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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宁愿[第1页]

作者:枯叶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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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有点遥远。
但是我记得。
——宁愿
 
一.昨日
亲爱的致暖,徐易念,丁颜,江菡雅,昔年,程简,于湉,馨然:
我好想你们啊。
昨天回到了家,屋子里黑漆漆的,我拉开窗帘,可以看到夜空中的星星。小的时候听说,对着星星许愿愿望可以成真,我闭上眼,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许什么愿望。
到上海已经三个月了,我对于这座城市的喧哗与竞争似乎在逐渐适应,我的邻居们大多和我的处境差不多,他们都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每天的内容是上班,下班,睡觉。还有一个妈妈,带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大约是一二年级的样子,有的时候我会到他们家里去给他们辅导功课。
还有一对父母,孩子已经高三,这段时间在忙碌着拼搏。
我这些年时常会想起很多以前的片段,觉得一切都很近,感觉刚刚和你们分开。
我换了工作之后,觉得一切变得很陌生,我不再是最初那个天真活力四射的人,觉得一切都可以凭借努力达到我梦想的高度,我终于发现这个世上,还有一种叫做天赋的东西,这是我一辈子奋斗可能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此刻我坐在上海市中心的某一个角落里,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慢慢地升起,它那么遥远,又那么安静,这么多年,没有改变它平静如水的光芒。我想,如果以后我死了,我可以在这样的光芒里慢慢合上眼睛,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你们朋友 的宁愿
2021.6.
宁愿放下笔,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信纸。
都什么年代了,我还在用笔写信。她自嘲地笑了笑,
今天没有什么月亮,雨下的不小,滴滴答答地顺着屋檐往下淌,宁愿坐着等服务员。捧着信纸,静静地坐着。
我该将它往哪里寄?茫茫人海,偌大的世界,而这些人,早已分散在各个角落,不同时空,有的人还活在十八岁,有的人的笑容还固定在十九岁,有的人奔波的梦想还停留在二十岁。
而有的人,还在这个世界里苟且地活着,在每时每刻回忆着昨日发生的点点滴滴,在追悔自己的青春的平淡无奇,在幻想着如果重新开始应该更加勇敢,坚强。
或许,这才是现实吧。
 
二.陌生
宁愿握着笔,在学生姓名那一栏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宁愿。没有很潦草的字,却很用力,一笔一划透着任性与不甘。
“填一下擅长的,如果有获奖,也把奖项填一下。”
宁愿摇了摇头,在特长那一栏划了一道斜线。
“好了,拿上你的东西,去宿舍就可以了。”老师扫了一眼她的表格。
大一的新生,对这所学校实在很陌生,她拖着行李走走停停,因为她还没有找到去宿舍的路。虽然刚刚那个老师简单地和她说明了方向,但是她说的东南西北,她一出办公室就不知道了。
在外面走了半个小时,也把这个校园逛了一遍,浓密的树荫遮掩住一条窄窄的小路,宁愿猜测应该是通向一处安静花园的通道,她好奇地走进去,走到一半,看到树丛中的一个石凳上坐着一个女生,穿着白色T恤,手里捧着英语书在背书。
女生抬头看了她一眼。戴着眼镜,肤色很白,眼睛里透着一种清冽的气息。
宁愿低头继续向前走。
“前面没路了。”
宁愿转身,女生很认真地继续背单词。
回到宿舍里,两个女生已经到了,一个是短发的穿着背带裤的笑容很灿烂的,另一个是披着长发穿着浅蓝色帆布裙的女孩,两个人在铺床,说说笑笑。
宁愿把箱子拖到自己桌前,看到桌上放了两颗大白兔奶糖。
“那个糖送你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小时候的最爱。”长发女生转头对她笑了笑。
宁愿抬头,看到一张很清纯漂亮的脸,明亮如水的眸子,她笑着说:“谢谢,我喜欢吃。”
她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带衣服也不多,小心翼翼地用衣架挂好。
“那张床没有人住吗?”她拖着箱子推到墙角。
短发女生转头:“不知道,好像原来有的,她应该会回来的。”
宁愿把自己带的一堆书搬了出来,坐在桌子边一页一页地看。
“你是哪个系的?”长发女生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看她手里的书。
“英语,哦,我叫宁愿。”
长发女生点了点头:“我是历史系的,陈致暖。”
没有太多的寒暄,因为还不熟。
刚刚过了军训,宁愿略微晒黑了些,她把到肩的头发扎了起来,打扫卫生。宿舍里还是有点脏,墙上斑斑点点的痕迹擦不干净,宁愿弯着腰干了很久,最后放弃了,她回头发现她们已经走了。
第一节课没有什么太多的内容。
课程上到一半,一个女生走了进来,就是那个在树林里背单词的女生,她背着双肩包,走到第五排的一个位置上坐下,宁愿看着她,不知道为何,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三.我以为
宁愿去图书馆借书,她想找自己暑假里很想看的小说,在书架前兜兜转转走了好几个来回都没有找到。
她走到一排书架前,挑了几本书。
一个男生走过来,宁愿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小说,正好就是她要找的那本。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某一个瞬间,午后那一点暖意斜照,侧脸的线条熟悉得她闭着眼睛都可以画出来。她微微地低下了头。
宁愿十八岁的日记上写着一行很小很小的字,其实你不会知道,每一次假装什么都没有地从你身边走过,真的很难。
宁愿把书抱在怀里,匆匆地走开了。
顾昔年是她的高中同学,只是短暂地同学过一年,后来宁愿选了文科,离开了那个班。
宁愿一直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她是一个很好的掩护者,学会了面不改色,伪装一切,她的喜欢,她的颤抖。
没有交集,可以说,几乎没有。这也许是宁愿的遗憾,唯一的一张合影还是最初在学校组织的郊游,全班的合影。
宁愿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埋着头继续翻译。
她知道,他站在那个角落里。
她也知道,他借了两本小说,过了一会儿又放下了一本。
宁愿微微抬起眼帘,水波一样地一闪而过的注视,只是一个侧面。线条明朗而陌生。高中后来的两年,宁愿几乎没有再有机会和他擦肩而过。
快十点了,宁愿踮着脚上楼,轻轻把门推开。
她把书堆在桌子上,陈致暖已经睡了,短发女生还没有。宁愿倒了杯水,坐在椅子上,看着杯子上方缓缓升起的水雾,冰冷的手轻轻摩挲着杯子。
短发女生在打游戏,戴着耳机敲了半天键盘,然后揉了揉眼睛:“那个女生怎么还没回来?”
宁愿瞥了一眼左边空旷的床位,冷冷地,没有气息。
短发女生拆开了一包薯片,嚼了几片。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再说这件事情了。先挂了。”
宁愿转过头,看到白天那个背英语的女孩,拖着行李箱走进来。脚步很轻。
她的眉宇间荡漾着冷淡。宁愿不好走过去,只是看着她把手机和双肩包放在桌子上,把箱子打开取出来几件衣服和生活用品。
“那个,你的柜子在左边数第三个。”短发女生开口,有点尴尬地看着她,“哦,我叫程简。那个,中文系的。”
女生没有回答,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宁愿怕短发的女孩觉得尴尬,就问:“同学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打工。”
宁愿笑了笑:“打工啊。”
女生看了她一眼:“你以为呢?”
语气里竟然带着些许的讽刺。
宁愿呆了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四.我好像认识你
“宁愿,快点呐,你怎么这么慢?”程简在外面催她。
宁愿懒洋洋地梳了两下头:“你说你好好地怎么想这个时候去吃拉面,你就不能换个时间吗,我困死了。还这么早。”
“这是一家刚刚开业的,生意超好,我去晚了就要等很久,而且听说早去可以打八折。你快点呐。”
“十几块钱还打折干什么,至于吗。”宁愿把手机塞进包里,换了鞋出来了。她今天穿了一条格子长裙,双肩包上扣了一只小熊,是初中的好友送的。
小店里确实已经有挺多的人,程简和老板有点熟了,她挥了挥手,两碗面,老规矩哦。
宁愿玩了会儿手机,程简和她聊天:“哎,你知道昨天晚上你左边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吗?她是不是和你一个专业?”
“是一个专业,但是她太冷淡了,我说一句她也不理我。有点怪啊。”
程简指了指前面,宁愿转头。
女生坐在桌前,翻着英语词典,她看的很快,不时地用笔划着做标记。
宁愿看到了一张很熟悉的脸。
顾昔年端着两婉拉面走了过去。
从宁愿身边走过。
翻着字典的女生视线从书上转移,她略微笑了笑,接过面。偶尔他们会聊几句,很平常,却也很亲近。
宁愿轻轻转过头,假装平淡无奇地继续吃面。
你不会知道,那一刻我听到了梦境破碎的声音。
就像也许你根本就没有记得我们曾经认识一样。
宁愿拨了拨刘海,程简在倒辣酱,倒了半天还没有到出来。
下午两节选修课,宁愿抄了一会儿笔记,忍不住又回想起一些片段。
高中的时候她看到他站在讲台边发作业,她不敢过多地驻足。可是她总是会情不自禁在他走进教室的一刹那抬起头。
这是她唯一敢做的事情,也只有这样。
只要他无意间走近了一些,宁愿就会不自觉地远离,下意识的,慌张而震惊。
她怕,怕自己过多的情感外流,怕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破灭,她带着面具生活。
这是她的恐惧。
她不知道他最终会来这所学校,因为自从她选了文科之后,他们几乎就没有碰面的机会。而那时的宁愿,只希望离他远一点,因为这样,她就不会失去她的理智,她就可以忘记这些多余的情感。
她掏出手机翻了翻,高中的时候,她偷偷地加过他的手机号码,但是她没有勇气点开那个号码。
她闭了闭眼,轻轻地把那个很多年前的号码删去了。
对于有的人,你只能笑着说,我好像认识你。
 
五.主角
宁愿写了半个小时的论文,文思卡住了,她停了一会儿,抱着电脑发呆。
陈致暖在接电话:“我知道了,别说了,我知道了。”她是带着哭腔说的。她的眼睛微微有些红。打完电话她就下床,把角落里的箱子拖了出来。
程简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几件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放进箱子,然后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简,帮我请个假。”
程简再问,她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她把背包夹层里的一张照片取了出来,然后撕了。白色的,碎成了纸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地。面色苍白的她,唇角含着冷淡笑容的她。
宁愿愣了愣,她来不及说什么,只是盯着电脑屏幕。
很多的人,即使你与她相处很久,也许你只是了解一个表面。
程简办完陈致暖的请假手续,抱着复习资料一头又要扎进书堆,她困得几天没有睡觉,因为开学之后一个月的考试,她趴了一会儿,给宁愿发了条短信,帮我买个早餐。我在C幢四楼备用教室。
早晨的食堂人并不是很多,有些刚刚晨练回来,嘈杂的声音却可以掩盖住一切纷乱,端着餐盘排队的人,眉宇间飞扬着不属于的欢喜与落寞,尽收眼底。清晨的食堂,是一个时间与时间的交接点。
还有短暂的休息。
在嘈杂的声音里大声喊出自己要的东西有点丢脸,她尴尬地转过头,却看到熟悉的画面。一个宿舍那个一直没有交换姓名的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舀着粥,滴滴答答地从勺子上淌下,顺着白色的塑料碗,在桌子上悄悄地流淌聚集。她的膝上放着一本书,宁静的阳光在她身上并没有停留太久,薄薄的一点温暖也随之消失。
几个打饭的阿姨从小门里出来,一边走一边脱工作服,三三两两遮住了她。说说笑笑,和她的落寞认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宁愿咬了咬唇,我也曾经是那样的人啊。
不甘于命运,拼命地努力,想超越这一切阻碍,以为世界就是公平的,付出就一定会得到回报,殊不知,所有的回报都是来源于一个你一辈子也无法得到的基础。
她很努力。
这是宁愿见到那个女孩的第一眼,看得出来。她膝上放的书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纸页有些卷曲,是翻过很多次很多次的痕迹。宁愿看到过顾昔年的书,在高中的时候,他的书也是这样,他总是喜欢一边一只手记笔记一边另一只手卷页脚,指尖划过每一页,都会有悄然的痕迹。
深秋的气息,树叶还是绿的,只是有些憔悴,潮湿的叶子踩起来缺少一种清脆。下过雨,宁愿在校园里溜达,抱着刚刚上课的书。
她抬头看着下午的太阳,很刺眼,她想起一些熟悉的故事,也许来自遥远的天边,但是那些故事纯真闪烁得如同那个太阳,却无法理解黑夜里星空的美。
雨下大了。
有雨滴顺着她的头发,轻轻滑进了衣领。冰冷得让她颤抖。她带了伞,但是她不想那么快就撑伞,在小路上慢吞吞地走了好久。高中的时候,一直很渴望有一天自己忽然被陌生人泼了一身水,狼狈地跑回教室,然后苍白的脸上流露着无尽的悲伤,那样的卑微是可以引起别人的注意,默默的她可以第一次成为别人视线里的主角。
但是这个世界里你没有资格成为那个主角。
宁愿想起在拉面店里的那一个瞬间,他端着盘子,她在低头很认真地写着,背着。
因为我不足够优秀。
 
六.断了线的回忆
和从前一样,宁愿戴着耳机一直循环着牛奶咖啡的歌,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里,看着陌生人来来往往,脸上含着不同的欢喜与寂寞。
没有课的时候也就这么度过。她不敢拿出小说翻看,那个监控就放在那里,照的人心虚。偶尔老板,那个一脸胡茬的老头会来,笑呵呵地聊着一些琐事,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她的人生简单地像一张白纸,记不得太多复杂的东西,只是听听别人陈旧的故事似乎也很有意思。
她的视线略过老板笑着的脸,难以克制地望向另一个方向。宁愿垂下眼帘,只是一秒,她看到熟悉的面孔,没有任何规律,多年前一样。
“十五块。“她取出塑料袋。
顾昔年找五块钱的纸币,他暂时将买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略微瞥了一眼,有些惊讶:“你是宁愿吗?“
宁愿微微抬了抬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嗯,做兼职。”
她的手指是颤抖的,颤抖着接过他递来的十五块钱,带着他的温度,陌生的气息。
然而他只是点了点头,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傲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宁愿想起这个画面,不觉地泪水充盈了眼眶。
下班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黑了。喧闹的城市,灯火通明,霓虹灯照亮了年轻人疲倦的脸庞,带着一丝一毫温暖的酒吧,传来香味的烧烤摊,秋天的夜里有些落寞。
宁愿认真地踩着地上的落叶,时不时风轻轻拂过脸庞。高中的时光已经很遥远了,远的她一下子快忘记那些渴望而不敢的时光。宁愿小心翼翼地站着,在队伍里显得有些拘束,她知道顾昔年在她的后面和他的朋友说说笑笑,宁愿有那么一刻期望他不在她的身后。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宁愿从风衣口袋中去了出来。她盯着这个陌生的号码发了很久的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丁颜的手机号码。
丁颜一如既往地言语简洁,短信里永远看不出她内心的波澜起伏。
愿,晚上七点,聆听见。我回来了。
宁愿微微扬了扬嘴角,高中最好的朋友,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温暖你整个青春的灰色。
丁颜那个时候是妥妥的学霸,文科成绩在全校的排名虽然不是第一第二,但是却一直很稳定地靠前,她是属于那种学得很轻松却成绩漂亮的女生,她的长相也许并不漂亮,但是从小的文学修养让她带着一种淡淡的文艺气息。
宁愿快步走到公交站等车。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她确实看见陈致暖低着头,跟着一个画着浓妆的女人走过。
就在那么短短的几秒内。一辆车驶过,遮挡了她的视线。
丁颜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梳着短发,穿着格子长裙,戴着浅色发箍,对宁愿微微地笑了笑。
宁愿隔着玻璃窗,看到她平静的容颜,有一瞬间希望画面就定格在这一刻。
聆听是一家小小的奶茶店,位置不多,丁颜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角落里一盏暖色的灯。
没有太多虚伪的问候,宁愿笑着说,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一直在X市吗?
丁颜喝了一口椰果奶茶,仍然是五分糖,我最近在处理一些事情,顺便和你告个别。我可能这两年都不会再回来了。
宁愿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变了,只有几个月的时间,好像丁颜已经从那个仰着脸看星星许愿的小女生,变成了一个可以独立面对风浪的女生,她的眼睛里透着属于她的骄傲和成熟。
这几个月我在申请A国的留学,只差几个小手续了。我回了趟学校,看了看几个老师。你呢。
宁愿点点头,我也没有什么的,就是在这里安心地读书,顺便找了份兼职,在便利店里每天下午听老板将他的人生故事,再不然就是在图书馆里熬夜备考。
丁颜好像很累,她趴着闭了一会儿眼睛,淡黄色的光芒笼罩着她。她低声说,愿,过几天就是徐易念的生日了。
宁愿咬了咬唇,低下了头。
好像念的死,就在昨天。
那断了线的风筝,没有飞起来。
 
七.我们的距离
宁愿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宿舍里静悄悄的,程简抱着抱枕打游戏,零食摆了一桌子。还有一些吃光的包装袋。
宁愿皱了皱眉:“程简,你怎么也不收拾一下。你看你把致暖的桌子都弄成什么样了,她回来肯定要说你的。”
“她不会再回来了。”
冷冰冰的话语让宁愿愣住了。
她回头看了看陈致暖的床,还是一周前的模样,干干净净的印着蒲公英的被子,还有她没有来得及收走的小说。
“她怎么会不回来呢,她只是请了一个假而已,她东西都没有拿走啊。”宁愿走到她身边。她被程简突然的话语吓了一跳。
程简转过头,眼神悲伤得无法诉说。
她不想说,宁愿也不敢再问下去了。
就好像每个人都有一个长长的故事,这些故事,可能相差了一个银河系的距离。
“致暖和我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初中一直同学到大学。我是最了解她的人。”程简放下耳机,转过头。
宁愿惊讶地看着昔日活泼开朗的她。
“但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回来了。”
“今天下午,她亲自到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
程简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M的,我要杀了她。”
“我们说好了要一直同学,一起毕业一起工作的啊!”
陈致暖微笑着说,对不起我真的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教授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大叔,他的口音很重,宁愿竖着耳朵听了半天。
“谁能解释一下这道题?”
像高中的时候一样,大家都低下头。而教授慢条斯理地等了一分钟,然后将视线投向另一个方向。
“江菡雅,你来说说吧。”
那个和宁愿一个宿舍,但是从来不报姓名的女孩站了起来,用她流利的英文,镇定而自信地回答。
宁愿从此知道了她叫江菡雅,她的室友,那个在小树林里背英语,那个在图书馆每晚复习到很晚的女生。
江菡雅坐下去,教授满意地点点头。有人轻轻地冷笑了一声,笑声不大,但是足以让坐在第三排的江菡雅听到。
宁愿坐在她的斜后方,看到她的手,紧紧握住笔。
程简抱着电脑和她的朋友视频通话,清晨的阳光洒落了一地,宁愿拉开碎花窗帘,初冬的景象再也无法吸引她的注意,南方的早晨,湿润的空气里散发着萧瑟。
江菡雅不动声色地换好衣服,进了卫生间。程简故意放大的笑声即使打开水龙头也遮不住,江菡雅把门推开,冷淡地说:“可以请你小点声吗?”
程简瞥了一眼她,继续大声地和她的朋友聊天。
江菡雅快速地换好鞋,背着双肩包离开了宿舍。
“得意什么呀,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个宿舍又不是她家。”程简摘下耳机冷笑。她刚刚其实没有和朋友聊天。
然后她继续笑啊笑。
好像忘记了昨天的一切。
 

 
八.伪装
宁愿站在公交站,看着车子一辆一辆从她身边驶过。她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好像驶过我的青春。
然而自己要等的那一班,似乎一直都不肯来。
她戴上白色的围巾,穿着黑色羽绒服。锋利的风,带着利剑,刺穿了她的面容。
她的笑容也逐渐凝固,冬天可以遮掩住你的脸,你的表情。
她看到陈致暖,穿着长长的大衣,拉近了衣服,妆容仍然无懈可击,唇角带着若隐若现的苦涩。她站在对面等车。
宁愿抬头看站牌,这是离学校很远很远的一站,而她,今天只是无意间在公交车上睡过头,被迫在这个小镇上落脚。
这个带着很重的冬天的悲伤气息的小镇。
宁愿静静地等着绿灯亮起,然后过马路。她心里有太多太多疑惑,对于陈致暖,也对于她自己,她们不是好朋友,或许也朋友都算不上,只是几个月的室友,但是从她们见面的第一眼,那个女孩的笑容,却让她难以忘记。
陈致暖支离破碎的容颜却疏远了她们。宁愿没有来得及走到对面的马路,她就拦下了出租车离开了。
宁愿一直站着,呆呆地注视着前方,她刚刚离开的地方。站到天空中飘起了小雨,她没有察觉,额前薄薄的刘海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寡淡的白色暂时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抬头,看到一把伞遮住了半个天空。细细的雨,绕过伞,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弄湿了衣服。
“宁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宁愿转头,瞥见熟悉的面孔,那是她曾经每个夜晚浅薄的梦境,她倒抽一口气,顾昔年遥远的身影逐渐清晰。
她笑了笑:“没有。我等车。”
说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眼泪已经充盈了眼眶。
“我今天和几个同学过来,参加这次S市的摄影比赛,这个地方挺偏的。”
宁愿静静地听着,她已经忘记了她的寒冷和悲伤。
短暂的欢乐,只是她又熟练地掩盖住。
“我上班,在车上睡过头了,结果就到了这里,这里怎么这么冷啊。”她平淡地回答。
顾昔年犹豫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哦,对了,你是英文系的吧。上次你们系联合几个理科专业主办的校园演讲,我和你们系的那几个人联系,但是他们好像都不怎么回复我。”
宁愿慢慢开口:“我们系的那几个学生代表,都是天天扎在书堆里的人,他们平时都把手机调成静音,你问江菡雅吧,她会告诉你流程的。我不是负责人员,对于这样的比赛也不是很擅长。”
说完这句话,连自己都觉得虚伪。
但是她还是顺畅地说了出来。
对于他,她仍然没有勇气去面对。
“我问过菡雅了,可是她最近在忙交换生的事情,她说你也是英文系的,让我来找你。”
宁愿愣了愣。
她们并没有交集。
连舍友这个词都显得有些多余。
一瞬间她忽然很感激她。
“这是我的微信,如果你想询问什么相关信息,我可以帮你去搞定。”宁愿掏出手机。
“哦,那谢谢了。”顾昔年淡淡地笑了笑。
宁愿偏了偏头,看到他脸上淡淡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在蚕食她的伪装。
宁愿回到宿舍,将一杯奶茶放在江菡雅的书桌上,她知道她马上就会从图书馆回来,这个点,图书馆马上就要关门了。
她没有留下什么字条,因为她知道,江菡雅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是很多年后她想起,终究还是她想太多,那时的江菡雅,只是一个讨厌繁琐的人。
仅此而已。
 
九.拒绝很难吗
“其实,你可以拒绝。”
宁愿下了课在图书馆里四处寻找这次演讲比赛挂钩的相关资料,她抱了一叠书坐下,忽然瞥见手机里的消息。
顾昔年永远这么神出鬼没,在上一秒你似乎感觉到他的温暖,可是下一秒,他礼貌却又狠心地再泼了你一身水。
宁愿努力装作没有听出他的意思,打了几个字,怎么了,不是你要我帮忙吗?
她在图书馆里居然在为这件事忙了几个小时,她做梦都不会想到,一直以理性自称的她,也会是这样的人。
“昨天我很冲动,去问了很多人,我四处受挫,毕竟你当时没有报名,你大可以拒绝。”
宁愿看着这几个字,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屏幕,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她如果说的真诚些,似乎并不符合她的性格,但是太过于虚伪的话她又说不出。宁愿很想说,因为你让我做的,所以我乐意去做。可是这些话语最终也只回响在她的心里,她的处心积虑,埋在了一切之后。
“没关系。今天下午我就可以把文件发给你。”她咬了咬唇,下定决心地打下了几个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这是宁愿自己意识里第一次这么不给别人退路,她推测也许顾惜年已经找到了解决的策略,或许江菡雅后来知道他真的去问宁愿,后悔了。但是宁愿那一刻就是头脑发热。
宁愿把演讲的几个主题以及可以采纳的材料理了理,然后和英文系参加名单一起发给了顾惜年。
她坐在电脑前突然觉得自己挺傻的。
特别是在等他回复的时候。
为什么自己会帮他理材料?
她这样想着,手机屏幕亮了,顾惜年平淡似水的话语,谢谢。
句号。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真诚的,还只是虚假的话语。
好几个礼拜没有查看丁颜的电子邮件了,宁愿想了好久邮箱密码。
一进去就有七八条未读邮件,她无奈地笑了笑,丁颜的很多话都不喜欢当面说,高中的时候就因为她这个毛病,很多次她们都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事件。
也只是一些丁颜关于在异国的生活习惯与学习方式的不适应,宁愿一目十行,一边看一边想着应该怎么回答她的邮件。她一封一封的很快过去了,直到最后一封她的视线略过了一个字,徐。
她怔了怔,仔细地看了起来。
愿,出国前没有把一些事情交割清楚我真的挺后悔的,有些事情我和你们见面的时候没有说清楚,现在我又不方便处理。如果要拖,可能又要拖上一年。
可能徐的事情,让我不敢去面对易妍,尤其是当我在这个国度的某一个地方看到她一闪而过的身影,我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差一点儿就涌现了出来,我第一次见到易妍的时候她还只有十岁,她天真活泼地喊我姐姐。我真的无时不刻在回想这个片段。
宁愿合上电脑,长久地暗自叹气。她的回复很短,只有一句话。
如果这样,那就忘记吧。
这样就会好受一些。
 
十.萧瑟
宁愿从图书馆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最后一抹余晖,在天边挥之不去,微冷的色调,冬天的风侧耳擦过,空气中还隐约带着些许潮意。
她来不及说什么,和江菡雅擦肩而过的瞬间,江菡雅没有站稳,摔倒了。宁愿低头快速地瞥过她手里的一叠资料,G国的交换生申请。江菡雅手里的资料撒了一地,在单调的色调笼罩的傍晚,一点点仅存的温度也逐渐在她眼中丧失。
宁愿弯下腰,帮她捡,低声对她说对不起,江菡雅视而不见,就像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快速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的灰尘,地上的书和资料理好,径自从宁愿身边走过。
宁愿尴尬地站着,看着她站起来,扬长而去,她的背影透着一股浓重的孤傲之气,像极了一个人。
她回过头,看到顾昔年站在不远处,平淡如水地看着她。
宁愿微微地怔了怔,没有任何由来地觉得厌倦,卷入一场无休止的竞争,即便在悬崖边也不可以直接跳下去。
顾昔年只是眼中一闪而过的萧瑟,在她的视线中,成了最大的不满与嘲讽。
那最后一抹余晖的映衬下,清晰的可以用线条勾勒的轮廓,他微微地扬了扬脸,光晕的照射之下模糊了细致的五官,只是一片很柔和的遥远的冷淡。
程简无休止地晚归,抱着吉他的手寒冷的似冰。她哑着嗓子打电话,一个接一个,时而抬头看看钟,然后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这日子真是受够了.
程简想起那一天,陈致暖来学校办理退学手续,她站在教务处拦住她。
女生骄傲地自尊不允许她们开口,但是程简还是忍不住说:“致暖,你就这么自毁前途吗?”
陈致暖凄楚地笑了笑:“我放弃了,我争不过她。她早就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我的打工根本赚不到我的学费和生活费。”
最可怕的是人心,陈致暖望着程简,低声喃喃。
程简笑了,笑着笑着眼里不觉有了泪花。
她说,致暖,去告她吧。
还是和很久之前一样,陈致暖摇了摇头,她还是可怜的人。她还是爱我的。
她只是不得已才舍弃了一个孩子,去全心全意培育另一个。
仅此而已罢了。
程简烦躁地翻着陈致暖留下的小说,陈致暖是一个悲观主义,她看的小说全是虐文,结局都是死或者散。程简看着小说的结尾,真的想拿起笔把结尾改掉。
她一抬头,看到宁愿黯然失色地出现在门口。
 
十一。宁愿我忘记了
宁愿把最后一份从英文系的几个学姐那里死皮赖脸要来的学员资料发给了顾昔年,然后下定决心地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
宁愿不是一个喜欢奢求的人,这是所以她的高中三年对他避而远之的原因,她的恐惧成了她一切的原因,所以她宁可自己忘记,也不想让自己一时的失神失去一切。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一直。
她站在开学第一天在寻找宿舍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树林里,树木被砍去了一半的枝条,冬天的寒冷气息,早已没有九月初的繁盛。她沿着小小的山丘,一直走,走到了河边。曾经无数次她看到江菡雅站在河边背英语,她说那样的环境比较适合背书,教授赞许地点点头夸她,宁愿知道,那是因为高中的时候顾昔年的习惯,整个高中三年,他的清晨半个小时,就在学校的那片小树林里度过的。
她的努力,宁愿可以看到。
她自始至终都站在这个地方,像被黑夜围困的孤岛,一池清水在她的眼前大的如同海洋。
演讲开始之前,顾昔年跑出去打了个电话。宁愿在门口直视着保安犀利的眼神,以及相关的负责人冷淡的拒绝。
“对不起,你没有工作证,也没有邀请函,不能进去。”
这是私办的。这一点宁愿其实知道的。
她这么多天的背后工作其实真的很没有意义,她的付出也没有人会知道。
她一抬头,看到江菡雅拿着记录本走了进去。她们的视线有一秒交汇过,但是很快,江菡雅移开了视线。
宁愿拿出手机,给顾昔年发了条信息。
对不起,我无法出席这次演讲。
她的骄傲与自尊始终只有她自己才能察觉,她在被拒绝的那一刻,已经觉得十分尴尬,就好像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身边的人嘲笑一样,她怀着一种莫名的羞耻之心,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不请自来的小丑,死皮赖脸地要求进去。
没关系。
宁愿嘴角扯出了一丝凝固的笑容。
学校终于放假了,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之后,宁愿冒着雨跑到商店里买了一瓶水,南方罕见的低温将热水房的水管冻住了。
老板搓了搓手,这也冷的,要么我给你倒点热水?
宁愿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想喝水。她拉起了黑色羽绒服的拉链,把帽子戴上,冲进了雨里。
南方的冬天,冷的是人的心。
宁愿刚到教学楼,这么几个月里第一次收到了陈致暖的短信。她取消了今天的车票,改成了明天早上第一班。
她撑着伞走到咖啡厅,陈致暖穿着白色羽绒服消瘦地面容,略带着笑容,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宁愿走过去坐下,理了理湿漉漉的刘海。
我们就这么坐着,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注视你,你是我的室友,除了这层关系我们几乎什么都不是,但是你的眼神让我觉得,我们似乎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我觉得我几乎要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想莫名地信任你。你的话语触动了我,在这个冬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人比我更加痛苦,我们的性格如此的相似,你好像比我更加阴郁,你的故事,你的人生,在那一刻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为什么。
宁愿看着陈致暖的眼睛,里面闪着泪花。
陈致暖调整好情绪,平静如水地起身,她们就这么永远地分别了。
 
十二。永远
再次回到宿舍,拎着打包的晚饭,宁愿打开手机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吃着吃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她抽了张纸巾,继续吃。
陈致暖漫长的故事像一本永远不知道结局的小说,喜怒哀乐,所有的呈现就是悲伤,陈致暖笑着说,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不能让程简知道之后的故事,我已经没有办法直接去面对她了,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允许,她是一个固执的人。
宁愿把面条搅了搅,宿舍里一盏灯坏了,滋滋的一闪一闪,她把窗户开了一条缝,让风直接吹进来,寒冷的风将她的眼泪吹干了,如同划过玻璃的疼痛,但只有这样宁愿才可以忍住眼泪。
陈致暖说,宁愿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冬天。我的名字是致暖,所以我永远得不到温暖,我觉得冬天是这个城市最美的季节,你见过三年前这里的冬天吗?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些建筑,这里有一家小小的书店,我在一个冬季的下午躲在这里,变幻莫测的人生可以在这里一眼望尽。
宁愿大口地吃了一筷子面条,吞下。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妈很不容易啊,外婆说,妈妈在这个家庭的生活就像一个累赘,包裹着她喘不过气来。我爸又很早走了,觉得烦,一走了之。可是弟弟年纪还小呢,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你是在小镇上长大的吧,我也是,我生活的那个小镇离这里好近,就是上一次你看到我的那个小镇,很偏僻,但是也很美。我妈忙着照顾两个孩子的生活,弟弟的才华比我出众多了,他现在只有十六岁。有的时候我觉得上天是不会公平的,当年我拼死拼活地考试,才考到了我们这个区里一所重点高中,可是他根本就不努力,随便应付了事,但是他轻轻松松就考上了最好的学校。
外婆死了之后,我妈根本没有办法照顾两个孩子,特别是我这种累赘,又是个女孩子。
宁愿抬头盯着那盏灯,一闪一闪的,她的眼泪又要出来了。
顾昔年的演讲比赛获得了不错的成绩,他拍了一张合影,和他的朋友们,然后写着,感谢这张照片上出席的所有人。
他说,没关系。
他说,谢谢。
然后他把她的资料丢进了垃圾桶。
陈致暖久久地望着远处,其实我今天和你讲的这些故事,程简只知道一半,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我彻底离开之前,麻烦你和她说一下这些吧。我妈带着我弟,留给了我她最后一些积蓄,又去嫁了一个人,忘了说,我们家是重男轻女的家庭,我弟弟一出生我的生活就改变了。
那个时候她三岁。
我去打了几份工,以为这样就可以支撑我的大学生活了。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住了三年,然后我妈来找我,说她离婚了,然后她快死了。
她把弟弟甩给我。
我撑不住了。
我和她说我不可以,我真的很累,她说,你要尽你做姐姐的职责,我们的亲戚,那几个都被我妈借钱借烦了,我妈画着浓妆,看着我说,你把你弟照顾好。
宁愿一口把面吐了出来。
宁愿我现在好轻松哦,我把我藏了那么久的秘密说了出来。谢谢你听我讲这么多,反正我要走了,可能我们就一辈子也见不到了,也说不准,我明天就离开这座城市。
然后她拿起包,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宁愿一辈子也不愿意忘记的平淡,那一点点忧伤在她的眼里一闪而过。她推开门,走进了雨里,然后回过头看了宁愿最后一眼。
这真的是最后一眼了,因为很快,宁愿的表情凝固住了,她手一抖,杯子摔在了桌子上。
一月初,一起交通事故在市中心发生。
陈致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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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2-02-08 07:32:16  更:2022-02-08 07:3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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