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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原创)《花间阁》古言 |故事集[第14页]

作者:廿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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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就别挖苦我了。”他望向远方,极其认真道:“在没高第之前何敢思儿女之情!?”
  楼以烟扭头凝视他侧颜,心竟生出一股沉闷,这种无名状的情绪来势汹汹,胸口酸胀发痛:“有什么不敢想,荆棘难困志坚人,心中有状元,不畏事不成。”
  随即又补句:“人各有志,何求同归。”
  苏言正要开口,却被身后一道温润声音的抢了先:“好生巧合,在这都能和楼二小姐相遇。”
闻言,两人齐齐回首,映入眼帘正是昨日那范公子,楼以烟知此人有意接近,果真难逃心中那份不安,瞬息面如灰土。
  拽起苏言衣袖便跑开。
  徒留范公子一脸懵状立于原地,他尚未明楼以烟为何见自己就跑,他有这么吓人嘛?跟见了鬼似的……
  旁边的随从见他傻懵着不动,不由上前提醒:“公子,楼二小姐跑了。”
  男子登时怒了,反手给了随从一巴掌,目光狠狠剜着他:“你主子还没瞎,跑,让她跑,跑的一时跑不了一世,哼。”
  随从曲腰退了小半步,捂着红肿的脸大气不敢喘,后觉多嘴了,管他做甚!真真白挨一顿打。
  夜色渐浓,苦重炎热的空气仿佛停滞了般,寝息的人愁苦地等候着风,奈何风不来。
  楼以烟拽着苏言穿行人海。
  苏言不解的驻足不前:“二小姐……。”
  楼以烟回身将食指抵在他唇间,眉眼弯弯:“别说话,跟我走就对了。”
  手掌传来的温度,带着一股灼热的触感,二小姐竟握住他左手,此举使他大为错愕。
  跑动间看着相握的两手,他脸颊遽然浮上两抹红晕,眼前之人发丝随风飘举,阵阵芳香醉得他恍恍惚惚。
  那刹间,苏言心跳陡增,手心冒汗,脑袋一片混沌,吵闹的叫卖声俱化作嗡嗡之声耳畔边游荡。
  那晚楼以烟带他到一片空阔的稻田,两人平躺草丛间。
  江夏孟秋天,稻花白如毡。
  晧月挂枝,夜半蝉鸣,万家灯火四畔,烟雾迷蒙袅袅上升。
  两人侧首相顾默然笑之。
  迂久,几声黄鹂清啼,黑夜正欲隐去,天蒙蒙亮,两人才回去的。
  苏言忘不了那清瘦的人枕着他胳膊,望着天际玉钩道:“夜色好美,可惜不能永存。”
  自那以后,楼以烟倒缠上了苏言,带他游遍水阁.乌镇的青山绿水,尝尽遍地美食。
  苏言势成骑虎进不得退不得,受不得,不受更不得,心如麻乱,自知是配不上二小姐的,可长此以往,立起来的城墙,也就倾倒崩塌,自然就接受了对方热情。
  俩人像对眷侣般如胶似漆,不知何时更是对她情根深种。
  介事基本在当地炸锅了,人人道楼家二小姐屈身将自个儿许配给穷书生。
  可惜了这么个大美人,长得是闭月羞花,不曾想自甘堕落,不值同情,不值同情啊……
  她对此充耳不闻,倒楼家人觉得失尽脸面,大门不敢迈,怕被人指点。
  外出行商的楼家主得知这消息,是连夜赶了回来。
  唤楼以烟到正堂来,责问她为何这般做?她却立那一言不发,还一身清傲之气,着实令其火大,一时失控一掌呼了过去。
  “啪”声响,楼以烟的脸被打偏向一旁,五指款款清晰易见,脚下重心不稳趔趄了一小步,她没伸手捂脸,反观紧握成拳,指甲嵌入肉都不觉疼,双眸噙泪,定定维持那姿势不动。
  周遭丫鬟皆吓得身子一抖,连气都不敢喘,将首伏得更低。
  “我怎会有你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儿?自甘**。”楼家主气急败坏地叱责,胸口起伏的厉害。
  
  
  
  
 
『七』
  她红着眼斜斜睨向他,淡淡开口:“没错,何来**一说?”
  “你。”他被激得又一扬手,这时,门外冲进位妇人拦住了他,翘首哭诉:“老爷你这是要打死烟儿么?”
  “看你教出的女儿,都成什么样了?真是慈母多败儿。”他忿忿地挥下扬起之手,横眉怒视着楼以烟詈责道:“还敢说没错,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说,养你这么大有何用?书没少瞧你看,深文大义读哪去了?是书中叫你丢掉廉耻的?且是我教你与外男幽会?”
  “烟儿,快跟爹道歉。”妇人转身执起楼以烟的手哄劝。
  眼前妇人是她娘亲,娥眉紧锁,眼噙雾气,朱唇紧抿,整个人显柔弱至极。
  “女儿何错之有?跟心爱之人一起,便是不知廉耻了!人生在世,连自己追求的幸福都不能有,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两腿一蹬,棺材一埋,不比现今快活。”楼以烟越说声量越发高昂。
  “爹对姊姊弟弟都好极的,所能给的,尽是最好,为何到了烟儿这,爹爹却如此冷漠,无论如何勤学苦练,替父分忧,都不愿正眼瞧一下,是我做错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
  她霍然跪了下去,抓着楼老爷袖袂,泪光闪烁,好生委屈:“爹爹也疼疼烟儿好不好?”
  楼夫人惊至止步,震愕地捂唇相问:“你这是作甚?给我起来。”刚欲上前拽起她。
  楼以烟猛地磕头:“烟儿不想嫁给范公子,请求爹爹退婚。”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老爷也是为你好。”楼夫人心痛地忙上前阻劝。
  楼老爷难为情地撇过脸,没敢直视对方,怕见到她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你自己衡量一下嫁谁才有未来,一介落魄书生,屡试不中。你且将人领回茶肆当差,你嫁过去算什么事?那是底就,自古女子选夫家高就不低就,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明日我便将人赶走,你最好也就死了那条心,别净想些不入流的贱事。”
  “一个姑娘家就得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你把自己名声搞得一片狼藉,对你今后有甚好处,仅会使你在夫家那厢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多说无益,介事就此作罢。”
  楼以烟眼神黯然无色,湿润自眼角划入鬓角,自暴自弃地咬紧后槽牙,重重朝地一磕。
  听到那‘咚’一声,楼老爷心一颤,脸色瞬息尽褪,木讷讷拧首看向楼以烟,却见其额头鲜血不住汨汨溢流,不慎流入右眼,似乎针痛了她,用力眨了眨,即便如此亦不闻她闷哼一声。
  楼夫人吓的失声大喊:“来人呐!”
   早在上个月前,无意经过家父书斋,听到要将自己嫁给那范家二公子,均说彼人是个好色之徒,且男女不忌。
  若真嫁过去岂不毁掉一生?家父也无非相中范府的大公子得中进士。
  而她嫁不了大公子,配与二公子也算高攀,有位官亲戚,如得靠山。
  在楼家她只有一个大姊,可两年前已为/人/妻,她无小妹,唯有一个八岁大的小弟。
  于水阁.乌镇她是出了名的美人坯子,自过及竿礼以来,哪年不被媒婆踏破门槛?
  于茶肆有次,店小二报怨她总盯着苏言瞧,会败坏自己闺誉。那时忽生一妙计,想着若自毁名节,看对方还敢不敢娶?
  可惜事于愿违,一个月后范家媒人上门说亲,接着几日后双方同意订盟,范家将聘礼送上,就此将婚事定于丁巳月,戊戌日。不就下月?
  听到这消息的楼以烟,吵着要见楼夫人,她被禁了足,婚礼未完毕之前,哪都不能去,房门皆有人把守,根本出不去。
  晚上,她有些无望地抱膝坐在榻上,藉着窗棂泄入的月光端量手中玉簪,玉簪雕工可谓巧夺天工,通体碧透圆润,尾端微翘起,及至未段隽秀刻下个‘烟’字。
  当时苏言正是相中了这烟字,才舍花掉全数积蓄,买下送予她,说与她般配。
  其时她挺惊喜交集的,既感动又愧疚。
  若说苏言有何优点直得她喜欢?心下却思不出个果,缺点倒想了一堆,人贫窭不说,还有点懦弱,动不动就像姑娘似的脸红。
  傻得单纯,被利用了都不知道,还对人掏心掏肺,思及此,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嘴角扬起抹似苦涩,似幸福的笑意。
 
『八』
  ‘吱呀——’一响,房门应声启开,楼以烟掀眸瞅去,见是娘亲,心下翻起阵阵波涛,有股难于压抑的冀望蔓延而来。
  “烟儿。”楼夫人走近柔声唤道。
  这几日听丫鬟说她不怎么吃喝,今早更是吵着要见她,以是当下特地来瞧瞧。
  可一进门便见那消瘦的人儿缩在床上,那般茕茕孑立,做娘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楼以烟起身,眸瞳骨碌一转,蓦然委屈地叫:“娘~。”
  楼夫人忙过去扶她。
  她哀求道:“娘我真不想嫁人,你帮烟儿多劝劝爹好不好?算烟儿求您了。”
  “那范玉实属不错的人选,面如冠玉,家业有成且不说,听老爷讲品德亦好,如今你也不小,都十八的姑娘了总归要嫁人的。”
  对于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楼夫人,又怎知那范二公子真正的品性?
  她瞬间静了下来,淡淡开口:“爹是这般跟你说的?”
  “那自然,你也是老爷亲生的,他定然会给你找个好夫家,谁不希望自己儿女过得好?”楼夫人将人扶至床沿落座。
  楼以烟闻至此席话是几欲想死。
  “我可真是楼万亲生的?我以为是捡的呢。”她故作好笑反问道:“都是亲生区别可真大!”
  楼夫人厉声斥责:“烟儿饭可乱吃,话不可乱讲,老爷对儿女俱是一视同仁,对你虽没姊姊那般好,毕竟她是前夫人所生,不能并比,该你的也没落着啥,还有何不满?嫁妆可不比姊姊少。”
  她躺下榻背对着楼夫人,泪珠无声无息地落下,蘸湿了底下绣枕,老天怎能如此不公一次次把她期望碾得粉碎。
  希望既没,便剩无望。
  万念俱灰的她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全然一副逆来顺受之样。就算有不甘亦得嚼碎咽腹。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咳了一嗓,不停要掩饰住哭腔:“娘说得对,一切听从楼老爷的安排,人要知足,嫁进范家便是最好的归宿,娘也去劝劝楼老爷罢,这几日被禁的胸口发闷,在嫁之前也多想陪陪娘你。”
  楼夫人抚摸着她头发,慈悲又充满怜爱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娘知道烟儿不喜欢那范公子,埋怨阿爹,但听娘亲的准没错,等今后去享了福,方知父母皆是为你好的。”
  楼以烟闭眼冷笑不语。
  某日,听府中丫鬟说大门外有位男子连跪好几天,劝不动,撵不走,一直吵着要见二小姐,好生倔气。
  一听便知是苏言,心遽然一揪,浑身有种涨痛之感。终究是害了他,若早知结局都一样,定然不会去招惹这老实人。
  惋惜没有早知二字。
  她狠下心将苏言送与她的玉簪,交给那丫鬟送还苏言。
  这下他该明白,退礼无非表明对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纠葛,自此两陌路。
  
  —————花间阁————
  
  婚期剩余不到五天了,那日正好楼以烟带着丫鬟上街,说要帮楼夫人挑选一方手帕。
  恰遇范玉,那人笑盈盈迎面而来。
  楼以烟见此人便心生烦躁,折身要走,被当前折扇拦了去路,啪一响,折扇顿启,扇柄一转收了回去,范玉摇扇笑道:“别急着走啊,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二小姐了,近日甚是想念。”
  “过几日,你便能把我看到吐,何须急这一时呢!”说着,转步欲走,范玉又劫她去路,楼以烟斜眸瞪着他,咬牙道:“你目的达到了,还想如何?”
  “我目的!?”对方听毕狂笑不止:“你可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冤枉了我,这都是楼老爷的意思,楼老爷找的媒说的亲。既然都说楼二小姐长得沉鱼落雁,那日得空便去茶肆瞧了一下,果不虚传,我便顺了他意找个媒人上门提亲,何错之有?”
  楼以烟瞬息没了生气,如同提线木偶般站立,失去了控制命运的手中线。范公子得意地凑近她耳畔:“楼老爷这不过是高门求富贵,你嫁与我以后便是享清福,何必摆出一张死人脸,给人看,显得我好像虐待了你。”
  她都知道的,只是这些话从别人口中道出格外锥心,脖颈如被扼上不来气,风自她耳边掠过,以告秋季寒意来袭,而她浑然不觉,瘦小的身躯伫立路中央,被路人挤得一晃一晃,状似湖岸垂柳,丫鬟怕她会倒上前搀着。
  她久久不能回过神,范玉早就走了,她仍呆若木鸡,直至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才聚神提步走,臂弯倏尔被紧紧握住。
  “为什么不肯见我?”
  
 







 
图好好看
 
加油!每一个结局都很耐人寻味。
 
『十』
  苏言被乱棒打倒在地。
  楼以烟顿时怕了,跪下挪蹭至范玉脚下乞求放过苏言:“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此事与苏言无关,救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
  语调极其卑微,连连磕头。
  范玉蹲下身,粗鲁地扯着她头发,强迫与自己对视,阴恻恻一笑,随即将人掌捆在地,啐了一口:“**待会儿再收拾你。”
  苏言那厢被打的浑身抽搐,意识模糊,眼前事物重影,依稀见楼以烟狼狈伏在地面哭啼,他似忘了身上棍棒落下的疼痛,用尽全力气匍匐前进,伸手想紧握住对方的手。
  不曾想,楼以烟猛爬过来,扯嗓大吼:“不要~。”
  突兀,苏言后脑勺一疼,乾坤倒转,眼前一暗,双耳作响,整个脑袋重重倒在地,鲜血自额发汨汨泌出,随着身体一阵阵抽动,口中鲜血一股一股迸出。
  楼以烟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心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几乎欲碎,仓促地爬过去,推开众人,搂起浑身是血的苏言,却见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将褪尽。
  她痛恨地盯向四周每位,磨牙凿齿一字一顿吐出:“你们已不配为人,一群恶魔。”
  “轰隆隆”一道惊雷在天空闪现,大风忽然刮起,周围树木刮得左摇右晃,不停沙沙作响。
  周遭之人脸色骤变,那道雷电闪过楼以烟狰狞的脸时,众人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左右相顾,总觉背后凉飕飕,怪骇人。
  这天气适才还好好的,怎就突然间雷打风狂?
  豆大的雨似破了天般倾泻。
  滴滴答答下个不停…………
  楼以烟一拢赤红嫁衣任雨水打湿,湿漉的青丝贴在脸颊,轻扶起苏言脑袋往怀靠:“说好带我走呢?”
  她声音如一道光辉,驱除他身上的寒冷,睁开充血的双眼,艰难展开抹笑,突然嗓子痒,咳了两口血。浑身颤抖,死力压抑着痛苦。
  楼以烟指尖摩娑着他嘴角:“你倒底怎么了!”
  苏言嚅动着嘴唇,想要说什么。
  雨水的混杂楼以烟听不太清,贴耳凑近只听他气若游丝:“我可能不行了,我想不该来的,我太不自量力反把你害了,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毫无意义,除了让我内疚之余还有什么?你状元梦尚未完成,你敢给我睡?”
  苏言面色苍白,眼噙泪光,呼吸急促,雨水掺混着他的血水于周处积成水洼:“我想听你说一句,喜欢……。”
  话未尽,人已逝。
  他终究等不到楼以烟的回答,双手无力垂地,双眸紧闭。
  楼以烟双唇发抖,再也无法控制内心感情,泪水汹涌而下,拥着那具尸体耳鬓厮磨,心痛如绞,她多想大声呐喊,却张口无声,涎水掺合雨水从她唇角溢流。
  她吸了吸鼻子,眼底尽是歉疚,嘴边话却字字指责:“好你个苏言,真真骗子一个,说好带我走,却徒留我一人承受所有。那你又回来做什么?负我一遍苦心为你铺路,终究是付错了,付错了啊。”
  哭啊!哭啊!她猛昂首疯颠大笑了起来。
  
  —————花间阁—————
  
  楚辞戛然而止,白掌柜听得意犹示尽,不由启唇疑问:“故事这般结束了?”
  楚辞摇了摇头,讲得有些口干,自顾去酌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思及这故事结尾,不禁吁出口浊气,摇扇步至门外,一股清爽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阴霾一扫而净:“若故事到此结束也是好的,可惜啊……。”
  白掌柜侧卧以手拄额,瞧他细细回忆,半晌,方款款陈述。
  草营人命是要吃官司的,对方犯了法,也需得搜集证据让衙门发落处置,范家的大少爷刚高第进士立足未稳,怕被有心之人利用此事,故而影响到在朝廷的地位。
  便向楼家索拿数百两银子作为赔偿,不若休书一封,以楼以烟不贞不洁,在外偷汉子,大婚之日两人更是密谋逃婚,告至衙门。
  苏言姑父那厢,没多久便听到苏言被范家打死的消息,一家连夜离乡上水阁.乌镇在范府大门闹,范家为了息事宁人,数十余两银子将二人给收买了。
  正道是:痛心侄子之亡,是假,籍此捞取财钱,是真。
  
  
 
『十一』
  范家索要五百两银子,简直要了楼老爷的命,拼死拼活一辈子的家底,败于此,气得仰天呕血,寝疾不起,多日来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
  楼夫人请来中郎,道是气火攻心,心跳过速出现心绞痛导致的晕倒。
  但楼老爷年事已高,容易出现猝死之象,醒后多作安抚,稳定情绪,尽量少为动气。
  自那日,楼以烟被关柴房,整个人疯疯癫癫,时笑、时哭、时妄言。
  逢头垢面,青丝逢乱,霞帔褴褛,浑身沾染了苏言的血迹,不复昔日大小姐风采,抱膝蜷缩于墙角,一直啃啮母指,已至血痂流脓。
  范玉命人除了许她进些水,其余皆不给。
  他就要折磨这**,胆敢偷汉子,让他丧尽体面,定叫她个生不如死。
  楼以烟多日未进食,兼之淋雨害了风寒,身体虚弱,苏言之死对她打击巨大。
  眼不敢闭,苏言身躺血泊历历在目,绵长的痛苦袭上心头,折磨着她。
  是她害死了苏言,是她一手而就,若非利用,一介少年郎锦片前程,怎能就此陨落?若非她自私自利,怎能间接害了家族!连累母亲更不受待见,她肯安分接受楼万安排,怎能闹出此等风波。
  有谓:以损人始,必以害己终
  最该死的是她,自私无耻之人,曾俯视世间恶魔,不过她自己罢了。
  思至此,她捧腹大笑,嗓音尖厉。如今她当真是凄凄惨惨,陷于断港绝潢之中。
  指尖接过下巴欲坠的泪珠,凝视良晌忽见内有苏言回首一笑,眸瞳尽裹着忧伤及永远的遗憾,随即消失无了影。
  楼以烟一手扶墙摇摇晃晃站起,将晶莹的水珠弹了出去。
  终抵不过病弱,身体如山倾颓,趋入一片黑暗。
  
  —————花间阁—————
  
 待她苏醒过来,已身在异处,躺在一片冰冷的地面。
  堪堪支身坐起,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斓斓细碎的阳光,四处顾盼,竟是男子的寝斋。
  黛绿的帷幕随风而漾,内室传出一道声音:“醒啦?”
  闻言,她猛然惊至蹬腿后退,很是惧畏声音的主人。
  帷幔自内掀起一角,范玉探首而出,俯瞰着蜷缩一团瑟瑟发抖的楼以烟。
  他笑了,就喜欢对方此刻这种怵栗自己的模样,有趣之至。
  楼以烟将头埋入双膝,用余光撇了眼来人,如受惊小鹿般,蹿起便要夺门而去。
  范玉傻了眼,反应过来暗骂一句:“要死啊!”手疾眼快,自后拦腰将人拽住,反手扼住她喉咙,扳过身抵至门扉。
  楼以烟被掐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眼猩红死瞪着他,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了。
  不过几息,眼球开始上翻,不得不艰难的张开嘴,妄求一席喘息之机,额角青筋跳动,双手不住乱挥。
  刹那,她感觉要被扼死。
  范玉松了手,她着门扇滑落,一呼吸腔部均是扯痛,捂上脖颈猛咳。
  他目光鄙夷地扫视了她一遍,肮脏,污浊之样,不觉退了半步:“见我就想逃,怕是不长记性。”
  楼以烟没由来泛起一阵寒意,有种不祥之感,果真范玉举足狠狠蹍踏她脚踝,痛得直接大叫,双拳紧握,指尖泛白。
  范玉见状愈发的使劲,似乎能得到快感。
  耻辱与不甘充斥在她胸口,匍匐在地眼神凶厉,充满杀机。
  楼以烟抬首时已是目光呆滞,涕泗横流,紧抱那只踩在自己脚踝的腿:“烟儿好痛,爹爹不用再打了,烟儿一定会好好听话的。”
  范玉嫌弃她眼泪鼻涕一把蹭袍子上,一脚蹬开。
 她被踹倒在地,爬起作势又贴上去,范玉连连后退避开,看她一连串荒诞的举措,猜测该不会真的疯了吧?
  
 
 
『十二』
  “爹爹原谅烟儿吧,烟儿听话,不再任性。”楼以烟一劲傻哭嚷嚷着。
  
  他更加笃定疯了,前些天就听府上奴仆说疯了,整日哭一阵笑一阵,夜间甚是骇人。
  
  真不经磨,如此便疯了,当真荏弱无能,尚以为辣手般角色,瞧来眼拙了,一点都不如楚馆里糜烂的红倌有刚劲。
  
  范玉将她端视一番,心下惋惜,囚首垢面亦难掩姿容秀丽,那怕阅人无数,也没见过像貌比楼以烟更让他心动的。
 
  如今疯了,传出他岂不被人人笑话?过门短短数日,闹出如许多荒唐,前有逃婚,后则逼疯,范玉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一时间半条计策也施展不出。
  
  楼以烟在他跟前傻晃悠看着闹心,后悔把这祸水娶进门,惹人笑柄,唤人将她架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花间阁———
  
  殊不知,楼以烟真疯还是详疯,见人就追着咬,把范府搞得鸡犬不宁,谁见她都避之不及。
  范玉是一个头两个大,休又休不得,一见她疯狗似的就头疼,可谓有家不敢回,每日宵宿梨园中。
  没一天安宁日子,范玉正搜肠刮肚想办法休掉楼以烟之际,衙役到梨园缉拿犯人。
  他一脸茫然,问衙役:“这是何意?”
  衙役嗤鼻道:“有人告你父子草菅人命。”
  “谁?妥妥的诬陷。”范玉顿时感到骽膝发软,大声嚷嚷,掩饰内心慌乱。
  
  衙役断案多年,瞧他脸色灰白,额角虚汗涔涔,浑身颤栗,一看就有猫腻。
  “是否诬陷,且到衙门走一趟便知晓。”衙役作了横摆手势:“范公子请。”
  
  县衙大门立着牛皮鸣冤鼓,入内青砖石铺地,大堂内明敞悬“公正廉清”的匾额。
  
  一班捕快衙役站在大堂两侧,布衣百姓台阶下围观,此刻攘攘熙熙。
  范玉站于大堂内,当前三尺法桌令箭桶,桌后是身披绿管袍,腰悬银带的县令,腮边微露些少赤须,侃然正色目光锋锐,桌案左旁则记录审讯的师爷。
  公堂衙役用刑杖猛戳地面,低沉长音喊:“威……武……。”
  范玉强作镇定朝县令作揖:“小人范玉见过大人。”微微垂头,但见楼以烟跪于一旁。
  
  他既错愕又忿怒,扭头死死瞪着她,好啊!一直在佯风诈冒,待人放松警惕之时,给你致命一击,好心机的女人。
  
  楼以烟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县令拍响惊堂木,看向台阶下的布衣百姓:“肃静。”语锋一转:“范氏你何故自首?又因何将你丈夫告上公庭,详细说来。”
  
  “犯妇有罪亦有冤,还望官老爷您替我做主,罪于大婚当日欲与情郎私奔。”
  阶下围观者倏尔对她指指点点,颇有咄咄逼人之势。
  楼以烟面对喋喋不休讨论自己的言辞,说不心孤意怯那是假的,不过年方十八的小姑娘,多大勇气才能自诉难于启齿的丑事,泪在眼眶打转。
  她极力平复心情,让自已平缓下来,指向范玉:“冤于范家草芥人命,将人活活打死,不仅如此还发现私下拐卖儿童兼之铸造私钱。”
  范玉大怒:“你休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无非是你奸夫死了私机报复,扯谎诬陷。”
  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那这般说来,你承认将人活活打死的实事?”
  话音甫落,范玉浑身一颤,忙跪了下去,眼神飘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彼时,范老爷走进大堂,朝县令作辑:“范某见过县令大人。”逐说道:“并非小儿动手,而是府上的下人见苏言执刀乱挥怕伤及无辜,方动的手,下人们亦算自保,只是失了分寸才造成这般悲剧,当日观者诸多,还望大人明查。”
  
 
楼主在吗
 
『十三』
  “这事本官会详查。范氏还告你一状,拐卖儿童及铸造私银,你又作何解释?”
  
  听毕,范老爷语调依旧淡淡:“耳食之论范某无从解释。”
  
  “范氏你既说你公公作奸犯科,你是有目击者?且是有证据啊?”
  
  “犯妇有证据。”楼以烟自怀取出一摞硬黄纸,纸面书满了字兼十多枚红手印。
  
  范老爷一眼便认出那沓卖身契,神色略沉,皱眉蹙眼撇向范玉,恨铁不成钢。
  范玉犯糊涂,那日下点小雨,细雨拍打在身甚冷,疲寒交迫的他回屋就窝到被褥里暖身,卖身契随手搁桌上,也实在没想到会有人趁他熟睡的时候拿走。
  醒来不见卖身契,还以为父亲来取走的。
  他懊悔当时怎没多一嘴,问一下父亲。
  外面的百姓开始躁动起来,若非差役阻拦,几近要冲进来,看个明白所为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迩来,水阁乌镇频频有儿童失踪,这桩案子至今未破,人贩子愈加猖獗,稍有不注意便有小孩失踪,这一直是百姓们的心头之痛。
  师爷接过楼以烟手中的硬黄纸,呈上给县令,只见县令翻阅间眉头紧颦,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
  见状,一旁的师爷于他耳旁悄语了两句,他凝重地看了眼范老爷,又带犹豫看向楼以烟。
  两人四目相对,楼以烟似读懂了他眼中涵义。
  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这场官司完全多此一举,许是心有不甘,试试罢!不试怎知道何为绝望?
  范家能如此猖狂铸造私银,大肆贩卖人口,她极清楚背后有大人物推波助阑。
  非县令所能憾动的权威。
  县令左右两难,坐于首下的师爷回望了他眼,微微一捻翘须,目光往惊堂木一溜。
  县令心领神会,却犹豫再三才敲响惊堂木:“范氏你所说的证据,便是仆人的卖身契?”
  终究还是选择了范家,负了他头顶之上的公正清廉四字,负了整个乌镇百姓于他的期待。
  楼以烟心凉一片,挫败地垂下头,泪水在眼眶晃了晃,滴入地面灰尘溅开来。
  她抬袖拭了把泪水,神色也由颓唐变得恣肆起来,傲然地抬头挺胸:“是否仆人卖身契,县令心如明镜。”
  县令心虚叱咤道:“你是觉得本官冤枉了你不成?”
  她扶膝站起,掸了掸裙摆灰土,言语讽刺:“是假是真真亦假,是邪是正正亦邪。”
  一旁的范家父子得意洋洋看好戏,见二人争执不下,腹诽楼以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范老爷适时插话道:“县令大人范氏埋造事实,作虚假告发,意图陷害他人,使他人受刑事追究的行为,已犯大程诬告陷害之罪,还望大人还范某一个公道和清白。”
  “原来范老爷也知道公道二字,原以为道德沦丧,荒谬早就一览无遗。你也年过半百,半截入土的人,净干些损事,不为自己着想就罢了,你又何必断了那后辈的路!就不怕落个丧家之犬的下场?”
  她嘴实属是毒,范老爷气得脸发绿,吹胡子瞪眼,顿口无言。
  范玉上前戟指怒目,声音似沉雷般滚动:“楼以烟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有脸?”楼以烟斜睨着他。
  范玉恨得牙根发麻,手指握响,怒不可遏的想揍人,碍于县令于此,他强压怒火。
  
  县令板着脸再度敲了几下惊堂木:“大胆刁蛮恶妇,公堂之上,怎能任你肆意冷语冰人?”说着,从签筒抽出一枚令签掷于地:“恶妇你虚假告发,按大程法规杖责二十,以示训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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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8 01:17:28  更:2021-08-22 23:4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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