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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禅与北雷村恋爱艺术》[校言 |合写 |慎入]°文 |魔封&三维[第7页] |
| 作者:魔封じの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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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底谁找死！”他在十来步外喊着，跳下人行道，把手中的砖头在路肩上磕成两半，把其中一半扔了过来。 “接着！” 我知道接不住，就没接，旁观那半块砖头在空中掠过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在我脚边砸了个粉碎。此举倒是给了两个胖子不小的冲击，以为那原本是冲他俩脑门来的，不小心跑偏了，于是也顾不上什么颜面，拔腿就跑。 看着那兔子般远去的背影，我想他俩跑的还挺快的，搞不好真跑不过他们。 那小子走到我身边，弯腰小心地把半块砖头放在路边，拍了拍手上的砖灰，对我笑了笑，露出了两颗洁白的门牙。 我跟他一路走到了同一间教室，做自我介绍时他横晃着走上讲台，傻子一样咧嘴笑了笑，说：“大家好我叫代扬，一代风流的代，飞扬跋扈的扬。” 当时班主任是个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女生，不似那些老古董一般严肃刻板，听完噗嗤一声笑了，问这都是谁教你的词。 后来的事情证明她想得太简单了，代扬在初中的前两年身体力行地诠释了“飞扬跋扈”这个词，把她气了个半死。 好在当时代扬剃着平头，整天龇着牙傻乐，没有一代风流的资本，不然班主任老师又要少几年寿命。 初中认识代扬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对他嗤之以鼻敬而远之的，这些人大抵家教不错，懂事守规矩，把他归入了“坏孩子”的队伍中。另一种有点羡慕，甚至崇拜他，多是家长管束极严，无力反抗，却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我是属于后者的。 那时的代扬很容易让我联想到电视剧中仗剑行走江湖的侠客，无拘无束率性而为，又不惧老师家长这类黑暗势力。放学后没人来接，他想去哪就去哪，想买吃的就买吃的，踢着石头在大片的落霞中自由自在地远去，将影子甩在身后很远很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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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大侠在初三自废武功。 “能不能拜托个事？教我学习呗。”代扬课间跨坐在我前座的椅子上，龇着牙笑笑，摊开了画满乱七八糟图案的数学书。 见我没反应，他又挠挠头补充了一句：“你是我朋友中学习最好的了……” 我活到此刻才知道江湖规矩中一起被打劫过就算朋友了。 我犹豫了一会，答应下来。个中缘由，大抵是好奇代大侠中了什么奇门毒药，如此反常？ 从那时起代扬下课不再跑到卫生间和一群闹哄哄的男生打哈哈了，一动不动认真写作业预习，像是椅子下面有块磁铁把他牢牢吸住了。放学路上也不再踢石子，而是握着单词手册一路念叨着admire、admit、adult……周末死皮赖脸地到我家学习，或者强行拉着我到他家学习。也是这时我第一次知道两家住在一个小区，从我家窗户能看到他家阳台晾的衣服。 早先家母在历次家长会上对于代扬的种种劣行有所耳闻，强烈反对我俩往来，后来见我俩确实在学习便不再说什么，一来二去觉得他骨子里也是个上进的孩子，只是前两年贪玩走了些弯路。代母则是最初就特别热情，强留我在她家吃了数次饭，席间拉着我的手说路辰同学啊，我们家扬扬其实不笨，就是性子倔不爱学习，你以后有空就常来，多教教扬扬学习，阿姨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代扬倒也争气，两个月后的期末考从三百开外一气跃进了前百，排名一放出来收拾了他两年的教导主任大为震惊，好在日常的点滴进步班主任都看在眼里，他才没被扣上作弊的帽子。而我也往前挤了十来名，抓住了第一集团的尾巴。家长会后脸上有光的代母主动找到家母，用尽了她知道的所有褒义词把我一通猛夸，两家自此正式建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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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长会上老师添油加醋地讲着代扬进步的传奇经历时，传奇的主角正一个人失神地坐在洒满落日余晖的主席台上，空落落的瞳底染着夕阳浓重的金色。 过了许久，他忽然轻声叹了口气，隔着一米高的栏杆问我：“你说我这成绩能考进一中吗？”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代扬的终极目标的是位列本市高中第一集团的一中，以我的水平也就勉强擦个边，更不用说他了。 “至少现在不行吧。”我说着，走到体育仓库里摸出一个足球，喊他一起玩。他也不理我，眼中倒映着远方苍翠的山丘。 我一个人带球慢跑到操场，对着空门练习抽射，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一中。 当球第十次停在点球点时，我突然想起团支书说过要考一中。 不会吧……难道…… 我起跑加速，不自觉放开了力道，飞起一脚把球灌了出去。球“咣”一声重重砸在横梁上，以一个违反常识的角度直挺挺地反弹，回敬到了我的脸上。 我应声倒地，睁开眼，看着无数小鸟在金色的天穹盘旋，忽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足球在我身旁的草皮上弹了两下，滚远了。 寒假第一天，我佯作无意对他说了句“团支书好像喜欢你诶”，他居然难得地脸红了，扭过头丢下一句去你的，过一会儿又满脸堆笑地凑过来问我怎么知道的，算是坐实了我在操场的猜想。 我忽然觉得爱情真神奇，能让浪迹江湖的大侠甘愿自困于三尺书桌，铸剑为锥、绳，刺股悬梁。于是脑袋一热，围了围巾出门，买了本当时一度受情窦初开少女热捧的言情小说。彩绘漫画风格的封面人物很美型，内容充斥着诸如“偶滴翼川GG”、“偶滴翼枫GG”以及若干颜表情等网络语言，估计教我们语文的老太太看到得心脏病突发。 我翻了四五页就扔一边去了，心想这水平都能出书那我也能出书，于是跳进了写小说的大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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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暗恋团支书这件事把代扬的人生扳向了另一条轨道，连带着我也跑偏了。 开学后我在文具店相中了一个蓝色硬壳笔记本，朴素得像一块砖。我买下他带到学校，自习无聊时便拿出来写两笔，待到中考时，竟也写完了小半本。 代扬如愿以偿拿到了一中的录取通知书，返校领毕业证的那天，他去时蹦蹦跳跳，跑几步似乎就能上天，回来却一路耸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 团支书发挥失常，分数没过线，去了另外一所学校。这是与她关系要好的同学和我们讲的，当天她没有来，毕业证也是由他人代领。 没有人会注意到闪光灯后那些暗淡的身影，传奇却终归是传奇。代扬几乎成了所有人的焦点，老师同学纷纷前来各种祝贺，校报记者又闻风而至专程采访。他被淹没在如潮的褒奖与镁光中，笑得很孤独，也很勉强。 当群众的热情褪去之后，代扬回到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在他的位置坐下，双手托着下巴，一言不发，固执地看着某个方向，眼中的光泽一点点黯淡了下去。 曾经有一个女孩坐在那里，白色衬着她的背影，马尾修长。 有风吹来，纯白的窗帘微微扬起，无声拥抱了他执拗的身影。 “还有QQ啊。”我坐在桌子上安慰他。 “嗯。”他应着，重重点了点头。 然而那个一簇彩色气球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起过。 代扬的暗恋至此无疾而终，如同盛夏时分凋零的花，无声落入流水中，或化为饵食，或化为尘埃。 可能代扬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他学生时代的一个拐点，光芒万丈的代大侠死在了那个仲夏，到高中时他的自我介绍变成了“大家好，我叫代扬，改朝换代的代，分道扬镳的扬。” 这次老师没有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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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代扬变成了一个活泼开朗一路带笑的大男孩，没了代大侠的逍遥自在，他似乎人缘变得更好了一些，据我所知还有三四个女生对他抱有好感。然而他当时眼里映着另外一个女孩，后来又换了一个，连余光都没有瞟到她们。 同样注意到了变化的家母说，代扬这是长大了。 我觉得只是他心底有什么燃尽了。 代扬在高中先后喜欢了两个女生，直到她们向我表白，代扬也没有采取过任何行动，只是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发生。也许那种拼尽了分秒的追逐是只有代大侠才会做的事情，或者他根本不喜欢那两个女生，至少没有像喜欢团支书那样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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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们先后向我表白，说我喜欢你时，我反问了一句什么是喜欢？ 我以为温文尔雅的诗社社长会说“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但她没有。 我以为精干强势的学妹会说“喜欢使我坚强，也使我软弱”，但她没有。 我明白了即使是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的人，也未必知道喜欢究竟是什么。 那一年我十六岁，很想像代大侠一样认真喜欢某个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喜欢。 这一想便是四年。 我离答案最近的一次是在初三时，奈何事已经年，恰彼时年少无知，未曾留意，如今俱不可考。待到大学，恋爱虽不受管束，情侣遍地，却多是见第一面便要号码，聊几次就表白，被拒后伤心一时，旋即满血复活，转攻下个目标，渐渐就少了联系。 我想这都谈不上喜欢，代扬喜欢过一个人，后来很久很久，他的眼中都烙着那个背影。此中差别，妙不可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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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代扬见到了白芷。 我曾尝试着写了很多语句描述那雨幕下的相遇，也揣摩了很久代扬当时的心情，删删改改，最后只留下一句“他的眼眸被什么点亮了”。 少年的眼眸被什么点亮了，面前窗户上有溅开的水花，身后垂落着雪白的灯光。 那是我第一次观察到，人一见钟情的瞬间。 也许是被眼中盛放的美丽深深震撼，代扬呆呆地站在窗前，一步也没有动。我提醒了一句，他却回我以闪烁游移的目光。 我突然很怀念那个夕阳下踢着石子的身影。 于是我收起门外的伞，一路跑着出了楼，楔进了绵密的雨幕里，冥冥中觉得找到了能斩断我多年思绪的刀。 我来到女孩避雨的景观阳台下，收了伞，看她抚弄着猫。 可能是一旁的我许久也没有表示，她抬起头，与我四目相对。于是我见到了仿佛名匠刀下雕塑般的五官，和白净如细瓷的面庞。 她看着我，眉眼清澈，似乎等着我在说什么。 “我来看看肘子。”我蹲下身，伸手扣了扣地砖，小家伙立刻凑了过来，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了我的手心上。 “肘子？”她眨了眨眼睛。 “嗯，它的名字，听起来有点怪？” 她点点头。 “我第一次见它时，不管怎么逗弄它都不理我，一直自顾自地舔着胳膊肘，于是我想干脆就叫它‘肘子’好了。”我说着，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这样呀……”她轻叹了一声，笑笑。 我明白了她是很难搭话的那种类型，不会主动开启一个话题，也不会给你切换另一个话题的机会，只是说着“嗯”、“这样呀”、“还可以吧”这类词，如此下去脱口秀节目主持人也没辙。 大概她这样应付过很多向她搭讪的男生吧，于是也用在了我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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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避雨？”我问。 她摇摇头：“是在等人。” 她说了一个谎，提前截断了我送她回去这个话头。 又过了一会，雨势不减，反而愈发绵密浩荡，空气中泛起了轻薄的水雾。我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说：“看起来还会下很久。” “是吗？” “嗯，云层很厚。”我转头看她，“你打算去哪？我送你吧。” 她有些惊讶地转头看我，眨了眨眼睛，闪烁的目光中有一丝犹豫，最终轻声问：“海棠，顺路吗？” “顺路，走吧。”我起身撑开伞，冲她比了个手势。 我和她共撑一把伞，走在广场东侧的路上。两旁树木修长挺拔，雨滴穿过繁茂的枝叶一一落下，一路铺满了细碎的黄花。 依旧是一路无言。 又向前走了一段，雨势渐敛，直到最后完全停下了。我们走在树下，下垂的叶尖含着剔透的雨滴，微风拂过，依旧如细雨般纷扬。 “雨停了。”她说。 “嗯。”我点头，“不过总要走出这条路的，树下跟下雨没区别。” “看来预测的不准呢。”她探出头去望天，唇边隐隐有笑意。 我耸耸肩：“毕竟是我瞎说的。” 听到这话她突然走慢了一步，瞪大眼睛看着我，眉毛漂亮得很飞扬。 “我们扯平了。”我侧着头笑了笑，不知看起来是否有些不怀好意。 没想到她居然轻声笑了：“真是不可思议呢……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等人？” “一般等人的话会四下张望的吧，时不时看手机有没有新的消息，而你只是一直在跟肘子玩。”我解释，“最开始也是随便猜的，后来又问了要不要送你，你没拒绝，就算我猜对了。” “看来下次要演得像一些。”她轻轻说着，像是自言自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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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没带伞还是别有下次了。”我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过，说不定下次真是在等着来接你的人。” “嗯要怎么说呢……”她思忖片刻，“借你吉言？” 这算是委婉地回应了我的试探，她是没有男朋友的。 “通院通信工程专业，路辰。山遥路远的路，星辰大海的辰。”我自报家门。 她静默了片刻，斟酌词句，而后接下：“人文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白芷。白玉映沙的白，澧兰沅芷的芷。” “黎兰远指？”我有点懵。 “沅有芷兮澧有兰。”白芷说着，依稀是楚辞里的句子。 我不再追问，就这样送她出了林荫道。 “就到这里吧，不再麻烦了。”她微笑，“谢谢你了。” “没什么……”我识趣地摇摇头，“那再见了。” “再见了。”她说着，眼中笑意淡漠。 我站在树下，目送她雾一样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心想真是个毫无破绽的女人。 这朵凌霄花不是代扬能摘下的，我很清楚，却还是将她的院系名字告诉了他。见他瞳底又泛起了光，我心里有个小魔鬼坏笑了下。 我隐约觉得代扬对白芷的一见钟情能解了自己的多年困扰，然后，明白了一切一切的我，一定也能喜欢上某个人吧…… 那天起，已经成为吐槽狂魔的工科男代扬话渐渐少了起来，笑容也不及先前灿烂，更多时候是一个人对着明晃晃的窗户发呆，幽幽地叹气，俨然当年代大侠自废武功时的样子。 代扬的心思很好懂，就像一个黑箱系统，你给他输入一定的刺激，他就会输出一定的反应，多从几个角度试探，就能摸清黑箱内的结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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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白芷？”我隔着仪器架问。 代扬撇撇嘴：“才不是。” “我刚才看见她在下面喂猫。” “真的？”代扬两眼放光，起身准备往外跑。 “假的。” “……” “说点真的，我昨天在图书馆见她和一个男生一起。” “男朋友？” “不清楚……坐下说话，你激动什么。” “没什么……” 如此场景每日一到两次，以确定他没有因难度过大而放弃对白芷的追求，顺带提醒他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而后尝试着套出些别的线索—— “你喜欢她哪一点？好看？” “嗯好看是肯定的，还有……还有……哎你这孙子又套我话！” 我笑笑，明明都二十岁的人了，暗恋一个人还青涩得像初中小屁孩。之后我点开硬盘深处某个名为《全新版大学英语综合教程4课后习题答案》的文档，输入密码998472311，敲下回车另起一行，写下日期，补充代扬今日状态以及与白芷关系有无重大进展，然后熟练按下Ctrl+s接两次Alt+F4恢复现场，继续看书。 这是观察日记一类的东西，小学观察大蒜发芽曾经写过，只不过现在对象换成了人。 日记写到第六十二天的时候，观察对象追加了白芷，起因是代扬要到了她的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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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正在寝室码字，手机响了，屏幕上跳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我当时正写到兴头上，本不打算理会，可看到归属地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 对面传来了代扬的声音：“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要的那本书架子上没有，但检索的时候显示是在架上的。” 我愣了一会，想他还不至于喜欢白芷到神志不清，又瞥了眼号码，突然想起他之前问我怎么要女生电话的事，于是明白了个大概。 我确认了一下：“她的电话是吗？在图书馆？” “是，还是买了吧。”他算是肯定了。 我笑笑，代扬情急之下憋出的这招挺绝，但稍欠了那么一点火候，还得拉他一把。于是让他现在收拾东西离开，到图书馆门口等着，然后挂断了电话。 通话中三言两语信息量有限，绝大部分细节需要猜。代扬假装在找书，白芷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相遇的地点八成是在四楼的文学类书库，这也与代扬常在四楼自习的习惯符合。 我闭上双眼开始冥想。代扬挂了电话，没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回到座位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听我的。于是他把东西收拾好，出门，将手里窝成一团的演算纸扔进走转角的垃圾桶，边走边琢磨，然后按下电梯，眼中倒映着数码管变换的数字。 就是现在了。 我睁开眼，将方才的来电回拨，静候白芷的声音。 漫长的提示音响了三声，依旧无人接听。最坏的结果是她静音了或者故意不接，这样代扬可就要在图书馆门口傻等了。 第四声…… 不要吧，代扬真的会打死我。 第五声…… “你好……请问你是……”白芷接了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我松了口气：“抱歉打扰了，请问刚才借你电话的男生还在吗？突然想起来有个很急的事忘记告诉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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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他刚刚离开……” “哎呀……”我故意停顿了一下，佯作纠结，“实在不好意思……如果没走远的话能麻烦你追一下吗？事情真的真的很急。如果有些勉强那就……算了吧，我再想别的办法。” “我试试吧，请稍等一下。”白芷话毕，听筒里传来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 我以为她会说“他刚离开，不知道去哪儿了”这类话以示自己爱莫能助，提前封死我求助的想法，然而她没有。这样看白芷对代扬是有些许情分的，也不枉他天天跑上跑下地喂肘子。 又过了一会儿，我隐约听到了代扬的名字，然后他接过了电话：“是我。” “你有实验室的钥匙吧？”我问。 “有。” “下午有人要来装投影仪，我有点别的事情不能去，你能不能去一下？”我说着，提前为他编好了理由。 “现在？” “对，现在去。”我肯定，而后笑了笑，“当然以上都是骗你的，不过你最好当真吧。她一路追上你挺不容易的，欠下的人情要好好想想怎么还才行。” 而后线路迎来了短暂的静默，代扬说他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挂的倒是快。”我嘟哝一句，复制下号码转手发给了代扬，把手机锁屏扔到一旁，继续对着键盘敲敲打打。然而思路被打断，再也找不到先前的感觉了。 我有些郁闷，低头扶额，不自觉又抓过了手机，输入密码8421解锁，依旧是通话记录那页。我想了想，点保存联系人，标上了她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这大概是一个不会用上的号码，总不能发条短信过去说“好巧原来你也认识代扬”吧，这不是卖队友吗？ 但我又很想有她的电话。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删除。我甩甩头，放下手机，想着如此优柔寡断，八成是被代扬传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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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周的观察日记几乎是空白，我和代扬疲于应付各类考试，几乎没怎么见面，倒是我又遇到了白芷。 那天阳光很好，我从三区入口穿过E楼，视线习惯性扫向了楼间过道，看到肘子趴在竹荫下乘凉。有人轻轻捏着它的耳朵，竹木葱茏掩住了她的身形，只见腕骨清秀，手指纤长。 我想那就是她了，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 肘子眯起的双眼微睁，闪过一线灵光，似乎是发现了我，但并没有要跑过来的意思，小脑袋转过去继续享受揉耳按摩。 “看来你们已经很熟了。”我说着，和白芷打了个招呼。 白芷看我，笑了笑：“有吗？” “嗯，之前代扬在的时候，它看见我就会主动跑过来。”我点头，在一旁蹲下，用余光瞄了眼她的反应。 白芷依旧带着琢磨不透的微笑，面容像雾气里的一朵花。 “代扬就是我朋友，也常来。他先前跟我提起过你，你们应该见过。”我解释，“个子挺高，不戴眼镜，笑起来像王大陆。” 说罢我比了个鬼脸。 她掩着嘴轻声笑了：“见过几次吧。” “不过我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我说着，又问，“你呢？” 她摇摇头，继续抚弄着肘子，白玉似的手指灵巧又纤柔。 白芷没说前些日子图书馆的事，不知是刻意避开还是觉得不值一提。不过没关系，原本就猜到她不会这么容易入套，还有下个方案。 想到这里，我心里的小魔鬼冷笑了一声。 “人挺好的，帮了我不少忙。前几天还拜托他去图书馆帮我找书来着。” “什么书？” 这一问的时机和语气都非常自然，再加上丝毫不变的笑容与抚摸肘子的动作，旁人看来似是无心之举，我却警觉起来——这是在试探我有没有说谎。情况已然千钧一发，幸而我早有准备—— “《遇上百分之百的女孩》，村上春树的。”我回答，神色不变，心里小魔鬼猖狂地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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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追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难道是你？” 她停手，抬起湖泊一般澄澈的双眼看我，依旧带着花一样笑：“你早就知道了吧。” 一瞬间我有种错觉，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面镜子，从她眼中能看见自己的身影。胸中仿佛裂开了一个口子，小魔鬼掉了下去，过了很久很久也没有听到“啪叽”的声音，只有长长的惨叫渐渐消弭。 心虚得，摸不到底…… 然而表面上我神情毫无波澜，甚至还笑了笑，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吧。”她还是微微笑。 我搓了搓手，低声说了句真可怕。 “直觉告诉我你不是会说很多话的类型，但你今天讲了好多，都与代扬有关，又故意把话题往那件事上引，我就猜你知道。于是试探性问了一句，你承认了，就算我猜对了。”白芷解释，俨然我上次捉弄她时的语气，还捎带着模仿我歪嘴笑。 原来她应付着对话的同时，也静静地在观察我的反应，就像我观察她一样。 “看来下次要演得像一些。”我也将她先前说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我说了一个拙劣的谎，被识破了倒没什么可惜的，只是不能卖了代扬。于是接着抬出了应急预案：“其实电话里听着依稀是你的声音，但我当时不太确定，也没敢问，于是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小魔鬼一手攀着裂缝的边缘爬了上来，冷哼一声，傲慢又嚣张。 “这也是骗人的呢。”白芷淡淡。 我大惊，许久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心底有什么无声地坍塌了，小魔鬼直挺挺摔下去，“啪叽”一声成了肉饼。 尼采说，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我想现在从某个层面，我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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