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未来已来！《黄茧》[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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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未来已来！《黄茧》[第13页]

作者:橙黄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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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这单刀直入一逼问，我立时清醒过来，既然话已挑明，也不再顾忌什么行与不行，自己控慢语速，小心应答起她的提问：“我们114扶贫工作组，现驻村扶贫工作遇到了一个极大困难，想向你寻求商务合作，不知有无可能。这个合作确与金钱有关，扶贫项目齐心水库之前合作方，由于公司经营出现问题，资金运转一时无法到位，致使合作结束合同终止，这让工作组急陷齐心水库工程款无法支付结算的困境，水库三期收尾完全停滞，其它项目发展推进也因此受阻，寻求合作主要就是资金拆借，记息还本，五年期限，具体为借资一百万元，工作组用此建设齐心水库，现已支付施工方一期工程款七万元，另差欠九十三万元亟待支付。”
我尽量平实简要向许总述说，讲述时，她在手机另头静静聆听，说完后一分多钟，手机那头依旧静谧无声，一时自己甚至以为电话已然挂断，但自从参加扶贫以来，自己经历多了，也成长成熟许多，遇事不再急慌，加之这个电话实在太过太过重要，不管有无结果，自己都不愿主动将之挂断，于是紧握手机，屏息等待……

“你将之前工作组与找的那家合作公司，签订合作协议及其扶贫项目计划书发我电子邮箱，邮箱地址就在我给你那张名片背面，我收到看完，会联系你这个手机号码。”许盈盈回复简洁，我却激动不已，内心对她尊称已改为许总，心怀期待挂断电话后，自己忙从电脑笔记本中找出与绿城园林公司签署的合作协议及《黄茧村三年扶贫工作计划与大纲》，特意又在计划大纲后，附注写上目前扶贫各项目建设进展情况，后立即电邮过去。发完后，似又放心不下，又给许总发送一条手机短信，说文件已发敬请查收，不大一会，回信她已查收，自己这才安下心来。
不过那晚，自己又莫名做起那可怕噩梦，黄灰色迷雾泛起，窒息自己再次身临绝境，凌晨四点不到，惊醒后的自己再也无法入眠，于是触发灵意寻潜记忆，开始阅查大脑影像，希望找到那噩梦源头，但寻来找去，发现那噩梦无声无息、无起无终，回溯只让自己再次浸陷其中无路可逃、无路可归，就在我迷眩惊怖之际，一阵急促手机铃声响起，惊将自己拉醒回来，摸到手机一看，七点十分组长来电，忙慌接通，一沙哑低沉声音传来：“陈想，辛苦你了，我与教授已从省城出发，下午赶回黄茧村，扶贫工作还好吧？”
听到组长问候，我心瞬间热乎安定起来，不顾回答，激动高声道：“组长，你们好吗？”
“嗯，我和教授都好。”组长略有咳喘着回道。
听他声音嘶哑、疲乏，我心忽有些难受起来，忙接续之前问话道：“村里各项工作都很顺利，一切都好，之间齐队来电找过你，说他们随时可以进行进场三期收尾，只等我们通知，另省城同仁医院来电给我，为皇姑免费白内障手术手续那边都已办好，我们送人过去，医院就可安排手术。”
组长听我汇报，微有激动道：“齐队已与我取得联系，水库三期收尾工程待我与教授回村后再做安排，皇姑医眼手术事能解决真是太好不过，到村我们就商量个时间，及早将皇姑送去省城医治。”
听组长说水库三期工程即将安排，我一直悬空的心突然落定下来，至于他们钱款如何筹集，此时不便细问，暗思组长应是联系其他合作方搞定这事，语气立就轻缓道：“那组长，你与教授路上注意安全，我在村里等你们回来。”
下午，组长、教授终于到村，两人全都风尘仆仆、满脸倦容，组长鬓角华发新添，教授额纹深印明显，相见欢喜之际，我内心却莫名难受，回宿舍趁他俩洗漱，我到后厨暗嘱袁主任在青汤面中，为他们各打两个鸡蛋。
提前吃完晚饭，我给组长、教授沏好云雾高山茶，袁主任为他俩清洗换下外套衣裤，小六一旁帮着收拾行李。组长、教授喝上几口热茶后，才像缓解过疲乏，休息片刻，组长提议三人散步，顺便看下水库、水渠与柑园，出门前想到什么，回头让袁主任通知支书与村委，明天一早过来宿舍开个工作碰头会。
经历多了相处久了，人与人之间了解、互信随之加深，不知打何时起，自己习惯喜欢上跟在组长、教授身后散步慢行。此时，齐心水渠两旁青宁柑又挺拔长高许多，一些仍在柑园里忙碌，应水松土移栽剪枝的村民，看到组长教授归来，喜不自禁，纷纷近前招呼问好，组长教授一一诚善回礼，并大声要他们向其他村民转告，水库三期工程近日将施工收尾，完成后整个青宁柑园及农田，便能送水浇灌，这个消息传出，让围聚过来的村民大声颂好、欢喜不已。
沿途，组长、教授仔细查看着改良后的青宁柑，嫁接枝叶长得格外茁壮、迅猛，让人称奇心喜，组长步履越走越快，穿过柑林来到笔架山脚下，领头带我们登钢梯上水库，当穿过坝体横贯通道来到水库内侧钢道时，暮色轻笼，落日半掩在西侧峰峦之后，远处天际晚霞满天，水库湖面波光粼粼，山水交相辉映，一片奇绚瑰丽。
“呀，水面已有如此大了！”湖面波延向西不见边际，组长举目远眺，惊叹道。
教授快步向左上到钢道平台，探身钢栏外回望岩壁水位记号红线，我与组长忙跟随上，同时自己掏出电筒向那里打照，只见水位线压到十五米处，三人同步回身相视而笑。山风寒凉，吹送笑声抚皱那无际湖水，教授推扶了下那付黑旧眼镜，后伸出右手，向组长宏声说道：“覃奋，感谢你，首先代表自己，再代表114工作组，最后代表全体黄茧村民，感谢你带领我们，一定会圆满完成这次艰巨的扶贫任务。”
组长面色温和而安详，他伸出双手，一手握住教授伸出的右手，一手伸向我，我内心忽生一股莫名感动，顺势伸出两手，三人六手立时温暖相握一起，彼此环顾……
回屋路上，三人沟通商议了接下来五大主要工作：一、启动齐心水库三期收尾建设；二、开始进行青花鲟鱼及鱼苗分批投殖；三、项目配套要筹备跟进，主要为花茹7号农户种养与春螺13号水库投殖；四、尽快安排皇姑赶赴省城进行白内障手术；五、在推进前四项工作展开后，适机讨论组建黄茧村生态农业生产合作社。

这般规划部署，接续工作又将要紧张忙碌起来，三人回屋脚步不由全都加快许多。而此时在我心中仍有一个疑问没合适机会提出，那便是后续待付钱款，组长教授是如何团圆凑齐？新下家合作方又是谁？
组长一直没有具体明说，言语中对此好像更有意回避，还有就是教授对组长刚才那番感谢似有突兀，又代表自己、工作组，还代表全体黄茧村民，尊重之余，背后更似含有某种情感积淀，自己对此总能敏锐预感，只是不知其因，但事情能及时解决，总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许总那里上次所说回信，自己便不再指望，现冷静下来一想，这穷乡僻壤一点农业项目，许总怕根本不会看上，估计拖放下就都不再提了，至于此次筹款之事，后面还是要找个时间，单独问下教授。
第二天清早，支书带着村委早早赶来，众人相见又是一阵问候寒暄，会议准时召开，组长明细讲解了下一步各项工作计划与部署，众人听后十分鼓舞，这时连平常木纳寡闷的仲根都眼放光彩，大伙寂熄的激情重被点燃，知组长做事风格，会议流程走得很快，支书淡和稳重，立即根据刚才计划部署，进行细致对接与分工，工作一一明确到人、到组，一个小时会议开完。会后最兴奋莫属鱼头，齐心水库建成蓄水成功，终于可以进行青花鲟鱼及鱼苗投殖，他粗着嗓门，大声提出请工作组与支书、村委一起，到村渔塘视察他按照教授要求成功繁育的青花鲟鱼鱼苗，组长欣然同意，众人相视而笑，但组长却特意将我留下，因这次会议十分重要，组长让我将会议记录务必整理好，并做出一个对应工作进度表，后续各项工作推进，务必要在确定内时间完成，晚饭前确定成文，我听后忙答应，立即动手执行起来。

散会所有人走后，宿舍只剩下我，自己快速整理起会议纪要，这时，忽听院中传来猫叫，心念不由为之一动，因每天忙顾项目事情早出晚归，加之合作出事组长教授四处筹款，自己焦虑压抑，无暇顾及其它，竟好久没喂食过默默。
我忙回房中翻找出一袋苏打饼干，又倒盛一碗清水来到院中，默默慵懒趴在窗台，蜷着尾巴打着瞌睡，听见声响，抬眼眯瞅寻见是我，又嗅闻到空气中苏达饼干麦香，便慢慢伸足躬腰四肢站起，随即又后腿前伸踢挠几下颈脖，散抖散抖猫毛，练完那标准懒猫三式。我偷笑将碗装清水与三块饼干放到窗台边角，默默跺着猫步慢慢凑前，围着饼干嗅闻，然后猫头一歪，张嘴咬起一块，嘎嘣嘎嘣嚼食起来，没有想到这饼干它如此喜爱，一气便将三块干完，最后满意望我“喵、喵”叫唤。
食完口干，它拧身走向窗台边角水碗处，先伸出前爪沾水添饮，接着拨扒水碗近前，这时水碗被它扒移悬出窗沿，我惊觉不好，忙抢身过去想按扶住碗，不想还是慢了一步，只听“叭”一声脆响，水碗摔落在地，清水溅湿裤腿，我自己一时哭笑不得，默默却事不关己，高傲瞄我一眼，“嗖”跳下窗台，窜出院外。
我收捡起地上摔碎碗片，抬头看见院角晒衣绳上晾晒衣服，其中正有一条自己长裤，于是拿起插杆取下，手摸裤子已干，就准备回屋换穿，顺眼瞧见绳上还挂有袁主任为组长、教授洗净的外套，便插杆收下，但外套较厚，衣服下部仍旧夹湿，就将其下衣口袋全部外翻过来让其快干，当自己翻到组长外套左侧口袋时，从中掉出一褶皱纸团，立时可能是用费餐巾纸，组长忘揣兜中，袁主任洗衣时也未发现取出，于是自己随手拾起，那纸质较硬，心中忽感好奇忙将之摊开，纸上晕糊有字迹，立时引起我注意，一番细看辩识，人不由愣呆住。
纸张褶皱，上面记写着几行中文数字与文字备注，从笔迹看，应是组长手书。第一行中文数字壹百万元，备注绿城园林公司一期支付仅柒万元；第二行欠款玖拾叁万元，备注个人存款垫付贰拾陆万元，教授存款垫付拾柒万元，共计筹款现金肆拾叁万元；第三行记写差额伍拾万元整，备注正办理个人房屋抵押代款，钱款待到账。看到这，我心猛然一阵抽搐，立时明白组长、教授回省城搞定钱款的真正来源，知晓这背后付出之不易、无奈、艰辛与情怀。
尽管字迹水泡模糊，但经前后辨识猜理，仍可准确会意，翻见纸团背面纹理浅现，心有好奇，才见纸团原是一张银行转账凭证，转款人覃奋，收款是长委对公账户，转账金额肆拾叁万元整。
看到这里，我全然明白组长、教授回省城与其它公司、渠道沟通联洽根本无果，这背后一切原由，只怕正如教授猜测那样，是组长将邻村污染偷排、生态破坏之事进行实名举报，暗中得罪到某人或势力，由于组长这回驻村扶贫原由复杂、身份特殊，故暗袭打压，操控合作终止，对我们予以警示，之前组长、教授一直电话联系不上，估计便是因此，可想当时他们身负压力之巨大，如不是最后被逼无路，是不会用出此等筹款之举。
呆立院中许久，将此前后想通明白，只感无奈与悲愤，我将纸条慢慢搓皱又小心放回组长外套左侧口袋，后将口袋翻回复原，重又挂回晾衣绳上，忙完一切回到屋中，心如乱麻，赶做会议纪要与项目任务进度表。
下午两点多，组长、教授与袁主任才忙完回来，三人身形倦乏却全都满脸喜悦，组长、教授累得好像小孩一样，进屋喊饿，组长直奔后厨，翻出早餐剩下一窝头，一掰为二与教授分吃起来，袁主任赶忙生火做饭，我心虚堵闷，不愿过多与组长、教授目光相触，急将刚做好电脑文件打开递给组长审阅，自己赶去后厨帮忙。中饭时，组长、教授心情甚好，就着白菜、辣椒每人干完三大碗米饭，而我却心中愁结毫无食欲，越见他俩这样，自己内心背负压力越重，越为自己无力相帮而自疚。
两份文件，组长只做了两处小的修改，便将笔记本推递给教授，教授边看边向组长问道：“三期收尾工程进场时间，定在明天下午？”
“是的。”组长沉稳回道，“刚才回来路上，我已通知支书相应准备去了。”
“喔！”教授应声，接着继续看阅文档，认真看完后，他将笔记本电脑交还与我，向组长道：“小陈规划编制得挺好，没有什么问题，我们要不要一起抽空看望下皇姑，等把齐心水库三期工程建设完，就找个时间，送她去省城就医。”
组长略一沉吟道：“我看就今天晚饭后，工作组一起看看皇姑，我个人意见陈想与同仁医院协商，为皇姑争取下来这个就医机会非常不易，加之皇姑年龄较大，手术之事宜早不宜晚，我想明天就联系车，后天让陈想、小六、袁主任三人一起陪皇姑赶回省城就医。”
教授轻轻点头，组长特意望眼我，温和说道：“合作一事，经我们不懈努力沟通，绿岛园林公司同意继续，钱款问题全已解决，各项工作循序推进，这回由我与教授留守驻村，陈想负责带队，带领袁主任、小六，陪护皇姑进城医治眼疾，可有信心？”

听组长此番圆说，我心中更是揪痛，但还得装作不知与欢喜，口中嗫嚅道：“保证完成好任务，请组长、教授放心。”
暮色里我们来到皇姑家，一进门就瞧见老人正独自在院里忙碌着什么，袁主任轻唤皇姑，老人听见声音，摸索着转过身来，躬背偏头，低声应道：“是珙瑛吧？”
袁主任小跑上前一把扶住老人，热情道：“皇姑，是我！有好事，工作组帮您联系好眼睛医治，这不，覃组长、蒋教授、陈干事一起来看您了，后天就准备送您去省城就医。”
说话间，我们三人来到皇姑身旁，袁主任后侧退旁，组长、教授一左一右搀住皇姑胳膊，向她问好，老人很是感动，口中不断絮叨：“自己这把老骨头，没必要医治了，活着就是给人添麻烦，这机会还是留给其他有需要的人呀。”

滴

组长忙劝慰皇姑，让她不要多想，说这医眼名额早已填报给医院，只限她本人就医，如不过去便要过期做废，我一旁听见暗想，这谎话经组长温善之人说出比真的还真，他这工作做得确有一套。老人听后确怕名额浪费，急顺从答应，口中感谢，拖着组长、教授便入屋中。
屋内昏黑，皇姑摸索在大门后，拉开上届工作组安装在屋檐下节能大灯，立时门里门外雪亮一片，老人摸索招呼组长、教授坐下，我则陪袁主任在院中收捡老人编织的草帽，收捡入屋时，组长、教授陪着皇姑唠着家常，老人面色开朗许多。
组长关心询问皇姑吃得怎样、穿得怎样、身体怎样，老人连连说好，还特意起身摸索给我们指看，说过年时，你们工作组慰问送来的油、米、面到现在都没吃完，心里总惦记感怀，说着说着，老人用手抹起泪来，一时，几人心里全都堵梗难受。
我忙找个话题岔开，问皇姑道：“您一人怎么编这么多顶草帽？”
老人听见双手上下急摆，回我们道：“这不是村里乡邻都参加扶贫建设吗，又是参建水库，又是抢栽柑树什么的，我一个老人，眼睛又不好，出不上什么力，帮不上什么忙，又总受工作组与村委照顾，只能在屋里为你们及外来的工人们编十顶草帽，这活刚忙完了，正想着明天托黄婶给你们送去，今天你们这一来可正好，等下一定要记得带回去。”
皇姑这一解说，众人心中又是一阵不好受，我们做得再多都是力所能及，老人做得再少，却是倾尽全力，见老人要起身装捡草帽，我与袁主任急抢前帮忙，组长则一旁轻轻将皇姑搀扶拦下，陪她唠起家常话来，我知组长想多陪皇姑聊聊，宽慰下老人思想，活泛下老人情绪，更于后面手术就医，组长不愧做思想工作专家，聊过一个多时辰，老人精神开朗不少，竟主动说起医好眼睛，一定要看看齐心水库，看看青宁柑园，看看我们工作组，还要给村综合生产基地编织更多草帽，几人听见环视而笑，组长拉着皇姑手，微笑道：“到时，我们工作组亲自陪着您看！”
这时已晚上九点，我见皇姑思想工作已做通，众人心情大好，也顾不得许多讲究，立即便给同仁医院李主任挂去电话，手机很快接通，李主任清亮嗓音传出：“陈想，你好，你们扶贫驻村那位大娘就医时间确定下来了吧？”
李主任办事高效直接单刀直入道，我忙感激着回道：“我们打算后天送大娘来省城，李主任你看这时间安排行不行。”
李主任热情道：“应没问题，我再确认一下，马上回你电话。”
挂完电话三分钟不到，李主任的电话便追来：“医院这边已为你们联系安排好，因患者年龄比较大，你们往来一次又不太方便，护送省城后，你先到医院找我，我在住院部已安排好病房，病人先住院做个检查，如无其它影响，再确定眼部手术具体时间，做完后，建议再观察三、四天，配合进行一定视力恢复，完全没有问题，你们再送大娘回村。”
我将手机免提开到最大，李主任通话众人全都听见，人人面上漾出欣喜，大声谢过李主任后，自己这才挂上电话，此时最高兴的不是皇姑而是组长，他站起身来，用力拍按我肩，自己忽然感知到他内心压抑的喜悦。
组长立即给单位打去电话确定下用车，随后安抚皇姑好好休息，后天一早，将由我与小六夫妇过来接她，护送赶去省城医眼，待医好后回来相见。
皇姑这时不知伤感还是高兴，小声嗫泣起来，组长忙掏出纸巾，躬腰为老人轻轻抹擦掉泪水，皇姑举抬起枯瘦的双手，颤颤巍巍摸索着组长清瘦的面颊，小声断续重复：“好……好，我医好就回，一定要好好看看恩人们，看清你们的模样。”
话别老人非要相送，组长担心皇姑眼眼不便，又折身劝拦许久，那晚，皓月当空，碧天一洗，山村小道铺洒清辉，我心被这醇厚感情浸润、丰盈，为何人成熟起来，却更多被一些莫名小事所感动……
第二天下午，九建公司陆续返场驻村，双方配合默契、流畅，齐队因有其它事情耽误，这次是最后压车赶来，晚上十一点过了，工作组与村委才一起接到齐队，再次相见，情谊互牵。齐队向我们简短汇报了接下来水库三期收尾工程事项，保证施工建设优质优量前提下，抢抓工期，尽早畅通齐心水渠，实现山村生产生活用水需求。因隔日要送皇姑去省城医眼，再回村时齐队应已完工离场，故心念不舍提前与齐队做了告别，当晚组长向单位借车也赶到村里，袁主任提前准备将皇姑接来宿舍。
清晨五点不到，天刚微蒙，我、皇姑、小六夫妻与周司机收拾完毕，开车向省城急驰而去，下午四点，车到同仁医院大门口，李主任早已候迎在院门口，周司机送完我们留下电话，让我返程前一天联系他来接送，感谢后，便开车离去。
李主任带我们直接去到住院部为皇姑办理完手续，接着又安排眼科主任医生，赶来病房与我们沟通对接，确定完所有流程，协助我们安排好一切便悄然退去。
安置好皇姑，我带小六夫妻去往医院学区晔琪那套两居室宿舍，让他俩在此暂居，房屋从晔琪参加苏丹国际医疗援助后，便空落下来，里面物件齐全，整洁依旧。

进屋后，自己忽触景生情，心中翻涌起一阵剧痛，忙将钥匙与工作组准备的部分生活费交给袁主任，让她安排此间送餐与护理，袁主任看过房间诧异道：“这里好方便，医院安排好尽心。”一句话忽将我点愣，有了换位后的体悟，才觉知到当年晔琪为何要请自己帮她搬家住进科室值班室，而将这里让给重症病人家属临时陪护过渡，因为她传承着中华医学精髓与源流。
医者，仁者！

经历时光一笔一划浸润洗礼，自己慢慢走入晔琪幽秘的心灵世界，那里百合浮香，那里内秀芳华，那里如星空般迷人深邃，我在失去中感悟，我在痛苦中救赎。
学着组长，我善意编了个谎话，告诉袁主任这是同仁医院给特意安排的陪护房，你们夫妻在此安心居住，出宿舍区左转有菜场，每日三餐要麻烦给皇姑做好送去，夫妻二人忙点头称是。袁主任见我有些疲乏，忙说今晚有她与小六安排陪护皇姑，让我尽快回去休息，自己便约好明早过来开门离去。
下楼后，我想就这个机会住父母家陪下他们，刚出院区大门走到公交车站，兜中手机突然响起，掏出一看，竟是许总来电，自己赶忙接通。手机传出许总平冷语调，此时，不知为何我听到竟生有种亲切。
许总言语简短，说她一直在外地出差，我之前所发两份电邮文件她刚抽空看完，她愿意接手合作并还能追加投入，但有一先决条件，就是合作方式要调整改变，看我何时方便，她想与我先见面沟通下。
听她说完，我有些懵圈，原以为这等小规模合作她根本不会看上，拖拖放放，之后随便找个借口婉绝不伤情面，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但万没想到，她竟如此认真说到愿意接手之前合作，还能追加投入要求升级，我听之出乎预料惊讶无比，但转念便想到目前筹款资金全是组长、教授个人存款垫付，后面还等着组长个人房屋抵押贷款，这压力巨大不说，还绝非长久之策。
立时我反映过来，赶忙开口回道：“我现在刚好赶回省城送医，你看何时方便，我去找你。”说完，我心咚、咚慌跳。
“嗯，那这样，晚上一起吃饭聊，地点与时间，我随后发你手机短信。”许总说完，我立马答好！
赴约前，我赶回父母家洗澡换衣，忙完后打开随身携带笔记本电脑新建一文件夹，取名《华启风投合作计划书》，里面复制上回电邮文件，并新增进最新项目发展进度表。按着短信提示，晚七点，我如约赶到华启风投办公楼下一家茶餐厅“荷塘”，进入餐厅，走到风摆荷叶造型装饰一半高隔间39号卡座，许总人已早到，她正端坐碧绿玻璃卡台一侧、粉藕色竹腾沙发上，对着面前白色苹果电脑笔记本工作着。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见服务员带我近前，便举手示礼让服务员直接上餐，我拘紧在她对面坐下，她又低头在笔记本上处理着工作，我端座对面不敢言声，听闻打字声时急时缓。
许总栗色短发微曲俏扬，略显凌乱又不失有型，一副玳瑁细框眼镜，为俏丽高冷的她平添出一份文静倦雅，镜片反光，不时闪现笔记本电脑屏幕文档开合切换，衬显着她凝神专注。因为专注，她双唇紧抿、嘴角翘扬，更透出一种强烈自信，看着看着，自己有些痴愣起来，在她身上，似有某种东西与晔琪相似，我却一时又具体说不出那是什么。
服务员送来主食，两份套餐与一盘水果沙拉，给我点的套餐是河虾青菱，她自己套餐是莲子鱼排，这时，她关合上笔记本摘下眼镜，小抿一口柠檬水时，示意我用餐。扶贫以来，尽管每天粗粮素食，自己坚持锻炼修习，身体却越来越匀称结实，胃口更是大开，这时，我顾不得什么面子，卸下拘束与客气，风卷残云将面前精细美食消灭得干干净净、无一剩余，当然也想到许总繁忙，自己快些吃完，能多些时间汇报交流。
许总见我吃完，示意我将黄茧村目前现状与各扶贫项目开展进行情况先介绍一下，自己依言而行，忙将笔记本电脑取出打开，调出项目发展进度表，就目前齐心水库工程收尾及配套齐心水渠修建；青宁柑万亩产业园规划与柑树移栽嫁接；青花鲟鱼试点投殖与花菇七号、春螺十三号养殖，一起做了详尽讲解与汇报。许总边吃边听没有插话，当听到项目发展关键点，便停筷凝思，自己随之便放慢语速，心中直觉察许总心思敏捷。
吃完盘中最后一粒米食，许总轻放餐筷，取过餐巾慢擦嘴唇双手，自己这时也刚好讲完，见她面前光净餐盘，内心忽有触动，又觉察发现她身上务实低简一面，这些细节不由让我想起了晔琪，自己不禁有些走神，恍惚中，听见晔琪呼唤我“陈想！”自己轻嗯一声，再一回神，却见面前许总惊异道：“陈想，你刚才怎么了？”我心慌一跳，忙嗫嚅回道：“我……我……刚才想到柑树嫁接，有些走神，不好意思。”
“喔，那现在我说下项目合作想法与要求。”许总小饮一口柠檬水后说道。
自己忙端坐身子聚神聆听，许总平冷说道：“关于这次合作有一个想法、三个要求。想法就是你们在当地发展的所有扶贫项目，我们公司愿意将它打包视作一项风险投资，以此进行商业合作与开发，确认合作达成，起始投入资金三百万元，后期另根据项目发展需要，再做适时追加，不设上限，而三个要求是合作达成的前提条件，第一，此次合作必须组建股份制公司，进行商业化运营管理；第二，华启风投必须控股，原始股占比51%，同时项目用地必须进行土地扭转；第三，114扶贫工作组三名组员，必须参与项目全程运营，时限即为扶贫期三年。我提出这三个合作要求，你现在不用回复我，待你回去后与工作组、村委一道协商，如果有胆量试吃这螃蟹，我定会履约，风投你们。”

许总微微点头，我起身要走，她忽叫住我道：“如同意三点要求，我会亲自去黄茧村实地考察一趟，或住上几天，到时合作细节，村里详谈。”
“你……你来……黄茧村，还……住……住几天！不行、不行的，那里偏远不说，太过贫苦简陋，镇上也没什么像样酒店宾馆，怎么能住？”
许总这样高冷女强人下住黄茧村，让我无法想像。她见我惊讶，嘴角俏扬，忽打趣道：“我看那地方应该不错呀，看你，扶贫半年多，人还像是长帅了点，那里是什么灵山秀水如此养人，我倒是很想看看。”
见许总打趣，自己窘迫连连摆手：“三道山、黄茧村自然环境确实秀美，但谈不上有什么养人秘方，我们驻村每天都是素菜豆腐，并无什么荤腥，你看我精神却是累瘦下来，这才变得灵醒一点。”
许总忽淡然无语，眼波流动，忽闪一缕幽思……
第二天一早，我赶去医院，袁主任正在病房护理皇姑早餐，老人精神看起来不错，人洗漱干干净净，拉起她手询问得知人还适应后，自己便带领小六按昨天医生嘱咐，开始办理术前各项体检事宜。早上人少，两人护理皇姑抢着做完各项检查，一忙已过中午一点，吃完袁主任送来中饭，安置下皇姑休息，我与小六又分守不同窗口等取检查结果，下午四点所有检查结果拿到，经主任医生看诊，告知我们明天一早可以手术，如后天复诊顺利，再经两天观察正常无事的话，就能出院，医生这么一说，我俩心中有底，满怀感谢。
接着医生忽问我们道：“你们谁是病人直系家属，现在可以把手术确认单字给签了。”
医生说完，我侧头看小六，小六挠挠头，凑前一步，极为客气回医生道：“病人是我们村一孤老，听村里老人听，她男人好早就过世了，后来与儿子相依为命一起生活，数十年前，她儿子又离家出走，生死不明杳无音讯，事情大致如此，医生您看，我们村支书不在也没来，但这位是省里派驻我村指导扶贫工作的陈科长，我则是本村村民，我俩能不能共同签下这个字？”
主任医生姓俞名聪，四十多岁人微胖，长相和气，他正为我们开具手术风险确认书，这时听小六讲说，握笔手不由悬停半空，过了一会，他倒转笔尾轻轻敲击两下桌面，犹疑道：“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要不这样，你们与病人同签，也不用过度担心，从术前各检验报告看，老人身体还好，手术风险较小，我亲自手术更会加倍小心，控防风险。”
俞医生如此一说，我俩顿时放心下来连声道谢，一切办完十分顺利只等手术，但让自己有些没想到的是，虽知皇姑孤老一人，却不想她身世经历如此悲凉，内心不安便想多为老人做些什么，这时便冒出一想法，等她眼睛医好，从侧面向她打听下她儿子当年失踪情况，看能不能通过组长夫人白芸在媒网工作关系，以后帮着登下信息发布与寻找。
接下来，手术非常成功，术后第二天中午便拆除下眼罩，皇姑已能看清四周景像，晚饭过后，老人视力全已恢复过来，当她清楚看见团聚她周围我们三人时，感激哭出声来，我们全为她感到高兴，却又担心她情绪激动影响眼睛恢复，轮流陪她说话宽慰，四人聊说唠嗑中，老人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而这种喜悦让人同感，恒持深悦。
此次老人医眼康复十分难得，来往省城一趟十分不易，她膝下又无儿无女陪伴，我便心想借此机会，出院后自费租车带老人与小六夫妇一起，到省城各知名景点游玩一番，将此想法告诉小六夫妇，两人惊喜异常，那过度反应让我心生惊疑，好奇追问道：“你们之前难道没来过省城？”他俩相视互望尴尬傻笑，自己不由莫名奇妙，无言以对。
隔日一早，俞医生查房为皇姑复检，老人双眼视力恢复很好，全到0.9，手术确认极为成功，又过一日住院观察，指标依旧正常，随后李主任赶来，高兴通知我们可以出院，四人轮流诚挚感激，李主任走后，自己立时给组长拨去电话，电话很快接通，我将这边就医手术情况向组长作了汇报，组长静听完非常高兴，手机里，我听到他将这个消息大声向周围人分享，人声喧哗、贺好不断，与此同时，背景中隐隐传来哗哗水流声，我心念一动想到什么，忙追问水声何来，驻村以来第一次听到组长爽朗大笑：“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双喜临门，齐心水库三期工程全部结束并成功验收，早上已完成水泵抽水，现在库水正源源不断输流进齐心水渠，水渠各处阀门大开，正为我们万亩青宁柑园浇灌，你听，这水流声多清亮悦耳！”
组长特意将手机话筒靠近阀门，那畅流的哗哗水声，仿佛一下润入我心田，片刻之间，我只感一切的付出、挫折、坚持、无奈与等待，全然值得，生活需要奋斗，美好终会降临！
自己在电话里简要向组长汇报，想自费带皇姑在省城游玩两天，陪老人散散心，组长当即同意，说村里水库工程已全部结束，不用着急回来，辛苦我照顾好皇姑注意安全，花销支出还是从工作组走，听闻自己心中一暧，说到花销支出，突然让我想起与许总见面谈及合作三个要求，当即便想汇报，只是此时手机不好细讲，且许总提出的合作要求复杂、苛刻，还涉及一些政策条规，我心有顾虑，加之对组长艰难垫款做法还有不解，于是话到嘴边，又摁压回去，口中答道：“请组长放心。

当天下午，自己抢回公司一趟汇报工作，到集团公司总经办见到聂主任，他一把将我拉到一会议室单间，低压声音严嘱道：“小陈，扶贫工作你要少说跟做，扶贫专款公司会如期如约拨付到你们工作组专用账户，切记不要节外生枝，多生事端，辜负公司选派你锻炼初衷，你只要守常归来，公司会以重用。”他话一出口，我便听出一股弦外之音，话里话外透着一股警醒与告诫，似与之前合作终止教授忧惧之事相关，我本想详细汇报工作进展，多争取请款的心瞬间死寂，回想当时集团公司无人报名自己主动揭榜，便懒于解询，嗯、嗯附应，漠然离去。

接下来两天，我心情舒悦，带着小六夫妇，一起陪着皇姑游东湖、逛江滩、登黄鹤楼，老人精神健好，面上始终挂着笑容，三人更是轮流陪她说笑不断，黄鹤楼上，远望长江东流船舶如织，大娘眼中泛涌泪花，袁主任、小六则如孩童一般对一切充满着惊奇与兴奋，不住低语: 这里太壮观、太真实、太美好，自己侧旁听闻，傻笑他们大惊小怪的同时，却也信心倍增，动情道：”等扶贫成功、完成脱贫，你们生活也会百舸争流、步步登高，只怕城里人反会羡慕了。”大家听闻，相顾而笑。
回村金杯车上，担心大娘晕车，我陪皇姑坐车前排，小六夫妇坐乘后面，夫妻两人这些时连日陪护应是累了，上车不久便迷糊小睡过去，不多久，小六轻微鼾声起伏车中，皇姑省城游玩尽兴，加之眼疾医好能看东西，一路却是精神不错，自己便陪着皇姑闲聊起天来，其间有意无意就把话题慢慢往老人过往经历上引，希望可以侧面打听了解下她儿子失踪一事，心里寻思着往后能帮老人再做些什么才好。
皇姑没有任何亲人，从袁主任那打听得知，这回省城医眼全是我帮助联系落实，对我更是亲近，聊天中问我多大、结婚没有、有没孩子？这些问题让我很是头痛也难回答，但转念一想，这不正好是个由头，能引出自己关心话题，不舍哪能得，于是调整情绪，轻舒口气，向大娘讲述起自己新婚妻子驻外援医遭遇事故失踪，后现场遗物发现认定已罹难，说着说着，大娘生有出共鸣，安慰我时跟着伤起心来。
自己待见时机成熟，忙顺势问起皇姑以前亲人，老人长长叹口气，眼睛望向车外，低沉着声音道：她有一个儿子，年轻时一次上云雾山砍柴采药，便再没有回来了，事后，她进山寻了半年，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再无影踪，自己每日以泪洗面，眼疾便是由此落下。
听皇姑说到云雾山，我心头莫名抽搐一下，忙追话问道：“是进山后失踪，还是因事离家出走呢？”
大娘没有直接回答，哀伤回忆道：“我男人黄齐山走得很早，自己生娃子黄安平时才十七岁，孩子出生后来年，男人进山打猎，我清楚记得那天后晌，天色大变、暴雨倾盆，这种可怕天气之前也曾遇过，一般男人都会在山上找个地方避雨，待雨停后再回，有时甚至会跨夜隔天，那日开始雨大，后来雨小，却一直没停，男人当夜并没赶来，自己那时并无过多担心，直到第二天中午雨势间歇，下午时男人依旧没来，那时我心头有些急躁起来，寻告村里头人，头人立即叫上村里几名男丁随他进山寻人，入夜很晚，哄孩子睡后，自己一直苦等家中，那晚我心一直慌乱不安，待灯油添加时，灯花猛然一跳，头人身背着我男人闯进门来，当头人将我男人背身放下时，我清楚看见男人头颅后折几乎快贴到背脊，自己当场吓傻放声痛哭，接着孩子里屋惊醒尖声啼哭，那一刻，我感到天塌了。后来据头人讲，他们是在云雾山脚下那片老山橘子林中发现我家男人的，估计下雨山道湿滑，他急往家赶，一时没注意，失足摔落跌下，脖子摔断人当即就死了。那时可真苦呀，自己数次想随他而去，只可怜娃子幼小无人可托撒不去手，后来事情过去很久，人慢慢认命下来，头人村们也都帮忙，为男人也为了孩子，我咬牙硬挺过来，儿子也成了我唯一支柱与希望，不想后来儿子成年出事，那此打击对我更大，儿子一走无家无后，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死去的男人交待。”
说到这，皇姑伤心默语，我却浑身泛寒惊悸重重，怎么出事偏又在云雾山，一番苦思冥想，自己忽想到一事，不由瞬间紧张起来，颈脖、双臂随之泛起层层鸡皮疙瘩。
困难吞咽下一口口水，嘴中全是干苦，试着虚声向大娘问道：“皇姑，我之前上门給特困户进行建档立卡信息登记采集时，统计过除了您之外，目前特困户里还有一位孤老是皇大田，您可知皇大爷以前有什么亲人吗？”
皇姑听我问这，目光从窗外拉回，疲倦中透着忧伤，低头沉想许久，才慢慢说道：“那些事都发生在几十年前，那些人都被时间忘记了！”说完，她双手掩面轻声啜泣起来。
车在高速上疾驰，小六的鼾声时高时低……
许久，啜泣歇止，皇姑声音从指缝中幽幽透出：“皇大田的女人与儿子，也是在我儿子进山失踪那次出的事，我儿子黄平安失踪后第五天，在云雾山北面山脊沟谷中，他们被寻找发现，三人全是被村民用木架抬回村的。”
听闻到这，我捂嘴惊疑道：“怎么是三人？”
皇姑没有接话，摊开双手慢慢直起身子，再次偏头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田野、村舍与远山，回忆穿越时空帷幔，往事波澜早或已涤荡平复，只有那面颊额头深印皱纹，镌藏着过往所有苦楚与悲伤。
过了许久，她轻捋了下耳边白发，幽幽叹气道：“不只三人，那次出事前后总共有五人。”

“什么？出事……有……有五人！”我惊惧搓揉着耳廓。
皇姑继续低声说道：“是五人，当时抬回三人，其中两死一生，死者就是皇大田的女人与儿子，据当时在场村民说，死者虚瘦，全身上下无明显伤痕，应是饿死，黄平安失踪不明，除皇大田外另有一人便是现在村里特困户黄八斤。”
“啊！”我小声惊呼。
这时，后排躺睡小六似乎被我呼声惊扰，原本流畅起伏鼾声突然停顿，我下意识扭头回望，袁主任依靠车窗而憩，小六则在座椅上蜷缩侧睡翻了个身，不一会，轻微鼾声接续又响起。
“黄八斤！”我低声轻念这个名字，灵意瞬间触发，记忆影像在大脑中飞速回溯，与之相关一切信息立即被筛选提取出来：黄八斤进山拾柴出事，头部摔伤，右手手臂骨折，后严重失忆呆傻，一直为父母与兄弟照顾，十多年前，他父母双亲过世，后为兄弟接手照顾，生活十分不易。
读阅记忆影像查到此信息，我忙追问皇姑：“黄八斤确是上云雾山出的事？”
皇姑想了想回我道：“应该是吧，时间过去太久了，只记得当时抬人回来的村民说，是先找到皇大田及其女人与儿子的，后在返回山路上，又发现昏迷黄八斤，于是便将之一并抬回。”

“喔，是这样。”我思虑着轻轻应答，接着又问：“皇姑，你说那次出事共有五人，这三人加上你失踪儿子才四人，还有一人是皇大田，他又出了什么事？”
”不是他，他当时没出事，出事是另一人。”皇姑低声回道。
”不会也是村里特困户吧？”这时，我有些不自信求问道。
“哎，确是特困户，那人就是现在住村东头的皇大业，他在那次事故时失踪，不过事后过了一个多月，莫名就回来了。”皇姑有些愣怔回道。
“也是云雾山？”我心开始怦、怦慌跳。
皇姑缓缓点头：“是，他采药失踪于云雾山，一个月后又出现在村里，回来那天，整个村子都惊动了，他跑着大嚷、大叫、大哭、大笑，挨家挨户敲捶门，最后村民合围才将他捉住捆绑到家中，请来郎中看诊，说是患了失心疯，估计是在山中受了什么惊吓所致，只是病情耽搁太久恶烦恶燥，需要静养，如静养的好，往后病情或会减轻，郎中开出一付安神祛邪药便离去。”
“失心疯，不会是就是痴疯病吧？”我惶惧追问。
“是……是的！”皇姑虚声接话道。
“皇大业刚回村时，疯病确是很重，每天胡言乱语要往外跑，数次趁家人开门送饭，不知怎么挣脱绳索冲跑出去，在村里疯跑吵闹，爬房顶、扔石头、捉鸡鹅，闹得天翻地覆。一次村长带着男丁全村围堵，后在一户人家猪圈中找到他，他全身粪泥抱猪而眠无人忍受，其家人便去大集找铁匠打了一副带锁链手脚铐，一头固定房中青石，一头锁手铐脚，这一关就是三年，大业寸步再没离开他住的房间，那时村民经常半夜听到他家方向传出嘶叫声，声音尖亢能把孩子吓哭，村民们受不了纷去抱怨，他家人便做了一个嚼子给他套上，这才安宁。三年后，皇大业病情减轻，其家人先除掉口嚼子，后又慢慢解除手铐，不过他有时还想外跑，故脚铐一直没除。”
“所以村里后来一旦生发痴疯病，便捉关静养。”我恍然大悟道。
皇姑点了点头，继续道：“相同痛苦让除皇大业家外，受害另三家越走越近，我们一碰到一起便相互安慰，私下都想弄明白背后原因，难道真是进山得罪山神遭受惩罚？特别是我，对失踪平安始终抱存幻想，事故中生者只有两人——黄八斤、皇大业，黄八斤完全痴傻不记事，而皇大业时痴疯时清醒，经三年关锁病症减轻，我们几家私下一起过去看望几次，原本想打探出点消息，但几次下来，他完全不与外人交流，更因惧光，家中窗户糊贴有厚厚报纸，所以屋里很是昏暗。大业戴脚镣暗坐屋中，痴疯病症看着确实减轻许多，有时甚至让人觉察不出，我们看他时，他家人还特意在屋中点燃蜡烛，透过烛光，我发现房边墙角堆有许多书报，便好奇询问，他家人说一次送饭意外发现大业凑在窗前读报，非常安静让人惊奇，后有一次他突然发病叫闹，将饭粥倒洒屋中到处都是，家人没法将他双手捆住，拿来扫把、旧报纸进屋收拾擦拭，谁知他看到报纸便上前急抢，家人以为他会撕扯，不想他却退缩窗前静静读看起来，至此，只要他发病疯燥，家人就找来报纸给他，他便立马读看安静，后家人又发现书的效果更好，一本书让能他安静看上一两个月，有时他能连读几天几夜不睡，痴疯病症好转明显，于是家人便翻山外出为他四下收书，他看书从来不挑，是书就读，什么电工、医药、诗词全行，听他家人如此一说，我们全觉惊异，后数次看望，多见他在看书，还常小声自言自语，旁人难以听懂。”
“怎会这样？”我吃惊低语一句。
“我也想知道原因，所以后来自己单独又去看望大业一次。”皇姑眼中忽泛起一丝惊惧，弱声往下续道。
“为了知道他说什么，我特意从家中翻找出男人学技读的一本鲁班书独自带去看他，他家人见我过来送书，到是客气将我让进屋内，那次我紧挨他坐，果然他见书后大喜，一手抓过书便认真翻读起来，看着看着就开始小声嘀咕自言自语，我屏息凝神贴身静听，他嘀咕发声混乱不清，旁听近一个多小时，自己才有发现，后无比惊恐想夺门而出，不想双腿瘫软寸步难行，都记不得自己如何逃出那间暗房。大田与八斤家人过后找来问自己探听到什么，我推说没有，其实不是不说，而是不敢说不敢讲，他们生疑便要再去，我知强拦不住，怕多生事端，只有把那天所听告诉他们，几人听完全都懵吓傻了，从此再没人敢去大业家，也正是打那后，这事再无人提及，村里也没有其他人知晓，只是关于三道山传说忌讳人们更信，但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最后不知怎么还是传了出去，不仅我村，甚至邻村与山竹县都有消息，县里更是派人下村开会，说有人搞封建迷信，大会连开三天，全村人都一起签画了保证书，今后哪家哪户谣传生非，便要除去村籍，将人交送县里带走，如此一来，更无人再敢提及此事，我也完全断了寻子念想，人一伤心就独自偷哭，终将眼睛搞坏，过往事情便是这样，这一说来已过去三十多年。”
老人全部听完，又是一声长长叹息。
这时，我不由想到黄茧宗祠得到的那本古书，又想到灵意觉察青灵河源头下所埋藏的那大量古人尸骨，不由莫名紧张全身僵冷。

我扭动下身子，试想问皇姑当年到底听到什么，眼角余光忽由发现身后袁主任、小六端正身子、面无表情，坐在后座正盯看着我与皇姑，自己机灵吓了一跳，恰好这时，车缓停服务区，周师傅有些颤声招呼我们下车休息方便。
皇姑一路所讲瘆人，我看到周师傅停车后通过后视镜瞟望一眼皇姑，便赶忙下车小跑进服务大厅，许久出来时口中一劲嚼着槟榔。
袁主任与小六可能刚才睡醒，下车活动一下后，两人全都精神起来，之前车上皇姑所说，他们好像全没听见，后没有问及谈及与此相关任何事情，当我们都收拾方便完再上车时，车内放起民歌小调，小调清悦悠扬，让人神宁清逸，之前话题，上车后我也就不好再接问下去，给大娘加披一件衣服，帮着放低椅背让她休息，自己便转坐到车内最后一排躺卧，心里却是焦燥不安。
一路无语，面包车急驰返程，下午四点，赶回到黄茧村，组长、教授、支书、洪喜四人，专程在黄茧隧道口接迎我们，送我们到村后，周师傅不愿留宿，急着返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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