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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都市」青春未完式 文 |木屋风[第3页] |
作者:木屋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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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甚至都不敢正眼看苏静,那种感觉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我总算知道了李寻之每次面对苏老师的训斥是什么感觉。我害怕,我这几天又开始做梦,梦见苏静走在我前面,我从后面抱住她,她一回头结果却是李珊临死前的那张脸。她一抬手,一瓶毒药就直接灌进了我的口中。 苏静足够体谅我,她看出了我的异样,不断安慰着我,即使这样我的心也像是处在冰天雪地的北极一样。她晚上隔三差五地就会起夜,我问她她说是去上厕所。我没太在意,一转身又睡过去了。 暑假期间我和苏静找了个好天气带着李寻之去紫竹院公园玩,我估计李寻之不常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他特别兴奋,这天他起得比谁都早,早上六点刚过直接冲到我和苏静的床上乱蹦。那床咯吱作响,要塌掉似的。 十点左右我们顶着大太阳到了公园门口,因为是假期所以来玩的孩子特别多,几乎都是一家三口。李寻之带着顶小帽子,右手拽着我,左手拉着苏静,一副骄傲的神情,我能理解,他现在总算能和别的小朋友一样有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了。 苏静打着伞,生怕把李寻之给晒中暑了,出门之前她给每个人都擦了防晒霜,我即使到处躲避最终还是没能幸免被她硬拉着抹了一脸。我们在门口的摊子上给李寻之买了一个泡泡枪,只要一扣扳机就能从枪口里飞出好多泡泡来。李寻之兴奋得又喊又叫,到处乱跑。 一进公园立刻凉爽起来,放眼望去都是绿色的竹林,阴凉剪纸一样铺在地面,有不少人坐在长椅上乘凉。再往里走便能看见儿童游乐的设施,我问李寻之去不去,他说那些太幼稚,他不要玩。我听了一笑,心想你不一样是小孩子。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一片小湖,水不深,四周有着圆形的卵石。几个孩子蹲在卵石上拿矿泉水瓶子捞着蝌蚪,然后像个胜利者似的举过头顶向他们的家长炫耀。湖边有一棵长歪了的树木,但正是这样它的树枝末端正好处在湖心的上方。 我和苏静陪着李寻之来到鹅卵石上,我扶着苏静她穿带跟的鞋容易打滑。李寻之三两步就跑到湖边,蹲下来拿手在水里乱摆弄,旁边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一撅嘴说:“你干嘛呢你!把我的蝌蚪都吓跑了!” 后来寻之又爬到树干上,苏静小声对我说:“不会有危险吧?”我一摆手:“小孩子就该这么玩啊,放心吧。” 到中午吃饭时间我们才从那片小湖水边离开,拿李寻之的话说简直是人间的天堂。 我们刚要往前走找个地方吃饭,我就看见李智坤和他老婆带着他们的孩子——那个睡在婴儿车里的小男孩——朝我们走过来。自从上次我喝醉之后我就还没见过李智坤。 这样的碰面不免有些尴尬,但是因为是迎面过来的所以躲也躲不开。 李寻之看见李智坤说:“你不是上次那个叔叔吗!” 李智坤和她老婆停下来,笑着说:“你好啊,最近放假了吗?” 我看见他家儿子在婴儿车里熟睡着,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老婆似乎还有些臃肿,体重没有恢复到怀孕之前。说实话李智坤虽然不像黄耀辉长得那么出众,但是也算是个小白脸了,她老婆似乎就像他的姐姐或是什么的,反正看起来不般配。 李寻之开心地说:“放了有几天了!叔叔你手上的烤香肠在哪里买的?” 苏静觉得有些不妥,把李寻之往后拉了拉。 “真巧啊,在这碰到了,带着孩子来放松放松的?”我非常礼貌地问。 “是啊,天气这么好,不出来可惜了,”他老婆先发了话,“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我看了看苏静,她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在生气,总之脸都僵硬了。 “对,我女朋友苏静,这是他的学生我们一起来玩玩的。”我说。 李寻之倒是对婴儿车里的小婴儿比较感兴趣,他走过去摸摸小孩子的脸蛋,然后对李寻之说:“叔叔,小弟弟长得真可爱。” 还没等李智坤说话,苏静就一把把李寻之拉走,然后说:“别这么没礼貌的,走,我带你买吃的去。” 我觉得苏静有点反常,但是又不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我跟他们一家道了别,追上了他们。 之后我问了苏静,她只是说不希望寻之这么没礼貌,哪有摸人家小孩的道理呢。我劝了她几句是不是对寻之太严格了。晚上我们在公园旁边那家很有名的餐馆吃了菠萝古老肉。寻之吃了好几块,心情大好。 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寻之在车上就睡着了,我把他抱上楼,轻手轻脚地放在他床上。我也累了,直接回了卧室倒头就睡,苏静在我旁边也很快入眠。 夜里苏静又起来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她在黑暗中摸索着,鬼鬼祟祟地出了门。我实在奇怪,决定这次跟着她出去看看,这人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我把头探出门,她没有进厕所,而是出了大门。我有些惊呆了:她这么晚能干什么去? 这下我的疑心更大了,我蹑手蹑脚地跟着她出了门,发现她进了楼梯间。我蹲在楼道里竖起耳朵想听听她跑到哪去了,谁知这时候李智坤的声音突然传进耳朵,他的声音极为小,我几乎要听不到。我心简直要被人揪出来一样,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涌了上来:苏静……到底为什么要见李智坤? 她和李智坤在说着什么,我实在听不清楚,但是有几句刺耳的话冲击着我的耳膜。 “我要复仇……为了当年……欠我的……用我和你的孩子……” |
我在黑暗中不敢做声,他们的谈话渐渐在我的耳边飘渺起来,好像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我被黑暗的舌头舔了一下子,神经都被麻痹。我远比我自己想象得冷静,半分钟后我明白那是绝望,又过了半分钟这绝望终于变成了我心中的怒火。 我本以为我不会再为了什么事情而点燃心中的火把,我以为我的心早就干瘪了,可是这一次它却自燃起来——不是为了幸福而燃烧,是由于欺骗带来的愤怒。 我真恨,我恨苏静。我恨她这么像李珊,恨她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捕获了我,恨她把我放到谎言的笼子里把我耍得团团转。我又想起她所谓的“复仇”,身体突然凉到骨头:难道她是回来找我复仇的?当年是什么?孩子又是什么? 我想直接冲进去问个清楚,把他们两个人捆在一起审问,我的拳头攥得紧,全身都在冒汗。但是我又犹豫了,我这样冲进去该说些什么呢?我能问出什么呢?他们会有千百个理由解释,到头来只有我哑口无言。我有许多话都想说,最终被我吞下肚。如果我现在揭穿了他们,风暴会来得更猛,而我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人一旦尝过苦后的甜,是怎么也不愿再去吃那苦了。 我想先暂时放一放,这些事情太离奇,我根本不了解苏静,也不了解李智坤,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只是他们之间有天大的秘密。我只想像别人那样平平淡淡地活着,为什么连这么点要求上天也不答应呢? 总有一天我要问清楚,我要知道苏静的身世和过去,但不是现在。 我默默地起身,蹭着墙往回走,我已经无力去思考,大脑被夜晚的黑暗所吞噬。回了家躺在床上,想找个人发泄却无从下手。我知道未来我要伪装着过日,伪装成完全不清楚今天所听到的,伪装成不知道苏静和李智坤认识,伪装成误以为李寻之是苏静学生的样子。我把脸埋在枕头里,我哭不出来,即使周围没人也无法宣泄,可是我感觉到了,我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流出隐形的眼泪来。 过了十多分钟苏静回来了,她躺在我身边。我一转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她:“去哪了?” 苏静非常冷静地说:“吃坏肚子了,上厕所去了。”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着光。 我本是想给她个机会坦白,看来是我奢求过多,这一下我更生气了。她用胳膊环着我的腰,我觉得一阵恶心,急忙把她的胳膊拨开,低沉着说:“别闹了,我热,赶紧睡吧。” 她什么都没有说,一转身,把这片寂静又还给了我。 |
我给了苏静许多的机会来向我坦白,比如在吃早饭的时候我问起李智坤的事情,她正在喝着杯子里的橙汁,听到我说到这个话题她把杯子放下,我看见她的手指用力捏了杯子一下,指关节微微发白。 “啊……李智坤?上次在公园碰到的那个?”她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更引得我火大。 “对,按说你们是一个大学的又是同届总该有点印象吧?”我低头用筷子夹起荷包蛋,因为不是全熟因此有几滴蛋液落到盘子里。 苏静用手托着脸颊想了一会,然后说:“不知道这么个人,我也是搬来这里才认识的他。” 她的眼神躲闪着我,然后用纸擦了擦嘴,把最后一口果汁送进嘴里,站起来朝着李寻之的卧室说:“李寻之,起床!暑假也不能睡懒觉!”她说完就离开了餐桌,只留下我一个人。 我不敢相信我就这么听了她这么多谎话——她自然不知道这是谎话可是我知道,我这种做法无异于慢性自杀。她的话像是包着糖衣的炮弹,每一发都击中我的要害,可是苏静不知道我已经看透了她精心制作的糖衣里的致命武器。 我急忙站起来,一口气直接冲到了嘴边:“苏静!” 她正要开李寻之的门,一下子像触电似的停住了,她大概也听出了我话中的愤怒。她一转身,我这该死的脑中又浮现出了李珊的影子。 “苏静……你……你……” “张海成,你要说什么?” “你……你……你有没有吃饱……” 说完我恨不得抽死我自己,我为什么就说不出口呢?我有这么多的机会可以当面揭穿她,可以毫不留情地脱下她虚伪的外衣,把她堵在墙角臭骂一顿,我为什么就做不出呢? 苏静笑了笑,淡淡地说:“早就饱了,要是太胖了你该嫌弃我了,张海成,你可不能嫌弃我。” 我听完一愣,看着她进了寻之的屋里。我的心里不知道是种什么感觉——有恨,有爱,有埋怨,有怜惜。这股子感情混在一起,像波浪似的不断冲击着我的心房,早晚有一天,我的心会被这波涛汹涌震碎的。 苏静啊苏静,不要说嫌弃不嫌弃,我只要你说实话。我不可控制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又在胡思乱想。她所说的复仇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她真的是李珊?难道她没死后来和李智坤有了李寻之这个孩子,现在他们两个人合起伙来向我讨债?还是她和李智坤有纠葛?那关这个孩子什么事? 我的脑子疲惫得像一架过载的汽车,发动机都开始冒起烟来。我不可控制地想逃跑,找个人说说话,哪怕是聊聊其他的话题也好。 我抓起车钥匙,狂奔出门去,我没跟苏静说我走了,我心里只有一个名字:孙晓迪。 |
电梯从十八层下来,我一进电梯,竟碰上了李智坤。他身上的香水味道今天有点难闻,也可能是我心里不爽他有关系。说实话我想把他脑子挖出来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他和这么多人都有联系——李珊、雷大明、苏静、李寻之……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张海成你这是去哪啊?”他又用那充满善意的口气问我。 “关你什么事?”说实话看见他那副无辜的样子我就想抽他。可能我觉得我不能做得太出格,又改口道:“我出去走走。” “脾气这么大啊,和你的新女朋友吵架了?在公园碰到你的时候看见你们挺般配的。” 我冷笑了一声,然后问:“你们是一个大学毕业的,你不认识苏静?我看你也见过她,你为什么每次说到她都不提她的名字?这还真是挺奇怪的,你觉得呢?” 李智坤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领带说:“我们大学人那么多,怎么能都认识呢,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电梯刚好到了一层,电梯门开了有一阵,我堵在前面按着开门的按钮。我转过头对着李智坤说:“以后你离苏静远一点,你有老婆有孩子。” 这时候李智坤的表情变了,我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读到慌张。气氛安静得可怕,只有电梯里移动电视广告的响声。 “我对你女朋友没有想法,张海成你别多想。我不知道你怎么就怀疑起我们来了,我只见过她几面而已啊。”他极力辩解。 我转过头去,没看他,我也不想看见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过这样最好,与其被我捅破闹得谁都不愉快不如他们自己对我说。 “李智坤,我爱苏静,你如果明白就知道该怎么做。”我说完就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是的,我还爱苏静,这叫我怎么办呢。我像是站在山顶,可是容我站立的地方却只有不到一个脚掌的面积。我的四周都是悬崖,稍有晃动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我对李智坤、苏静和李寻之不能有任何话说得太过,那样都会破坏我的平衡。所以到底我要怎么办?叫我放下苏静我舍不得,叫我完全忘掉我所知道的又不实际,妈的,我上辈子是做什么孽了! 我上了车猛地一关车门,整个车都震得直晃。我倒车的时候也差点蹭到旁边车的屁股。我就想一缕烟似的逃离了这小区,我想彻彻底底地逃离。 一路上马路很给面子,它没再火上浇油——像它往常那样拥堵。信号灯基本都是绿色的,我走得很畅通,但是我的心里却被堵住了。这夏天的柏油路被烤得冒烟,这样的夏季如此漫长,就如同我要受长时间的煎熬一样。 我风风火火地跑到孙晓迪家门口,疯狂地按着门铃。 孙晓迪嘴里叼着根油条来开门,她很是嫌弃地看着我说:“你干嘛啊,按一次就好了我又不是聋子。” 我走进去,突然恍惚觉得这里是如此地亲切,这里有我高中的回忆,有李珊的东西,有孙晓迪。这里就像我的另一个家。那个带给我无限美好和失望的高中现在看来是那么单纯,那么没有心计,那么透明。当时的我如果快乐就会笑,如果伤心就会哭,没有这么多的人情世故,没有隔着人心的墙。 孙晓迪把门关上,她的拖鞋比脚大出很多,鞋跟拍在地上声音很大。孙晓迪看出了我有问题,也是,这么多年我就算笑一下她也知道我在想什么。 “脸色这么不好你怎么了?”她歪着头,瞪着大眼睛。 我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她递给我一杯豆浆:“给你喝点,我本来要喝的但是看你这么可怜就施舍一下吧。” 这丫头到这节骨眼儿上也不忘开我玩笑,我看见那杯喝了一半的豆浆眼眶里含着泪。我不想当着孙晓迪的面哭,这样会成为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 孙晓迪坐在我旁边,她房间里有一种精油的香味,让我觉得很放松。 “你到底怎么了?”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没法不感动,我庆幸我有这样一个朋友,我看着她担心的样子我也不好受。 她放下豆浆,似乎感觉到了这次的我确实碰上什么大问题了。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说:“来,孙晓迪抱抱。” |
她张开双臂,像是两双翅膀,这是是她温暖的巢。这个时候她总能扮成像是我妈的角色,无意中就治愈了我。 我没觉得不好意思,直接上去与她拥抱。这个时候我反而像个小女人,其实是我觉得我没有大男人的资格,大男人碰到这种事情都是要自己解决的,我实在应付不来,暂时服下软也没什么不好。 她拍着我的后背:“是不是跟苏静吵架了?你们刚刚在一起,有些争吵是正常的啊。” 我有些慌,心跳加快,倒不是因为这么个美人儿抱着我,因为我一直把孙晓迪当哥们儿看。她这么快就提到了苏静,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不知道能不能跟孙晓迪说,如果说了把她牵扯进来,她一定会揪着苏静的头发然后把她的脑袋踩瘪,说不定还会把李智坤打得残废,听说上次雷大明被孙晓迪砸了脑袋以后住了好几天院才好。 我摇摇头,不行绝对咬住牙不能说。 我们抱了一会,然后颇有默契地脱离彼此。我把后背靠在沙发上,然后脚放到茶几上。孙晓迪也学着我的样子,她说:“张海成以前我没发现,这样呆着真舒服。” 她猛地一起身,从茶几底下抽出来一个藤制的大筐,我瞟了一眼都是零食——果肉果冻、威化饼干、薯片…… 她像我妈那样指着这筐东西说:“吃吧吃吧,本来是留着之前我晚上看DVD电影时候吃的。” 我一笑,她还真是嚣张,这些对其他女孩的毒药,在她看来却是拿来消遣的开胃小菜,她怎么吃都长不胖。苏静总是说这些东西她都不敢吃,一吃身材就走样,我那个时候还和李寻之一起买很多零食来诱惑她。 我叹了口气,又想到苏静了。她大概已经长到我的脑子上了,像是压迫神经的毒瘤,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 孙晓迪这么并排和我躺在沙发上,她的脚在茶几上乱动,弄得檀木的茶几吱呀作响。李珊送给她的那朵棒棒糖玫瑰花依旧躺在多宝阁里,我多么希望时间就这么停住。 此时客厅的窗户敞着,阳光照亮了整间客厅,朦胧的光线柔和了地面瓷砖的苍白,让它散发着鹅黄色的绒光,这环境好像四处都能洒落下亮晶晶的碎片。微微的风吹进来,我和孙晓迪的头发随着风飘动。我是多少年没有这样安静地呆着了,我也数不清楚那些痛苦的日子,总之很长很长,长到我都没有勇气开始数下第一个数字。 阳光中的浮尘飘动,像是我闪亮着的,有关高中的记忆碎片。 “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我们三个去春游的时候,我们坐在石阶上吃东西,当时那个班主任是个特别凶的中年妇女,她在不远处大喊一声**,咱们三个都被吓到了,想着得赶紧吃完去排队,万一晚了又要被骂了。我匆匆忙忙地跑到旁边去扔垃圾,一着急把书包扔进去了,李珊胆子不大,她最怕被人骂,结果因为吃得太快被三明治噎到了,都说不出来话,而你呢,站在旁边看着我们俩,笑得直不起腰来,好不容易站直了却被从天而降的鸟屎砸中鼻梁。后来还是因为去晚了被班主任说了一通,后来这件事被班上的同学笑了三年。” 孙晓迪捂着嘴轻声笑着,她轻拍了我的大腿说着:“怎么能忘了呢,后来你的书包都一直臭烘烘的。” “对,还有你的鼻梁。”我看着她的鼻子说。 这个时候我们突然都停住了,谁都不说话。孙晓迪的眼睛变得湿润,我知道,如今我们这场回忆里,李珊虽然还在,她还是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但是她再也不能坐在我们俩个的身边,也像这样翘着脚陪我们一起回忆了,她只能是那个永远困在回忆里的人。 |
“有时候我挺羡慕她的,”孙晓迪吸了一下鼻涕,“她永远活在高中,在那么美好的时候,她永远是那么个形象——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子坐在座位上写作业,我一叫她,她一抬头对我一笑,我要是个男生绝对立即娶了她。她不用应付长大之后的种种事情,不用为任何事情苦恼,这个人还真是狠心,自己一个这么逍遥,把别人都抛下不管。” 我的心像被刀绞着,每次提到李珊这个人我就浑身不自在。我的脑海里会浮满她的脸,笑着的,哭着的,还有临死前的。 “张海成,你还是没能面对这个问题吗?”她有些恳求着问我。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了,这十年以来她很想逼我正视,可是她不知道我何尝不想呢,我已经不是高中的张海成了,不是那个满腔热血敢作敢当的毛头小子。那件事情过后,我就畏手畏脚,完全换了一个人。 我看着孙晓迪,她的眼睛里渴望我给她一个说法,要是以前,她只要一提这事我就跟她翻脸,今天我倒是没那么生气,只是人的转变不会这么快。 “我不是不想面对,我也想给你一个有关这件事的说法。但是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当时经历的那些究竟意味着什么。你相信我,有一天我会跟你掏心掏肺地说,全都说。” 孙晓迪用食指轻轻擦掉眼角的泪水:“你这几年不停地重复这几句话,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痊愈’?” 我用手捂着眼睛,然后把头靠在沙发上说:“快了快了。” 孙晓迪一点都不相信,她一嘟嘴:“切,恐怕你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吧,要等到你主动开口,要到什么时候呢……还好现在有林美艳陪我,不然我不知道还要痛苦多久。林美艳和李珊一样,都那么单纯,对人好就死心塌地,不求一点回报。” 我点点头,笑了笑,美艳确实如孙晓迪所说。 “张海成,其实我想跟你说……其实那个……” 她话还没说完,我裤兜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了,这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祥和。 我拿出来一看,是林美艳打来的。说曹操曹操到,还真是巧。 孙晓迪凑过头来说:“美艳打来的啊。你还不快接愣着干嘛呢?” 我把脚从茶几上拿下来,坐了起来:“喂?林美艳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听到那边乱糟糟的,她像是在马路上或者公交车上,还有陌生人聊天的背景音。 “张老板,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谈事情的吗?就是你之前说的要我去温州的事情,我等了你半个小时了,你在哪儿呢?” 她一说我这才想起来我之前约她今天上午去咖啡厅里谈事情,我被苏静的事情一搅和竟然忘得干干净净。我脑子里迅速搜寻着可以用的理由,结果孙晓迪这个混蛋可能是听到林美艳的话了,她露出一副狐狸表情,大声地嚷:“美艳!张海成在我这儿呢!他把你的事情忘得光光的呦!” 我赶紧捂住手机,对着孙晓迪竖了中指,恶狠狠地说:“你丫的给我闭嘴!” 她白了我一眼,小声嘟囔着:“自己做错事情还怪别人呢……” 我懒得理她,拿起手机换了一副嘴脸温柔地说:“美艳啊,我这里临时出了一点事情,我现在马上就赶过去了,你先进去点东西喝,一会儿我埋单。” “那好吧,老板你可快点来啊……”我能听出来她口气里的无奈。 我挂了电话,孙晓迪平躺在沙发上,笑呵呵地说:“傻蛋,搞砸了吧。你快去吧别让她等久了。” 我边往外走心里边想:还不都是因为你,每次来就没点好事发生。 |
从孙晓迪到林美艳那里大约要二十几分钟,不算太远但是因为不太好意思让林美艳等得太久,所以我火急火燎地就往东边开。 我和林美艳约好的咖啡店就在她住的地方旁边。她租的房子很老旧,大概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楼房,好几栋挤在一起。年轻人基本不租这里的房子,楼里很多是老人在住,林美艳经济不富裕,所以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她家周围没什么豪华的商业区,也没有精致的饭店,大多是小的饭馆和发廊,那发廊到了晚上门口就会出现许多穿着暴露的女人坐在门口。每次路过我都快步赶紧走过去。 可是就在这看似不繁华的地段有一间小的咖啡店,老板是个留学海归,回国后听说职场不如意,就打起了开咖啡店的主意。我之前跟林美艳常来谈生意,和老板有些交情,我虽然不懂咖啡,说不上来什么专业术语,但是喝起来顺口才是最重要的。 我把车停到咖啡厅门口,尽管车里开了空调但是我的后背还是被汗浸透了,我最讨厌迟到这回事,这下倒是我成了我自己讨厌的人。 我下了车狂奔向咖啡厅。一推开玻璃门里面的冷气总算让我安静下来,醇香的咖啡味道扑面而来,耳边还有轻音乐。这店面不大,四五十平米的样子,一进去左手边是柜台,摆着些我看不懂的器具,我唯一感兴趣的是那台收银机。 店里有四五桌客人,我一眼就看见了林美艳,咖啡店老板正坐在她对面跟她闲聊,看起来挺热络,可是林美艳一脸不在乎的表情。我一看见他们就想笑,这老板一直对林美艳有意思,特别是最近林美艳大变身,他更是心急如焚。 林美艳看见我来了,向我一招手。我留在柜台那里没动,勾一勾手指示意老板过来。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我走过来。他转到柜台后面笑着说:“Morning张老板,喝咖啡吗?” “这么热的天还是算了,热都热死了。”我看着台面上的单子,找着到底要喝什么。 “也有冰咖啡,冰摩卡也不错。”他拿手指了一下单子上的项目。 “嗯……我想我还是喝冰柠檬红茶吧。”我说完掏出钱包翻了翻没有零钱,就给了他一张一百块的。 他接过钱神神秘秘地小声说:“我问你啊,林美艳怎么从美国回来以后就变得这么漂亮了?是不是去做了整容手术?” “别瞎说,”我觉得他每次说话的语气都特别滑稽,尤其是说到林美艳的时候,“女人会打扮了嘛,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林美艳有一个朋友,把她给改造了。” 他找给我一沓子零钱,我数了数说:“怎么这么多?林美艳的那份我也一起付。” 他笑呵呵地说:“你说你也不能白占便宜是吧,你帮我跟她安排个约会好不好?你早就看出我对她有意思,也不帮帮我,枉费我免了你这么多单子。” “哎,我尽力而为,要是她没这个心可别怪我啊。” 他一听笑开了花,转身就给我弄饮料去了。 我拿着那杯红茶坐到林美艳对面,她松了口气似的说:“张老板你可来了,那个男的烦死了,问东问西的,咱们还是快点谈事情吧。” 我喝了口柠檬茶,顿时觉得身体顺畅多了,这么转移转移注意力我的心情好像也变好了。我刚要从我的公文包里拿出资料给林美艳看,往右边一瞥,看到靠着玻璃窗的那排居然坐着小丽!她正和一个男人聊着天。我赶紧右手挡住脸,心想着怎么又遇到了。 |
小丽带着大墨镜,穿得倒是不如上次在酒吧看见的那么暴露。她在和对面的男人聊着什么,偶尔妩媚地笑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打扮扑通,看起来也有四十几岁了,他带着黑框眼镜,身材有些微微发胖,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但是又想不起来。 我把温州那家工厂的一沓子资料递给林美艳,她接过来先是随意翻了一页,接着又从头细看起来。 “你先看看,我仔细研究过了,有意和咱们合作的几个厂子里,就是这个比较可心。一个是厂子做了些年头,有些规模,总不会出什么大漏子,再一个你看看他们做的服装款式,是不是也和咱们要的比较像?我仔细想过了与其咱们从北京这些个批发地进,不如从成本更低的温州工厂进,算上物流价钱也不会很高。” 林美艳重点看了看报价和表格说:“嗯,是不错,看这架势老板你是想开实体店吗?” 我喝了一口柠檬茶:“你这么聪明,一下就看出来了。我想过了,咱们现在在网上有了一定的实力,我手里也有些钱了。可是这分销渠道不止一条,当年我是因为没钱才开的网店,网店有网店的好处,可是终究做不大。想要扩大就得开店,利用品牌营销,等到日后有了自己的品牌才行。我本来是想叫黄耀辉去的,可是他这人你也知道,脑子好使就是懒了点。” “我懂了,那我去谈吧,其实本来我也是想让黄耀辉去的,毕竟男人出差方便些,可是我有个同学过几天在福州婚,我正好去看看,参加完他的婚礼我再去温州。”她调皮地一笑。 我心想着这事交给她办我就放心了。我看了小丽一眼,她好像没发现我。我猜测她对面那个男的估计来头也不小,要不小丽也看不上眼。她最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呢,不知道还在不在酒吧。 “老板,您看什么呢?”她笑着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没什么……”我不想引得林美艳的注意,便岔开话题,“那你参加完你同学的婚礼再跑一趟温州吧,到了那边我会和那边负责人说好好给你安排的。如果这次能跟他们谈妥这笔大单子,回来我给你涨工钱。” |
林美艳只是“嗯”了一声,她的视线还在看小丽和那个男人。 “张老板,”她把头转过来,用手指了指那个男人说,“你看那男的是不是那个香港音乐公司的制作人啊?” 我不敢让小丽发觉,缓缓地侧过头,只用余光打量着,他们坐的地方光线极好,两人的表情一览无余。 经林美艳这么一提醒,我才想起来,这男人确实是在电视上见过,倒也不是什么明星,不过因为制作过几个明星的专辑所以还算是有名气。我不是太关心娱乐圈的人,但是有时候偶尔看看新闻,再加上孙晓迪整天和我说这些个明星的八卦,我也略知一二。只是小丽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呢? “那个男的刚离婚呢。”林美艳用手掩着嘴把头凑过来说,还差点打翻了我的饮料。“不知道那个女的是他前妻还是新欢呢。” 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其实我和小丽分开这么久了我应该不再过问她的事情,可是看见她心里总是顾念旧情总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不过现在看来能和文艺界的人在一起也算是个文艺小青年了。哎,小丽啊小丽,你还会攀高枝了。 “行了行了别看了,等会人家该生气了,这些个名人脾气大,你稍微多看他两眼他还以为你是狗仔呢。” 林美艳“咯咯咯”地笑着,她的样子动人极了。这店老板拿着酒水单子走过来,殷勤地问林美艳说:“美艳,你还喝不喝什么饮料了,我请客。” 林美艳还真是有点烦他了,她脸上的笑容像是水仙花一样迅速就开败了。林美艳摆了摆手,示意不喝什么了。我看那老板回头的时候一脸失望,还不忘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 “美艳啊,你瞧这咖啡店的哥哥对你又好,还是个留过学的文化人,你们俩是不是……” “老板你就别操心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分寸。”她直接打断了我的话,容不得我这个媒人多说一句。 |
诶苏静那里又多了个谜团子。文是越来越好看了,不过也是越来越让人等得心焦…… |
和林美艳聊了些有的没的,小丽和那男人先走了。我虽然不屑小丽的价值观,但是毕竟人各有志,别人走的路你无法评论对错,何况我不能这么给她下个定论,说她就是怎样怎样的人。 我和林美艳告别,她回家准备去福州的事情,过几天就能出发。我心里倒也安定一些,我现在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我开着车在北京城里乱转,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每到一个路口我都要看看,哪边人少我就往哪里开,烟在车里抽了一根又一根,因为开着空调关着窗户车里味道不怎么好。 手机震起来,是苏静打来的,我接上耳机,便听到她小心翼翼地说:“张海成……你还回来吃午饭吗?” 原本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我却想了半天,我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吃与不吃只是一念间,只是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来回答。我温柔了消不了我心中的怒气,我太强硬又容易生出许多事端,何况听苏静这个口气要不就是她对我早上的话起了疑心,要不就是李智坤告诉她什么了。 我咳了两声说:“我还有工作的事情要谈,就不回去了,你自己和寻之吃就好。” 她“嗯”地答了一声,也是淡淡的。 |
我看着天从大亮到黄昏再到黑得沉寂下去,整个城市华灯初上,灯火通明。我没吃午饭也没吃晚饭,可是嘴里都是苦的,也不觉得饿。街旁尽是些亮着霓虹灯的饭馆子或者是什么高大的建筑,楼脚下打着射灯,映得大楼恢宏气派。有些时候我喜欢这么绕着环路转悠,开着广播听听音乐,电台DJ的声音很能治愈我。 “下面要为大家播放的是歌坛新人Lily新专辑中的歌曲,她的首发专辑刚上市便取得不错的销量,舞曲风格的主打歌曲《诱惑》更是占据许多榜单的首位……” 音乐一想起就极富节奏感,我也跟着吹起口哨来。可是这歌手的声音一起,我便愣住了——这是小丽的声音无疑。当时我就夸她有一副好嗓子,我听过她唱歌,也和她去过KTV所以记得。 我脑子里猛然闪过今天上午咖啡店里她和那个音乐制作人的情景,于是恍然大悟。可是我之前和孙晓迪在酒吧见她也是几个月前,这么短时间她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我听完那首歌,把广播关了,此时我又想静一静了。 我到家已经九点了,李寻之给我开的门,他拉着我的手说:“大白叔叔,你一天跑哪去了?” 我现在看见李寻之头就大,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清楚,我对他虽有喜爱可是心里总是堵得慌。 我摸了摸他的头说:“工作的事情。” 我换了鞋进到客厅,苏静和黄耀辉坐在沙发上。苏静见了我赶紧从沙发上起身,她站在那里也不敢走过来。 |
“给你打了一下午的电话,手机没电了吧?”她问。 我看见黄耀辉和苏静在一起就不爽,把我那一串钥匙往餐桌上一扔,又掏出手机说:“嗯。” “小黄在这等了好半天了,我劝了他叫他回去明天再来可是他说再等等你,我就留了他,怕他等时间长了我们就在家吃了饭……”她像是犯了错误似的,说话都没了底气,这一下我就明白了,李智坤肯定跟她说什么了。 我转身从冰箱里拿了冰矿泉水,关冰箱门的时候故意使劲一摔,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我确实生气了,我毫不掩饰,黄耀辉来得不是时候,而且为什么是他呢?是别人我还能谅解,他这么在这里等着,无非是想跟苏静在一起罢了,还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一仰脖子水就灌进喉咙,一阵冰凉直达腹中。水从我的口中流出来,我也不在乎。 “你找我什么事?”我站得老远问黄耀辉。 “你上次找我问的去温州的事情,我想了想还是我去,林美艳女孩子家不方便。”他笑着,别人看来这么迷人的一个笑容在我看却这么可憎。 “不用了,我已经让林美艳去了,她都回去准备了,你要是没别的事情你就走吧。”我说完就往大门走,大步流星,我心里没什么可愧疚的,我只是不喜欢我的女人被别人惦记着,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 我开了门,手扶着门边说:“以后这种事情你不用再来,打个电话就是了,我可不敢劳烦你走一趟。” 黄耀辉低着头想了想,然后抬头无奈地一笑,他总是这么爱笑。 “行,那我走了。”——他不是对我说的,他是回头对苏静说的。 |
苏静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我。她的神情有些许自责,毕竟她知道黄耀辉喜欢她,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本来我们俩的感情就出了问题,现在再掺进黄耀辉,关系更加复杂。 黄耀辉插着兜走到门口,跟我错身而过,他迈出了门,然后迅速一转身,我和他面对面地站着,目光相会。 “张海成,我走了。”他轻松地一耸肩,转身要走。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你等会。” 我也出了门,然后把门轻轻关上,我不想让苏静听到什么。 “你记住了,不管你多喜欢苏静,我的就是我的,尤其是在感情上,我没法谦让,就算你原来失去过女友也好,或者你是个专情的人也罢,我都不管,你只要离她远远的就行了,以后你也别再来。” 黄耀辉被我的话震到,他没想到我会说这些,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不是爱去争什么的人,何况我对苏静已经起疑,但是我就是看不惯黄耀辉接近苏静,即使我对我自己说“苏静已经不是像原来那样干净了”也于事无补,我此时此刻才明白,爱就是爱,在爱情里我就要如此的自私。 “我是喜欢她,”黄耀辉靠在墙上,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但是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跺脚再让它亮起来,“我不想去做些挖墙脚的事情,何况你还是我老板,但是我不能停止我对苏静的关心,我已经说过,我会一直喜欢她直到她结婚,直到她安定幸福下来。我可以接受她最终跟着别人走,但是前提是我必须要看着她幸福,虽然大家常说,你爱一个人就是要开心地祝福她一辈子都幸福,可是这是屁话,能开心地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傻X就是白痴。我看见你和她在一起我很难过,但是我更难过的是看到她今天根本就不幸福。” |
我惊讶于他的洞察力,他难道看出来我和苏静之间的隔阂了? “今天一整天她都闷闷不乐,”他继续说,五官模糊在黑暗中,“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告诉我,直到你回来我才敢肯定是你们之间出了问题,我真是觉得她不值,跟了你这么个人。” 我一股火气冲到脑顶,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他靠在墙上,并没有紧张,眼睛有神地闪着光。 “我他妈告诉你,我的家事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我们俩就都开心了,我还告诉你,我们俩很好,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你再敢胡说,我就打死你丫的。” 黄耀辉轻蔑地笑了一下,他挣脱开我的手,然后将褶皱的衣领抻直。他最终那笑声似乎是在嘲笑我,让人无法忍受。 “你尽管打,你能下得去手就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不敢打我,因为我是你的员工,是你的王牌,你是个性情中人,可更是个生意人,没了我你该少多少单子啊?”他昂着头,略显高傲。 我瞪着他,竟被逼得无话可说,我不善于吵架,每次和孙晓迪斗嘴都败下阵来。 黄耀辉离开靠着的墙壁,站得笔直。他说:“张海成,你是不是对苏静好不是靠你说的,而是你如何去做,你要再惹她不高兴我就要插一腿了。也挺晚的我该走了,你赶紧进去吧,免得她着急。”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黄耀辉,”我小声对自己说,“有些事情你不懂,你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 我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外面点了一支烟。我趴在楼道的窗户那里向远处眺望——街上车水马龙,各种光线在眼前跳跃,这种强烈的光线并不是我想要的,我此时只想躲在安静的地方,哪怕是小树林里也好。我更希望我眼前的光线是萤火虫发出的微弱之光,虽不耀眼,却能让我觉得岁月静好。 |
直到睡觉前我都没和苏静说话,她在厨房里洗碗,有“哗啦啦”的流水声和瓷碗互相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我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可是我知道我睡不着。 天气极为闷热,这样的天预示着大雨的来临。夜晚的天空被厚密的云层覆盖,一片片灰色挡住了黑夜。 苏静漱洗完毕以后关了客厅的灯进了卧室,她身上总有种好闻的味道,不是香水或者化妆品的香味,而是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我没有理她,假装睡过去了。 她躺在我的旁边,我侧着躺着,脸面向另一侧。 “我知道你没睡着。”她说。 我皱了下眉头,并不想回她的话,但是最后又实在没忍住,还是说:“以前经常失眠,神经很脆弱,不是那么容易就睡着的。” 她坐起身子来,我感觉床有一晃动。苏静从背后搂住我,头贴着我的背。我的心也不是铁打的,一下子就软下来。 “张海成……其实……”她小声地说,吞吞吐吐。 “你要说什么?”我突然变得警觉起来。 “其实……我……”,她把我搂得更紧了,“我……” 她的话迟迟不能说出口,就像是有把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但是又不立即划下去一样。 我猛地一翻身,面对着她。我一副严肃的表情,她就像是受惊的小鹿那样,吓得往后退。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我盯着她的眼睛在看,她明显躲闪了。 此时窗外突然响起轰隆隆的雷声,看来就要下雨了。今年的雨水不多,南方很多省市都出现旱灾,下午听林美艳说湖南也大旱。 苏静下床去关窗户,倒是缓和了略显尴尬的气氛。她站在窗边,没有马上回到床上来。 |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她望着天,但是天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有的只是浑浊的灰色。 “我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不是吗?”我问她。 苏静点点头,但是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把我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和我说说你的事情。我从来都没听你说过,我们既然在谈恋爱,最好不要有什么隐瞒。我们确定关系的那晚你对我说你对之前我冒犯那次有阴影,你愿意和我说说吗?哪怕一点也好。”我如今甚至用恳求的语气在求她,我心里已经没有任何耐心了,如果日子再这么猜忌地过下去我绝对会生不如死。 “你能给我点时间吗?”苏静这次回话极为迅速,“不会太长,真的,我必须要处理一些事情。” 我把双手垫在头下,平躺在床上。我没有做声,对于这种话我不知道该怎么会,这是冠冕堂皇的话还是她真心所想,现在我也糊涂了。 苏静爬到床上说:“张海成,你得相信我,其他的你都不用相信,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真的爱你,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只用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我心里很难受,我何尝不是这样爱她呢,可是我容不下我的感情中有任何杂质,准确地说,我不能再有一段有瑕疵的爱情了,我经不起这样三番五次的折腾。 就在我还在想事情的时候,她就已经吻上我的唇了,接着是我的脖子,我的肩膀。我毫无抵抗,我毕竟还是爱她。我把她抱住,抱在我的怀里。 窗外雷声密集起来,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拖着长尾巴盘旋天空,不一会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风声和着雨声弥漫在外面,我知道这只是更大风雨的开始。 |
“怎么了美女?没睡好啊?”我开她的玩笑,不过我觉得林美艳确实越来越美了,难怪最近她的桃花不断。 “还不是那个咖啡店的老板,整天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我又不好意思不回。”她嘟起嘴,看似一副生气的样子可是我能感觉到这是女人常有的撒娇。 有些时候孙晓迪也是这样,明明心里喜欢得要命可是到了嘴上却变成了不喜欢,我觉得这样也挺可爱的。 “他多好啊,条件也不错,虽然不是高帅富但是也不是矮矬穷啊,何况人家有事业,虽然是个小咖啡店吧。”我决心当一回媒人。 雨打在挡风玻璃上,我开了雨刷,看着它们在我眼前来回晃荡。 林美艳犹豫了一下:“张老板……你真的觉得他不错?” 我一听她这么说立刻来了精神,心想这条红线说不定有戏。 “那当然了,看起来像是会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瞧着多老实啊。”我说。 “哎……我再想想吧。”她低着头偷笑,不巧被我给捕捉到。我没取笑她,我自己也笑了。 |
北京南站几个红色的打字出现在眼前,我把车子停下,去后备箱里取了林美艳的箱子。空气湿润,雨渐渐停了,但是天空还是没放晴,有些灰暗。我一看表,才不到八点,南站大厅里亮着黄色的灯,可能是因为外面有些暗的缘故。 南站修得越来越漂亮了,看起来是个橄榄球形状,我们走进去,里面像是飞机场,到处都铺着大理石,反射着耀眼的光线。两边的电子屏幕显示着列车的出发时间和起始站,过几秒就滚动一下。人来人往大家看起来都是匆忙的样子只是并没有到拥挤的程度。 “几年没来南站了没想到修得这么漂亮。”孙晓迪环顾着四周。 “是啊,我也几年没来了。”我回着。 “美艳,动车票买好了吗?可别忘了,”孙晓迪做着最后的嘱咐,她把林美艳的薄外套整了整说,“今天下雨了,捂紧点可别冻感冒了。” 林美艳拖着一个红色的旅行箱显得格外显眼,我觉得和她的气质倒还是挺相称,美艳如花啊。 “晓笛姐大夏天的冻不感冒的啦。”林美艳憨厚地一笑,让我觉得她的质朴还是没变。 孙晓迪眼睛里突然泛着泪光,她有点舍不得林美艳走,这一出差可能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因为她还要先去参加同学的婚礼呢。 |
林美艳赶紧从兜里拿出纸巾,给孙晓迪擦了眼泪:“哎呀晓笛姐哭什么啊,我又不是回不来了,现在动车很快的,一会就到福州了,到了那边我给你们打电话,你别担心了,你这么一哭我也不好受。” “就是的,很快就回来了。”我也在一旁安慰她。 孙晓迪握着林美艳的手,想说什么但是又没开口,她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表达感情的。 我们没有看着林美艳上车,因为她说她自己去就好了,让我们呆在原地,我估计她怕孙晓迪再哭。我看着林美艳单薄的身影独自提着箱子远去的背影,竟然莫名其妙地也伤感起来。不是我多愁善感,而是这种离别的时候总是不好受的,即使不是再也回不来,即使只是暂时的离别。 我拍拍孙晓迪的肩膀,然后我们转身要离开。这一天我总觉得有那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世界像是被扭曲了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就生出裂缝来。我甩甩头,想着一定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我拿出手机,想看看日期和时间,生怕忘记什么事情,手机屏幕上显示着:2011年7月23日。 |
CHAPTER/07/那朵在盛开中凋零的花 「她死了。」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以为人不会死,我以为我身边的亲人能陪我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当然,我也不知道我的身体竟然可以生长得这么迅速,好像一眨眼的功夫我就上了小学,长高了个字,再一眨眼,中学都毕业了。 直到我五岁,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才知道人终究逃不过死亡,那是一道每个人都会走的门。后来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老去、消亡,比如李珊,比如孙晓迪的父母,那个时候我明白每个人的身后都跟着一个死神,你的命不由己。我对死亡的真实感,也入骨三分地感受到了。 7月23号早上送走林美艳,我和孙晓迪顺道去了趟雍和宫,我问她干什么她说去祈福。为她的父母祈福,为林美艳祈福。那天的雨断断续续地下,都是小雨但是持续时间长,我竟莫名地感觉这雨再也停不下来了。 孙晓迪说,尽管她父母生前和她的关系不太好,但是人死了就要安息,所以她求上天保佑她父母在另一个世界能过得好。她说着把手中的香插到青铜的大香炉里。从香炉里冒出浓烈的白烟,直冲天空,这大概是代表祈愿人的心声,希望亲人能听得到。 她又为林美艳祈福,我问她你祝愿美艳什么?她回我说,祝她这次出差一切顺利。她这次把香插进香炉里的时候三根香都断掉了,她又点了三只,还是断掉。 我有些开玩笑似的说:“你看,美艳嫌你唠叨了。” 她瞪了我一眼,我有点后悔,在这种地方开玩笑总是不好的。 我家就在雍和宫附近,孙晓迪要去我家坐坐,和苏静聊聊天。我没答应,这个时间不能让她和苏静见面,要不万一聊到我和苏静的事情孙晓迪又该插手,她一定会逼我去问个清楚,她做事情从来都不考虑后果。后来我直接把她送回家去,然后自己回了家。 晚上十点林美艳的电话还没来,我们说好等她到了之后就给我电话报平安的,我一边看电视一边觉得奇怪,苏静削了苹果递到我跟前。我接过来咬了一口,有些酸。 |
“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她把苹果皮扔进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 “没什么,就是不知道林美艳到福州了没有,按说动车应该很快的。”我说 苏静建议道:“你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是不是忘记给你打了。” 我看着她说:“刚才打了,一直是无法接通,可能手机没电了吧。” 苏静点了点头,她看了两眼电视,觉得实在无聊,便说:“张海成我能不能用下你电脑,我的电脑系统出问题了,但是我有些下学期的教学计划要写。” 我嘴里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你用吧,就在那边呢,开机密码是我的手机号码。” 苏静去屋里拿了几本书,然后坐在客厅里噼里啪啦地敲起字来。我有的时候偷偷瞄她一眼,觉得她真的很美,如果她对我能再坦诚一点,我可以不计前嫌,那样我们的日子该有多好啊。 她打着打着停住了,我看见她一直往我这边看,然后有点犹豫地问我:“林美艳的那辆动车是去福州的?” 我看着她表情有些反常,皱着眉头,抿着嘴。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怎么了?”我声音差点颤抖起来。 “是今天早上出发的吗?因为……因为我这里QQ弹窗有条新闻……我不知道……”她话没说完就停住了。 “怎么了?你快说啊!”我嗖地一下起身,苹果被我扔到地上,我光着脚跑到她电脑前。 我看见屏幕的右下角有一个小窗口,几个词语持续刺痛着我的眼睛,刀子似的划过我的心里:动车相撞,北京到福州。 |
呀,我在这里看见了你。木叔叔 |
顶 不过 文真的 不错的说 |
我一只手撑在苏静坐的椅背上,感觉腿竟然软下去,像是刚煮熟的面条。苏静赶紧站起来,搀着我的胳膊,我的后背直冒冷汗,痛苦尖锐地划过我的身体,不是一滴一滴地渗进来,像它往常对待我的那样。 “情况怎么样还不清楚,你别着急……”苏静安抚着我,拍着我的后背,就像她经常哄寻之睡觉那样。 “对!今天早上也许不只有一趟去福州的动车,她也许不在这辆动车上!”我此时此刻只能依靠在我仅有的乐观上,虽然我知道希望渺茫。 “她的车号你记下了吗?”苏静不断提醒着我一些重要却又被我忽视的细节。 我想了下,她之前给我发过短信告诉我那个车的车次号!我急得满头大汗,快步走到茶几处,拿起手机开始翻阅短信,同时我把电视调到新闻频道,希望能找到事故的进展情况。 “有了!”我朝着苏静大喊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告诉我,我看一下。”她坐在电脑面前看着我。 这个时候我犹豫了——如果真的是美艳的车出了事故,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我该如何跟孙晓迪交代呢?她刚失去了父母,如今再失去一个朋友,不知道她会不会承受不住。 我的手心都是汗,说实话我想知道结果又不想知道,不管是好是坏,我讨厌这种现实赤裸裸地、毫不留情地展现在你面前的瞬间。 客厅里灯光明亮,沙发后面还有射灯,照着墙上的两幅画——那还是当时刚搬来的时候孙晓迪送我的。电视里还在播新闻,只是没有提及动车事故,网络总是要比电视快一些。 |
客厅这样的亮度让我完全没有安全感,我又想退缩了。 苏静有点着急,她有点严肃地说:“张海成,你怎么了?你不想知道美艳的安危吗?” “我……”我像狡辩但是却无能为力,我的胸口像压着什么东西似的,压力毫无预兆地向我扑来。 苏静实在等不及,她走到我身边抢走手机,然后拿去核对。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动作和表情,我要捕捉到蛛丝马迹,好有个前兆。 解锁,翻看短信,抬头看电脑,再低头看手机,然后……她哭了。 苏静把手挡在眼睛前,鼻子堵住似的对我说:“是她那辆。” 我的思维已经不再运转,她嘴里所说的只是四个字而已,单纯的四个毫不相干的汉字。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竟浮现出林美艳早上走的时候的背影。 电视里的新闻突然话锋一转,非常应景地报道了动车事故。我看见字幕不是以往的彩色,而是黑白。他们用极大的字体打着巨大的标题:温州动车事故。 然后传来事故现场几位嘈杂的声音和记者急促的说话声,我看见那辆坠下桥几乎要断成两截的动车,打了一个激灵,然后腿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我感觉我面无表情地向后退着,我心里计算着,一步,两步……大概四步可以正好摔到沙发上,可是走到第三步就已经碰到了沙发,我一下就栽倒,整个人躺在沙发上。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苏静的抽泣声,我感觉世界又一次跟我开了个玩笑,我感觉我要完了。 |
我不能相信这是真的,但是我又必须接受。我的脑子里都是林美艳早上离开时的背影,还有她说再见的时候对我那微微一笑。她那么美,她还处在她人生的花季,怎么能这么快就凋谢了呢?她不是别人,她是林美艳啊! 我真恨,我恨老天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剥夺了她生的权力,她的生活才开始绚丽起来,她刚刚变得漂亮起来,变得自信起来。她已经不是那个冬天,满手长着冻疮,嘴唇干裂,在批发市场卖衣服的林美艳了,她如今绝对是花坛中开得最鲜艳的那一朵,但是即使美艳如花,最终还是在最繁盛的时刻夭折。 我更恨我自己——这种感觉又来了,李珊死了之后我有过这种感觉,我觉得是我把她害死了,如今我总觉得我和林美艳的死有点关系。要是我让黄耀辉去,会不会好些?会不会黄耀辉死了……会……好一些? 我从沙发上爬起来,瘫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新闻报道越来越多,我不得不看,我知道那些场面对于我来说都是毒药,可是我只能强迫我自己喝下,再心痛也要喝,因为我想看到奇迹,我想看到救援队能从废墟中抬出一名年轻女子,然后我会抱着苏静惊呼:那是林美艳!然后感谢上天赐给我这个奇迹。 但是什么都没有,电视屏幕依旧发出冰冷的光线,像是临死的人最后的苟延残喘。新闻主播总是说“我们会持续关注”,到头来还是没有什么现场的情况报道。 苏静一直不停地给林美艳的手机打电话,她总以为还是有些希望的。 |
“你别打了。”我对她说。 她叹了一口气,红着眼圈说:“你的手机没电了。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晓笛姐……” “我也在犹豫,我怕她承受不住,但是她只要看到新闻就会知道的。”我用手抓着头发,感觉头在不断膨胀。我现在大概能体会孙晓迪失去父母时候的感受了——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突然一下你就不是你自己了,你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周围的环境变得模糊,你在一直不停地往下掉,天花板碎成一块一块,你的世界崩溃了。 我最后还是跟苏静说:“你给孙晓迪打电话,但是别告诉她,你听听她的口气吧。”我的说话声有气无力,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苏静拿起了手机,她深呼吸了几下,可是鼻子还是被堵住了。 “喂?晓笛姐,我是苏静,”我听见她说,“我?我的声音……那是,那是感冒了啦,吃点药就没事了。对了晓笛姐……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张海成的钥匙,他的钥匙丢了,不知道是不是落在你那里。” 苏静说了个谎话。 “没有啊?那可能是他丢在别的地方了。你最近好吗?嗯嗯,那就好。张海成啊,他看电视呢。” 苏静望向了我,我摇摇头。 “他现在有点忙,我就不叫他接电话了。好,就这么着了,拜拜……”苏静放下电话对我说:“这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难受的谎话。” |
她还不知道?”我问苏静。 “看来还不知道,还是那么乐呵的语气,她可能没看见新闻。”苏静一副忧郁的表情,她大概也知道孙晓迪一旦知道了会是什么结果。 “她早晚得知道……还是让她自己知道吧,我不忍心告诉她。” 苏静从电脑前走到我身边,她搂着我的肩膀,然后凑到我耳边轻柔地说:“如果你没法改变现实,你就要学着改变自己。” 她碰到我的那一下我感觉特别温暖,好像春天来了。如今的意外让我无法顾及对她的疑虑,我想有个人在身边陪我,跟我说说话。 我摇摇头说:“如果改变自己这么容易,我这些年也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 苏静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在你身边支持你。” 我不敢完全相信她的话,我对她还有戒心,尤其是我对永远这种词极为敏感,我不相信有永远这么一回事。 |
那天晚上我和苏静一宿没睡,我们窝在沙发里盯着新闻,苏静偶尔去网上关注最新的进展。我把客厅的窗户打开,夏天北京的晚上还是凉爽的,只是于我来说有些寒冷,由内到外的。 我和苏静打了很多电话,几乎能联系到的部门以及和事故有关系的单位我们都去了电话,问问进展,更重要的是我们去问问有没有林美艳的消息,结果得到的答复不是不清楚就是让我们等等,更多的时候则是占线。我想其他车上乘客的家属也和我还有苏静一样。我也不知道林美艳家里知不知道她去温州,知不知道她出事了,她父亲之前才去世,她母亲能不能承受失去丈夫又失去女儿的痛苦? 我就那么呆坐着,想了很多,大多是同林美艳的回忆——到了这种时候我的记忆力就变得特别好,我的脑子里像是有一个清洁工阿姨,拿着扫把在扫去有关林美艳的记忆似的,她说:“人都死了还要记忆做什么?”可是我在极力挽留她,我从她扫走的东西里挑选着,赶紧收起来要不然之后就忘记了。 孙晓迪似乎还不知道,不然她早就该给我打电话了,但是我想最迟明天我也要告诉她,她应该有知道的权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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