面了!原来是你在捣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犀岩身后兀然多了一位身穿灰色罩衫的人物,——原来,刚才就是他和犀岩一起合力抵抗住了龙血族人的攻击!
“又见面了!漆牙”那人开口道。
“你既然露了面也好,以后可就藏不住了!”
龙血族人轻蔑地撇了撇嘴,朝身后打了个响指,一头浑身漆黑、带翅膀的飞行生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寺院的围墙顶上。
“把东西还给我!”犀岩仍在大吼,两臂却被人牢牢锁住。
龙血族人几步踏上墙头,飞身跨上坐骑,不屑地笑道:“对不起,今天没空陪你们玩!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下次见面,我绝对不会留活口!……保重咯!”一抖缰绳,黑色坐骑展翅消失在天际……
“给我回来——!”犀岩还在大喊。
瞅着瘟神消失的背影,几个人纷纷大出一口气,身体瘫软下去……
“你怎么样?”身穿灰白色罩衫的人这才松开扣紧犀岩的手臂,缓缓揭下兜帽,露出似曾相识的山羊胡子和光亮的脑袋。
“为什么放他走——?!”犀岩还在蛮横地嘶吼着,忽然脸色一变,他张大了嘴:
“非白老师?!”
 
第二十二章去南方
暮色将尘埃平原渐渐吞没,刚古河仍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留下一条耀眼的光带。
侥幸逃脱一劫的五个人借着一处断瓦残垣的遮蔽向北面观望了好久,一再确认没有其他的龙血族人在场,才算松了口气。
照理说,刚从龙血族人手中死里逃生,大家应该高兴才对。然而,他们并没有立刻对非白老师千恩万谢,却被某种怪诞的气氛所包围——比龙血族人横刀立马抢走小金人更怪诞的,恐怕就数非白老师雪中送炭、不早不晚地出现在眼前这件事了,尤其是非白在龙血族人跟前露面的那一霎那,更是疑问重重。
就连亲生女儿迎真也感到纳闷,成天在望月镇教书的老爸,跑来这里干什么?就凭老爸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和那种可怕的人物有任何瓜葛呢?
“老爸,难道……你认识那个龙血族人?”迎真忍不住开了口。
非白没有回答,模棱两可地抚摸着光头。
“那就是说认识咯?”鳄齿抱起手来。
沉默了半晌过后,非白这么答道:“我唯一关心的事情,是我们北方的安危。”
“北方的安危?”迎真没大没小地喊道,“老爸,我们望月镇里那些零碎事就已经够你操心的了吧?”
非白望着迎真叹了口气,似有什么不便透露的隐情。“无知是福!你们还小,不需要操心这些事情。”
见老爸今天答非所问,神情古怪,迎真越发感到好奇。“老爸,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呀!我怎么感觉闻见了一点阴谋的味道?……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好了!迎真!”就在这时,犀岩大义凌然地抬手打断了这番目无尊卑的质疑,对非白老师恭敬地一行礼说道:“老师,我相信您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我们不会再问了!”
在犀岩眼里,非白跟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有任何两样。多年以来,老师在授课之余的最大爱好就是游历天下,除去偶尔行踪不定之外,老师的为人一向为人正直、胸怀坦荡。……总而言之,非白老师绝不可能做出什么坏事来。
非白望着为自己开脱的犀岩点了点头,嘴角留下一丝淡淡的苦笑。“好了,跟我回家吧!……还有你,迎真,只要跟我回去,你自己跑出来这件事,我就暂时不追究了。”
“不行!我们还有事情要办!”迎真断然拒绝了老爸。
“你能有什么事?”
“我们要去执行一项任务!”
“任务?就不怕再遇到龙血族人了?!”
迎真哼了一声,摆出一副两手空空的样子说道:“东西都没了,还用得着担心龙血族人惦记吗?”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非白满腹牢骚地瞪着女儿和犀岩。
犀岩把头缓缓转向南面,望着已经不那么遥远的刚古河对岸,深吸了口气说道:“老师,其实,我们是要去南方!”
“南方?”非白脸色变了。
南方与北方,远不止是地理上的划分。
刚古河将大地切分为南北两方,河流以北地势相对平坦、清冷而辽阔;河流以南地形复杂、炎热而崎岖。刚古历155年,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混战之后,北方三大城邦结为同盟,随后,南方三大部族也达成了族约,从此,河下河上,南方与北方,就真正地成为了两个互不侵犯的世界。
“老师,我们要到南方出使!”
犀岩自豪地说,接着又把接受苍皑的大使任命出使南方的事情经过简单地解释了一番。非白这才留意到,几个年轻人的胸前各自挂着一枚小小的雪花形徽章,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苍皑大使的徽记。
既然是来自于苍皑圣座的亲自委任,非白不好再说什么。“这样啊……,也好……,这个年龄,也该是长点见识的时候了,而且,有苍皑大使的身份为保障,路上会安全得多。”
“不过,我要多提醒你们两句!”非白放慢了语速,显得语重心长,“虽说南北战争已经停止了二十年,不过,南北双方毕竟有着历史久远的冲突渊源。因此,去南方出使,你们所代表的就不仅仅是苍皑,而是代表整个北方了!你们要时刻提醒自己,自己是一名北方人,举手投足都要体现出我们北方人的风采!”
“嗯!”四个人齐声答道。
“另外,最近南方的情况有一些复杂,你们一定不要做任何与行程不相干的事情。”
“好了,知道了。”迎真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鳄齿,应承道,“更何况,我们还有半个南方人带路呢!”鳄齿没有答话,只是尴尬地笑笑。
又唠叨了几句过后,非白挥手与几个年轻人道别,向着北面折返回去。
望着非白远远离去的背影,半晌没开腔的鳄齿忽然支吾起来:“不好意思了,各位,我不能给你们带路了。”
“为什么?你不是半个南方人吗?”迎真说。
鳄齿抹了抹鼻子,撮眉皱眼地说道:“我还有有点其它事,所以……不打算去南方了。”
“什么?你要走?……可你明明答应了一起去南方的呀!”
“现在已经离开苍皑了,他们能拿我怎么样?派人来抓我吗?”鳄齿眯眼亮出了自己混迹江湖的本色。
“可是……,你不去南方又要去哪呢?”
“哪里能弄到钱,我就去哪。”
迎真一怔。“是因为……钱?”
想到那件值钱的东西已经被人劫走,发财的机会也一去不复返,鳄齿皱起一张脸来:“钱,是我活到现在的原因,也是我接着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请问,和你们一起,我还能图什么?”
迎真鼻孔出气,本想让这家伙趁早滚蛋的,仔细又一想,既然是出远门,有这家伙的经验和实力作为保驾,大家就会安全得多,于是口风一转:“喂!我们一起大难不死,彼此之间难道就没有产生一点患难之情吗?”
“患难之情可以当饭吃吗?”
迎真被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拽了拽犀岩的胳臂。
不知什么时候,犀岩已将那把著名的匕首——波利之刃握在手中。
他寻思,这把匕首跟了自己那么久,除了削一削水果之类的小事之外,的确也派不上多大用场,……或许在某个合适的时候,它会有更大的用处吧?而那个时候,大概就是……现在?
这么琢磨着,犀岩把波利之刃递了出去。
“这个……什么意思?”鳄齿不自觉地搓了搓手心。
犀岩笑笑,继续把匕首递到鳄齿跟前。“鳄齿,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在北漠之舟了!大家一起患难一场,也算是有缘分了!既然你喜欢这把匕首,就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送给我?!”鳄齿惊讶地打量着犀岩,就像在观察一个从未见过的新奇物种。
犀岩忽然大大张开双臂作出拥抱的样子。
还在迟疑,鳄齿已被犀岩揽入怀中。一个久违的拥抱令鳄齿感到尴尬无比,心里却同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动。然而,被人紧紧搂住无法动弹的陌生感觉让鳄齿极为不适,他生生把几滴老泪憋了回去,照着对方的肩膀轻拍了两下。
挣脱了犀岩的怀抱,鳄齿接过波利之刃,默默收到身后,突然嘿嘿一笑:“其实,我说要走是开玩笑的,别那么认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来!我们喝一口!庆祝……无所谓了!”
鳄齿掏出灌满烈酒的随身酒壶,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又强迫犀岩喝了一大口,然后伸到两个姑娘跟前,“来!你们也来喝一口!”
迎真接过酒壶,和晴雨彼此瞅瞅,一仰头把酒喝干了。
“唯一的遗憾是,接下去就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了!”犀岩望着南面叹息道。
恰恰相反,鳄齿在心里默默回应,这样一来,总算可以回一趟家了!
遥远的南面,一只苍鹰掠过苍穹,越过广袤的尘埃平原,向着那条闪烁着点点星光的巨流飞去。大地之母有如星河坠落,蜿蜒地洒落在卓古大陆腰线上,诉说着隔岸相望的期许。……来吧,苍鹰,她说,只要越过刚古河,就是另一片辽阔的热土。
苍鹰啼叫一声,有如回应,继续飞向那里。
那里——河的对岸——南方。
 
因系统误删楼层,提醒各位吧友请勿错过第二十四章-红妈,谢谢!
 
第二十八章束手就擒
“下来!”那个声音冷冷地命令道,接着,点燃了手中的火炬。
火光照见一个体格雄浑的大块头,脑袋两侧梳着几根小辫,中央则是一根大辫子,藤条似的一直爬到头顶。他上身赤裸,下身是皮质裤甲和皮质战靴,右肩上顶着一副惹人注目的兽甲肩铠,古铜色的皮肤上涂着些鲜红的颜料,袒露的胸口正中,有五条平行的烟灰色烫痕。
待在他身边的是两头肌肉发达的黑褐色动物,奇粗无比的脖子上戴着有金属刺的皮项圈,低吠着露出紧密吓人的牙齿。
鳄齿一眼认出来,顿时大惊失色!——眼前竟是一名泽南血卫士?只是他摸不着头脑,一名高阶泽南战士怎么会出现在荒梯的穷乡僻野?
“啧啧啧!泽南血卫士!久仰久仰!”鳄齿连忙上去打招呼,“初到贵地,我们是……”
“不用解释,跟我走一趟!”泽南血卫士面无表情地打断了鳄齿的话,伸手要去腰上拿东西。
“喂!有眼无珠的家伙,苍皑大使的徽章你不认识吗?”迎真指了指胸口喝到。
泽南血卫士顺势抬手向上一指,回敬一句:“那个是禁行标志,你不认识吗?”
就在血卫士头顶附近的枝桠上,挂了一个标识。那是在南方和北方具有相同意思的标识,红色颜料画的圆圈加大叉,表示不准过去的意思。老实说,标识真的够大,只是这里没有路灯,所以没注意到。
“兄弟,不好意思,没注意!我们马上走人!”鳄齿笑嘻嘻地回应:“记得有空到北方来找我玩哦!”
“没问题!”血卫士冷笑道,“去哪都行!……记得戴上这个!”说着,他拍了拍自己腰上插着的几副厚实的铁手铐。
“萍水相逢,大家又没有恶意,别那么认真嘛!”鳄齿连忙回头陪笑。
“那你猜猜,半夜三更,我不回去喝酒,跑来这里来干什么?”血卫士狞笑着说。
鳄齿再次意识到,一个等阶如此之高的泽南人在荒梯地区执行夜间任务的荒谬性。鳄齿定了定神,开腔道:“兄弟,这附近没什么人,没人知道我们来过。”他说着去摸自己的钱袋,“我身上碰巧带了几颗像样的石头,……就当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泽南血卫士声音宏亮地大笑起来:“北方猪猡,你们以为南方人像你们一样,可以随便用钱收买吗?”
“喂!你怎么那么不近人情?我们又没有闯进去!”迎真翻了脸。
“少啰嗦!”血卫士没理睬,朝地上一下扔出几副铁手铐,命令道,“自己戴上!”
“哼!别不讲道理!你以为我们会怕你吗?”迎真瞅瞅四周没人,冲对方挑起了眉毛。
然而此刻,鳄齿却知道麻烦来了,束手就擒,意味着新麻烦将会和老麻烦一起爆发!想到这,他果断凑近犀岩的耳朵低声说:“我们一起上,先下手为强!”他寻思,这种情况下,希望犀岩的特殊能力会有所帮助。
话音未落,鳄齿已经自行出击,晴雨会意,迅速一跃而下,一齐向血卫士围剿过去。
泽南血卫士早有准备,他将手中的火炬看似不经意地一挥,啪啪两声炸响,炫目的火光中,鳄齿顿时倒退两步,晴雨则已跌倒在地……
“晴雨!”一怒之下,犀岩也迅速扑上。
这时,血卫士松开另一只手,两头丑陋的山疬犬立刻脱手,迅猛地向着犀岩的面门扑去……
犀岩迅速抬手迎击。
两道白光自掌心砰然释出。本来,两头怪犬应当立即倒地的。出乎意料的是,两头强壮的野生动物挨了一击非但没倒下,反而直扑到了犀岩胸前!
红口白牙在犀岩眼前狂吠,犀岩奋力挣扎着,猛然明白,……自己所具备的特殊能力,对这种天生强壮而又不具备心灵的生物不会有任何效果!
顽抗了几回合之后,犀岩终于体力不支,向后倒去,血卫士适时地抛出一张弹力网套,将胜利果实一并收割。……确认犀岩困死在收拢的网线中,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他一声口哨,收回了两头山疬犬。
鳄齿和晴雨见大势已去,只好束手就擒。
※        ※        ※
“还不请客?”
泽南血卫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位于道路交叉口的执勤帐篷,手里顺势推进四个牢牢困在套网里的犯人。
一名荒梯士官长正在帐篷里布置巡逻任务,见到对方的到来大感意外。“咦?……红狗!?你怎么来了?”
“刚接到的增派命令,看来我是来对了!今晚要是没有我,还说不定要惹什么麻烦呢!”
“喔?”身着银盔而没戴头盔的士官长随口答应着,偷瞄了一眼困在网套里的那四个人,暗自惊讶。
“这几个人图谋不轨,你收好!”血卫士告诫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些人很强,如果没有山疬犬,连我也拿不下来,你自己小心!我走了!”
“放心,红狗,交给我就行了!”
目送血卫士离开帐篷,荒梯士官长又亲自跟出去确认一番,重新回到里面。
“把他们解开!你们出去等着!”士官长命令道。几个原本严阵以待的士兵左顾右盼,“解开?”“我说把网套解开!”几个士兵极不情愿地解开了套网,走到帐外严阵以待。
帐篷里只剩下五个人了。
士官长背着手,上下打量着犀岩的面貌、服饰,自言自语道,“错不了……”又踱了几步,他很客气地问道:“请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认识?”迎真瞅着犀岩问。
“不认识。”犀岩摇头否认。
“可我认识您!”士官长两眼放光,“我亲眼看见您击败了提托将军,在我心目中,您是一位伟大的战士!……刚才第一眼见到,还误以为你们是北方人派来的探子呢!”
“我们的确北方人。”犀岩不好意思地承认。
“是……苍皑大使!”迎真连忙补充。
“嗯……。”士官长点点头,看到了他们胸前的使者徽章,“不瞒您说,这里是泽南洛尔亲自指定的军事禁区,假如这样的误会再发生一次,就算你们是使者,也难保让你们活着离开!”
“我们只是迷了路,不知道这里是军事禁区。”迎真撒谎说。
“这也不能全怪你们,鼹鼠山确实是刚刚才被划为军事禁区的。……无论如何,请您接受我的敬意!”士卫长把手放在胸前谦恭地弯下腰说,“依赛公主是我心目中最高贵的女神,而您,是名正言顺得到她的人!”
依赛公主的崇拜者?迎真一咬嘴唇,看来是个好机会。“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大哥!”
“这个嘛……,”士官长直起腰说,“按照红狗对你们的定性,应该是‘格杀勿论’的。”他说着,又在帐篷里踱来踱去一阵子,终于站住。
“赶快离开这里吧!”士官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们毕竟是苍皑大使的身份,我会小心地掩盖掉这件事,万一我的手下问起来,我会如实告诉他们,这样他们就会替我保守秘密了!”
那名士官长归还了马匹,并亲自护送他们离开了鼹鼠山岗哨,临行时,还把拳头留在胸前致意。
走运!走运!
四个人暗自庆幸着离开,心里却不禁揣摩,明明是和平时期,那座新增的军事禁区里究竟藏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        ※        ※
清晨,石堡议事厅外面鸟语花香,提托将军却在议事厅里面瞪着眼睛干吼。“陛下!您的宝贝女儿昨天夜里把他们全放走了!……您说句话吧!”刚一接到消息,他就赶来见丹利二世,……他在等待丹利二世点头同意抓人。
丹利和提托将军彼此间信任颇深。尽管在一些旁支末节的问题上还存在分歧,但他们二人对王国重大事宜立场上始终保持着高度的一致。
“算了提托,由他们去吧,他们只是从北方来的使者。况且,……我希望让他们去见一见泽南洛尔。”
“难道您信任那些北方人?”
丹利二世没有作答,只是叠起了虚胖的下巴,目光坚定。他相信,不论那些北方使者带着何种恶意而来,等见了泽南洛尔,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改变。
 
第三十二章一丁点不完美
一则来自于泽南风牙岭的消息传到了北方,震撼了天青、银都和苍皑三大北方城邦。消息一经确认,刚古河北岸一片欢腾。恰好在泽南进行友好访问的四名苍皑使者得知这一消息后,不由对自己的耳朵产生了莫大的怀疑。
——南方部族即将向北方投降!
与此同时,为表达投降一方的诚挚意愿,南方两大魂石——大地之火、山丘之力,届时将同时抵达北方的核心城市天青,与天青魂石——天空之眼齐聚一堂,实现历史上第二次“三灵聚首”,以示统一之意。
——投降时间,就在消息发布当天的十五日后!
※        ※        ※
仅仅几天之内,第二封来自泽南的紧急密函用红信箭传到了荒梯石堡内,信攥在红妈手里剧烈地颤抖着。
“我要疯了!我要疯了!”
“别这样,妈妈,用不着这样……”丹利二世一直在这么劝慰着,却无法阻止母亲的喋喋不休。
“不祭天,不作礼,慌慌张张像儿戏一样就把魂石拿走?!难道他想毁掉我们两千二百年的传统吗?”
“妈妈,泽南洛尔这么做绝对是为了我们荒梯考虑。”丹利二世无怨无悔地替泽南洛尔说着好话。
“那你解释一下,丹利,为什么要匆匆忙忙?”
“您得这样想,移动魂石有很多方面的问题需要进行周密考虑,既不能太过提前放出消息,以保证安全性,又不合适拖延时间,以免魂石脱离主城太久,……总之,泽南洛尔的安排是有一定道理的!”
“泽南洛尔这个,泽南洛尔那个,你还真会替人考虑!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你再看看最后这一句,‘泽南洛尔下令执行’,……这算什么?”红妈指着信尾的落款又来气了,“好比我进到你家里,要把你的仓库搬空,然后还说,搬的时候你要动手帮忙,限你十五天时间哦!”
“妈妈,既然整个南方都是泽南洛尔说了算,我们也就听从好了……”
“你这个软骨头!我真的是白养你了!”
“妈妈,您也看到了,既然人人都拥戴他……”
“那是你,不是我!休想把我的国家尊严,当成他一个人的儿戏!”红妈咆哮了。
“我们就再信他一次,最后一次!行吗,妈妈?”
“上次就是最后一次,这次不行!”红妈咬牙切齿,愤恨到了极点。
“求您了,假如我们不同意,他照样可以用武力逼迫我们这样做,这又何苦呢?”
“我最后说一遍,不——行——!”红妈愤然起身。
半个小时过后,一个发型怪异的黑衣人低着头从外面赶来,接着,他跟随红妈走进了石堡的一间密室。
※        ※        ※
天气突变,黑云迅速堆积,转眼间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这不是冬天该有的景象,尤其是在夜里。年长的人说,这种天像预示着一定有大事发生。
一个敏捷的身影蹭着阴影的边缘,从剜心小径潜入了深风峡谷,漆黑的夜行服包裹着整个人影,只在前额拖着一缕怪发。他乘着雨势,不愿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泽南洛尔站在雨中,正对十几名外貌非同一般的南方士兵布置着什么任务。一波气势震天的齐声高呼后,士兵们散去,泽南洛尔只身留在训练场中央,默默思索,神色凝重……
人影刚刚路过潜藏在深风峡谷内的一座雕像。
唰——!
一道寒光划过雨夜,夜班第一岗哨的泽南卫兵倒下了,毫无征兆,……典型的职业杀手所为。
职业杀手以奇异的身形挺进,在练习靶和假人之间来回穿梭,奇快无比。
唰——!唰——!
第二岗哨,两道弧线,两名泽南卫兵倒地,悄无声息。
杀手继续挺进……
闪电横过夜空,照亮了山谷,照清了杀手额前的一撮怪发,也照见第三岗哨一名泽南血卫士宏伟的肩甲与脸上冷酷的笑容。
唰——!唰唰——!唰——!
雷声这才滚滚而至。泽南血卫士倒地,血水从穿过胸前五道烫痕的刀伤处涌出,混着雨水,弯曲跳跃着朝着山谷的出路淌去。
继续挺进……
暴雨仍未停歇,通向山谷外的退路已经清理干净。杀手无往不利,却依旧保持着一万分的谨慎。他借助着山谷两侧的道具和山体削壁为自己提供掩护,他清楚自己的挑战。在山谷空地的最后一片削壁前,他小心翼翼地偷瞄出来,目光迅捷地搜寻两个人。
很快,他在练习场中央找到了第一个人——泽南洛尔,就是他此行的目标。……但他还必须看到第二个人才能下手,必须!
视野已经干干净净,泽南洛尔就站在那儿,背对自己,一个人。然而还差一个人。杀手开始莫名紧张,仿佛预见某种不明物体正以轻巧的步履靠近。随着等待,起初那股轻微的焦虑不断虚张,即使在雨里,杀手的后脊依旧汗流如注。
战胜自己!战胜自己!!他反复告诉自己。
侦查往往是暗杀成败的关键,要是对方看到了你,而你没看到他,那么你就输了。然而,这样的雨,这样的夜,这样的机会,绝对不容错过!哪怕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完美。
机不可失,趁泽南洛尔还没转过身来,干掉他!这将是扬名立万的一击!
为了荒梯!为了红妈!出击!
一股叉状闪电从天而降,色泽幽蓝。
训练场削壁上方一亮,勾勒出一身怪骨嶙峋的战甲边缘,如同一副生锈的骨骼长在人的身躯里。污红的战靴在脚底形成支架,平举的手臂,像钢索似地坚硬扭曲,高耸的颧骨与深凹的面颊如刀刻般清晰,冷得让人心颤。
“嗖——!哒!”寒影顶端的血色雕翎一抖,滴水不沾。
天空中再次闪起霹雳,照亮了整个练习场。红妈派遣的杀手被一支长箭钉穿在一架训练靶上,正中靶心,死了。……眼皮仍不肯闭下,似乎在悔恨中继续搜寻着那仍未现身的第二个人。
那一丁点的不完美,终究还是要了他的命。
 
第三十三章冷血动物
战神——敌人送的绰号,往往掩盖了他冷僻的真名——泰格·铁莫。
有人说他是冷血动物,因为他不仅不会笑,而且孤僻寡言,更没人敢主动跟他说话,……其中还有个原因,他长得的确不像个人。
而是像一尊石塔。泽南洛尔已经比普通人高一个头,泰格·铁莫却比泽南洛尔还要高一个头。传说,泰格·铁莫拥有一半巨人族血统和一半神秘的提莫族血统。——这本是不该发生的事,但如果事情不是真的,他又怎么会有那样的身手又同时具备难以揣测的念力?除此之外,天知道他还经历过些什么样的磨练,浑身的肌肉结实得榨不出一滴水来,精神凝炼到只为一件事而生——战斗。
在战场上,泰格·铁莫总能让敌人敬而远之,于是,泽南洛尔也就成为了敌人回避的对像,因为泰格暗中保护泽南洛尔已经有二十个年头。
爱没有理由,恨也一样。
憎恨泽南洛尔的人自然不会少,派来暗杀他的人也就无以计数,虽说手法与目的各不相同,但结局都一样,每一个都丢了性命。这类事件,泽南洛尔自己也多少知道一些,但具体有多少起,死了多少人,只有泰格自己清楚。
不到非说不可泰格不会开口,而他一旦开口,就必然言之有物。因此,每当他开口的时候,你最好竖着耳朵听,要么,也可以视他为哑巴,但得先弄清一个前提——他绝不是聋子。
泰格·铁莫追随泽南洛尔的原因一直都是个迷。没人能让泰格·铁莫做任何事,原因无法深究……总之,只有泽南洛尔一个人可以。
或许泰格的真正可怕之处还在于,没人能像他那样冷静与专注,这一点令每一个企图靠近他的敌人都要抱有必死的决心。
多近算近?
传闻中的答案是,三百步。进入三百步范围之内,泰格就有本事干掉你!
他的武器是弓——渴血之弓,一根巨大、古旧而扭曲的赤色龙角藤弓,与之相搭配的黑羽箭一支有接近两步长,飞行稳定性超凡脱俗,箭头刻意铸成扁大的三角锥形,令其可以承载较多的能量而不轻易发生穿透,直至中箭者被挡停钉死在某个坚不可摧的东西上;倘若没有遇到阻碍,目标则会在空气里被活活烧死。
在五十步之内,泰格又另有办法:一把长匕首、两把短匕首插在腰扣上,他右手时刻松弛地扶在其中的一把上,眼睛半闭,随时保持听力的觉醒。这种呼之欲出的战备状态,既轻松又有效,几乎无懈可击。他的手只要一动,即使没人丧命,也保准有人出一身冷汗。
说出这些,并不见得是有人亲眼看泰格·铁莫干掉了许多人。除了“一箭终结一场战争”的事迹之外,关于泰格的事,有不少是透过深风峡谷留下的痕迹推断出来的,——那是泰格出山之前独自修炼的地方,后来一直被泽南洛尔征用作高阶习武场。
谷口那座雕像,是为彰显泰格的战功而立的,可供习武者膜拜。谷内的野兽早已经被清理干净,蜿蜒几里的剜心小径两侧削壁全是演武场地。深风峡谷内部环境十分开阔,大型中央练武场的瀑布边,有一面坚硬陡峭的崖壁,那里就是从前泰格练箭的地方。
风吹日晒,如今那里只剩下无数深深插入崖壁的箭头和箭杆的残端,像是长在石头里似的。迄今为止,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哪怕是让箭头插进去一点点也不行。泽南洛尔让高阶战士们瞅着这些断箭来习武,所产生的鼓舞可想而知。
就连敌军的探子通常也会自觉地远离这地方,毕竟,有哪个真正的勇士会乐意死在对手的练习当中?
显然,这次红妈一时兴起,派出自己最好的杀手到这里行刺泽南洛尔纯属丧心病狂之举,但他在死前,还是有幸看到了一些本不该被他看到的东西:
——十五头巨翼生物。
出于某种机缘巧合,也有人可能见过它们,但绝对不会是在这里,——在泽南深风峡谷的秘密训练场里,待在一大排单独围隔的高大框屋里,几乎占据了整个训练场的一半。
这些智慧生物的已知栖息地是在四座遥远而寒冷的高山上:黑羽山、冷焰山、北越山、龙栖山。不少有钱的北方人,挖空心思想要得到一头以彰显尊贵,但从来没人奏效,因为除了有钱,你还得证明自己值得。相比之下,南方部族人和巨翼生物达成协议的要稍多一些,……但远不至于眼前看到的那么多,……这决不可能。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部分是,这些生物既然肯待在这里,也就意味着,它们已经和深风峡谷的人类达成了协议。
那是一类极度遵从协议的智慧生物。
用翼形语比拟出“以天空之名,誓死遵循”的肢体语言,再将等级相应的宝石供奉入它们的口囊之中,古老的协议就此达成。接着,它们就会盲目地把遵循协议视作神圣职责,心甘情愿地成为征服者的终身坐骑。
然而,巨翼生物并没有漫天飞舞,稀缺的关键是:翼形语。
翼形语是一种是流传了六千年的远古通用肢体语。翼形语的守护者——休默族人,那个神圣而古老的人种,只会将翼形语授予那些“真正具备勇气与意志的勇士”。
毫无疑问,符合那种标准的勇士万中无一。但假如十五头巨翼生物真的匹配了那样的十五名五阶勇士,那将成为一支何其稀有、独特而可怕的空中力量!
 
自己挽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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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敬爱的非白老师
看清的确是非白老师本人之后,犀岩在喜出望外之余,剩下则是诸多疑惑。“老师,您是怎么进来的?”
“看到这个了吗?”非白凑近过来,指了指胸前,好让大家看清那一枚精巧的盾形徽记,“认识吗?”
鳄齿仔细一瞧,那徽记上竟是苍鹰和青松的组合图样:“这该不会是天青使者的徽记吧?”
“没错!我呢,就是这次负责接应南方投降队伍的三名天青特使之一!”
“什么?!”迎真斜眼瞅着老爸,头一回感到如此陌生。
“您怎么会突然就成了天青特使的呢?”犀岩也惊叹。
“这个……是临时选拔出来的。”
“临时选拔?怎么选拔?”
“啊……先不说这个。”非白一招手说,“跟我来!”
跟随非白老师,大家向着演武场空旷无人的区域走去。借助一块巨大岩石阴影的遮挡,非白猫着腰四处张望一番,一再确认附近没有任何人之后,才转过身来面对大家。
“干嘛躲这么远?”犀岩笑道。
“说话方便嘛!”非白随口一答,接着问道,“先说来听听,你们这些天在南方都有些什么不同寻常的经历?”
犀岩迅速回顾一番,这些天来到南方所经历的事情,的确觉得有许多不同寻常之处。“我们过了刚古河以后,先去到了荒梯,结果一进城就误打误撞地遇上一场比武,然后……”
“后来打着打着,这家伙差点成了人家的驸马!”迎真和鳄齿七嘴八舌地补充起来,“接着后来……”
“嗯嗯嗯,好啦,好啦,这些我都已经清楚了!”非白打断他们,似乎对有关驸马的这段轶事没多大兴趣,“我是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南方人……最近有没有什么古怪?”
“他们在举办土豆与啤酒节!”迎真答道。
“那是很正常的事。我的意思是……,比方说,你们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事情?……或者是什么可疑的人?”
迎真瞅着自己的老爸——可疑的人就在眼前。“你!”迎真瞪着非白说。
“确实是有!”犀岩挠着头突然想起,“荒梯公主送我们逃出荒梯石堡的那天晚上,我们在郊外发现一个仓库!……是泽南洛尔新征用的仓库,用做军事用途的,叫做……鼹鼠山仓库,因为误闯,我们差点被抓去杀头了呢!”
“鼹鼠山?嗯……,嗯……,”非白低头沉吟,“投降前夕,新增的军事用途的仓库?……还有别的发现吗?”他紧接着又问。
这时,鳄齿想到了自己儿时的小伙伴——熊掌。“仓库这件事,其实我也跟人打听过,他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怎么也不肯说。”
“那个人是什么身份?”非白问。
“熊掌的身份是一名高阶荒梯武官。”鳄齿回答。
“还有别的发现吗?通通说出来!”非白催促道。
“对了!老师,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犀岩一摸口袋,信手掏出依赛公主先前带来的那张便条,递了过去。
非白接过便条的手不由一抖。“松香布?!”他马上认出这张便条所使用的信纸,是来自于荒梯石堡特有的松香布。他口里喃喃念着十五头巨翼生物的讯息,眉心渐渐锁紧。
“这是哪来的?”非白急切地问道。
“是荒梯城堡的依赛公主刚才亲手递给我的!”犀岩回答。“荒梯的那个红妈好像不怎么喜欢泽南洛尔!”迎真补充说。
听到回答,非白脸上现出一抹十足震惊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转动着眼珠,自言自语道:“这么说,信息的来源已经相当可靠了!这里边……这里边一定有问题!”
非白低下头,自顾琢磨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脸色通红,震惊的神情却悄然转变成为几分振奋。他定了定神,突如其来地说:“放下手中的一切,跟我回天青吧!”
四个人茫然不知所措。
“您不是来接应南方人的吗?”犀岩问。
“先跟我走,路上我再慢慢跟你们解释!”非白说着转身拔腿要走。
“请等一下!”就在这时,鳄齿开腔了,“我想先请教您一个小小的问题,您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没时间了!路上我会慢慢跟你们解释!”
“对不起,必须现在回答!”鳄齿对非白早有怀疑。假如说上一次突然出现在八面寺救了大家还可以算是巧合的话,这一次呢?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鳄齿不留情面地瞪着非白。
非白低下头,默默无语。
从小到大,犀岩从没见过非白老师这副模样。“老师,您今天真的很奇怪呀!”
“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
“到底怎么回事?!老爸?”这时候,迎真也忍不住大声质问道。
见事已至此,非白晃起脑袋,干脆望着脚下踱起步子来。“问题是,说多了你们也不懂呀……”
“您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们不懂呢?”犀岩说。
非白从鼻子里叹了一声,似乎下了不小的决心。“好吧,既然是身为北方人,也不妨就让你们知道一下!”
非白两眼一沉,瞅着四个孩子,语气冷峻地说道:“其实,是祖鲁长老亲自指派我过来的!”
“祖鲁长老?!难道指的是……天青议会的首席长老——祖鲁?”
鳄齿大惊失色。祖鲁长老的威名,不过是高高在上、远在云端的事物。天青城邦一向被视为北方三大城邦之首,而天青议会的首席长老——祖鲁,也就代表着天青城邦的最高首脑,因此,祖鲁长老通常也被视为整个大北方最重要的领袖人物。
对自幼就在天青地区长大成人的迎真来说,这样的事实只能让她目瞪口呆——祖鲁长老亲自指派的特使就近在眼前,而且,居然是自己的老爸?!不至于吧?!
“其实,除了在望月镇教书之外,一直以来,我都在暗中替祖鲁长老做事,有十多年了。”非白目光坚定,“只不过……,祖鲁长老这次派我过来,还有其它的用意!”
骄阳似火,天空的云层涌动,细草铺盖的原野上阴影斑驳。非白快速向着四周一瞥,神色依旧严峻。而从这一刻起,四个年轻人放下了所有的疑惑,开始用心聆听。
“一直以来,祖鲁长老都有一种模糊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预感不断加深,并且随着一些细微的证据而越来越清晰。……长老认为,有一种酝酿已久的压力,很快将会爆发出来!”
“难道,和南方投降的事情有关?”鳄齿把心头早有的疑虑说了出来。
“可以这么说。祖鲁长老认为……”
非白的语气变得迟缓而沉重,“——南方人,将会利用这次投降的机会,一举吞并北方!”
 
第三十八章不可救药
空穴来风般的战争预言从非白口中喷薄而出,四个年轻人顿时瞠目结舌。在他们眼里,战争似乎早已远离了这个真实的世界。
“很难相信,是吗?”非白沉默了一会,继续解释道,“风暴来临之前,总有一阵不同寻常的宁静。……南方和北方已经停战那么久,直到现在双方关系都一直很融洽。可是突然,实力强大的南方人,居然大张旗鼓地向我们北方提出投降,而且还兴师动众地要搞‘三灵聚首’,是不是很可疑?”
迎真看了看犀岩和晴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物极必反!……表面上越是松弛,危机就越是迫在眉睫!”非白神色凝重地说,“我已经动用了一切可能动员的力量,每一点力量都有可能影响到这场战争的结局!”
“可是……”鳄齿忽然打断道,“我们不是还有三国盟约吗?”
“没错,那个很久以前的盟约确实帮助北方渡过了当时的危机。只不过,现在早已经名存实亡了。”非白解释道,“天青自持拥有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原本就对结盟不大在意,加上曾经和银都有些历史过节,就更加懒得互相搭理。而银都,同样认为自己具备一些富矿时期遗留下来的强大武器装备,根本无心顾及盟友。至于苍皑,他们甚至以为已经和南方部族是好友关系了,哪还会记得当年的北方盟约呢?”
“虽然还不清楚南方人的具体行动步骤,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暗中积蓄力量!而且,现在时候到了,事态已经迫在眉睫!祖鲁长老认为,南方人这次行动的目标直指天青!……一旦天青沦陷,整个北方必然崩塌!”
天青沦陷?眼前忽然闪过一抹家园覆灭、熊熊燃烧的景象,迎真不禁感到一阵心惊肉跳。……难道真的要打仗了吗?
“话虽然说是这样,不过,假如证据不足,始终还是一个猜测。”鳄齿低低说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话小心点!得出这个判断的人可是祖鲁长老!——我们北方最伟大的领袖!”非白短暂地失去了风度,但很快又冷静下来,“说起来,祖鲁长老还认为,这件事极有可能与龙血族人有关,只是目前还无法看出他们和南方人的关联。”
“龙血族人?!”
“祖鲁长老很早之前就向天青议会表达过这些担忧,但始终苦于证据不足。可惜天青议会坚信天青易守难攻,南方人的实力还远不足以攻陷天青。……当然,这也是事实。所以,假如这场战争真的存在,现在一定要设法引起天青议会的重视,提前防范。而引起天青重视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到能够证明南方人行动的有力证据!……这就是我这一趟来的真正目的!”
真相如同气泡一般浮出水面。
“那……我们能做些什么呢?”犀岩搓着手掌,替非白干着急。
“现在,证据已经有了,……就在你们手里!”非白昂起头,眸中流露出赞赏之意,“眼下的麻烦是,南方人的投降队伍很快就要出发,事情已经迫在眉睫,我已经来不及查出更具体的细节了。所以,办法恐怕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
“就是你们马上跟我一起回到北方,把这些事亲口对祖鲁长老说出来,长老一定会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要能够引起天青议会的警觉,我相信,天青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攻破的!”
四个人彼此望着,一份光荣的使命让他们感到身心振奋。
“抓紧时间吧!”非白趁热打铁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些证据立刻带回天青,我们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了!”
“老爸,你先走!我们有泽南洛尔送的马,速度比你快多了!”
“也好!我立刻出发,直接向祖鲁长老汇报;你们带上信,分头行动,这样更保险。”非白果断挥手道别,“三天之后,天青见!”
目送非白离去,四个人却没有立刻出发。因为迎真发现,在非白刚才提出邀请时,犀岩没有表态,只是望着别处默不作声。
“喂,你怎么回事?”迎真问犀岩。见他凭白无故地立起两根眉毛,迎真知道,这家伙八成又要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了。
“我想去问问!”望着帐篷错落的营地,犀岩把脑子里的简单想法说了出来:“假如说真的要打仗,敌军的首领不就在我们皮子底下吗?为什么不去当面问问清楚呢?……我想先去问问!”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迎真骂道。
“我的意思是,万一是个误会呢?……万一只是个误会,当面问一问又有什么不行?说不定,他会直接告诉我深风峡谷的巨翼生物是怎么回事,鼹鼠山仓库又是怎么回事。”
“你饶了我吧!动动脑子,如果事情是真的怎么办?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被他杀掉?”迎真喊道。
“怎么会!别忘了,我是苍皑大使呀!”犀岩指了指胸前的徽章。
“人家上次饶了你,只是因为懒得跟你计较!”
“这可是个近在眼前的机会!”
“好,就算你是大使。……可我要提醒你,你现在是去揭人家老底!以为结果还会和上次一样吗?”迎真怒吼道,“拜托你,别去做那些没用的事,行不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吧,就算你说的没错!”见犀岩仍然没有放弃的打算,迎真试着发出强有力的质问:“犀岩,我要你好好问一问自己,作为一个北方人,祖鲁长老和泽南洛尔,你到底应该相信谁?”
犀岩低下头。他不并清楚祖鲁长老是怎样的人,但泽南洛尔宽厚的胸怀和爱憎分明的言行却始终在他的脑中盘旋。似乎冥冥之中总有一种声音在提醒着他,泽南洛尔决不是一个不辨是非的人。
“万一祖鲁长老判断错了呢?假如泽南洛尔真的是去投降,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泽南洛尔抱着一番诚意,就因为对方的误解,反而弄得反目成仇吗?……我认为值得冒这个险,我要去把事情问明白!”
看着犀岩不可救药的神情,迎真只得顺着他。“这么说,你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回去啦?”
“泽南洛尔明天就会回来,我会当面把事情问清楚,然后再去找你们。”
迎真看似轻松地叹了口气。“那好,我们就先出发,你按你的想法去做。不过……,你得答应我,你只许说你亲眼看到的东西,不许提什么打仗的事,行吗?”她唯有祈祷犀岩说话的时候不要咄咄逼人,那样泽南洛尔就不至于违反不杀来使的公约,大人有大量,放犀岩一马。等到护送大地之火的队伍一出发,他就可以留着脑袋离开了。
“好,我答应你!”犀岩想想,点了头。
“嗯,那就天青见!记着,只许说你亲眼看到的东西,别提什么打仗的事!”
 
第四十二章瀑布之城
昨夜北风吹拂,鳄齿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见有一百只麻雀,飞过一汪清冷的池塘,湛蓝的池水围绕着一座洁白如玉的石台,麻雀们像落雪般纷降于石台中央的一棵老树上,占满了每个枝桠。皲裂的树皮开始一片一片剥落,最终,露出一张沉睡的面庞……
迎真骑白马,鳄齿骑枣红马,两人从泽南一路北上。世人梦寐以求的泽南马果然不同凡响,膘肥肉厚,劲道十足,骑乘极具质感,鳄齿一路上赞不绝口。越过平安之地,两人很快就将非白老师和刚古河远远抛在身后。
告别了南方生机勃勃的土壤,北方家园就在眼前。然而,望着萧条的北岸风景,一股莫名的沮丧却涌上心头,两人不禁感叹,土地果然是拥有孕育灵魂的力量啊!
不管怎样,只要维持这样的速度,再有一天,就能抵达天青了。
两匹大马并肩骑行,乍看之下,好比天造地设的一对。
“来一口?”一路上,鳄齿发现迎真话不多,一向快活的脸蛋上始终被一层淡淡的忧郁所笼罩,于是他又掏出了酒壶递给迎真,“你瞧,我们一起吃喝,又一起旅行,也算是一种缘分了吧?”
“缘分个屁!”
“人越漂亮,脾气就越大,果然是不变的铁律啊!”
鳄齿嘿嘿一笑,收起酒壶,接着把那个荒唐的梦对迎真说了出来。只可惜,迎真对他那貌似神奇的梦境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梦是一种预兆!你不信?”鳄齿两撇眉毛一高一低。
“我不信什么预兆,我只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迎真半心半意地应付着。
鳄齿晃了晃脑壳,忽然眼里一闪。“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见迎真没吭声,鳄齿接着讲道:“我小的时候,离家五六里远的地方有一个池塘,里面住着一条鳄鱼。……有一次,我在半路上捡到一只死鸡,就把死鸡搁到了那个池塘边上,……后来你猜怎么了?”
“鳄鱼把鸡吃了?”迎真似乎来了一点兴趣。
“第二天我又去了池塘边,发现鸡不见了,换成了一条鱼!”
“后来呢?”
“后来,我和那头鳄鱼有来有往,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有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那个池塘着了火,第二天赶紧跑过去一看,结果你猜又怎么了?”
“怎么了?”
“——那个池塘真的干了,鳄鱼就死在那里。”鳄齿说着,低头瞟了一眼自己胸前,“后来,我就从那头鳄鱼的嘴里拔走了一颗牙齿,戴在了身上留作纪念。”
“哦……,”瞟了一眼挂在鳄齿胸前的动物牙齿,迎真恍然大悟,“原来你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鳄齿没有回答,忽然望着迎真,煞有介事地说道:“我有预感,这次可能要死很多人!”
“打仗还能不死人?你的预感可真灵!”
“其实我也希望别那么准,否则说不定,那个留在泽南的家伙已经……”
“闭上你的乌鸦嘴!”
迎真狠狠地照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独自策马向前。
该陪自己浪迹天涯的人不见踪影,不该陪的却寸步不离。她懒得再理那人,只在心底轻声呼唤:犀岩,离开风牙岭了吗?乖乖的,可别自作主张呀!
※        ※        ※
苍璀辽原,绿野仙踪。
北方辽阔的疆域为苍皑、银都、天青三大城邦共同的家园。依据地貌特征与矿脉分布状况,大北方又划分为十四个矿区,一百七十八座大小城镇散布其间。西面,冰雪覆盖的苍皑冰峰掠过冻海海岸线一直向北延展至鹿角高原。南面,旷阔的尘埃平原与银都地域接壤,借古老的比丘山脉与苍皑相隔。天青独自在东,最为富庶,绿草覆盖的浅野绵延不断,苍翠的山峦层层叠叠。
鳄齿和迎真两人沿途北上,在北寒之灯转东,翻越冷雾山,从巨木之森的边缘趟过咸水河,接着一马平川。
两天过后,在一个鸟语花香的下午,他们穿过鹧鸪道,抵达了座落于醉星湖畔、绿野仙踪的天青。
天青——瀑布之城,座落于高高的云影山巅。
一百四十条活水从城中交织穿梭而过,十八处临渊的小瀑布错落着从高悬的小涧徐徐洒下,化成云雾,缭绕在山腰,其余的水流,在城脚西侧的天青特大桥廊下并流为两幅大瀑布坠入脚底潭,如同两幕银白的门关,伴着磅礴而温柔的声响,注视着拾级而上的来客。
沿着自山脚而起的二千三百级乳白色阶梯向上,两扇瀑布大幕之间,就是天青城门。城门建在一座十分险要的大型精钢桥廊上。桥身双脚骑跨在八百多步深的悬崖上,首尾相距整六十步,宽二十步。桥廊由粗壮的铁铰链栓着,子夜收拢,待到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到来之时再放下。
穿过由二十四名衣甲鲜亮、英姿飒爽的天青侍卫镇守的桥廊,整座城市赫然眼前。
这里就像另一个世界。架设于流动的水体之上,天青建筑群在塔形支点结构的基础上,自下而上,错落有致,一千二百六十段大大小小的桥廊和阶梯,借助几代人的奇思妙想连接在一起,稳固地抓握在青黑色的岩基上。乳白色的建筑多采用质地坚硬而细滑的牙石建成,川流不息的浅蓝色水体行走于镂空的建筑群脚底,在日光的映照下灵动闪耀。
两人继续沿着中央大道的阶梯直上,一路指指点点。从迎宾广场平台举目仰望,心胸明亮,有如被一道灵光穿透。
纯净、清透、稳固是天青的灵性特征。
十六棵高大的防御塔柱分散在城市深处,直指云天。城市的最顶端,一座高高在上的墨蓝色尖塔傲视苍生,那里就是修圣殿——天青议会以及天青的魂石——“天空之眼”的所在地。
当迎真问及这座以八点二级蓝宝石为魂石的空中城市究竟有多强大时,鳄齿解释说,单是这枚魂石本身就需要十四名五阶以上的念力大师同时进行维护,更别提,天青还拥有十六座独立的防御塔了。
天青人常常以此自诩,即使最丧心病狂的军队,也不至于对这里有所企图。事实上,近三百年来,天青的确从未遭受到过任何人为的攻击。基于这样的防御工事,自然而然地,天青就成了卓古大陆安全性最高的都市,整个大北方的防御基石。
于是,世界上最大、最安全的宝石交易市场——诺雪回廊也顺理成章地设在天青,甚至,为庆祝北方三大城邦结为同盟的盛事,北方三大魂石也曾在这里齐聚一堂。天青更因此成为了旅行家与诗人的天堂、商人的乐园、天才念力师的理想国,以及无数人心目中躲避纷乱世俗的世外桃源。
 
第四十三章诺雪回廊
登顶之后已是傍晚。趁着非白老师还没有到达的间歇,鳄齿和迎真忙里偷闲,信步于天青公认最具代表性的景点之一——约亚广场。五位圣人的雕像庄严而肃穆地屹立于广场正中,引动人们心底无声的景仰。
“请大家往这边看!”一顶黄帽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前方晃动。
手里握着黄色三角旗的年轻女士正指示着广场北面那座的高大纪念碑进行讲解:“大家看,这就是‘约亚与诺雪’纪念碑。上面记载,刚古历153年,天青首席长老约亚被某种邪力所侵蚀,举全天青之力修建了一座透明宫殿,建成之后,约亚随即宣布定名为‘诺雪殿’,并纳为私人使用。天青议会阻挠无效之后,议会十三名长老联手将约亚歼灭。约亚死后,其情人诺雪从‘牛角崖’,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情人谷’,跳下殉情。”
“请看,那边就是情人谷。”讲解员手指模糊地指向一侧山崖,手持小旗的游客们纷纷望去,只看见一片雾气弥漫。
她继续道:“故事里的男主人公,约亚,曾经担任天青议会首席长老。而故事里提到的那座‘透明宫殿’,俗称‘情圣殿’。鉴于民间对约亚和诺雪典故的普遍认同,天青议会被迫保留了这座宫殿关于‘约亚’和‘诺雪’的题头和雕像以表示对历史的尊重,然后,再将其经过交易功能的改造,才延续成为了今天的样子,也就是我们一会将要参观的‘诺雪回廊’。”
“哦……!”听到诺雪回廊的由来典故,游客们纷纷应声。
讲解员女士拍了拍手中的话筒,试图引起注意:“请大家再向我这边靠拢一点,在我左手边的就是大家感兴趣的星瀑了!您可以一边欣赏这一动人的美景,一边缅怀那对旧情人。请您一定不要错过机会,快看,……就现在!”
宽六十步,高二十步的弧形瀑布“星瀑”,从“约亚平台”下方穿出,自高而低似幕帘一般倾泻而下,溅落入用像牙石小方块拼接成柔美波浪边缘的“诺雪池塘”之中。在傍晚日落时分,也就是诺雪当年跳崖的大概时间,夕阳照射在从诺雪池塘溅起的水花之上,会形成繁星密布、恍若仙境的图景,因此而得名‘星瀑’。”
恰巧赶上这一时分的游客们,在溅起的纷繁水光中绽出心旷神怡的笑容。
广场后方,许多游客争相在一座雕像前逗留。
那是一座崆白玉雕刻的真人大小的诺雪雕像。她身姿婀娜地伫立在黄流彩溪石的底座上,供世人瞻仰与揣测——她的美貌究竟有多倾国倾城,以及其她有着多么大的胆子竟敢从情人谷一跃而下。
情人们总是乐意相约到雕像前站一站,以显示他们的情真意切。
鳄齿和迎真没过去,只是远远地注视。
诺雪雕像后方,一排整齐的小红松和全季候保持油绿的胡檀树混合种植在一起,平台的斜坡上则栽种着著名的九千九百九十株腊蜜玫瑰,侧方显眼的拱顶,就是大名鼎鼎的诺雪回廊入口。
衣着华丽的人们彼此攀谈着,排成四列,缓缓涌入。
大多数来到天青的游客和生意人都是冲着诺雪回廊来的。这里是整个北方规模最大、规格最高、设施最完善的宝石交易场所,各类顶级宝石鉴赏会也通常会选在这里举行。
同样作为十天之后举行三灵聚首仪式的地点,目前,诺雪回廊正利用闭馆之前的最后两天时间抓紧进行交易。限于接待力,诺雪回廊被迫采取一进一出的人流管制,排队等候进入的人群,尾巴已经甩到了约亚广场。
虽说不能进去,单是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景象,迎真也心情大好。没料到,两名侍卫看见他们胸前佩戴的苍皑大使徽记,立刻为他们清出一条道路,还客气地把他们邀请进去。
绕过分隔内外空间的巨大屏风,两人又跟上了那名讲解员女士的步伐。
“大家请看,我们正前方的大厅,就是诺雪回廊了!”
女士继续讲解道:“诺雪回廊是由将当年‘诺雪殿’的围隔全部拆除后,留下三十六棵立柱改造而成的。虽然我们无法欣赏到当年的风采,但幸运的是,拆除隔墙之后,交易大厅屋顶改成透明,完美地接收了自然光线,再加上晶石感应灯强化局部照明,我们才能欣赏到如此完美的展厅照明效果!”
“喔……!”游客们齐声赞叹。
“大厅分为七个不同的空间,空间按照红厅、橙厅、黄厅、绿厅、蓝厅、白厅、紫厅的顺序作环形排列,分别代表着我们卓古大地的七种最显赫的宝石:红宝石、碧玺、黄玉、翡翠、蓝宝石、钻石和月光石。”
“哦……!”游客们随着讲解员手指的方向附和着,眼神开始向交易大厅四处游移。
“请大家继续跟随我,拿出一点点耐心,您的自由购物之旅很快就能开始。……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再向您介绍一下您的休息区。”在盘盘绕绕的巨大八角型展厅内,女士继续讲解,声情并茂。
休息区就设在大厅的要害位置左右各一,兼具治安和综合服务功能。讲解员介绍说,该区域以富矿时代末期多因达克风格装饰而建造,种满了以矜贵美丽而得名的金仙藤,并让它们自由自攀爬在连通顶棚的立柱上。这里还为顾客供应花样繁多、外观花俏的零食、饮品和纪念品。闹中取静的完美体感,使得商人与游客们能够长时间在交易区与休闲区之间逗留往返。
望着脚下蠢蠢欲动的游客,讲解员女士抬高了嗓门:“请您再坚持一下,只剩下最后一个要点了,我将向您介绍‘三灵聚首’!”
怎奈,商人的招揽声声入耳,观光团的游客们早已经不住诱惑,开始自主地向着交易区一哄而散。
“好吧,既然您已经迫不及待,那就开始吧——您的自由购物之旅!……请您记住,购物完毕之后回到这里来,我就在这里等您!”最后的提醒之后,女士一脸疲惫地坐到休息区的座椅上,低声呢喃:
“要是您对三灵聚首没兴趣,也就算了……”
“我们有兴趣啊!”
迎真向情绪低落的女士招手。……一路跟随这位讲解员女士到了这个位置,迎真不忍心在她脸上看到失落的表情。
“啊!是的!当然了!”讲解员女士开心地站起来,重新振作,友善地伸出手臂指示向交易大厅无人的一侧,那里看上去富丽堂皇,却有许多衣甲鲜亮夺目的卫兵镇守。“您看那边,那块被独立幕墙和天鹅绒蓝色地毯分隔出的区域,氛围既显赫又庄重,对吗?……那里只有重大活动的时候才开放呢!”
“比如说?”鳄齿问。
“比如,我们北方历史上最最重大的活动,就是在那里举行的!”女士说,“不用我说您也知道吧,就是历史上第一次‘三灵聚首’!……您还有耐心听下去吗?”
“当然啦!”迎真答道。
“早在刚古历155年的时候,我们北方三国为了抵御南方人的进攻而选择了结盟。那次结盟成功地阻止了南方人入侵的脚步,后来,为了庆祝结盟的伟大胜利,北方三大魂石‘天空之眼’、‘霜雪之心’、‘黎明之光’齐聚一堂,那就是著名的‘三灵聚首’!位置就在——这里!”她自豪地张开双臂,“您可以想像一下,三枚超过八级的巨型宝石同时在这里展出,会拥有怎样的磅礴气势!”
“喔……!”迎真和鳄齿旋转身躯,随之感慨。
“很快,历史上第二次“三灵聚首”也即将在这里举行。只不过,这一次相聚的三枚魂石,其中有两枚是来自于南方!”
先前的战争预言又在耳旁涌起,再次唤起了迎真和鳄齿心中的隐忧。
“这么大的地方,您一定不知道何去何从吧?”望着两人困顿的眼神,女士建议道:“那么请问,您有没有哪种感兴趣的宝石?”
这里是卓古大陆最高级的宝石交易市场,每一种宝石应有尽有吧?“龙血石?”迎真随口问道。
女士笑了。“您提到那种石头是传说里的东西,现实中当然不可能有销售。还有别的什么喜欢的石头吗?”
“那么,碧玺呢?”迎真对这种七彩的石头素来有好感。
“嗯!您的游览区就在那边!请跟我来!”讲解员点点头,带领他们向声色犬马、一望无际的交易大厅右侧走去。“就在那边了,祝您购物愉快!”
迎真和鳄齿正踌躇张望,忽然间被人叫住了。
“两位大使!请留步!”
两人一转身发现,发现说话的是个形像极为俊朗高大的人。上下打量,这人穿着十分独特武职装束,与在场的其他侍卫都有所不同,蓝色系的甲胄,边缘点缀少许红色的修饰,彰显出某种高贵而威严的气质。而他浑身散发着的异乎寻常的气息,更昭示他身上蕴含着巨大而未知的实力,教人一见难忘。
“请问你是?”瞧着那人清澈而平和的眼神,迎真问。
“冈瑟。”那人微微一低头,说自己是天青议会首席长老祖鲁的贴身侍卫,而要召见他们的人,正是天青议会的首席长老——祖鲁本人。“非白先生已经赶到了,”冈瑟解释说,“他现在正和祖鲁长老在一起,希望你们尽快与他们汇合。”
想到非白骑的是匹削蹄马,两人相视一笑——这速度还真是令人感动!
 
第四十四章暗涌
鳄齿和迎真紧随祖鲁长老的贴身侍卫——冈瑟,绕过天青正中线上最北面的防御塔后方,沿一条由青色波纹修饰的笔直匝道继续前行。匝道尽头,他们踏上了一副圆形升降台。平台缓缓升起,在一层轻薄的雾气笼罩下,正圆形的静心池精致无瑕地呈现于眼前。到到顶端的一霎那,天与水的蔚蓝如梦幻般相接,观者的内心因之宁静而豁达。
蔚蓝的终点,湖的另一侧,一座奇异的六尖型锥塔占据着天青的至高点,在深青色的六芒星光中辉耀闪现,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那里就是天青的最高决策殿堂以及天青魂石的所在之地:修圣殿。
冈瑟没有带迎真和鳄齿进入修圣殿,而是从静心池畔的一副旋转楼梯下去,绕到修圣殿后方,在环道的尽头,冈瑟掀开幕帘,三人一同走进一处装点质朴的幽静空间。
穿过两名侍卫镇守的过厅,是一个隐秘的房间。桌台明净,氛围清幽,光线透过三个位于顶角的采光孔投入房间,淡雅宜人的檀香缭绕空中。
非白坐在左边椅子里,开口道:“迎真,鳄齿,长老在等你们!”
与非白相隔一步,正中间的座椅上,一位身着秘蓝色罩衫、眉目低垂的高大人物端坐其间。冈瑟就在他的身后站定。
秘蓝色的罩衫兜帽下,露出一头卷曲的银色短发,卷发与胡须相连,深灰色的眸子在修长而肃穆的面庞上散发着睿智的光芒。
“我是祖鲁。”老者开腔道,声线之中充满了谦逊的力量,沉静而凝炼的气质令人屏息。
迎真满怀敬畏地低下头,对非白挤眼问道:“我们……需要跪下吗?”
“不用。”非白笑了,“只要对长老实话实说就行了!”
“冈瑟是我绝对信任的人,请你们不必顾虑。”祖鲁长老对迎真微笑。站在长老身后的侍卫冈瑟则威严地提醒了一句:“最好不要撒谎!”
迎真、鳄齿自保姓名并向长老鞠躬行礼后,在一侧的椅子里坐下,将自己和同伴作为苍皑使者在南方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        ※        ※
沉重的木门缓缓展开,回声敦实,在深厚的殿堂里传遍。修圣殿内,六扇锥形的硕大窗体,接纳了诸多光明,藏青色的砖花地面澄净如洗,将六边形的大殿映照得光芒四射。
举头望去,一枚墨蓝色的通透晶体高悬在半空,徐徐挪转,在空中散发出深沉的呜鸣,让整座殿堂充满了毋庸置疑的气息,仿佛与殿内的每个人心灵相连。
那就是天青的灵魂、赫鲁群山的骄傲——天空之眼!
议会大门紧闭。
在天空之眼的辉光照耀下,十四张座椅围列于中央的圆形池台,十四位身着秘蓝色暗纹斗篷的长者已经落座。这时,手里捧着一本厚典的长袍学者从一扇幕帘后现身,他路过十四长老跟前,各长老逐一将手掌置于书典上,口中念念有词。由于三灵聚首在即,原本冗长的议会流程改为精简模式,仪式完毕,学者消失在幕帘后,修圣殿内再度悄无声息。
“好了,苍皑大使,抓紧时间,把你们想说的话对议会说出来吧!”
首席长老祖鲁对召集议会的用意简要地阐述一番过后,接着,将发言权直接交给了苍皑大使——迎真。
迎真开口,说出祖鲁长老授意她在议会中提出的问题:“尊贵的天青议会,请允许我在三灵聚首这个史无前例的重大时刻,提出一份内心的担忧:届时天青将对南方人城门大开,天青的地面防御力量虽然固若金汤,可是万一,敌人骑乘飞行坐骑从空中偷袭怎么办?”
议会长老们彼此目光交流着,似乎对这个提问并无嘲笑之意,然而不多久,还是不禁绽出些许笑容。这时,落座在祖鲁长老身旁的次席长老法沙发言了。
“苍皑大使,已经很久没人提起过这个了。”
谈及起这一话题,法沙长老的语气轻松得就像聊起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你所顾虑的这些,天青城防在二百多年前,前辈的议会长老们早已经反复探讨和深思熟虑过:能够飞到天青所在高度的飞行坐骑,等同于五阶,这本身就相当罕见。而这种坐骑的征服条件更是极为苛刻。……退一万步说,即使有少许南方人达到了这样的水准飞了上来,别忘了,天青还有十六座防御塔随时恭候呢!”
接着,迎真继续按照祖鲁长老安排的计划,将荒梯城堡截获的秘密信件呈上,并告知议会,在南方某个山谷内私藏有十五头巨翼生物,同时还把在荒梯鼹鼠山附近发现新增军事管制区的事说了出来。
“十五头?”
听到具体数字,议会长老们当真发出了惊叹。次席长老向祖鲁长老轻声耳语了一句,祖鲁长老略一沉吟,坚定地说:“毕竟事关重大,我认为值得重视。”
十四长老彼此间开始窃窃私语。
“说是证据,你们亲眼看到了吗?”
铿锵的语音来自于一名身材伟岸、面容骁勇的中年人,打断了长老们的举棋不定。这人一身耀眼的铠甲,在中央池台的侧席抱手而立——天青城防元帅索林,有关城防任务的大小事宜的指令权都由他执掌。
“抱歉,我们没有亲眼看到。”迎真回答,“但那封信,千真万确是由荒梯的依赛公主亲手交给我们的!”
“这就更荒谬了。”城防元帅索林抚弄着鬓角笑道,“荒梯人至于蠢到出卖自己的军事情报吗?……即使真的这么做了,也一定是故意让你们上当的!”
“请允许我把依赛公主的一些故事说出来,只需要解释清楚其中一些误会,事情很快就会明白的!”迎真继续争辩道。
“我看不用了!”
索林元帅举手一挥,金蓝色的披风轰然作响。“先不说这则情报的真实性,就说那十五头巨翼的供奉,……谅南方人也没那么多闲置的宝石吧?再说那个仓库,南方的魂石即将出行,沿途适当增加一些警戒,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举措吗?”
“可是,鼹鼠山仓库加高围墙呢,这又说明什么?”
迎真据理力争,索林元帅依然振振有词。
“恕我直言,这样的小题大作简直是杞人忧天,不仅是在浪费议会的宝贵时间,更是对我们天青防御工事的无理蔑视!……你到底有没有真凭实据?如果没有的话,我看这件事就不必再庸人自扰了吧!”
天青易守难攻,这是不争的事实。其防御效果极大地依赖于十六座防御塔,同样是不争的事实。自古进入天青只有一条路——就是那条只有二十步宽的钢铁桥廊。而分散于城内的十六座防御塔,只需要任意触发几座,就足以让那道窄小的桥廊成为坚不可摧的天险,甚至紧急时刻,桥廊还可以临时以铁链收拢。当然,这一切是基于空中安全的前提下。
但空中是否真的安全?
诚如那封密信上所揭露,即便南方人真的拥有十五头能够轻松爬升至三千六百步高空的灵翼者坐骑同时造访,十六座防御塔也足以轻松击溃他们——只要十六座防御塔能够做到真正激活!
“请容我说两句。”祖鲁长老适时地接过了话头,“毋庸置疑,我们天青的防御工事固若金汤,不过,相信苍皑大使此举完全出于一片赤子之心,这样的担忧未必见得是空穴来风,因此我认为,我们应当对可能的情势有所防备。”
座下有几位长老开始微微点头,索林元帅不得不暂时隐忍,继续聆听祖鲁长老的提议。
“我提议——我们应当立刻启动紧急召集令!”祖鲁长老将自己早已盘算在心的计划当场提出,将十六座防御塔所属的十六名特约防御师紧急召回就位,“而且,这一举措仅在三灵聚首期间实施,并不会增加过多的额外费用负担。”
议会权衡利弊,认为未雨绸缪在情理之中,最终,提议最终以十二票获得了通过,紧急召集令当堂拟订完成。
看着天青铁御卫亲手接过蓝底金字的召集令火漆印封,向修圣殿门外走去,迎真和鳄齿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与祖鲁长老交换笑容——紧急召集令终于启动了!
咣——!
修圣殿大门关上,一名天青御卫手持召集令走出来,片刻不停地向传令台大步走去。
城防元帅索林悄然尾随而至,他藏身于立柱后方,向驻守修圣殿的四名天青御卫做了个极为隐蔽的手势。
四人立刻兵分两路,迅速从身后包抄过去,扼喉、擒臂——拿下!索林跟上前来,左右扫了一眼,抽出匕首往脖子根一抹……
天青御卫倒地,紧急召集令滚在一边。
 
第四十五章头脑发热
再次回到无悔之地,已是下晚。犀岩和晴雨尽量做足了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时候能够抵达,毕竟得在悬崖上待三天。
满是尸骸的崖壁下,血雾不停地模糊着视线,呼吸里渗进一股腥甜,即使隔着面巾,也让人止不住地咳嗽。犀岩艰难地睁大眼睛,望向被云层遮蔽了的剑齿峰顶端。“他们真的能看到我们吗,……那些休默族人?”
“我相信一定能,如果他们真的有那么与众不同!”晴雨说。
“但愿。”犀岩整理了一下攀爬用的麋鹿皮手套,让它跟手指更贴合一些,接着,开始扭动脖颈,活动腰背。“虽然我们没弄明白那十五头巨翼是什么意思,但我已经很明白我们脚底下这几百具尸体代表什么——是无畏的牺牲精神!”
“嗯!这样的牺牲,一定得有个极为崇高的目标才值得他们那么去做。”晴雨点头认同。
“我们很快就会弄清他们那个崇高的目标是什么了!”
“我们的牺牲呢,值得吗?”晴雨问。
“唯勇敢者值得!”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嘿嘿,谁告诉你我们非得死?我告诉你一个诀窍吧——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充满不死感!”犀岩两手用力一拢,顺势把手扒到了岩壁上试了试,说道,“我教你怎么做,你就在心里边不停地念:我不会死,我不会死,我不会死……就是这样。”
犀岩一脸轻松,担忧却愈加在晴雨的心头堆积。
裂缝豁口里吹出一股疾风,有如猎鹿人尖利的口哨,捎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两人不禁哆嗦起来。再抬头去看垂直几千步雪线之上弥漫白雾的天空,心里难免有些打鼓。衣服已经穿到极限,再多就无法动弹了。
“下面已经这么冷,上面会怎么样呢?”晴雨说。
“困难不是用来想像的,而是用来征服的!”犀岩一握拳,“又不是没人爬上去过,……黑洛尔能做到,我们也能!我们有意志!——泽南洛尔不是说,意志才是决定结果的真正力量吗?”
望着信心满满的犀岩,晴雨怎么也乐观不起来。摩萨卡曾反复强调,攀爬剑齿峰不是普通人能够想像的,即便是他也不敢挑战,要知道,摩萨卡已经荣升五阶,却还在说除非达到黑洛尔那样的实力才稳妥……
“要是我先掉下去怎么办?会把你也带下去的!”晴雨说。
“如果先掉下去的是我呢?”犀岩不正经地回应道。
“不管谁先掉下去,活着的那个人都不会好受。”
“那就一起死好了!”
听犀岩这么一说,晴雨忽然有了主意。她不苟言笑地从短夹克里取出一根绳子,口中念念有词:“栓在一起吧,这样就再也不用为这个问题操心了!”
晴雨说着,立刻开始动手。她把绳子的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又把另一头递给犀岩,这样一来,两个人就真的命运相系了。
犀岩接过绳子在自己腰上拴紧,忽然问起:“你说,爬的过程中怎么样才不算作弊呢?”
“只要借助自己的手脚就行,摩萨卡说,休默族人能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
“那尿尿怎么办?”犀岩突然随口一问。
晴雨把头偏向一边。……替别人想过没?老天……
“啊……,哈!出发——!”
两个人并肩走进那条无边的暗巷,迎着头顶近乎垂直的裂缝,就像迎着一道通往地狱的黑色闪电,向上迈出了第一步。
※        ※        ※
迎真和鳄齿并肩走出修圣殿,站在天青的至高点——蔚蓝的净心池边,心情无比舒畅。迎真在夕阳中张开双臂,缓缓伸展憋屈已久的肢体与心灵,拥抱天空,面颊上绽出的酒窝,就像盛满了美酒的花瓣。鳄齿望着这份与自己若即若离的美好,不禁心醉神迷。
按照预定的执行程序,紧急召集令一旦发出,正常情况下,三天之内,十六名特约防御师们就会立刻抵达天青议会报到。届时,十六座防御塔将得到完全激活!而八点二级蓝宝石——“天空之眼”,则矗立于修圣殿顶端作为天青城的强力后盾。
难道,泽南洛尔的实力还能强过这些吗?
“喔——!我们成功咯——!你听到了吗——?”迎真把手拢在嘴边,对着南方的天空放声高呼。
你听到了吗,犀岩?
※        ※        ※
卡在冷风飕飕的山壁裂缝中,犀岩打了个喷嚏,向着北方。他揉了揉鼻头,干脆扯掉面巾,发出一声酣畅的感叹:“啊……!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晴雨纠正道。
“你说,我们爬多高了?”犀岩扭头问她。
“大约三百多步吧。”晴雨回应。
山风吹拂,红雾渐渐消散。偶尔侧目窥看,鸟儿从眼前掠过,大地在脚下一片眩晕。两人约定只用眼神和手势交流,尽量减少语言交流,因为那样很容易打乱呼吸节奏。周围只有呼吸,风的呼吸、云的呼吸、鸟的呼吸、人的呼吸。
途中休息的片刻,他们不得不选择丢弃一切可能增加额外负担的东西:多余的绳索、多余的食物、多余的水、多余的工具。
继续奋勇向上。
石缝里还残留有一些碎布条和杂物,挂在枯死千年的枝桠上,它们的出现没有给攀爬的过程带来任何乐趣。
发热、出汗、胸口舒畅、想脱件衣服,这些都只是局限于最初阶段的感受,等到攀爬者体内的热力随着时间偷偷溜走一些之后,才会开始斤斤计较地爱惜自己的热力,以防它像被放入真空口袋里一样吸走。
两人再次停下脚步喘息,晴雨仍在替犀岩掂量,祈望他能重做一次选择。“提醒你一下,现在想要下去的话,体力刚好还够。”“要想上去,体力也刚好还够!”犀岩毫不领情,在片刻的休息调整中,面对大好风光扬眉吐气。
终于能看到龙栖湖的全貌了,就像一片镶嵌在大地上的镜子,生灵万物落在其间,只能照见自己的微不足道。
微风拂过面颊,晴雨轻轻拉扯了一下犀岩的衣袖。“哎,哎,你看那边多美!”
“呃?”他应声望着她。
云层在霞光中跳跃。夕阳映衬着湖光山色,将晴雨的皮肤打照得透明无瑕。就是这一霎那,眼前的美景与晴雨的影像相混合,袭入犀岩的眼帘。
恍若被一道闪电击穿,平生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心跳和呼吸一齐停止了,仿佛如痴如醉地漂浮在半空,浸渍在一种无以伦比的愉悦之中。
这一刻,在某种神奇的反应下,自信被催化至极点而成为了自负,让犀岩飘飘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于是,一个头脑发热的念头打家劫舍一般闯入了心扉:
——我要你做我太太!
念头一起,犀岩自己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话虽然没说出口,不过,这想法实在太过惬意,以至于根本停不下来。面带狰狞无解的笑容,他继续盯着晴雨,抓握着岩石的手不禁一阵抽动。
“喂!你别晃呀,手抓紧点!”晴雨穿过长长的睫毛望过来,心思仍停留于天边的云霞之上。“你看,那边不单有红色和黄色,还有紫色和粉色,……而且,不单是颜色,还有形状和味道呢!不信,你别把它看作一朵云来看,就能看到了。”她眼里闪烁着动人的光彩,伸手去触摸云朵的形状。
让人心动的嗓音。还有手指。在犀岩眼前扒来扒去,哪还有心思看云?他只是凝望着她美丽的脸庞,期待着与她灼热的眼波来个正面遭遇。
可惜,半晌过去也没能如愿。
“喂,看到了没?”晴雨问他,眼里依旧只有远方的云朵。
“没……没有。”犀岩失落地应了一句。
什么也没看到,一腔热血终究随风散去,化作几滴无人问津的冷水。不过,他朝自己脸上扇了扇风,惊奇地发现,手臂不再酸痛,又动了动脚,自己竟然又感到来了力气,身轻如燕了!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再次振奋起来,他告诫自己,必须加油继续!
“那个……,我们是不是该上路了?”
话一出口,犀岩不禁照着脑壳狠敲了一下。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面对这样的良辰美景,自己竟然说得出这种鬼话来,简直是天底下最没意思的人了。
 
第四十六章风与光的重奏
一座火红的三棱塔出现在风牙岭中央,里面装载着泽南的魂石——“大地之火”。数十匹最为精壮的悍马骠骑,旗帜飞扬地围绕在它周围。
从雷盐沼泽出土之后,“大地之火”已经在风牙岭待了九百年,这是它首次远走他乡。
泽南洛尔守护在“大地之火”身旁,望着红色尖塔下的八只兽骨装饰的轱辘,浮想联翩。统治——抗争——摧毁——取代,如同车轮翻滚碾压,时代由此往复不已。而未来数日后的再一轮反复,或将迎来一次终结。
魂石的离开,会让泽南的大地生灵在眷恋中蒙受暂时的黯淡与委屈,但泽南洛尔深信,当历史还他青白的那一刻,大地也会原谅……
最前方,一头灵翼者如铁塔般高大,红色的细密条纹从黑色的皮肤肌理间熔岩般泻下,黑洛尔跨在它的颈部,一骑当先,在他身后是严阵以待的十六个泽南勇士方阵。
“大地之火,出发——!”泽南洛尔一声令下,灵翼者高高立起,伸展巨翼,同时发出烈焰般的嘶鸣。
“大地之火永远炽烈——!”全阵高呼。
“呼——!哈——!呼——!哈——!……”踏着节奏,十八匹健壮的盛装马匹牵引着装载“大地之火”的三棱尖塔向着勇气之路稳步前行。
时代的车轮开始隆隆演进……
※        ※        ※
夜风凛冽,形同饿狼撕咬。
山峦在青白的月色下露出一道银边。两个孤单的剪影待在那条垂直的缝隙里,以相同的方式兑现各自不同的承诺。不知不觉,体力又到了极限。他们将联络两人的绳索钩挂在一块外凸的岩石上,让脚底悬空,静静地待一会。
“哦!看到了吗?犀岩!”晴雨呼着白气,对神志有些恍惚的犀岩鼓励道。
“呵呵。”犀岩应付着笑了一声,形同腊肉一般悬挂摇晃着,臂膀酸得动弹不了。
“云就在我们旁边,看,……多漂亮!”晴雨说。犀岩微笑着闭目养神,无力作答,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了不起!我们居然已经走了一半路了!加油哦!”晴雨鼓励道。这样的场景和对话似乎已经重复了好几回,浑身肌肉也痉挛了个遍,才把两个人送到了这样的高度。
“嗯!我不会停下的!”犀岩挣扎着使出所剩无几的气力,强迫自己把手伸向崖壁。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停下,否则就得永远留在这里了。
“我们会创造奇迹的!我们一定行!”晴雨拿话激他,接下去的每一步,她悄悄在他身后借着绳索用力向上托举一下。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天地宏伟,山川俊秀,风与光的重奏,幻化出无穷色彩,两个人尽量试着把一场渺小的苦旅看得意义非凡。
犀岩似乎天生对高山有着某种异乎寻常的亲密,穿过山腰的云层后,他反而感到呼吸的压迫力减小了一些。而平原体质的晴雨却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体力被稀薄的空气快速拖跨,两个人的状态迅速反转了过来。
“看到了吗?晴雨,云在我们下边了!”犀岩打起精神问道,“晴雨?”
“我得休息一会……”晴雨嘴里短促地呼着白气,反复这样要求。
“不能休息,要不然会无法起步的。”
“我得……睡一会了……”晴雨极度虚弱地说出,血色正从她的唇边悄然褪去。
“别睡!……不能睡!”
“就一会……”晴雨呢喃。
“你只是累了!晴雨!你会没事的,过一会就会没事的,等上去再睡!……我不是说过,我会带着你一起上去的吗?……相信我!你一定行的!”
晴雨没有回应,她嘴皮一动,松开了手指。
“呀——!”犀岩大吼一声,抓住了!
他一只手死命逮住了晴雨腰间的绳结,从牙缝中自言自语:“多明智啊,要是没有这根绳子,你可就掉下去了!”
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他把失去知觉的晴雨提跨到自己一条腿上,靠着一只手臂把她抗到自己背上,再用绳子在自己身上绕了几绕,栓死。好了,……来吧,你不是要我创造奇迹吗?
终于,他咬牙站住了。
然而,在一具能量几乎消耗殆尽的躯体上,再增加一个人的重量,犀岩感受到无可救药的沉重。除去重心下坠之外,脖子更是勒得几乎窒息,犀岩抠住岩壁的手指不住颤抖,他依靠微薄的意识僵持着,眼仁直往上翻,眼皮止不住向下坠,无法想象下一步何却何从,哪怕是一步也难。
来吧!他开始默诵念力师的光荣与伟大使命:我是自由之翼,我是公正之眼,我是意志之泉!靠着这个,以及先前学过的念力分配技巧,犀岩又一次突破了体力极限,嘴里仍喃喃鼓励着已经昏死过去的晴雨,缓满而艰难地爬出了几步。
没多久,犀岩抬起乌黑的眼圈,望着乌黑的崖缝顶端,……苍白而弯曲的线缝略略微有所拓宽。已经过三分之二了吗?不,他了解,负担成倍增加之后,体力将会飞快耗尽。这样不行,我还需要力量,……源源不断的力量!
“借给我力量吧……!”他用近乎无望的干哑喉咙发出一声微弱的嘶吼。……谁来?大地、山川、河流?泽南洛尔?晴雨?……还有什么?他搬出了一切可能借助的力量……
心念虚空。
需求越多得到越少,反之亦然。就像岩印大师的著作中所描述的那样,想要获得那种源源不断的力量源泉,恰恰需要放弃所有。一如水中的游鱼,试图离它越近,它反而相距更远。断绝过去,断绝未来,断绝一切念想,念力才会在纤细如毛的管线里畅行无阻,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念想,都会将其彻底阻断。
放弃所有?这到底是有多矛盾?……一旦松手,自己和晴雨就会掉下去……心念虚空?越想靠它,越是靠不住!
“快了!快了!”他只能不断地靠着短促的嘶吼提醒自己,至少,意识一定不能弄丢。
可惜连这一点也无法做到,甚至眼皮也开始变得不听使唤。声音不再从嘴里发出,他仍试着用尽最后的力量,不住呼唤着已然失去知觉的躯体。唯有黑暗营造出的那一点点虚空,和半睁半闭的眼影,勉强逼出一丝丝体能,维系着摇摇欲坠的身躯。犀岩最后的知觉记忆告诉他,又一个黎明即将到来,而自己也将涣散……
东方深蕴的红彤从墨色中爆发,将第一缕阳光从云层的边缘挤出,倏然照见了沸腾的云海。犀岩从稀松的眼缝中照见勾勒着红边的云毯,像是棉花糖织成的铺盖,自己仿佛在腾云驾雾。
晴雨,我看到了……美丽的云!我看到了!……话没有从嘴里发出,而是从心里。
我死了吗?
不!我不会死,我不会死!这次也不会例外!……可这是什么?他解释不了自己的感官所接收到的异象:他似乎看到自己仍在攀爬,完全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一切都全不在自己控制之中,连舔一下干裂的嘴唇也不行,却像是仍在向上攀爬,停不下来。……这是怎么了?
疲惫似乎没有了,寒冷与痛楚,也没有了,……既大又小,既粗又细,既远又近,既明又暗,既无快乐又无悲伤,生与死变得混沌无界。……不知那是什么在流动,是在体内或是体外,总之,像是在真实与虚幻之间,无以伦比地流动着、包围着自己,……他只剩下这些超乎常识的感受。
每个人都是自己世界的神。
找到它,成为它。
难道说我找到了吗?
他隐约看到自己干涩的眼里流出一滴泪,滑落下来,立刻变成凉嗖嗖的冰珠。一丝暖意袭来,他沐浴在那片来自东方的辉光之中。突然之间,难以形容的肉体之苦再度袭来,他承受不住,瞳孔放大,意识游离,接着,失去了一切……
云层寂静,静得动人心魄。
两具身躯探出空旷世界的顶端,仿佛永远地睡了过去。一个宛如天神般的身影在云端的山巅猫下身子,透过橙黄的视野,细细打量着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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