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灯塔之火[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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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灯塔之火[第5页]

作者:司空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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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了神的林佑不知自己是如何答应的，只是回过神来时，就到了周六，来到了左老师家。
生平第一次到老师家做客，林佑紧张得七上八下，且不说是老师，就是普通串门、走亲戚林佑都少去得很，这也不像去张文卿家有一大堆人，自己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
进屋前林佑还慌慌张张，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害怕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但进屋后，左希一见到她就朝她扑了过来，热情得“姐姐”“姐姐”的一直喊，黏着她不松手，这份热情让林佑逐渐放松下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左老师的家里也冷冷清清，只有母女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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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林佑早有听闻左老师没有丈夫，但确实了这件事还是有些不安，很多同学说，左老师因为被男人抛弃，所以像个泼妇，管不住男人就管学生。
林佑过去很害怕是这样，发起脾气来的左老师像一只怪物，如果不听她话就吃掉。
现在在除了害怕也感到同情，被在乎的人抛弃的感觉她也有体会，这过程里自己有多痛苦，人们的嘲笑、谩骂或是鄙视就会成倍压在身上，那根本不是一件可以调侃的事。林佑改变不了这种局面，她只希望左希不会在这当中受到伤害。
而且她……看起来确实没有被影响。
虽然没有父亲，但左希的性格依然很开朗，她活泼得像一只兔子，大声谈论着自己想到的所有，开心就咯咯笑，不开心就哭，她把一切小孩的权利用得淋漓尽致。
左老师交代两人先玩会儿，自己去批改作业，左希立马拿出小大人的模样领着林佑去玩。
她有诸多“项目”，一个接着一个，最推荐的是“追小球”，林佑跟在身后气喘吁吁，她却越玩越有劲，玩了一个上午也不累。
看着那滚来滚去的黄色小球，林佑都快被上面的猪转晕了。
实在跑不动了，林佑就瘫坐在台阶上休息。
左希一见，拿起小球就往林佑身上一坐：“我也要和林佑姐姐一起坐！”
林佑真是无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自己。
“呼…”
仰望着苍白的天空，吹着凉飕飕的冷风，林佑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她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看见手上正闪耀着魔力。
金色耀眼又温暖的魔力。
怎么会在这？
她一下不觉得累了，她坐正身子，只见怀里的左希身上正冒出魔力来，左希拍着小球玩得很起劲，林佑探头想问问怎么回事，才发现魔力是从小球上冒出来的。
“嘿嘿～”
左希一边拍打着小球，魔力不断冒出来，林佑惊讶问道：“左希，这是怎么回事？”
“玩呀！”左希举起冒着魔力的小球递给林佑，“是不是和林佑姐姐的东西很像？不过小球有时候会发光有时候不会。”
林佑接过球来看，确实是魔力，就和自己过去收集到的一模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小球谁给你的？”林佑心中有所猜测。
“妈妈买给我的！”左希趴到林佑耳边说，“我在幼儿园集了一百朵小红花，妈妈才买给我的！”
“哪里买的？”林佑又问，如果能有小球产出魔力，那收集魔力岂不简单多了？更何况这比自己的可多多了。
“就在幼儿园旁边的小卖部，五块钱一个，”左希歪歪头，“林佑姐姐也想要吗？”
“嗯…”林佑若有所思，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收集到，那霖瘾哥哥为什么要给本子呢？还特意强调了“有意义的事”……
“左希，这个球借我一下好吗？”林佑轻声问道。
左希微微皱起眉头，盯着小球盯了一会儿，噘嘴道：“就一会儿哦。”
“只要一小会儿。”看她不情愿的样子，林佑浅浅一笑，碰了碰她的额头。
发生林小治那件事后，林佑一直随身带着瓶子，来这儿玩也是，她从口袋拿出魔力瓶，看到那个阴沉的魔力，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她将瓶盖拧开，把小球放在瓶口。
金色的魔力涌入魔力瓶中，它们倾泻而下，覆盖住了黑色的魔力。
“飒——”
魔力随风飘散，魔力瓶留不住它们，还是从瓶中透了出去。
最后瓶子里仍然只有黑色的魔力。
林佑脸上的期待一下子消失了，左希看着随风而逝的魔力高兴的伸手去抓。
“林佑，到老师这里吃午饭吧…”办公完的左老师出来喊道，她见到坐在金色光芒中失落的林佑呆住了。
林佑回过头来看向她，她脸上的错愕与惊恐难以掩饰，林佑蹙起眉头，想拒绝她的邀请。
神奇的是，左老师出来不过数几秒，魔力便全消失了。
“啊…又没了…”左希一边失望一边拿起球，往地上砸，“咻——”一声弹了起来，她飞快的跑过去接。
左老师也镇静下来，在林佑开口前说道：“林佑，你是因为这个才变了的吧？”
“什么？”林佑不理解意思。
左老师抿抿嘴角：“你的法术，像刚刚那样的光芒，好像是有了这个以后你就变得越来越大胆了。”
林佑有点儿意外，她从没这么觉得过，也不知道左老师为什么这么想，她道：“这个叫魔力，只是与别人有了约定要收集的。”
“是什么人？”左老师忽然正色道，“不会是什么骗子吧？”
林佑皱起眉头，要说霖瘾哥哥是骗子，还不如说她是骗子，她叫自己过来说是有事却就让自己陪左希玩了一上午。
一听左老师不客气的语气林佑就在心里数落了她一顿，白了一眼苍天，收着魔力瓶不服气道：“不是！”
“你这学生，老师是担心你才问的！”左老师上前抓住她的手，“不过目前为止也没出什么大事，但你还是要留个心眼，这神神秘秘的东西接触起来总有点吓人。”
“又不关你事，”林佑烦躁地甩开她的手，“我要回去了。”
“吃过午饭再走啊，”左老师又拉住她，“老师还有事要和你说。”
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让林佑忍不住了，她看向她问道：“您到底有什么事要说？”
“这…”左老师还在犹豫，她在心中下定的决心此刻又不敢表露——要向一个学生承认自己的错误、展现自己的软弱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林佑的那番话让她动容，让她醍醐灌顶，她深知自己在做一些会伤害到他们的事却不愿面对，她想做一个好老师，也想做一个好妈妈，可是那太难了，太难了……

林佑是否会理解……
她迟迟不开口让林佑失去了耐心，准备离开。
“不要嘛，不要嘛…”左希像是卡好了时间，看见林佑要走一秒哭了出来，抱住她的大腿挽留，“我要和林佑姐姐玩！你不要走呜呜呜…”
她一哭林佑一下手足无措起来，左老师也连忙上前抱起左希，一边安慰着她一边祈求的看向林佑：“不哭不哭，林佑姐姐还不走呢，不哭啊不哭…”
说来也真是不可思议，在左希面前，左老师就会变个样，哪怕她再怎么凶也不会对左希真的生气。
所谓“母亲的爱”吗？
林佑真是羡慕，她看看她们，知道这样的感情不属于自己，她与这些东西毫无关联，再看着也得不到。
她垂眸，背身离开。
“林佑！”左老师忙叫一声，追了过去，“我很谢谢你！谢谢你！”她大叫了几声，忽而发觉说出来也没有那么难，而且林佑也停了下来，“生活有时候很艰难，让我忘记了最开始的愿望，我很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面对太多了，所以我真的很希望你再相信我一次，我想成为一个好老师。
你，是一个很好的学生。”
“真的吗？”林佑问道，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压抑着情绪。
“是。你比我聪明多了。”左老师自嘲笑笑，她看着林佑转过身来，眼眶通红，就很想过去抱抱她，可煽情实在不是她作风，硬是迈不出腿，幸运的是左希是个小宝贝，她知道想要的时候去做就行了，她跳出妈妈的怀里，冲过去拥抱住林佑。
“林佑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24：
左希的拥抱给了林佑很大的安慰，她喜欢被抱着也喜欢被肯定，她原以为这是件不错的事，但写进去的魔力还是浑浊黯淡。
这与一开始太不一样了。
她很烦躁、不安，聚集的魔力不能给人安慰，只徒添了压力，偏偏这个时候，徐露露不分青红皂白大吵起来。
林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所有糟糕的事都要一同涌现，她骂了两人一顿，耳边终于清净下来，那些的话却像散乱的毛线纠缠着她：
林小治做了什么？她们为什么那么生气？徐露露可以为袁家琪发怒，却从不站自己这边，这代表着她从没把自己当过朋友……她真正的朋友受到了伤害所以她才那么生气，那林小治究竟做了什么！“林小治不是好人”，张文卿也提醒过自己，林小治确实做了令自己痛苦的事……
林佑不想想太多，可越来越多的疑问堆积起来，促使着她追寻真相，她太想知道“林小治怎么想的”了。
鼓足了勇气的林佑找到了林小治的教室，林小治正坐在桌子上，被朋友们簇拥着，谈笑风生，她的出现，打断了那不错的氛围。
两个好友久违的见面，却不是很自在，林小治虽出乎意料的开心，但林佑一脸凝重。
林小治的狐朋狗友又在一旁起哄，林佑腻了这把戏，忽略了他们直入主题。
“你对袁家琪做了什么？”
她刚一问话，林小治脸上的笑容忽然变了：“你不是来找我道歉的？”
他一脸难以置信，认真得林佑动摇了质问他的目的：为什么他毫无愧疚？自己哪里搞错了吗？这样一张熟悉的脸，他果然还是小治，小治对自己那么好，他也许有什么原因，只是不方便告诉自己。是不是只要不追究了，就可以回到从前？
她心里挣扎着，各种想法不断翻腾，道：“我道歉？我做错了吗？”
林小治微微一皱眉，仰了仰头，冷下脸道：“如果不是来道歉的，就别来找我。”
他高傲的态度惹怒了林佑，又想起自己怎么也想不通的事情，明明受到伤害的是自己：“为什么？！”数不清的困惑挤在林佑脑袋，“你到底为什么那么做？！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可你却——”
混杂的思绪跳跃着扰乱理智：对呀，他们是朋友呀！过去在一起的美好还清楚存在脑海，明明很要好，可为什么…为什么要摔碎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东西！他明明知道自己很喜欢！他明明知道！而摔碎瓶子时他的果断！冷漠！绝情！林佑也同样记得一清二楚！霖瘾哥哥曾对她说的“真正的朋友不会伤害你”，他也一定没有骗自己，可是小治明明是朋友…可是…可是…这一切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矛盾交织的事实让她说不出话来，立在原地，林小治却已然没了理她的意思，又和朋友们说笑起来，忽略林佑的质问，无视她的存在。
林佑受够了当空气，为什么连他也要这么做！
“林——小——治——”
她咬牙切齿，连名带姓叫住他，他的朋友们被她的气势吓到，唯有林小治充耳不闻，林佑逐渐明白自己想要怎么做：“你才应该对我道歉！我没有错！错的是你！”
真心话说出的那一刻，林佑感到内心涌起一道热流，给足了她勇气，她直视着林小治的眼睛：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一直这么想的，她为什么要给林小治做开脱？自己才是受害者不是吗？
她的话也让林小治彷如听到爆炸一般，迟顿了一会儿，他慢慢看向林佑，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我错了？”林小治跳下桌子，逼近林佑，“你忘了是谁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帮助你？你为了一个瓶子就要指责我？瓶子没了以后你见过还有谁找你吗？张文卿？袁家琪？徐露露？又或者那个什么哥哥？”
他逼退林佑，说得振振有词：“清醒点吧！我是为了你好！只有我才是你真正的朋友！”
他忽然死死扣住林佑的肩膀，目光如同绳索一样想将林佑捆住，林佑不敢相信，原来他是这样想的，他是这样的人！自己竟为了他一直欺骗自己！
“你对袁家琪做了什么？”
她终于不再给他找理由和借口，将自己织在幻想里，她现在想要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徐露露那样哭泣。
听她提起别人的名字，林小治又冷下了脸：“还不明白吗？只有我是你唯一的朋友。”
“回答我！”林佑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样一双认真纯粹的眼睛，林小治一直被它吸引着，想要据为己有，可它有时候太炙热了，让他无法直视。
他移过了目光，放软了声音：“林佑，只要你听话，我们还是朋友。”
“…”林佑顿了顿，不可否认，她怀念他们关系好的时候，他曾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她曾坚定不移的相信他，可这份信任带来的毁灭也过于致命，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要继续做朋友？不，该止损了。
她松开他钳在肩上的手：“不，不会了。小治。我们不会再是朋友了。告诉我，你对袁家琪做了什么？”
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林小治发了一会儿懵，直到上课铃响起，林佑被迫离开了教室，林小治也没回过神来，他哪里做错了？林佑，真的要离开自己了？
林佑回到了班级，她看到徐露露红肿的双眼和伏在桌上一动不动的袁家琪，她没能问出什么，有些愧疚有些力不从心。

袁家琪想了很久，她伏桌看着林佑，看她埋头作业的样子，看她与班里人不冷不热的关系，她已经不是之前的林佑了，刘金的事发生后，大家都对她有了新的认识，没人再敢欺负她，可她还是冷漠又凶狠的样子，也没人敢接近她。
对自己而言，林佑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袁家琪想知道。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总跟随着林佑时，答案又很明显，只是，那对徐露露来说不容易接受。
可，不得不说不是吗？
自林小治的事情后，两人就鲜少说话，尽管一直待在一起，却在各想各的事，徐露露一直为那件事生气，她糟糕的脸色像想将林小治咬成碎片，她可能还会埋怨自己，总找林佑才会这样，但袁家琪不想向她隐瞒。
“露露。”
结束了漫长沉默的相处就像秋叶飘落在地，终于找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两人坐在学校的围墙下，看银杏树叶落下，这里是她们喜欢呆的地方，既可以看操场上的张文卿，也可以安静看会儿书。
只是秋天的草地有点扎人。
听到好友叫自己，徐露露也像是见到了太阳一样，看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想清楚了，”袁家琪也看向她，“我可能没有那么讨厌林佑，我甚至会觉得，她有点酷。”
徐露露有些惊讶，不知怎么接话。
“而且我也觉得全班人冷落她、欺负她时很过分，过分到想站出去保护她，”袁家琪低下头，看着枯黄的草，“可我太懦弱了，害怕自己与班里人为敌，也害怕你为难，我总在为自己找借口，告诉自己这一切与我无关，也在不断找林佑的缺点说这一切是她自找的，”她叹一声，“可我已经骗不下去了，她越来越努力，越来越勇敢，她比躲起来的我们要好得多。”
“…”徐露露目瞪口呆，“怎么可能！她、她只是一个又穷又不好看，成绩也不好，只会惹人讨厌的人！”
袁家琪微微蹙起眉头：“我不那么觉得，而且露露你该改改这个毛病了，没有人那么不堪，哪怕有，也不是我们嘲讽、鄙视伤害她的理由。不是吗？”
“你怎么能这样！”徐露露忽然尖叫起来，“你忘了她害了你什么吗？！我一直都在担心你，而你却——关心她！我、我对你来说，没有林佑重要吗？！”
她的愤怒吓了袁家琪一跳，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去。
“不说就是默认了？！”徐露露气得浑身发抖，眼眶也红了，“那你去找她吧！别再找我了！”
她起身就跑，袁家琪追在身后喊了两声，没有喊应，突如其来的绝交宣言让她不知所措，为什么变成这样？她只是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她了啊！
秋意凉凉，操场那边嬉笑声不断，和袁家琪却像隔了一个世界，谁也不知道真话会变成这样，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怎样。

25：
不知不觉，秋天也快结束了，这寂寥的季节，呆在家里也像要被世界遗弃，刘金盯着窗外那片吹了一整个秋天都没有掉落的枯叶，整整一分钟，在强风里，那片树叶还是没有要掉落的迹象，而她觉得自己要被孤寞淹没了；她翻开手机通讯录，翻找着朋友的名字，翻来翻去看着张海丽的名字，又关上了手机，她站了起来，穿上大衣，围上围巾，独自出门了。
在一个月前，刘金绝想不到自己会一个人出门玩，她从来好友三五成群，但是现在，曾玉洁的背叛已经让她不知道有谁可以相信了。
冷冽的秋风吹在身上，刘金终于找到了融入这世界的实感，它干净而冰凉。
其实，曾玉洁找过她道歉，她见风使舵的本领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在她指责、辱骂刘金的当天，她就哭哭啼啼来认错，那般卖力，强烈的反差感也没有消除。
那感觉真不怎样。
可也许真正的原因是林佑，当刘金被她的眼泪欺骗时，脑海就浮现了林佑的嘲讽，她打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分裂她们，甚至利用了张文卿。
而原谅曾玉洁，一定会被她更加看不起，她知道曾玉洁的性格才会从她下手，刘金，不想让她得逞。
路过一家热闹的奶茶店，里面全是朋友结伴一同嬉笑，刘金见景生情，不由得想去咖啡店喝一杯，于是转头去了对面寥寥无人的咖啡店。
咖啡店敞亮温暖的环境令人心情舒畅，但刘金的目光还在对面的奶茶店，过去她们四人也经常去的，虽然刘金更爱咖啡，但她们更喜欢奶茶。
自己明明付出了很多，为什么还会背叛？还是为了张文卿，她们都没和张文卿说过几句话，也太会做梦了。
刘金搅动着热腾的咖啡，她看着那旋转的水纹，转着转着就分不清方向了，现实是不是也是这样，旋转着就忘了本心？
不说朋友，恋人也是，和张文卿认识这么久，也仅仅是朋友，若不是母亲的事业，她也许和张文卿私交的机会也没有。
太不甘心了。
刘金握紧勺子。
和他初次见面，刘金就认定他是自己需要的那个人。
从小，刘金就知道所有想得到的都得自己去努力，母亲因为工作总忙得没法照顾她，更别提满足她什么心愿，父亲虽然爱她，但更爱母亲。
当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就必须自己满足自己。
她一直这样走来的，可一个人能承受的有多少呢？疲惫和孤单的时候她也希望有人陪伴，而张文卿开朗活泼，既温暖又有些调皮，和他待在一起刘金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孤单淹没。
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事。
为了这份喜欢，她不留余力的追逐，可他遥远得像是镜花水月，虚幻令她愤怒嫉妒。
那还是真正的喜欢吗？
她搞不懂，只是有些累了。
“一共是72元。”
“好的，谢谢您。”
熟悉的声音将刘金拉回现实，她飞快认出了张文卿的声音，沉闷的心情一扫而散，她抬起头，看见张文卿背着书包走出咖啡店。
张文卿！
她对偶然的相遇激动不已，急匆匆追了出去。
“张文卿！”
她跟在他身后呼喊着，快步追上他。
“张文卿，”她追上他，拍拍他的肩，“好巧啊！”
张文卿被她吓了一跳，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有些疑惑：“巧啊，出来逛街吗？”
“呃…不是。”面对他平淡的反应，刘金的欢喜也落了下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见到自己的第一眼不再是微笑，还会因为林佑瞪自己，是哪里出问题了？
“你现在有时间吗？”她敛起了对这次偶遇的期待，悻悻问道。
“有什么事吗？”张文卿提了提包。
“我，”
一阵冷风刮过，吹起满天落叶，长发扰乱了刘金的视野，她看见张文卿在自己眼里越来越清晰，那双清澈的眼眸让人挪不开视线，“喜欢你。”
“…”他微微蹙起眉头，移开视线，“我知道…
抱歉。”
他的声音干脆而果断，刘金丝毫听不出抱歉的意思，看着他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她用尽力气怒声质问道：“是因为林佑吗！”
“你喜欢她！”
这荒唐的理由，刘金多希望是假的，可他忽然停了下来，转回头对她：“不要乱说！”
他的语气都那样轻柔，听到林佑的名字眼睛都在发光，他骗不了人的。
刘金得到了答案，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失落，她早知道了，只是不想面对。
回到家里，她倍感疲惫，扑倒在沙发上埋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以为自己有多讨厌林佑，可看到她无畏而坚定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又害怕了，甚至为过去对她所做的的感到后悔，如果不招惹林佑，那她和曾玉洁她们仍然是朋友，可如果曾玉洁她们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不能接受她的道歉？连张文卿也喜欢林佑，所有的一切都和林佑有关，林佑真的那么好？
啊，那双闪躲的目光直视着自己的时候，自己不敢动弹，不敢反抗，隐藏在她背后的赤忱，刘金真的无比羡慕，一个贫穷、被所有人抛弃的人能那样耀眼，任谁都会被吸引。
在林佑身上，刘金已经看到了她真实的模样，那是她求之不得又望而远之的璀璨。
刘金哭累了，忽然发现有一只手在拍着自己的后背，她抬头一看，见到的父亲和母亲坐在一头。
“爸爸，妈妈？”她顿时红透了脸，“你们怎么在家？！”
“呃，难得休息啊，”妈妈摊摊手，“然后就看见你在哭。发生什么了？”

“是谁欺负我家宝贝了吗？”爸爸气愤握着拳头，他还记得那天女儿狼狈回家，如果不是她再三强调，他只想去学校大闹一场。
“没，没有，”刘金呜咽着摇头，抑不住情绪扑向父母，“不会再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嚎啕之中，刘金听到细微的断裂声，那片倔强的树叶飘落下来。
也许是因为周末，大家都去市中心玩去了，这条小街就被冷落了，已经快五点的车站也只有张文卿一人在等车，他卷着围巾，低首看了看手表，寻思等了十几分钟了，车也应该来了。
他又探首去看车，只是那边没见到车，倒是见到了人行道上一个在慢跑的女孩。
她越跑越近，张文卿很快认出了是林佑。
她穿着秋季的校服，脸因为跑步而变得红彤彤的，眼看着她跑来，张文卿手忙脚乱跟了上去：“林佑！好巧啊！”
“…”林佑看了他一眼，“张文卿。”
“你在跑步吗？”张文卿颇是好奇的问。
“嗯，”林佑点点头，“我要参加明年的春季运动会。”
“哇，”听她这么一说，张文卿不觉有些钦佩，“长跑吗？”
“能报多少就报多少。”林佑微微蹙起眉头，她不想和他说话。
但张文卿对她的不情愿一点也没看见：“真厉害，那你一定要加油，我会去看你。”
“那是一定的。”林佑看了他一眼，他看起来比自己还兴奋，比赛果然会是有意义的事，只是不知道能得到多少魔力。
眼见话题要终止了，张文卿连忙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事吗？”林佑问道。
“唔…请你吃东西，”张文卿胡乱指向一家店，“跑了很久应该饿了吧？”
“没空。”林佑看也不看，盯着前方加速跑了起来。
她的专注让张文卿不忍打扰，追了两步便停了下来，看着她渐远的背影，张文卿感到心里有些东西也被拉远了。
他等待的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他错过了，又错过了。

26：
参加春季运动会的主意并不是林佑的，而是左老师的，她从林佑那刨根问底，知道魔力的来龙去脉，她不相信霖瘾，但觉得“有意义”的事能促进林佑行动起来，也可以利用一下。
林佑就被她唆使去备赛了，恰好自己也有锻炼身体的想法，她可不想日后再发生什么事，自己只能挨打。
“唔…”
林佑若有所思，闲着的小手扒拉身旁的零食喂进嘴里，她看着面前讨论题目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语文老师和语文课代表，左希在旁边兴高采烈地玩玩具，这般和谐的场景，再加上吹着烤火炉暖烘烘的屋子：冬天也可以这么温暖啊，这感觉还不错……要是袁家琪不在这就更好了。
她神游天外，想不通袁家琪怎么也会来这，自己倒是一直受邀来学习，都快成她们家的人了，而袁家琪，左老师可没说过也会叫上她啊，早知道她会来，自己就换个时间来了。
“林佑，给我看看。”
和袁家琪讨论完的左老师把手伸向了林佑，林佑心里一慌，忐忑不安地把习题递过去，左老师看了没两眼，惊呼道：“这么久你就写了两个题！还学不学！”
“好难啊，”林佑哀呼道，“给我简单一点的…”
“还要多简单！”左老师气呼呼地把题拍在桌子上，“期末考试你好歹及格了！要进步就要学你不会的，我专门给你挑了你不擅长的题目，多做多练！我和课代表都在这里，怎么不问呢！”
左老师尖着嗓子吼了一通，林佑耳朵都要炸了，自己还想问呢，袁家琪怎么在这！如果不是她在，自己发挥肯定更好。
“行了行了，”左老师头疼的扶额，“再做半个小时，我再讲解，认真点！别开小差！”
林佑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
按理来说，冬天应该是个极寒的季节，可林佑却觉得这个冬天并没那么糟糕，她总在热切期盼春季的运动会，也在努力面对着不熟悉又困难的题目，心中总是充实的，无暇关心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
在左老师家一天的补习结束后，她和袁家琪就准备回去了，外头下了一整天的雪积了厚厚一层，现在还在下。
左老师将两人送出门口，望了望那白苍苍的一片叮嘱道：“路上小心啊。”
“嗯。”两人异口同声道。
卷上围巾，裹上棉服，两人撑着伞走进了雪里。
路上踩着雪吱吱作响，世界安宁得只有风在吹，两人相伴而行，走得不近也不远。
“听说，你要参加春季运动会？”
袁家琪忽然问道。
“嗯——”
林佑拖长着声音，似乎不太想多说话。
“我也打算参加。”袁家琪向她一笑。
林佑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起加油。”
袁家琪停下步子，朝她伸手。
犹豫一会儿，林佑握了上去。
虽是冬天，两人的手却都暖烘烘的，握在一起温暖有力。
“一起加油。”
林佑道。
随即两人都不再说话，安静的听着雪下，听着踏雪的声音，直至分叉口，两人也没说一句话。
这种微妙的感觉是林佑不曾有的，她不再那么排斥袁家琪，但也不想和她走太近，每次见到她总想起林小治对她做了什么，又让自己不太安心，不好推辞她，惊喜的是，她也没之前那么咄咄逼人，不好相处了。
回到小破屋，家里比外面还要寒冷凄凉，遗世般的感觉挥之不去。今天父亲出门工作了，母亲在家休息，她坐在客屋里，黑色无神的眼睛一直看着林佑回来，进屋，回房。
这一段路，明明安静且短暂，林佑却像是听到了成千上万的怨恨与诅咒，拖着她原地踏步，度过了上百年。
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回房坐到床上捂紧被子抱住自己，想温暖点。
好一会儿，她缓了过来，从口袋里拿出魔力瓶，里头和这个家一样阴暗混沌，虽然偶尔可以收集到金色的魔力，可太过微小，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同化。
林佑一直被此困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什么样“有意义”的事才能让它们发光发亮变得更大？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也没人会告诉她，她期盼过霖瘾，可那次见面后他就再没出现过，他和金色魔力一样，恍惚得从没出现似的。
林佑只能去做她认为“有意义”的事，努力的奔跑，努力的写题，尚不知这样的事什么时候是个头，但必须去做。
“呼、呼、呼…”
第51个锻炼的日子，林佑越来越轻车熟路，她感到奔跑不再那么困难，身体也比以前更结实了，更重要的是，她长高了，这件事写进星星本子里得到了一个不错的金色魔力，过了三天，它仍没有暗淡。
长高这件事，竟比回击欺负自己的人更有意义。
林佑觉得好笑。
她按照惯例跑着同一条路线，路过梨花车站时放慢了步伐，留心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张文卿果然在。
“嗨，林佑，好巧啊。”
他手里拿着一瓶牛奶，高兴的打招呼。
林佑停了下来打量着他，自从那天偶遇后，就经常看见他在这里，每次都会过来打招呼，最近还开始送东西了，真是古怪。
“我好像经常看见你哦？”
林佑问道，她怎么觉得不是“巧”呢。
“我在这里学习，”他指向不远处的咖啡店，“环境很好，有空你也一起去吧。”
林佑大眼瞪小眼，没有回答。
“这个给你。”
他又满心欢喜的把牛奶递过来。
“嗯——”

林佑眯起眼打量起他，这么些天，张文卿似乎没自己想的那么坏，虽然魔力瓶坏了后他没有动作，但那似乎也不关他的事，如果他们不算朋友的话……那的确不关他的事，可他又为什么请自己去他的生日会呢？现在还送东西……
林佑一边思索着一边接过牛奶打开喝。
这家伙果然很古怪，东西要不还是别要了？
“啊！”醇香的牛奶吸入口中，林佑一惊，太大意了，没有抵过牛奶的诱惑。
“你以后不要送给我东西了。”
她迅速喝完牛奶，把盒子扔入垃圾桶，颇不好意思道。
她言行不一又脸红的样子，张文卿觉得可爱极了，笑盈盈道：“我只是喝不下啦，没有特意要送给你。”
林佑觉得他更奇怪了。
“啊对了，”眼看要冷场，张文卿连忙道，“新年快乐。”
林佑愣了愣，有些茫然：“要新年了吗？”
“是啊，新年过后，我们又可以在学校见面了。”
“啊…”林佑应付一声，她可不喜欢新年，每一年的新年，她家不走亲戚，也没有亲戚过来。
无所谓吧，那种东西。
她低首踢了踢雪，和张文卿道过别，就跑开了。
新年，也没变啊……
望着前方苍茫的天空，林佑思绪有些飘远。
张文卿也是不知为什么，明明气氛挺好来着，她又匆匆离开了……有什么不好的事吗？
如果能帮到她，该多好。
怀揣的期盼种在了雪季，雪花作为见证人将它们守护，等待着，春天到来，为它们装上颜色与味道，或甜或苦或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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