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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 荆秋 》(古风)[第1页]

作者: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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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无一物。
 

 
案:
荆山,又名枫山。
北座皇城百里开外,绵延起伏却独一山头。因为遍野荆棘满布而鲜有人渡。亦因为人迹奄奄,那苍茫无尽的枫林,便徒留了满满落寞的红,没入岁月深山。
山上,那一个名「沉天」的男子,麻衣长发,清逸而孤世,常常站在崖上,仰望西方的天空,一看便是许久,许久……
* * * * * *
如有来生,就让我做你手中一把佩剑。
可以诛奸灭邪,保家卫国;
也可削笛剔琴,听风踏月。
从此,
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 第一回:沉天 】
事,那年秋。
漫山漫山的枫叶,满天满天落红,整个天地仿佛怒燃了般,连撩起衣袂的风,都染了赤色。
荆山,又名枫山。
北座皇城百里开外,绵延起伏却独一山头。因为遍野荆棘满布而鲜有人渡,亦因为人迹奄奄,那苍茫无尽的枫林,便徒留了满满落寞的红,没入岁月深山。
从有意识开始,就住在这林野山中。年复一年,月缺月圆,迂回百转的羊肠小道,已被落枫掩埋了不知多少。扫开,又湮没,曾经顽皮闹事的秋已变得没趣。罢了,一个人,一座山,再无别他,若到哪一年,当所有小道都湮没了,这便真的没人再渡山了吧。
寥落的红,愈是刺眼。
那日,似乎是命里既定。
如常徒步林涧,在转坳处发现了这孩童。
当时,他被厚厚的枫叶掩埋,只露出小小头颅,和接近死尸般的气息。
我本越过了他,却又折返。
是的,除却自己,难得这山里来了别人。
掂一掂他鼻息,倘若不救,半个时辰后,这六岁孩童便白来了这趟人世。
踌躇一下后,到底将他抱回了屋舍,褪去一身绫罗。
受的是蛇毒。被“过山魂”噬过,血液凝结,脸呈紫黑,却盖不住那精致可爱的五官。
若今夜不死,日后定是个俏儿郎。
* * * * * *
第一缕阳光,亮了瓦檐。今日荆山的早晨依旧清清冷冷,薄雾稀洇,只有零星鸟啼,唤着那遍野遍野,落不绝的红。
我推开窗。霎那,阳光、清风、满山枫色,一下就扑到脸上——他,终于睁开了眼。
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望着我,如此清澈,不谙世事。
我笑了笑,拍拍那小脑袋,“饿了吗?”
他缩闪一下,又怔愣许久,仿佛才从惊天动地的恶难中醒来,终于听懂我说的话,然后狠狠一点头,好可爱。
煮了碗米粥。看他大口大口吃着,呛了好几次,我就顺了好几次。最后才抹抹嘴巴,打个嗝,那时怯怯的眼神已经退去戒备。小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会儿,想得很努力,却终是摇摇头,愣着,“不记得了。”
果然没了记忆。
我又摸摸那小脑袋,这次他没有闪缩,“不要紧,慢慢想回来。要在这里住下,等你家人吗?”
他竟然点点头,毫无犹豫。是身上的伤痛让人生了依赖吧,我不禁又一笑。
“那哥哥又叫什么名字?”他眨着清澈的眼睛,忽然问我。
“沉天。”
六岁的孩儿,侧着脑袋念了好几遍,生怕忘记似的,“但是……我名字……”
“落枫。”
“啊?”
“送你的名字。”
你是我在落叶中发现的,如一件弃物,也如一件珍宝。从此陪伴我,除了这高天广地,红山绿林,还有个……
叫“落枫”的小孩。
 
【 第二回:落枫 】
于是,他便住了下来,在我身畔。
寒暑春秋,雁去归来。一晃便是两年,漫山漫山的野林,绿了红,红了尽,枫儿还是没等到他的家人来寻他,倒是从鬼门关出入了数回。
说也奇异,大雪处暑,寒露惊蛰,这孩子动不动就病倒,而且病得厉害,好几次险些再度死去。
一而再,再而三。救回数次之后我便在想,其实一个人在山里也习惯了,这到底只是个无意拣到的伴偶罢了。何必。
……
寒尽谷雨,沥沥细雨仿佛无尽无止,又绿了整个山头。
那日,难得晴转。我把枫儿唤到屋前。薄薄的阳光洒落在这病弱瘦小的身子,便莫名起了一丝愧意。
“枫儿,我来授你武艺,可以强身壮气,驱除山瘴,这样身体就再不会多病了。”
“嗯!”
稚嫩的童声清澈铿锵。或许他还不知道何谓武艺,只是对说这话的人,充满了信任与依赖。
我笑了笑,将他拉近身边,“好。那么现在我就是你师傅了,从此,为兄,为父。”
到底是放不下,虽然明知他无法陪伴我到尽头,但寂寂山中,谁又愿徒余岁月空空。
枫儿笑得很开心,一下扑到我怀里,仿佛我就是这世界唯一的依赖。也对,原来那点可怜的记忆亦在两年前荡失,甚至未曾向我打听过父母的事,丢得如此干净无情。现在的他,除了我还有什么。
于是,忍不住将那只冰冷的小手收紧入掌心,“但练剑很苦的。”
“枫儿不怕!是枫儿身体不好,枫儿不要再生病让师傅担心。”
我笑了。在这孤寂山中,有人尚能对我说此一句……
* * * * * *
授他的是剑法。
枫儿资质不是奇佳,但胜在那股倔强劲儿与过人的记性。然而,我没让他从强化的基本功开始,以他现在的身体也无法承受。所以,要的是念记“心诀”。
那时他还不认字,只能一句一句口传心受,也真难为了这八岁孩童。
每每他抬起小脑袋问我这话何意,我全是板着脸训他:只管记下。
是的,我自己也无法解释。但只有熟记这些,才可在这山林立足——立足于这皇城百之外,只有荆棘与枫林的无人地。
他亦乖巧,纵有百般的不解与委屈,却都隐忍下来,继续低头默记。我叹了口气,夜里悄悄在他枕边搁下一只木雕镶翎的雉鹑。
翌日,小子立即举着那只斑斓的玩偶奔跳而来,好似已全抛却了昨日不快——“师傅师傅!师傅好厉害,枫儿好喜欢这鸟儿!”
我笑着说,“枫儿努力学习,我就送你更厉害的东西。”
他狠狠点头,眼里充满热切与好奇,脸蛋亦有少见的红润,仿佛为了那件“更厉害的东西”,所有困难便再不能难他。
我却在暗自欣喜:单是念诀,尚未行剑,这小子的身体气息便已得好转。
晴日甚美。
我微笑着,看他高高举起那只彩鸟在院子里奔跑,转圈。霎那间,这寂静如死的深山,仿佛又充满了生机。
* * * * * *
 
当晦涩难懂的心诀熟记下来,我便带他往山巅走去。尚未到顶,便在一个硕大的平台停下。
此平台宛如一块被天神之剑瞬间削开的巨石,然后生生嵌入山崖,光洁平整,寸草不生。
人立中央,上方是朗日皓月,下面是云雾遮遮。
“枫儿的心诀已熟记八九,实孰不易,之后就有待你慢慢参悟。此刻开始,我便正式授你剑术,这就是你的修武台,每日必须五个时辰,风雨不动,雷电不惊。”
“徒儿知道!”小小的拳头握起,合手躬身。
“好,接剑。”
待我话语一落,他当即平摊两手高举于头,跪下。有风盘衣低旋,虔诚无比。
感觉手上一沉,有微凉的东西落下,他抬起头。
一把长剑已横架掌上,通身紫褐,暗纹如水,上面雕琢着细密的图案,非花非字,非人非兽,剑格状如荆棘,古茁惊奇,然而……竟是木剑?
掂一掂手,剑身并不薄利,重量亦是一般,与其说武器,倒不如是件巧夺天功的工艺品。
“这个也能当武器?”他长剑指天,不解问。
“此为炎黄木所雕,虽非精钢,但也坚韧无比,最好般配此剑谱。「诀」为魂,「剑」为躯,浑天修成。”我笑道,“也是我曾说过送你的‘更厉害的东西’。”
“啊?这个就是‘更厉害的东西’?”他摩挲着长剑,眸子生光,“真的好漂亮……但、但它能打人?”
我顿然端起脸,“行剑正气,念诀净身,此是修身正气之用,不予伤人。不过枫儿,万物皆有其慧、有其隐,一寸枯木,亦可崩裂乾坤。”
话语刚凝,长袖已起,端端的木剑霍然跃到掌中,瞬间紫芒飞掠,剑气翻腾。咔!唦——只听一声锐响,又陡然剑定风止。白石台上,已生生裂出一道尺深的石痕!
平整锋利,堪如精铁削木。
小子呆呆瞪着那道裂痕,好久才记得回神,“好、好厉害!师傅好厉害!这是什么剑?!”
“此剑无名,此诀亦无名。但不用在心,我现在教你的也就只有这些。”我将剑平放回他手上。
“没有名字啊……唔,不过师傅叫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小孩儿抡起与他身形不太相称的长剑,比比划划,兴奋难当,跳着叫道,“师傅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也要跟师傅一样厉害!”
这小孩,都生活三年了,现在才想起问我是谁?
我失笑,才又淡然下来,“我好剑,但早已不问山下事,而且,亦断不会离开此山。”
“啊?师傅没下过山?枫儿也没下过山哦!”
“你想下山?”陡然,我冷了话。
“不!师傅不下山,枫儿就一直陪着师傅不下山!”
他忽然过来扯住我衣角,生怕会被甩走一样。
心里有什么忽然柔软下来,我宠溺的摸摸他脑袋,然后指着地上那道剑痕:
“心诀你已熟念,今后我就授你运息行气的要技,事成于志,当你能用此剑削出同一道裂痕,是去是留,你亦已经可以自己做主了。”
我曾左右你的生死,却明白并没资格匡定你整个人生。这个要求只是私心,希望在这座连时间都仿佛停止的深山里,造就一个界点——好让自己知道,又历了一程。
“枫儿一定会努力学成!在那处砍一道比师傅更厉害的剑痕!”他平剑一指,剑尖堪堪落在石痕的另一端上。“咦?”忽又将长剑收回,盯着剑尖上一抹不甚着眼的绛红,“这是什么?”
我瞥眼过去,才笑着伸出一掌,“刻这剑时不小心划破的,不碍事。”
枫儿却好紧张,扑过来捧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想碰那道创口却又生怕将它再次弄伤,“疼吗?流了很多血?”
我笑了,摇头。
小家伙老成状的点点头,然后嘟着小嘴去吹那伤口,忽尔又拧起眉头,“师傅能把石头劈开,但又能把自己手指弄破,究竟师傅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我当即往那脑袋一记敲下,笑着顺势往他腰窝戳去。那小子便抱着长剑吱哩呱啦满地打滚,躲闪。
笑声惊起几只绝崖上的鹰鸟,争相飞扑,掠过枫林峭壁,没入了云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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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是真的好看嘛,比那些人好看千倍万倍了!”小子的声音满是骄傲,搂住我的手也抱得更牢。
我微诧,“那些人?”
“今早在山脚看到的,一帮人拉着许多东西从这里过去了,还问我路呢!”
我沉默不语,闭上眼缓步轻走。片刻,才睁开。
这山又终于有人迹了……
不忍低头一笑,旋即,又觉得这笑容无甚意义,便继续默默走着。地上薄雪,被踏出一行脚印。
多少年已去,这一人的足迹,依旧无穷无尽,不见尽头。
忽然,背上一动,那小子的下巴抵在我肩上,“师傅,什么叫‘过年’?”
“‘过年’?”我微怔,“为何问这个?”
“那帮人说要把‘过年’的东西运到城里,还多谢我指路,送东西我吃,好好吃!”
“枫儿!你胡乱吃了什么?!”我陡然停步,回头责斥。
那家伙恐怕被这突然举动吓懵了,半天才吱唔出来,“他、他们说是……是?……糖?……糖。”
这时我也察觉自己反应过大,于是柔下声来,“枫儿,以后不要随便吃不知道的东西。”
“是!枫儿知道!师傅莫要生气了……”
我叹了声,没有责备,倒是满满的愧疚。
一个十岁孩童,竟然连糖也不知何物,我这个为兄为父的当得也……
“枫儿,那就是饴糖,过年时小孩都爱吃这个。”
“‘过年’?”
“嗯。”我抬头,仰望长空,望着那片茫茫无尽的灰白。唇边一丝笑意,也似一丝落寞,“原来又一年了。”
“师傅师傅,到底什么是‘过年’嘛?好玩吗?好吃?这东西我觉得好熟。”他晃着腿儿,在耳边催促。
“草木枯荣分四时,一岁月有十二圆。当十二个月满,旧岁便尽新春复始,这时候各处人们会祝庆丰收、祭颂酬神,还有贴桃符,下五辛盘,吃饴糖,喝屠苏酒等习俗,欢欢喜喜喧闹半个月才休止,此为‘过年’。”
“哇!很好玩的样子!”毛头小子开始在背上乱蹭,“怎么怎么我一直没见师傅过年的?!”
我微微一怔,才摇头道,“我已隐于深山,隔世清净。”
“哦……”
小孩儿似懂非懂,似乎有一丝失落,脑袋枕在我肩上,“那……什么叫祭颂?五辛盘呢?有糖好吃么?那帮人的箱子和麻袋好多好大,里面红红绿绿的又是什么?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还有还有,什么叫‘鞭炮’?他们问我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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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叽哩哇啦一通,然后热切地等待答案。我却沉默着。
枫儿,这百年民风我当是知晓,却从未曾经历过,又如何与你分享呢。
一步一印,我默然前行,竟感觉背上忽然渐渐沉重。
走过一道山坳,快到屋舍。
“糖……好吃……”颈侧传来他沉沉的呢喃,居然倦得睡着了。
我暗下叹息一声。自从这小子身体好转之后,手脚灵了,胆子也跟着大了,开始通山奔跑,好奇世事。亦是,终究要长大的,再隔世深居,也有权利和必要感知这个天地,的确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
他的命虽是自己强行留下,但到底,此人本非池中物。
* * * * * *
翌日午后,停了雪。茫茫荆山,银装素裹。
此刻枫儿在山上练剑,屋内只我一人。仰望青空,思量了许久,终于做出决定:下山。
到山下买些书辞典籍,好让这孩子识字学文,还有了解那个世界——那个本该他所属于的地方。
这是第一次出山。足下踏着皑皑白雪,心头忐忑不安。
「我断不会离开此山。」
今日却食言了。自生以来,便一直职守于此,无处可往。唯叹天命无奈,何以既逃离不了此世,却又无法入世呢。
……
尽目浮华穿身过,两袖不沾人间香。
越过城门,渡入人海。皇城盛都果然热闹非凡,满眼长街楼阁,四处车马熙攘,与那日日寡幽的山野真是判若天地。久置其中,当不知会否乱了自我。
走到桥头,才察觉两旁行人一路在对自己指点耳语,正值不解,前方又有两簪花少女看过来,娇娇羞羞,一步三回,笑着不舍走开。我四下顾望,见着路旁有个摆摊的老妇。
“老妈妈,这里何处有文堂雅斋?”
老妈妈抬头见我,顿时满脸笑开了花,“这位公子初来呐?不难找,不难找,过了桥,顺大街直走就是‘博雅堂’!呵呵呵呵……”
我躬身道谢,才看到老妇卖的是糖果糕点。
想到那人,不忍笑了出来,遂向老妇递出几文碎钱。
“老妈妈,要块饴糖。”
那老妈妈当即又喜得笑不合拢。
……
繁华闹市于前,却没闲心游逛,在雅斋挑了几本书典,便径直往城门返去。
这座厚重磅礴的城楼,写尽百年荣衰,风尘仆仆。每走过去的人,都会感受到一份历史的压抑与敬仰。
穿越城门,有风,撩衣起,我蓦然驻足,回首东眺。
金宫帝殿,隐隐霞光,正遥卧于眼前。站在此处,亦能感受到扑脸而来的帝皇紫气。
是,只要荆山安定,这代皇朝便可气运绵长,国泰民康。
虽我不得入世,但终归因它而生,又何以生怨。
天定,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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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山之巅 】
回到荆山,经日薄西天。银装素裹的林野,已披上一层妩媚金光。
这时辰,枫儿快该练完剑下山,手中这包甜糖,正好做他犒劳。想到那家伙傻呵可的大笑脸,亦不忍笑了出来。
穿过前院,抬手推开大门,居然发现那小子早在屋内,倒因我突然出现而吓了一跳。未待我发话,他就簌簌扒下原本捋起的衣裤,兴冲冲奔过来:
“师傅!师傅!枫儿今天可厉害了!”
那副一瘸一跳、还手舞足蹈的模样实为好笑。
我望着他,嗅得浓浓的药草味,当即一翻手、扣住他手腕,推开衣袖。
只见纤细的手臂赫然交错着数道伤痕!青紫瘀黑,还有薄薄血珠渗出。
“这是何事?”我厉声质问。
“啊!这个,”他慌忙拍掉胡乱敷在上面的草药,“今天打架弄的。”
“打架?你和谁打架?!”
“哎!疼!师傅放手!……”
我稍微松开,他立即把手抽出来,猛甩了几下。可不到一瞬,又复兴奋难当,“师傅师傅,今日枫儿是真的厉害,把几个强盗打出了山!”
“强盗?”我蹙眉。
荆山日渐安稳,除了陆续路经的商旅,现在竟还有盗贼蛰伏?
“是呀,今天又来了帮运年货的,我们聊着聊着忽就窜出几个人,模样古怪还凶恶得很。那帮运货的大喊强盗,我就抡剑把他们打走嘞!”
“是你把他们赶走的?”我沉着气问。
“当然!”小子一挺胸,神气地,“别看那帮运货的个头高大,可怎么也打不走他们。我呢,一横剑,贼子马上就变了脸色!嘿,师傅的剑法果然厉害,虽然受了点伤,还是打得他们只会嚎哭闷叫满地打滚!唔,那样子可真难看,叫声也……”说着,打了个激灵。
这时,我眉心已绞得极深,冷冷问,“现在那些人呢?”
“吓跑了吧,本想逮住送官的,但一钻进林子居然就找不到了,气死我。”小子跺脚握拳。
“枫儿,把剑拿来。”
“啊?”
“剑拿来。”
“啊,是。”
小子乖乖端来木剑,我接到手上,横于胸前。
因为用得多,炎黄木的紫褐色已变得更加深沉厚润,还有隐隐泛起一层沙金。转动剑锋,淡淡血印尤在。
我将一掌覆于剑身,隔空抚过长剑,此时,心已了了。遂把它还给落枫,顺手将小子摁到板凳上。
“昨天脚伤未愈,今天就逞能打架,你的确厉害。”说着,捋起他裤管。
果然,红肿如包。
“师傅不碍事!”
“不碍事?若明天再遇着恶人,又该如何?”
“枫儿不怕,枫儿有师傅厉害的剑法!”
我拍下他脑袋,责道,“这点功夫就傲了吗?记着,再遇上那些人要千万小心。”
小子嘴巴噘得老长,却乖乖的点头。
“你在这待着,我上山采些草药,不然这伤五天也好不了。”将他裤管捊下,我回身拿起个小竹筐。
“现在都天黑了,师傅明儿再去吧。”
“傻小子,这山我对它比你更熟。”
走到门口,忽又折回,从桌上的布袋掏出个油纸小包,冲他抛过去,“自己看着,别吃多了。”
说完,便撩衣掠了出去。
小屋在身后迅速退去,还传来那小子兴奋的叫声。然而,已再无心理会。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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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星月皆无,云遮雾掩。
雪野中早已虫声绝迹,只闻见冷风啸啸,盘山而来。茫茫荆山,此刻如同浸漾在浓墨中,厚重而幽秘的黑,化不开,褪不去,连天接地,无边无垠。
一个人,透石穿林,踏雪飞驰,越过悄无一人的练武石台,继续登向天高之处——那个枫儿从未曾过去、也不容许他去的地方。
瞬间已达山巅。
寸草不生之地,没一丝生命的迹象。满地倒落无数怪石与巨礁,状如邪魔,或形若异兽,满山交错,诡谲狰狞。此景象,就恍如有亿万生灵在顷刻间轰然崩塌、全数毁灭,然后被永远定格于红尘一瞬,千年,万年。
此处的风,比山下更加冷冽,从山缝和石眼中挤泻出来,发出尖利的声响,像无数嚎啕哀哭的鬼灵,在疯狂撕扯着你的衣衫和头发。直到将人撕碎。
拨开脸上乱发,我走近一个硕大的深坑,撩衣跃下。
深坑达方圆数十丈,奇大无比。坑下也是满布了怪石,勾心斗角,荡雪飞砂。正中央处,有一块异常巨大、雄伟的黑岗石。石上,斜插一把长剑。
长剑有近半嵌入石中,因年代古远,仿佛已与巨石融为一体,那身上厚厚的垢渍,便是天地岁月所留之印。
是的,烙在身上、无尽无止的,痕迹。
我绕着巨石,仔细审视一周,再逆返,又观察了一遍。然后跃上巨石,循那长剑又重复一遍,这才仰首,望向正空。
天,黑沉沉,有肉眼所不见的气流在暗暗旋动。凝神,静观。良久,终于放下心来。
幸无大碍。
松了口气,曲膝蹲下,正与长剑咫尺之近。想着这情景,上一次,是月圆夜。
剑,在烈风中坚如磐石,纹丝不动。虽然垢渍斑斑,却仍无法遮掩上面镌落的文字。我伸手,抚过那二字,叹了声。而这微不可闻的一声,瞬即又碎于烈风之中。
今日实不该渎职离山的,让酿伏已久的邪魍有了可承之机。只庆幸今天出现的是小怪,连枫儿也能把它击退,否则那恶果我断断无法自赎。现在总算无恙,想必那些东西吃了这几剑,不灰飞烟灭也被打回泥泽虫豸罢。
半跪在巨石上,我缄言沉思。是自省、自责,也是一点侥幸,在为自己开脱。身边烈风仍在肆虐,嘶叫不停,盘旋不休,扯得发衣猎猎翻飞。这怒哭的风,千年未竭,似在挣扎,也似在嘲讽,让人永不得神安。
 
【 第一回:沉天 】
【 第二回:落枫 】
【 第三回:天命 】
【 第四回:山之巅 】
【 第五回:相守 】(待续)
 
(页1/2)
【 第五回:相守 】
枫儿十分喜爱我带回的书籍,只要手中不提剑,便会端起来细细的读,翻去覆来,津津有味。但因为我不再离山,他便不会再有新添的读本,许是这样吧,所以更倍感珍贵。其中,一本是皇历,我思量许久终是带了回来,为希望能让他感知这山中岁月——韶华远远,莫要和我一样。
枫林叶子簌簌而落,拂过悠悠的岁月,从简牍中漏去。
书看多以后,我逐渐发现他不再满足于此,不再满足将自己的兴致与好奇心流于文字。不知哪日的事,这小子开始研究起五花八门的烹煮手势,还削竹剁木,动起手来做玩偶、制家具,缝衣织箩,料理菜园,甚至支着脑袋苦思怎去炒茶酿酒、熏肉腊鱼,那无比凝重的五官十足个小老头儿……我低眉窃笑,却开始担心起自己了,不知下次要“享用”的实验品,又到底是甚……
些许无奈,十分可笑,却从未如此甘味。
光阴如水,点滴在心。
这种点点滴滴的甘味,微甜,轻涩。从眼里,我看得出他对那个世界是充满好奇与向往的。这种热切之情,正在这具年轻的身体内,不知不觉地膨胀、显露,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我推开窗,淡淡看着院子里忙得不亦乐乎的小身影,心,五味杂陈。
亦对,该向往的。毕竟这孩子,始终属于那个世界的人。
* * * * * *
荆花妖娆,清溪如织。
这段日子,枫儿一直沉浸在这种自娱自乐的满足感里,每日鲜活无比,好不热闹。虽仍稚气满身,但十四岁,亦将近少年,身姿英挺,五官愈发俊俏凌厉,起手投足一颦一笑,已渐渐透出少年的风发意气。
一掐指,八个年头了。
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少年,每日除了练剑、忙活儿,我还发现他越来越喜欢往山脚奔,因为那里能碰上越过荆山的商旅行人,从他们身上可以知晓山外的世界,听到许多我无法满足他好奇心的故事。然后,攀到崖边,眼巴巴眺望远处的皇城。
那片繁华之地,于他视野所及,或者只是一片虚浮无声的光,又许连光也看不到,只是一片雾海云澜,苍苍茫茫。然而,却让他更执着地往心里勾勒了一遍又一遍。
我都看进眼里,却无法帮他给那个勾勒出来的世界着色。一切心思,只能寄留于剑上。
他倒亦没有辜负。
百丈修武台,平整如镜,承端日月。地上有无数道深深浅浅的石痕,斑驳交错,乃练武时步法留下,也有被长剑所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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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在努力苦练,因为他有一个清晰的目标——五年前,我在地上留下的剑痕。
许是年少好胜心,又许以为它是离山的默许条件。于是每一次落剑崩石,都必以那道裂痕为镜。
我静视无言。
其实从没想过将他永远缚在身旁。未来,他该有他的人生与经历,天高地博,来去自如。教他习武练剑,也只为他能够自保,走荡千里罢了。鹰,始终属于湛蓝广阔的天空,你留不了,也困不住的。
低首,望着地上无数道斑驳石痕,仿佛已可感受到那个少年的决心与怀想。
……
“师傅,这石台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奇异?”
那日练武,他忽然说。
我略为沉吟,反问,“如何奇异?”
“师傅你看,它该是用整块罕见的巨石削成,平整如镜必为人工,但竟见不到一丝凿痕,而且边缘跟山壁的接合也很奇怪,就像……”
“像什么。”
我负手背过身去,面向山外苍茫无际的云海。
枫儿挠挠脑袋,似乎努力组织着语言,“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感觉好怪,就像……哪个天神用巨斧将庞然大石一下子劈开,然后生生嵌进山里变成了一个石坪……呃,师傅莫要笑我。”
我没出声,依然凝视着前方。
山风凛凛,云雾遮遮。足下隐隐现现的枫林,绿得何欢。
时值夏令。荆山,比起那凄烈的火红,原来这一璧苍翠浓绿,竟有着别样的风情。
“我为何要笑你呢?”我抬头,数着一群没入云海的飞鸟,“枫儿,万物出生,皆是一个奇迹。你、我,这山石花草,那日月流星——无论巨细贵贱,谁的出现不都是将原本的世界改变了吗?而这无数种奇迹,当然拥有无数种诞生的方式,又何足为奇?或许在那群飞鸟眼中,你的出生也是充满了不可思议。”
“啊?这样的吗?……”小小少年手提木剑,歪着脑袋思考起这话。
我没去打扰,片刻才回过身,招他过来,然后指向东方云霭深处:
“枫儿,那便是我们宣国的皇都,距此百里,浮华闹世,有你喜欢的人文和故事,现在你可以离开荆山,去经历自己向往的一切,莫要被我、被此山所缚。”
闻话,他登时一愣,不禁引颈望去——那处除了一片茫茫云雾,什么也没有,然而那双眼睛,却透出热切的光芒。
“很高兴是吧。”我看了他一眼。
“嗯!”少年深深吸口气,投来仿佛不敢相信的目光,“枫儿真的可以离山?!”
「师傅不下山,枫儿就一直陪着师傅不下山!」
昨日之语,犹在耳边。
我低眉一笑,淡然道,“好生照料自己,切记少生事端。”
“是!师傅!”他是真的开心,举剑欢呼着,忽然望向我绝然走出石台的背影,顿住,“师……师傅?”
我佯装不察,走进枫林,将一脸愕然的少年,抛在了百丈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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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啥难!食材什么的城里都有,加上我的冰雪聪颖妙手生花,保证端出来的肉包比赵胖子还赵胖子!而且这趟还偷学了烙饼蒸糕打面,到时候一样一样给师傅做着吃!嘻嘻。”他笑得开心,仿佛已经端上一盘香饼递到我的面前。
我也笑了,丝毫不掩饰这份心情。
枫儿见我悦颜带笑,也说得更眉飞色舞。“对,师傅,今天去看戏了!”小子一跳脚,学着戏子踢了几个台步,“大帮人穿红戴绿、涂脂抹粉在台上说起故事,那个精彩!今天讲我们宣国三公主出嫁大冶,联国安帮的故事。当真是忠烈之女,因为识破了大冶背盟的鬼阴谋,她不惧万难回到宣国,助父王打败了大冶。嘿!现在大冶近半疆土都收归宣国,相争百年,我们终于超越了它!现在皇城各处,正是在为了这场胜仗举国欢庆呢!”
小子说得兴起,在桌上倒杯了水润润喉咙,又继续叽叽呱呱拉起了腔。
我拾凳坐下来,不笑不语,只在静听。
宣国与大冶,只一山两江之隔,国土相当,人民相当。也因这样,两国商政相交,既互视为利友,也互视为威胁——要么交好,要么吞并,就这样僵持、扰攘,已历去百年。
千年荆山,横座此地,早在见证这一场场沧桑历变,衰荣交替。虽世像千转,但老山恒古,这颗沉默的心,也不知麻木了,还是看化了。
“师傅,师傅?我们宣国打了胜仗你不高兴?”
他忽然停口,凑近来问我。我微微一笑,摇头,“不,只是觉得枫儿此行甚为有趣。”
“是啊!有趣得很,还知道许多身边事和国家事,日后空闲也再到城里逛逛,嘻,不过……不过可惜师傅不愿同去……”说着说着,噘起了嘴。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笑着,伸手拍了拍他脑袋,就如同小时候那般。
 
【 第一回:沉天 】
【 第二回:落枫 】
【 第三回:天命 】
【 第四回:山之巅 】
【 第五回:相守 】
【 第六回:偏差 】
【 第七回:惊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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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惊山 】
夜来的荆山,寒气袭人。
在屋内坐了许久,我才推门而出,往山上走去。
团团簇簇荆棘,盘了满山,只是夜里无光,那些花儿再无法妖艳,倒是叶下密密的尖刺与长藤,张牙舞爪生机勃勃,暗暗缚住黑夜,扼制了整个荆山。
清风盘身过,夜露浣衣来。这一路拾级而上,猎猎飞扬的衣袍不沾寸叶。
无声无息,到达石台。
此时四野浓黑,我却看得清澈,他果然就跪在石台中央,孤零零的,却在冷风中挺得笔直。
我凝望着那个背影,心里忽然一空,不忍皱起了眉。
不知道那一掌,伤了他多少。
他说没醉。然而,我宁可他是真的醉,醉得失去理智,乱了伦常。
醒后,便依旧是沉天的那个枫儿。
* * * * * *
天色微亮,山涧响起鸟儿清脆的啼叫,如一支光箭,瞬间洞穿黑夜。只是白雾还浓,宛若自九天轻轻覆落的纱绡,将巍峨荆山封在了幻画之中。
我默默眺视东方,待第一缕阳光破绡而来,落至石台,才站到他的身旁。
“酒醒了,就起来吧。”
他听到我声音,倏然一颤,迟疑片刻才抬起头,岂料那脸色竟让人乍然一惊!
不知是雾抑或汗水,已全把额发打湿,沾在血色褪尽的脸上。双目无神,光彩散尽,在看见我那刻似有一丝亮色闪过,旋即身体却晃了晃,就要往地上倒去。
我马上低身将他扶住,“枫儿!”
那小子软软靠在怀里,通体发凉。我试探一下脉息,便将他横抱起来。
“师傅……”
怀中传来他闷闷的声音,我没有理睬,转身,即往山下返去。
* * * * * *
枫儿有一事是不知道的。
平日我教他习武,其实藏着一个他或许永不得知目的——此剑诀、剑法虽然无名,却淬含巨大灵刚之气。因为只有这个,才可抵御一直滋藏山中的邪瘴和欺身精怪。只因荆山再美,到底是个坟葬了无数魔物的千年墓冢。
然,他昨晚所受那掌还是太重了,又在山高之地染了一夜风寒,这具虚弱的身体已经无法运转剑气,去抗衡弥漫满山的邪风。这,才最是致命。
就算他真的做错,也不该受此等罪罚的。
我为榻上那人撩开汗湿的额发,指尖触之冰冷,直抵入心。
枫儿已经昏迷三天,气息时强时弱,意识乍梦乍醒,身体仿佛回到未习武之前的孱弱。回想那晚,为续他这命,自己该做的事情也迫使耽误下来,惊险万分——可亦怨不了他。没错,不运剑行气,他断无法逃过山中邪风的侵害,就如同七年前他初到荆山之时。所以为什么我要严令他每日练武;所以为什么我授他上承剑法,心里却始终内疚——把他留在荆山,究竟是眷顾,还是伤害;而于自己,是尽德,还是失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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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窗,阳光扑入,鸟啼声声。放眼所尽之处,绿海轻摇,风色旖旎。
如此晴日,心里平白放轻许多。亦是,守在枫儿榻前三天,也想了三天,欲松解那道心结。
十四岁,到底年少。未曾涉世,未辩是非。姑且不论救命养育恩,就对一个与自己寒暑相随、同甘共苦的人,生出了欢喜之情,亦是人者本性。只是这个未懂世的少年,在“爱恋”与“亲情”之间乱了方向、错了方法。他没有罪,只是可怜,需要有人为他伸出一手……而曾经又有谁,已对他许下一句“为兄为父”,当他迷途之际会放怀包容,不离不弃执手而行?那个人,是甘当他此生唯一最亲的……
想来,那晚还是自己做得过了。
摇摇头,挥开思绪,重新坐落到床边。我伸手探进被子,拉出他的手把了把脉息——缓急有数,浮沉有度,看罢今日终见好转了。
松口气,正准备将那只手放回槈中,突然腕上一紧,自己的手竟就被它生生攥住!
落枫已不知何时醒来,牢牢拉着我的手,只是两眼迷离,意识仿佛未曾归回。
我登时抽出手,按上他颅额的气神穴,一口大气自胸腔吞吐而出,这时他才从真正从迷怔中醒转过来,惊望着我,“师傅?!”
“你小子终于醒了,一共睡倒三天。”我佯装无事,转身去倒茶汤。
他聚了聚神,费力坐起来。我只站在一旁,没去搀扶,待坐好了才递上瓷碗。
落枫接过去,仰头只喝下一半便端在手上,沉默不语。
山风挟上几声蝉鸣,零零星星撞在窗棂,将一室宁静敲碎。
“觉得还是很不舒服,是吗?”我忧心问。
他摇摇头,忽然道了声“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未想过他原来如此执着,即正色道,“你只是醉了,醒来就好。”
他靠在床上,手捧瓷碗,眼睛愣愣盯着盏里的茶汤,恍如魂魄出窍。
我没开声惊扰,仿佛期望着他现在脑里就只装进我这一句,要他相信那晚所发生的事,再没其他原因。
许久之后,他才忽然开口,却是另一番话,“我会尽快养好身体,不再让师傅忧心。”
我心里暗叹了声,刚要开口,岂料心脏忽然一窒,浑身气血也随之一滞!
我捂住胸口,飞速揣测着事态。此时,脚下地板陡然震动起来!不,是整座房子都在震动,沉闷而巨大的轰隆声从地下一波一波传来,仿佛酝酿着准备摧毁一切的力量。我冲出屋外,成片枫林在眼前汹涌摇曳,如同发怒的海面。漫山遍野尽是哗哗滑落的砂石,尘烟滚滚,直冲九霄。睁眼抬头,但见重云盖顶,惊鸟布满天空,纷乱刺耳的叫声响切天地。是的,所有生灵都被惊哭了,这座沉睡千年的荆山如陷入梦魇般战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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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折返屋内,将落枫扶到院里的空地上,不忘把木剑放落他身边,“你在这好好待着,我去看看就回……你给我留在这别动!”伸手把欲要跟来的少年摁回去,“高山平川偶尔动荡也是自然之像,没什么好害怕的。”随即便要起身离开。
“既然是自然之像,你为什么还要去看?!看了又有何用?!”少年瞪着我,倔强的眼神充满担忧与惊惶。
我不禁一怔,皱起眉头,“只是到山顶一看,待我回来再说!”
未待他反应,便已踏砂而出,瞬间隐没在滚滚尘烟中。
* * * * * *
半个时辰后,震动的山体终于安静下来。断木残土,遍地狼藉,凄凉的风呼嘨而过,拾回几声破碎的鸟鸣——那些被惊飞的鸟,已逐渐回落林中,却仍余数只在半空盘旋不休,仿佛还陷在方才那场噩梦里醒不过来。
噩梦?若真只是梦魇倒好,醒来便休。
我心忐忑,未顾额鬓涔涔而下的汗水打湿重衣,模糊了双眼,只单膝跪在山巅的黑岗石上,手紧握着古剑的剑柄未敢松开。那古茁之剑,依旧纹丝未动,斜斜嵌在石上。
荆山动荡,众生哀惶。
沉天,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
为了那个少年,你已经不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可做。
山巅的风,依旧凛冽,甚至比以往更加凶悍愤怒,被困在深坑中不断盘旋嘶叫,卷上断石碎砂,噗噗拍打在身上。方才一轮惊山,这里石林崩塌了不少,断骸正逐着烈风翻滚挣扎,四处撞击,只可惜,粉身碎骨亦终究逃不出这千年坟冢。
我始终跪在那里,任衣发狂飞,任尖石往身上肆意打击,仿佛自甘受罚一般。然而可知,这烈风是真会撕碎灵魂的……
沉天,若你再不自省,再不正视自己的责任,最后魂飞魄散这结果,亦非没有可能。
三年前,你为那少年擅自离山,让这镇邪之山顿失所主,妖魍复现。
三年之后,当晚天极星移位,你本该归守本位,却又为那生病的少年误了时辰,险至邪魔脱逃,酿成巨错。今日,便是个教训。
沉天啊,天职为何?你已恪守千年却难道一日糊涂?!
就算那男孩真熬不过那晚,又如何?他这条性命,本在七年前就该结束,但仍然生存至今便是你擅自染指人间事,犯了天规。之后你却仍不醒悟,竟为这人再次渎职,让苍天如何不怒?!
该清醒了,沉天。你只是神明释手,用以克制被锁邪灵的镇魔剑,虽存于俗世,却不入红尘。因精气沉积,日洗月炼,那时你自生出了灵体,但上苍宽怀,看作顺命,也并无干预。而你的千年孤闷,上苍亦是明了。只是既然生负重职,你就当安份。为一个应死之人,逆天、渎职,你何以向自己、向神明、向苍生交代? !
存大局,安天下,你责无旁贷。
但亦要知道,定山神剑,可不为你独一。
……
云开雾破,日光丝丝渗来。只是抬头望去,那片清白的天空被半天烟尘染得昏黄,在斑驳云间隐隐现现,恍如一双老眼开合。
皇天后土,神明共鉴。
我一点点松开握住柄的手,如常般,抚过剑脊上那远古二字,石锈斑斑,凝重无比。
——“沉天”。
【 下一回:红尘心 】
 
【 第一回:沉天 】
【 第二回:落枫 】
【 第三回:天命 】
【 第四回:山之巅 】
【 第五回:相守 】
【 第六回:偏差 】
【 第七回:惊山 】
【 第八回:红尘心 】(待续)
 
= =我看了很久发现是篇耽美 ~
我又看了很久发现LZ的文风真是美好 ~
哎呀 男主让人心疼 -=-
 
【 第八回:红尘心 】(上)
当我回到屋内,整座山林已经平静下来。许是脸色不太好,枫儿担忧得厉害,一味追问我有否受伤。
我笑着,摇摇头,倒是去给他煎药。
“师傅,刚才这么危险你去山顶做什么了?”
这问题与我的安危一样,一直让他放心不下。他边问边凑过来,想摘走我手上的柴条替自己煎火。我也由他,顺手递过去,然后到一旁的木盆洗手:
“山顶有我的祖碑,是怕崩坏必须去看看。枫儿,那处乃我先祖安寝之地,你莫要上去惊扰,知道嘛?”
“啊?怎么从来没听师傅提起过?那祭拜可以吗?”
“不可!”
啪,灶里炸起一个火花,灰焑卷着点点星火溅出炉壁。
安静了片刻,待那团灰烟从眼前散尽,他才沉默道:“我知道了,师傅莫要激动。”
我也察觉自己有些过态,便嗯了声,不再说话。擦净手,坐落,才将他招过来:
“枫儿,待你身体康复后,我授你第二套剑法。”
* * * * * *
第二套剑法,根植于第一套心诀,讲究以攻为防,攻防兼收,来得更为悍烈。
然而,逐渐成长的落枫也开始懂得思索,思索操持在自己手上的东西,不再如当年懵懂。
掂起第二套剑法,让他感触尤深,因为觉得这套才像地道的武学修为。气入骨,骨生力,力摧万物,断其回路,制其所攻。里面的字字句句、每招每式都通透实在,比起第一套更易让他吸收,效果也当是更加显著。一把木剑,在他手上挥舞得如猛虎猎风,蛟龙逐水。现在回头细想,第一套与其说武学心法,倒不如更像术法——提炼精神气量的术法,晦涩难懂,却暗藏神秘而巨大的奠基力量。
他不解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但逐渐成熟的武术修为却告诉他,自己这种感觉不会有错。纠结到最后,他决定去问他的师傅。
红日冉冉而升,光照大地。他师傅提着木枝,在崖边与他对练——
各路心法,皆有与之相匹的年龄和心智。第一套,无需通明,但要有纯净的心思,藏记在心,就如一籽落入净土,默默孕育,潜心生长;而第二套,升华于其前,死记无用,是要用你的身体与头脑吃得精透,如幼芽经已破土,懂得如何攀枝生叶、汲取阳光雨露,才可长得茁壮精强。籽生,花开,果结,乃万物发长之天道,未可解,不得逆。
这,就是师傅给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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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头,他细细嚼着这些话,似懂,却不全然。心诀,剑法,天道,悟理,思维,抱想,其实相对于那些修炼,原来自己对这个师傅有着更多的不明白。
不明白他到底何许人也,口中种种道理的所源;
不明白他一直对自己关爱倍加,却又仿佛诸多隐瞒;
不明白他为什么时常会消失不见,每说去祭拜先祖,却总不见身上祭品;
不明白他既隐于深山,淡泊于世,却时而又显心事重重;
不明白他的过去,也不明白他为自己顾想的未来。
许多未知,许多的忧心。
这个,便是与自己生活了十年的亲师——沉天。
* * * * * *
宣国,太平了三年。
天下,安静了三年。
一切荣辱盛衰,纷争动荡,其实只不过这山中的枫林,总归一天会红,会落,会待来年重生。
……
“师傅!师傅!”
落枫边跑边喊着,正从屋外奔进来。我闻声而起,早已嗅到弥漫在远处的血腥气味。
他背了个活人回来,一身戎装,满身鲜血。我皱起眉头,“何人?”
落枫将他放下竹榻,褪去沉重的战甲,“本来打算今日进城,却在山下发现了他,看这身衣服好像是宣国校尉,似乎伤得不轻,马匹也晕死在身边了,我不忍心就把他背了回来,途中他就一直念着一个名字:庞将军,庞鼎天。”
庞鼎天。我略为沉吟,走近去,伸手探进血衣,果然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信——褐色的血渍,新新旧旧,深深浅浅,让这封信显得触目惊心,沉重无比。
信,我没展开,当即又塞了回去,“枫儿,我先给他粗略止血,你再送去将军府。切记,军事无儿戏,你莫要乱动他身上的东西,也莫要对此事询问打听,只做你身份可做的事,然后马上回来,知道吗。”
嘱咐完,便返回内室去取伤药。
* * * * * *
此战甲确属宣国校尉,上面因受兵刃的创痕多不胜数;衣上沾有赤金色砂土,为大冶地质特有;身上血渍新陈交叠,是沙场杀戮留下的印记;这人气脉短促而虚弱,正是奔波劳累、力不能支的体症,更看那匹已死在身旁的战马……
——这是一个从西方大冶战场狼狈而回的战士,带上一封染血的战报,带回一个祸福未知的史实。
刹那,烽烟四起,风急云涌。
我拉起竹帘,用细绳系上。窗外绿海云山,如泼墨之卷,在天底之间无声舒展,徐徐渲开。然,上面那层青黛之色已不再温润澄净,竟渗着丝丝血色与苍凉,被谁,所看。
心念千千万万红尘事,眼观世世代代人间乱。这千百年的烟云穿腔过目,到头来,除了发出一声嗟嘘,还能做何。
……
【 第八回:红尘心 】(下)待续
 
ding
 
回复27楼:
谢亲!呵呵~
 
楼主文风俊逸啊……好吧,毛遂自荐一下,鄙人拙作《令夏莲溪》,指教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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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回:红尘心 】(下)
时至日落,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当几乎山路难辨的时候,终于看到落枫回来。
不出猜度,那人果然是为送呈战报,从战场十万火急而回的。若非得落枫及时发现,恐怕早已因劳伤死于故城之外。
然而,到底顾及落枫是个外人,将军府也只使金银酬谢,没让他知道更多消息,倒是庞鼎天对他的热血之举极为赏惜,「有此子民,实宣国之幸。」一番语重心长之后,由衷盼望他能报效国家,行大丈夫之忠义。
时过两天,落枫心怀此事,便又进城打听,却见将军府门前打起了丧灯。没有旌幡招展,哭声震天,一切竟那般安静沉默,却弥漫着淡淡的国殇之痛。
——庞鼎天膝下两儿,全死于这场战役。
宣国一百一拾一年,冬,宣兵与大冶在边境再度交战。百年进退纷争,这一次,彼此几乎是倾国一掷的角力。胶着半年之后,大冶算计天时地利,使诱兵之计将宣军困于螯山深腹。一夜间,山洪暴泻土坍石崩,宣国十万大军魂断荒岭。
洪涝与石土,断了宣军前路,崩了宣军的士气。伺机已久的大冶军当即向宣军大营趁势猛攻,顷刻间,杀声震天,血染长空,还未缓过一口气的宣营再折军十万余。夺取主营之后,大冶一方更是军心膨胀,战气冲天,承胜吞下宣国大小三十六边城、二十九郡,更煽动周边异邦小国烧杀抢掠,然后作态夺城护民。如此兴师动众不择手段,为的只是夺地攻心,将宣国从天下版图连根剔净。
宣国三公主绰姻,曾远嫁大冶联亲修好,七年后,这位宣国公主却窃了大冶军机,仓皇回国,直到三年之前,大冶因此被宣国重创。然而,这位西疆霸主始终有着积厚的基底,还有不惧生死的兵民,三年前虽半壁疆土尽失,却未伤至脏腑,反倒燃起了全国军民誓死战斗的士气。于是,这次倾国一役,终于雪尽三年之耻,一封染血的快报给宣国如当头痛棒,打得全国上下一片惊惶。
这些,就是枫儿数日来回所得的信息。
“现在宣国各地几乎人人都参军去了。师傅,你一身武艺不如也下山吧,这紧要关头国家极其需要我们。”
他捏紧拳头,用激愤而热切的目光看着我。
我抬头,也直视着这个十七岁的少年。
多少春秋去了,曾经懵懂的幼童将至成人。现在的他,眼里已开始有了国仇家恨,有了世间天下。
“枫儿,你想从军?”我放下茶盏,问。
他没立刻回答,只是低下头,不语。我便继续道,“要鼎天立地成就一番事业,必须首先自强。那套新的剑法就是专为你强身御敌之用,为国为已,都定有所效,但在未修成之前,什么也是妄论。宣国人盛,并不差欠一个庸夫。”
而落枫,天下就只你一个。
少年沉默着,忽然抬起头,“师傅,既是这样,你不是足以下山了吗,可以……”
“我已说过,断断不会离开此山。”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甘心一辈子在此山终老!” 他大叫出声。
我抬眼看着他。
枫儿,你果然是一直不甘心的吗……
我不做声,就这样一直望着他,望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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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这样,他更加激亢,话语也愈发急切起来,“师傅,想必当初你学这身武艺时,也定是心怀着什么抱负,后来因为某些事归隐山中。但是,但是大丈夫立于天地,还有什么私情能比得过国难家仇!师傅,其实你那些抱负只是抑藏着,并没有消弭,否则一直以来又怎能传教予我这么多道理和本事?师傅,为什么你能看清天下却不去看清你自己!”
“落枫,你这是教训我吗。”我骤然凝起脸色,冷冷看着他。
他顿了一下,许是发现言语重了,但又觉得自己并没说错,于是垂下眼,不甘不愿道了声“不”,随之等待我的责训。
我叹口气,也没想过去责难他。远空,落下了几声鸟鸣,抬眼望去,一群黑雁正悠悠南往。
谁说天高便可任鸟飞。
它们飞得再高再远,其实也只得循着一道千世既定、不可违逆的轨迹罢了。
窗外飞鸟,看得人有些发痴,我对他说:“我只个游离天地的人,虽身在红尘,却心已清净。不入世间情,不问家国事,从我第一步踏进此山就是如此状态。不怕告诉你,归于此地就是我今日乃至终生的抱想,谁都不可改变,包括我自己。”
“不入世间情?不问家国事?是这样的吗?”他到底是忍不住了,“那么你救我回来又劳尽心神育我成人,这是做何?你每日远看天地心事重重,又是做何?还有这套卸敌的剑法、那个战场归来被救的将士,这统统又是做何!!”
“说够没有,落枫!”
啪!我捏起瓷盏重重敲落桌上,然而他却完全没有停下的打算:
“师傅,你既已身陷红尘,又怎能真正做到‘心已清净’?请恕徒儿无礼,现在不再是清高的时候了,我们边城还有无数陷于水深火热的乡亲同胞,他们朝不保夕颠沛流离,你身为宣国子民难道就忍心得下吗?!如果你真不舍得这里,大可胜仗之后重归山林,又有何不可?又逆了你哪道信条?大丈夫行事做人,要知轻重、懂决舍、能收放,不是这样的吗?!这些不都是你教我的吗?!师傅!”
他喘着粗气,微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我,似要奋力在我脸上捕捉到些什么。我且低眉,错开那道目光,落到手中的空盏,茶尽香消。
既已身陷红尘,又怎能真正做到心已清净。
没错,枫儿你说得没错。但抱歉,我不能承认。
“落枫,你莫再说,我一心只在此山终了,未打算战死沙场。你所说那些只是我在此山随手可做的事,说好听点是寄托,说实在点就是消遣,是你将我看得太高。况且你我只是师徒,谁都没资格责令别人的人生。”完后,将空盏倒扣在桌上,此话经已说绝。
他当即一震,却只是始终不甘,“师傅,你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是,我正是贪生之人,见不得相争流泪,血肉成泥。”
“师傅!”
“落枫,”我沉吟一下,起身,“这样的人还值得你拜他为师傅吗?你想清楚吧。”
说完,便走出屋外。
尽管那处,已是夜阑沧沧。
【 第九回:师徒 】(待续)
 
【 第一回:沉天 】
【 第二回:落枫 】
【 第三回:天命 】
【 第四回:山之巅 】
【 第五回:相守 】
【 第六回:偏差 】
【 第七回:惊山 】
【 第八回:红尘心 】
【 第九回:师徒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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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回:师徒 】
这次,却是我在石台静静【和谐】坐了一夜。
是留出空间给他想清楚。
也是让自己缓过一口气。
「师傅,你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是,我正是贪生之人,见不得相争流泪,血肉成泥。」
贪天下蜉蝣之生,惧万物淌血流泪,如此已背负了千万年。只是这缄口了千年的秘密,又有谁,能听我一说呢。
抬首,今夜竟一轮明月,云薄星亮,冷冷银霜染白了整片枫林谷涧。
悠悠轻叹,山河静好。
年少热血,心怀国事。其实又有什么比这更为欣慰。
落枫,六岁那年抱你回来,你便是一身绫罗,本是显赫之身,我又怎好禁锢你一生,缚住一只可能腾飞天下的巨鹰呢……
然而怎么都好,你真想成为腾天之鹰也应先丰羽翼,在修为未成之前,我还可继续当你师傅吗?
一日也好,两日也好。
* * * * * *
东方亮起鱼白,此时候山中雾瘴最为浓重,苍苍茫茫滞结于天地,待恍然回神,才察觉原来发衣已经湿了一重。
突然,脑后逼来一股劲风!——那可是蓄势待发的一击。
我当即旋身避开,扬袖,翻掌切下!
来人连忙躬身揎臂,将我掌锋化去,可瞬间又是一道剑气喷发而来。我精神一震,笑着,力凝于指尖,徒手直向那道剑风剪去。
“平剑刃,定剑势!刚柔在腕,虚实于锋,无孔不入,无所不摧!”
字字声声,我以步法带动起落枫手中的长剑。他本聪明,悟得我意,仅凭一把木剑,片刻间已在石台上撒开一张锋利的剑网,罡风清啸,气势如虹。
第一缕阳光终于穿云而出,瞬间金光万丈,天地一新。
我找准破点,突然使力,用双指剪开剑网,将他手中长剑夺来,然后反手一送,险险贴着他的鬓边剌进了山壁。
被摁在石壁上的落枫微微侧首,余光擦过耳侧的木剑,不禁吐了口气,“我什么时候才能及得上师傅啊。”
我看了眼他,会心一笑,然后松开拑制,稍退一步,“想清楚还认我这个师傅了?”
他站直身子,抺去脸上灰土,再睁开眼时,那眼神竟让我一震,“落枫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个师傅。就算日后你不再认我,我还是你的徒弟。”
我仔细望着那双眼瞳,因映上晨光而熠熠生辉,璀璨得,竟有点不实。
半晌,我才兀自点了点头,“好。”然后转身,走到石台中央,站定——脚边,正是八年前我亲手所留下的那道剑痕。
八载春秋轮回,这道裂痕仍然寸草未生,犀利依旧。
“枫儿,虽剑为百兵之君,但君子手中亦有杀人剑,日后你独立处世,应当在心。到时你手中利刃当配精铁,但此木剑,我仍嘱咐你留在身上。”
“师傅,师傅是认为枫儿定离你而去?”
“男儿志往四方,谁都不可能留住你,包括你自己。”
“就如同你也不能劝说自己下山一样?”
我微怔,当即失笑,“你这小子。”
“师傅,起初我以为你是对天下心死,但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你虽誓言不出荆山,可一直苦心授我剑法、教我悟理,其实就是将自己的抱负交到我手上,希望有人代你去完成。”说着,他忽然单膝跪下,揖手抱拳,“师傅放心,虽徒儿不才,但就算死,也决不负你的期望。”
听此,我不禁一震,看他一眼。欲言,却止。
最终,还是笑着点了点头,由他所去。
* * * * * *
 
【 第一回:沉天 】
【 第二回:落枫 】
【 第三回:天命 】
【 第四回:山之巅 】
【 第五回:相守 】
【 第六回:偏差 】
【 第七回:惊山 】
【 第八回:红尘心 】
【 第九回:师徒 】
【 第十回:圆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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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0 14:16:07  更:2021-07-10 15: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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