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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无名者之书[第1页]

作者:askwen
首页 本页[1] 下一页[2] 尾页[42] [收藏本文] 【下载本文】
 
这是一个恢弘残酷的世界,每个人都是这其中的一粒沙。对于浩如烟海的历史长河来说,他们都是其中的无名者,此书说的就是他们的故事。
 
“教士大人,按照传统您应该让囚犯开口,让所有人聆听他的遗言。”扎斯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这里是没有他说话的权利的。
他疯了,扎斯听见旁边传来这样的议论声。
果然,老教士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激动得脖子上青筋直冒。
“放肆的东西!”他的声音都变了,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愤怒,“她是女巫!对待女巫还需要传统吗?”他的唾沫星子乱飞,挥舞着鸡爪似的枯瘦双手,那架势恨不得当场掐死扎斯。
托利教士忘记了这是北方人的土地,是旧神的土地。
扎斯把手放在了剑柄上,准备等待战斗的一刻。他注意到,其他的士兵也这样做了。
“教士大人。”刚刚一直都没开口的艾格爵士突然转过身来,“聆听遗言,这是北方人的传统,您也应该遵守。”他大概注意到了下面的气氛不对劲,提醒一下气昏了头的老教士。
想必老头儿也注意到了,他愣了一会儿,接着改口道:“那好吧……就按传统。”
扎斯的手松开了剑柄。
另一个士兵抽去了女祭司嘴巴里塞着的布条。女人大口地喘着气。
“你应该感谢真神的恩德,女巫!是他赐予了你这个权利。”
女祭司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以洪亮的声音宣布道:“强盗们!旧神将以另一种姿态面对世人,直到收回她原本的付出。让南方的魔鬼和他的走狗们都接受惩罚!在此之前,灾难将以意想不到的姿态降临世间!”
“快点火!”老教士的声音几乎同时喊出。
一个士兵将手里的火把塞(插话)进火刑台的柴薪里。红光一闪,只在一个眨眼的功夫后,火苗就像一群欢快的红鼠从浸满了油的木条上窜出,它们迅速跳上其它的枝头,在树杈间跳跃,张大贪婪的嘴巴舔食更多的木条,同时放射(插话)出难以接近的热量。它们扭动着,旋转着,争先恐后地往上攀爬。红亮的光辉,照亮了阴霾的天空。它在向云层示(插话)威。光明的真神朝着阴冷的旧神发出了挑战书。
“亵渎……罪孽……”人群里回荡着这些诅咒的字眼,像北方的风一样强烈。
天色缓慢暗沉,阴冷的朔风仿佛回应似的,一阵紧似一阵,从森林的彼岸吹响温暖的大地。扎斯觉得自己的后背被泡进了冰水里,刺痛和麻木缓慢地从四肢向身体爬行。
这混蛋的真神!拿这么多木头烧人!给大家烤烤火多好!每年冬天就不会冻死那么多人!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灰中带黑,好像葬礼上悬挂的帘幕。远处,森林和天空相接的地方,已经倾颓至地面,随时都会坍塌。不好!要下雪了!或者更糟——冰风暴!如果是冰风暴,可真是个坏兆头。在北方,雪和其它寒冷的事物都是旧神的侍者,它们会把这世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报告给旧神。它们也是旧神用来复仇的工具。今天肯定会冻死人的!
火越烧越大,好似无数萤虫飞向天空。橙红的火苗跳动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死亡之舞,它们在每一根柴薪上开出无比绚烂的赤炎花朵,现在又向女祭司的破旧衣襟拂去。
火刑台上的女人开始放声歌唱,高亢,尖锐,充满愤怒与痛苦。她拖着长调的尖叫声传出很远,飘向鬼影憧憧的森林那边。回声在天空中回荡,云层翻滚起来,低得可以触及远方的群山。
寒风吹得更紧了,打着哨子在天空中滚过。
一点冰冷尖利的东西打在扎斯的鼻尖上,仿佛虫子轻微的噬咬。
冰雨!下冰雨了!扎斯惊恐地望着灰黑色的天际处出现许多灰色的斑点。它们很小,却是冬天的死神。这些冰冷的小雨滴一黏上物体就立刻冻成冰,把一切压在一层透明的棺材盖下。
烈焰吞没了火刑台上的一切,一道数十尺高的火柱夹杂着浓烟旋转着飘向半空,爆裂的柴薪逼得周围的人群节节后退。火焰中传来女祭司断断续续的哀号声。她还活着!扎斯无比惊讶。突然,她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又一口气,呜咽声停止了,随后是一声可怕的嘶号,尖锐得可以刺穿耳膜。扎斯立刻堵上耳朵,但是这声音能刺透一切,扎进脑海里。
 
“你小子恐怕是想闻闻贵族太太和小姐的味道吧!”嬉笑声立刻又传开了。
拉曼仔细地将油膏涂抹在碎布条上,香味更浓烈了,弥漫在仓库狭小的空间里。“教士,这是什么做的?”他问道。
老头儿咽了口唾沫,他双手紧绞,一脸的不舍。“从阿瑟尔,遥远的南国,三百年才开一次的风暴花花瓣里提取出来的,六百朵花才能提取一克芳香油,每一克都可以用同等的黄金来衡量。加入上好的羊脂中,再加入麝香,没药,柑橘皮,还有很多其他名贵的香料,药材,装在沉香木雕刻的坛子里,埋入地下整整一年,才能取出来使用。你问这个干什么?”末了,他才想起问这么一句。
“看看我们的这几支火把值多少钱,能活着出去的话一定给卖了。恐怕寻遍整个大陆,也没有哪家贵族可以奢侈到用这样的油膏来当柴烧的地步。兄弟们!我们是这个世界最大的贵族!”
士兵们的嘴巴都笑得扭曲起来,雀斑脸捂着肚子,鼻涕从两个鼻孔中喷出。只有托利教士没笑,脸色煞白,表情扭曲,好像摆了几天的死尸。
扎斯只觉得眼泪多得可以浇花了。想不到这个大老粗也这么幽默,完全不像他的外表。
房子终于不堪重负地剧烈摇晃起来。几个人刚冲出去,身后就垮了。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声响,冰冷的雪末被激起数十尺高,呛得人一阵咳嗽,鼻子,眼睛都冻得通红。
暴风雪正达到它最狂暴的顶峰。铺天盖地的帘幕从高空罩下,就算是戴了面罩也不能阻止它们钻进你的口鼻和耳朵。这些闪亮如钻石的冰冷粉末正忙着掩埋卓尔.扎曼和它的一切,把这里变成一个巨大的冰冻棺材。
“旧神保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说话的老兵已经七十岁了,稀疏的头发,略显佝偻的腰背,被岁月的重担压弯。
火把的光辉在风雪中显得那样暗淡,莹莹抖动如同烛光。五名士兵手拉手在低矮的枞树丛中穿行,它们现在臃肿得跟草垛似的。托利教士同他们拉开一节,走在最后。他平时坐惯了驮轿,骑惯了毛驴,怎么耐得起这样的长途跋涉,走个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
“啊!——啊!——我要死了!真神可怜我!我要死了!——”老教士喘息着,有只看不见的手已经扼紧了他的喉咙。
“这头教会的驴,真是烦死了!希望雪吞了他!”派克扭头报怨道。
“别理他!这些个教士们饱食终日惯了,才走这么点路就叫苦连天!”拉曼大声吼道,他走在第一个,顶着烈风,扛着暴雪。这个自小在北方长大的汉子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下,第一不能的就是停下脚步。
更多的雪花冲着托利教士席卷而去。它们好像个顽皮的孩子,塞满他的鼻孔,涌进他的嘴巴。一旦接触到温暖,这些雪就变成了无情的钢刀,扯裂开柔软的皮肤,肌肉。托利教士干瘦的躯体因为痛苦而颤抖不止。“呃!呃!”他发出细小的呜咽声,头向身后仰去,像个被拉扯变形的木偶娃娃。
“这头驴……”派克恼火地一跺脚。刚回过头,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跟随他同时尖叫的还有雀斑脸。
只见大量雪花伴随着鲜血冲出托利教士的嘴巴,一同出来的还有许多深红的肉块。这些东西全都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
“我的天!鬼雪!”拉曼惊恐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快……快……快……”
心跳之间,雪地又开始了变化。刚刚细密无痕的光洁雪面仿佛张开了一张长满獠牙的巨口,无数冰剑从里面窜出。它们在吞噬那些洒满白雪的鲜血。
“——快跑!”
来不及了!
很多纤细的身影自雪堆后闪现,优雅无声,柔韧如水。苍白的颜面上,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反射着雪地的洁白。它们穿着冰的甲胄,有着鱼鳞般的纹路,灰蓝,墨绿时而显现,时而隐没,仿佛第二层皮肤。银白的发丝随着强风飞舞,同雪的斗篷交结在一起,难分彼此。
 
雪灵的到来毫无征兆。
扎斯觉得自己的牙齿直打架,腿脚也在疯狂地抗议,不知是寒冷,还是恐惧。
也许是恐惧甚于寒冷!
“不!不!这不是我们的错!这与我们无关!”雀斑脸嚎啕大哭起来,他挣扎着辩解。还未再度开口,一把冰雪铸成的长剑就穿透了他的嘴巴,从脑后穿出。他跪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同托利教士一样,鬼雪吞了他们。
扎斯目瞪口呆,脚黏在了雪地上,挪不动半步。
雪灵是善良的!在北方人的老故事里,雪灵是大自然的守卫者,它们通常在冬日的下雪天里庆祝自己的盛会,并将丰收的希望带给来年。上古时代,雪灵和北方人的祖先走得很近,后来逐渐疏远,直到真神的信仰遍及这片大陆——雪灵一直是善良的。
可是!它们今天带来了鬼雪!
风突然停止了,时间也仿佛凝滞。扎斯望见自己的衣服表面正迅速冻结上一层白霜,它们如白虫子一般缓慢爬行,从脚踝爬至膝盖,又从膝盖向上身攀爬。
我正在被冻成冰雕!不!不!他心里尖叫着,想叫这可怕的冰冻停下来。他望见同样在无助挣扎的同伴,望见更多的雪灵从冰雪覆盖的大地里钻出来,望见它们嘲弄的微笑……直到冰雪覆上他的眼睛。一切都停止了。
风雪再度呼啸,荒凉的雪原上多了几具僵硬的人形雕塑。
 
下一章 艾格尼丝
 
欢迎!
 
太阳在云隙间走动,时而收敛起光辉,时而又将它们泼洒下来。远处,传来了低低的号角声,湮没在风中,若隐若现。
“公主。”侍女莱拉小心翼翼地进来,“阿苟斯国王的御前首相柏德堡公爵瑞卡德,还有他的一大群宫廷幕僚已经到达南特城南门,准备迎接您前去完婚。”
到时间了,艾妮有些难过,我必须离开生我养我的故土,前去远方。也许,我将永远也无法回到这里,除非是最后的远行。她有个不好的预感。外面的雪光十分刺眼,反光映在墙上,雪亮一片。“公主,您应该多穿一点。”侍女提醒道。
南特这个地方极少下雪,每年北方联盟大雪封冻,绵延千里的时候,这里还是温暖如春。即便下雪,也只是偶尔飘那么一点,绝不会积下来。可今天不仅积在了屋顶上,连地面也披了薄薄的一层。现在只是九月,这个时候本该热浪炽人。
天气也不正常,艾妮想,老天也和我作对。她顿了顿,“请伯纳伯爵去接这位大人,请他们去圣艾琳大教堂广场等待,我们将从那里启程。”
临行前去圣堂祷告,这是光明教会信徒的一项传统,主要是祈求真神保佑一路平安。艾妮很清楚,这次与阿拉尔王国的联姻将会引起大的动荡。我以一生的幸福换取我的国家免受战争的洗劫。母亲,要是你,你会同意我的做法吗?康斯坦察夫人于十二年前就去世了,艾妮已经不太记得清母亲的容貌,唯一记得的,就是她的哭泣,还有她的哀伤。这种哀伤也传染了艾妮,她总是带着种难名状的忧郁。了解的人会觉得她很温柔,不了解的会认为她很清高。
艾妮披上侍女递过来的毛皮斗篷,走出宫殿大门。这次联姻的牵线人,阿拉尔的财政大臣卡特公爵从迎面而来。
“艾格尼丝公主殿下,您准备好了吗?”
“走吧。”
艾妮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家,朔风吹到脸上,如此冰冷。我的国家时刻受到南方的瓦斯曼,以及西边的萨克文思的威胁,我必须寻求一面强力的后盾,这样才能获得安定。这是我的职责和义务。
阳光仿佛要拂去艾妮最后的犹豫,将温暖的金辉洒满她的肩头。
当马车队抵达圣艾琳大教堂的时候,天终于放晴了。融雪的反光让整个南特的屋顶都笼罩在一片圣洁的光辉中。真是个好兆头!艾妮喜出望外,仁慈的真神听到了她卑微的女儿的祈祷。道路两旁传来了人群的欢呼声,好似海浪拍击崖岸。他们在为我欢呼!她轻轻掀开马车的窗帘,冲着人群挥手。
欢呼声更响了,排山倒海,震耳欲聋。几乎全城的人都拥挤到不算宽阔的街道里,朝着艾妮车队驶来的方向翘首高盼。街道两旁所有的窗口都被人租赁,屋顶也被拆除,楼上楼下,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脑袋。几个胆大的家伙甚至爬上了横栏在街道上空的彩条绳,坐在上面,两条腿晃晃悠悠。
这可累坏了公爵的卫士们,他们手执长矛挥舞,才能把堵在道路上的人群从艾妮的马车前赶开。
他们在为我欢呼,是啊!我迎来了和平。艾妮放下窗帘,不再去看街道两旁的人群。和平是他们的,面对阿苟斯的却是我。
迎亲的队伍已经先一步到达圣艾琳大教堂前的鲜花广场。瑞卡德公爵一共带来了三百五十名幕僚,由引以为傲的封臣,骑士,誓言骑士和自由骑手所组成。他们的旗帜像云朵一样在鲜花广场的人群上空飘扬。
艾妮的马车没有直接走向他们,她要先去真神的圣堂。
圣艾琳大教堂已经伫立在鲜花广场上四百年了,以前是侍奉旧神的圣殿。两百五十年前,勃瓦第家族的费恩公爵娶了一位瓦斯曼公主为妻,不久,他跟着妻子该信了光明教会的真神,这里也就奉献给了这位救世主,成为整个公国里最神圣的光明圣殿。历代公爵的婚礼和埋骨之地也都选择这里。艾妮到这儿来,不仅是要向真神祈祷平安,更是为了向已经过世的父母道别。
“请下车,殿下。”
 
不错的文章,楼主的发展令人关注。
 
20楼有问题。
“很高兴见到你,伯爵夫人。”艾妮只想尽快从她面前过去。
介绍足足持续了一个漏钟的时间。末了,艾妮的跨进了那辆特地为她制作的豪华马车。因为要长途跋涉的缘故,马车并不太大,轮轴是双股的,更方便前进。六匹雪白的骏马拉着它,每匹马都配着豪华的丝质马衣,带着金笼头。艾妮很好奇,走进后才发现那只不过是红铜上面镀了一层金。
希望阿苟斯国王和这笼头不一样,他的诺言一定会兑现。艾妮想,我的夫君是货真价实的勇士。
艾妮的随行扈从和公爵带来迎亲的骑手汇成了一股浩荡的洪流,五六辆马车夹杂其间好像移动的伞盖。他们打算出南特城南门后一路前行到达海边,然后沿着海岸走上六十里格,再转向东南,跨过平静的瓦伦河边境线,穿越水流湍急的伊格底斯河,到达阿拉尔王国的西部的第一大海港城市吉多。由吉多港折向东方,走上宽阔的皇家大道,大约四十天后可以抵达阿拉尔首都赞布拉城。
瑞卡德选择这条路,虽然有些绕行,但是沿途都是繁华的市镇,既方便停靠也方便补给。唯一比较难行的就是穿越边境之前,南特海岸山区,这里和古老的幽影山脉相距不远。诸多恐怖的传说笼罩在那片广袤的原始森林上空,难以消散。不久前还有过路的商旅声称,那片森林里每到半夜都会闪现出绿色的火光,伴随着的是哀怨的哭泣声。
太阳缓慢西斜,在笼罩天际的乌云边缘镶上了一层金边。艾妮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朝向南特的方向,直到城市的最后一点尖角也隐没入地平线中。她疲惫地转过身,把脸埋在披散的长发中。手指紧紧地握着刻有父母肖像的小项坠。她吻着它,时而打开,时而合拢。
不知道这门婚姻会不会给试图结盟的瓦斯曼和萨克文思以警告,让他们不敢贸然行动。还有我父亲,他强壮得像一头公牛,怎么会在东特那样的小镇突然死去,北境的几个农夫伤不了他!如果事实并非如此,那真相又在何方?
外面传来阵阵鸟儿的鸣叫,艾妮立刻掀起窗帘。夕阳西下,灰色的土地与深蓝的大海在天边处相接。道道金色的阳光将一大片海面镀成了熔金,灼灼发亮。海鸥、海燕,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鸟儿争相嬉闹,翅膀掠着波浪飞翔,发出愉快的啸叫声。
多么自由的鸟儿!艾妮望着它们发呆,不是养在花园里的天鹅,那里的天鹅没有翅膀,也没有自由。
自打小时候,艾妮的母亲——康斯坦察公爵夫人去世以后,艾妮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仰望天空。而且她深信,终有一天,她会同这些鸟儿一样长上翅膀,飞向遥远的梦之彼方。
 
琼安
“这么说?我父亲要娶一个比我还小的女孩做老婆?”琼安.卡佩特公主‘啪’地把手里盛满葡萄酒的酒杯掷向正在她面前发抖的信使。信使头一偏,酒杯砸空了,在石头地面上摔得粉碎。里面猩红的酒液溅在地上,宛如凝血。
信使是个十六岁的男孩,有着一头枯草般的黄头发,下巴上的毛发只是细细几根,尖细的脸孔上嵌了一双泪汪汪的小眼睛。他早已说不出话来,木鱼般地杵在那里,亦不敢再移动半分。
“婊子!婊子!”琼安厉声吼叫,把那封还没有拆开的信撕了个粉碎,站在桌子另一边的几名侍女立刻退到了边门旁,随时准备离开。“你说!是谁出的这个馊主意,撺掇着我父亲再娶!”声音之大,连门外狗舍里的狗都被惊动了,凶狠地吠叫起来。
“我……你……嗯……嗯……是卡特公爵,代伦城的卡特.内维尔公爵。”男孩勉强挤出这几个词的时候近乎虚脱。原来是他?难怪如此迅速。我父亲的财政大臣不仅盯紧了他的钱袋子,还盯紧了他的私生活!真是忧君忧民啊!
“还有呢?你离开的时候我父亲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琼安的脸在议事厅摇摆不定的烛火下忽明忽暗,加上她凶狠的表情,像极了外面滴水檐上的石像鬼。
“我……我我……我……”小信使几乎不知道话该怎么说了,“公主殿下,您就饶了我吧!”
饶了你?饶了你我还是被父亲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如果你不想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叫你再也说不了!”琼安压低了声音,大厅里的火苗忽地黯淡下来,无数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
信使开始绝望地抽泣。
孬种!琼安望着他的鼻涕也拖出来了,厌恶地一甩手。“好了!滚出去!不要让我见到你!”不到一秒钟,男孩就从议事厅里消失了。
又来了一个!上一个死了还不到三个月,你就这么着急,父亲?难道你的那些情妇都生疮了?啪啦!琼安一脚踩进了打翻的酒水里,红酒溅上了她华丽的象牙色金边丝裙。
“侍女呢!都死到哪里去了!”
几个抖索的身影从边门那里闪来。“公……公主……”
连你们也是如此势利!认为我失宠了!被丢在这鬼地方腐烂!“我应该每人赏你们一百鞭子,这样你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尽心尽力!来人!”琼安喝道,门外的卫士应声而至。“把她们给我拖出去,每人一百皮鞭!”
侍女们开始哭叫。
“怎么了?是谁惹我们的公主生气了?”声音从二楼楼梯口传来。议事厅里顿时鸦雀无声,侍女们连声大气都不敢出。琼安一愣,也呆立在原地。
是谁去告的密?琼安越想越恼火,她用眼睛环顾四周,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烛光摇曳,将那些可怖的影子放大。
“琼安,你应该注意礼貌,你是公主,是贵妇人们的表率。”说话声伴随着楼梯的吱嘎声响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楼梯上缓慢踱步下来。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胸前缀着无数颗细小的珍珠,好似斑斑泪迹。额头上佩戴着公主女王才有的金冕,巨大的蓝宝石嵌在冠冕正中。布满皱纹的脸颊上一双眼睛如山鹰般锐利,枯瘦的双手戴满了戒指,中间的一个上面镶了个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她矮小而干瘦,和外面山林里的猫头鹰十分相像。
真是大麻烦!琼安畏惧地咕哝了一声。“晚上好,埃莉诺姨妈。”究竟是那个混账,找出来一定要绞死他!她凶狠地盯着侍女们,叫她们几个的身影又矮小了一圈。
“埃……埃莉诺姨妈,没什么的……我……我正和父亲的使者说话……”琼安一边搪塞,一边悄悄地往偏门那儿溜,准备逃出议事厅。
“站住!到哪儿去?”埃莉诺夫人已经下了楼梯,宽大的衣裙在她身后荡开,每走一步都涌起一个大浪。门近在咫尺,琼安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回来,我有话要说!”那声音仿佛是块磁铁,吸引着琼安的脚步子往回头走。“想去干什么?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吗?”
 
“姨妈——”琼安拖长了调子转过身。老妇人已经走到长桌边,弯腰从地上拾起摔得粉碎的酒杯残片,丢到木桌上。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你父亲面前应该表现出应有的顺服。不要让他对你发怒!你应该学一学怎样做一个乖巧的女儿。”火焰噼啪爆鸣,投射出许多猩红暗淡的光。埃莉诺夫人在其中的一张橡木椅子上坐下来,蓬松的裙服盖满一块十尺见方的地面。
“可我父亲要结婚了!”琼安尖叫着争辩。
“闭嘴!你父亲是国王。就算是个草民,结婚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轮不到你来干涉!”老妇人干咳两声,双眼并没有盯着琼安。“娜丽,给我倒杯水来。这阵子怎么回事,总是口渴。”
四名瑟瑟发抖的侍女中,一个扎着红色丝巾的女孩飞也似地跑出去。这个时候,外面刚下过雪的庭院也比这燃着炉火的大厅来的温暖。
“可是……可是……”琼安极力寻找着理由来争辩,“那女人很年轻,他们会……他们会生下儿子。到时候我就真的成了弃民了。那男孩会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太子,由他的母亲辅佐,我会连个子儿也捞不到。好一点外嫁他国,或者随便给父亲嫁个哪个封臣……”
“可你起码能保得住脑袋!”埃莉诺夫人粗暴地打断她的讲话,“你忘记了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了?看来你父亲得让你在这里多反省些时日。”
那个婊子!琼安觉得自己的每根骨头都在作响。终有一天,我要把她的脑袋插在城楼上,让她的那条毒舌喂乌鸦。
“一个卖笑出生的妓女都能把你这么个公主赶来这里反省。要知道,你现在无异于流放!”侍女已经到来了一杯水,把它递给老妇人,然后像个影子退到一旁。埃莉诺夫人喝了一口,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记住,他是你的父亲!亦是你的君主!如果你不想在这个小地方待下去,就得管好你的嘴巴!你父亲现在已经对你不满,不要让他动了另立他人的心思!”
我现在如履薄冰,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谁都可以来教训我!谁都是他妈的大话连篇,其实一点用都没有的吹牛大王。渐渐地,琼安的眼神散开了,她想象着自己头戴王冠,站在赞布拉城楼上接受朝拜的景象。埃莉诺夫人似乎变成了一个虚幻的影子,她的话一个字也听不清。
“看着我!”老妇人恼怒地大喝一声,琼安一个激灵,她觉得自己从城楼上摔了下来,梦碎了。
良久的沉默,谁也无意开口。空余火炉里柴薪的爆裂声。
琼安低着头,她不敢看着姨妈的眼睛,那双眼睛太像猫头鹰。而它们是引导亡魂的鸟儿,光听见叫声就够瘆人的。何况现在又下雪了,才九月多一点就下雪,山谷里冷得像座冰窖。
她是六个月前被父亲送来这个位于北方边境,偏僻荒凉的小猎宫的。给御前会议的理由是作风不正,和一个贵族子弟勾勾搭搭。其实是因为她干涉父亲和一个情妇往来。那个情妇是一位侯爵夫人,盛传她出生风尘,是个迷惑男人的好手,凭着高明的床上功夫嫁给了行将就木的安诺侯爵。婚后四个月,老侯爵就一命呜呼,这个女人理所当然成了侯爵夫人,继承所有财产领地,出入于宫廷,也缠上了她的父亲。
琼安认定她会在乌莱雅王后掉脑袋后戴上后冠,所以先发制人,秘密给光明教会的教宗写了一封信,希望教会出面阻止这桩可耻的婚姻。不想走漏了风声,书信被扣,国王一怒之下绞死了送信人,挂在城墙之上,紧挨着一个星期前被砍头的‘后党’沃里伯爵一家。她自己也被打发到这里来反省。值得庆幸的是,那个女人因此而失宠了,国王再也不想见她,也不准她进宫。
至少我还没有输得彻底。琼安透过狭长的窗户向外望,又开始下雪了。
这座小猎宫位于大山的环抱之中,僻静优雅,风景迷人,四周连绵的群山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橡树,枫树,桦树和栎树。在不同的季节中,这些树木的叶子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绚丽色彩,形成了一幅幅天然的织锦地毯,披满整个山头。
在这些山林里骑马打猎,放松心情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对于琼安这样,离不开政治与宫廷的人来说,呆在这儿与呆在赞布拉城最深,最黑的地牢里没什么区别。
 
猎宫地方不大,仅由主堡,山鹰堡和树塔组成,巨大的花岗岩筑成了堡垒的基座,让它在地面上生生拔高了十尺。上面再由麻岩,砾岩交叠垒成。墙壁仿若从顽石中生长出来一般。这虽然看上去不太美观,但是住在里面很是舒服。不远处的温泉水由地下甬道引至城堡下方,让整个建筑都沉静在天然的地心暖流中,即便外面风雪交加,这里始终温暖如春,可以不穿毛皮或者夹棉的斗篷行走,女士们也可以尽其所好地穿着轻柔的丝衣和薄纱。
琼安的房间在主堡三楼的南面,有一个宽敞的大阳台和一个国内很少见到的温泉洗浴池。琼安非常喜欢这个浴池,尤其是在心情烦闷的时候,洗浴能让她想起南方瓦斯曼温柔的海滩,明丽的阳光。她觉得这是最好的放松心情的方法。
但是今天,她连洗浴的心情都没有。
“有些事情不合适在这里谈。”埃莉诺夫人拢起裙子站起身,“我看,你得上楼去冷静冷静,最好洗一洗。同时也洗洗你的脑子!免得那上面也积满了尘垢,变得迟钝!”
洗澡?她现在竟然要我洗澡?狼都进家门了,她还有闲心叫我洗澡?“对不起姨妈!没有什么水能洗去我心中的不满!”琼安握起拳头捶在桌子上。老妇人霍地转过身,斜着眼睛盯着她,那样子尤像一只正要扑向猎物的猫头鹰。
我不能认输,我认输了一切就完了!决不能低头!
“贝莉!亚娜!娜丽!威特!过来!”埃莉诺夫人高声喝道,她年纪一把,嗓门却像个传令官。三名侍女,一名侍从应声而至。“把你们的公主带回楼上去!她已经醉得和下(插话)贱的市井泼(插话)妇别无二致了!”
侍从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在老妇人眼神的胁迫下一拥而上,大厅里顿时充满了琼安的咆哮声。“滚开!别碰我!你们这些奴才!我要……我要把你们统统吊死!统统吊死!”她一边跺脚,一边极力扭动身躯。想要挣脱开侍女抓住她的手。
“闭嘴!你这蠢货!”埃莉诺夫人抢步过来,推开侍女亚娜,一巴掌抽在琼安脸上。
啊?
大厅里立刻安静下来,琼安也不闹了,脸上红了一大块。老妇人出手并不重,但琼安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直响,心也七上八下的。
“上去!”
侍女们拖拉着被打懵了的公主去她的房间,埃莉诺夫人紧跟其后。
楼梯在她们脚下‘嘎嘎’直响。听见议事厅里的动静,不少干活的仆役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伸长脖子朝这边观望。 “看什么?还不快去干自己的活?”埃莉诺夫人突然停下,大声喝道,仆役们抬起的头又低下了。
“进去!”老妇人拧着琼安的胳膊往里一推,然后转身冲着几个侍从说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透漏出去半个字!如果他还想留着他的那个脑袋和那根舌头说话的话!”她声音不高,但可以看出来起效果了,侍从们的眼中闪出难易名状的畏惧之色。
‘砰!’地一声,她进去后随手带上了门。
“你今天闹够了!”老妇人摘下头上的金冠,丢在梳妆台上,抖落开银丝夹杂的棕发。“这玩意儿真不舒服,可还是要戴。你不也是吗?不论多不舒服,你现在都得忍。要是叫哪个饶舌的去你父亲面前告一状,添油加醋地说上一番。恐怕在这里再呆上十个月就是轻的了,重一点一辈子都别想回宫。或者,叛国罪!你今天的行为够得上叛国罪了。到时候就只能是你的脑袋回赞布拉城,挂在城墙上了!”
琼安听着她说话,心情依旧难平。“忍……忍!我们除了忍就无事可干?”她摊开双手,“等着别人上门,打落我们的牙齿?等那个女人生下儿子,一切就都晚了。女人们心肠都软,可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们可以变得比母狮子更凶残!”
埃莉诺夫人‘咯咯’地笑起来。“看来你还没蠢到让我失望的地步,我那妹妹一直都不太聪明,而且又异想天开。”她完全不理会琼安的表情,继续往下说,“当然不会无事可干。唉!我又有些渴了,麻烦倒杯水给我。”
 
20楼出了什么问题吗?需要帮助吗?
如果不介意的话,22楼可以删了吗?
 
琼安拿起桌上的银杯,倒满一杯温泉水,递给埃莉诺夫人。如果我把这杯水泼到她脸上,会怎么样?她想象着那样的场景,想冲着这老太婆吐口水。然而,她平静下来,想听听她的那个“不会无事可干”。
“说来听听?”完全是命令的口吻。她不相信姨妈,任何人都不相信。埃莉诺姨妈精明了一辈子还是一个老寡妇。她做过一次大公妃,一次侯爵夫人。到头来还不是像条老狗一样蜷缩在自己的小空间里,纵然有钱,可能守得住多少年?照这样子,她还不如我母亲。
“你现在担心的是那个女人很年轻,能生儿子?”
废话!我刚才蹦了半天不就是为这个?老太婆就是啰嗦!“是的!她生了儿子,我在老爸眼里就一文不值!”琼安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很有耐心。
埃莉诺夫人又笑起来,但是她的眼中却没有笑意,那是种阴冷的光,猫头鹰眼睛的光,象征着死亡。“结婚又怎么样?生儿子又怎么样?谁能保证,结婚就一定生儿子?生儿子就一定能长大成人,继承王位?不——太多的如果了!等你父亲老了,有些东西就由不得他了!”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裙摆向着四周荡开,音调也加重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改变你父亲对你的看法,让他对你委以重任。我们还要得到那女人的继承权,难道你不想得到勃瓦第公国那肥沃的土地,丰饶的海岸?我想你父亲也是这个目的。所以,不要给他搅黄了。否则,那女人就算不生儿子,也是铁定的王太后。”
原来姨妈是这个意思,看来我不得不反省一下自己的作为了。琼安觉得自己舒心了不少,她踱到窗口,向外张望,雪下得很大,灰白的雪花在黑暗的夜空里仿佛许多细小的麻点。
“原谅我今天的失态,姨妈。”
老妇人冷笑一声。“你要学的东西很多。首先,你得去请求父亲的原谅,原谅你的冒失,准许你回宫。我扣下了那个使者,警告他不许出去乱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写一封信,让他带回去。信上要表明你支持父亲再婚,并且尊重他的新夫人是你的——”
“母亲?”琼安接过了姨妈的话,厌恶地皱起眉头,“还要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然后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叫那个女人——母亲?”天哪!她比我还小!
“正是!你是父亲顺服的女儿!他的希望就是你的希望!他的命令你要无条件遵从!”埃莉诺夫人又加上一句。
窗棂上的雪已经积成了一条白线。
“这——”琼安望着姨妈,忍了半天还是说出口来,“我做不到!要我叫那个女人母亲,我做不到!”她觉得这屋子里太闷热了,叫人浑身冒汗。
埃莉诺夫人的眼睛像把剃刀,不停地擦刮着她的内心。“做不到也得做,这是你的机会!也是你能保得住你的继承权的手段。我想她一定不会喜欢你。你要做的,就是让你父亲知道,那女人是多么仇恨他的亲生孩子。他娶了她是个错误。你是怎么击败乌莱雅那个贱货的,就怎么击败她!”
琼安闭上了眼睛,她根本没想过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时日的。乌莱雅把她视作眼中钉,欲先除之而后快。对呀!那女人就是输在太急切上了,我父亲是个何等精明的角色,眼睛底下飞过一只苍蝇他都能辨出公母来。谁耍鬼花招他都知道!但是!我不能因此而改变我的信念!也决不能叫那女人母亲!
“姨妈,您的提议很好。但是,我只能叫她王后陛下。叫她母亲——万万不能!”
埃莉诺夫人立刻站起身,离开的时候丢下一句话:“听不听由你!如果你还想保住你的位置的话!”
她几乎跺着脚离开房间,关门的声音大得吓人。狗舍里的狗再次被惊动了,全体加入狂野的吠叫中,惹得附近的野狼也掺和进来,哀声响遍整座山谷。
我该怎么办?琼安跌坐在床上,太阳穴也不合时宜地疼痛起来。混蛋!她使劲地拉扯床垫。那床垫产自遥远的西兰多斯,是上等的羔羊毛,柔软得像婴儿的肌肤。但今天琼安不仅觉得扎手,而且扎心,比荒野里的荆棘还要粗糙。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办法才行!她拉响了床头的铃铛,侍女贝莉很快就从隔壁赶过来。
“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瘦弱的女孩很是害怕,不安地点着步子。
“走进一些,贝莉!我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琼安从桌上的首饰盒里拿出一对珍珠耳环,塞进侍女手里。
“不!不!公主!我不能要!”贝莉更害怕了,双手齐摇。
“必须!这是命令!”琼安沉下声音,侍女默默地接过耳环,手臂仍然不住地发抖。“听着!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回去装扮一下,明天跟着厨房的老妈子一起出去!不要叫我姨妈认出来!”
“现在——”
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羊皮纸,匆匆写下这样一行话:
致吉多港阿德沙文公爵,千万不要让天鹅渡河,凤凰的女儿会给你加倍的报酬。
                                                                        琼安.卡佩特
她把这张纸塞进一个信封,滴上蜡,盖上了卡佩特家族的凤凰纹章。
“拿着。”她把信交给侍女,“交给吉多港的阿德沙文公爵。如果你被抓住,千万不要让这封信落到别人手里,毁了它!”
侍女点点头。
“去吧!”
琼安目送侍女离开,然后关上门。我这样做妥吗?会不会叫人发现?她大声叹了一口气,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希望你在途中死掉,女人!这样我就不要花这么多心思了。
她又拉了一次铃铛,这回是侍女丽娜匆忙进来。“公主?”
“丽娜,去!告诉我姨妈。还有那个信使。我同意去参加父亲的婚礼。还有,去告诉宫殿总管,准备好出发的一切物资,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鬼地方,回赞布拉!”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许多飘散的羽毛。夜空下的黑色山岭渐渐泛起一层青白的冷光。下大一些吧!让南方佬见识一下你的威力!琼安突然打开窗户,拉起窗帘,让冷风猛地灌进房间。
现在不怎么热了,她抬手关上首饰盒。外面雪安静地下个不停,一层层地披上山脊,披上树梢。已经数十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琼安把手伸出窗户,望着那些飘落在手上的白绒花慢慢融化。明天又该是个好天了,她愉快地想。
 
不谢,楼主更得好快,我都应接不暇了……
是原来就写好的吧……
 
是的,每一章以一个人名出场。我已经写到第六章了。
 
勤奋地好孩子,加油。对了,字数到了之后告诉我一声。此文不加精天理难容。
 
嘿!~~~~
我不是孩子了,我今年27了。
 
呃……好吧,姐姐……
孩子是我的口头禅,无视掉就好了。认识你很高兴。
 
认识你很高兴。握手。
 
伏伦爵士和凯恩爵士争得面红耳赤;杜伦伯爵几乎要和洛斯特侯爵拔剑相向。温斯特伯爵夹在他们中间,一会儿劝说这一个,一会儿安抚那一个。就连一直都没开口的卡根爵士此刻也唾沫星子飞溅。乔拉.卡文的大嗓门则盖过了所有人的争吵声,像号角那样嘹亮。
诸神保佑!菲丽安盯着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瓦罗斯伯爵,祈祷着争吵不要变成又一场混战。
“各位!”瓦罗斯.萨顿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混乱的局面安定下来。刚刚还争吵不休的诸位领主都闭上嘴巴,仔细听他要说什么。“我想——”他慢吞吞地努努嘴,“我们的夜宵到了。”边说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门,菲丽安这才听见微弱的敲门声。
开店的老妇刚才被乔拉爵士吓得不轻,敲门的声音就像鸟儿啄豆子。
在场的人人表情震惊,如同鱼刺在喉。但是,仅仅一转身的功夫,杜伦伯爵就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行为也传染了其他的领主,他们似乎立刻就忘掉了刚才的不快,围坐在一起,准备享受即来的美食。
刺和花永远共生,也永远只在一线之间。菲丽安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门被推开了,老妇人带着一个小女孩端进来一大锅热气腾腾腾的豌豆煮羊肉,一盘子腊猪肠,还有些鸡蛋,冷肉丸子,以及一大壶上好的耐斯特产的葡萄酒。
 
27…这个年龄的人在吧里很少见捏喵。准JP的沙发怎能不坐XD
 
“没有杯子?”乔拉爵士接过那壶酒后抱怨道,“拿九个来,要大些的。”
“我不喝。”菲丽安接道,“拿杯白水给我就可以了。”
老妇人领着小女孩转身离去。
“菲丽小姐这是怎么了?嫌喝多了酒醉,分不清我们和侍女吗?如果这样,就让我代为效命。”洛斯特侯爵从后面挤过来,将一只手搭在菲丽安肩膀上,眼睛斜盯着她的领口往里看。“我们的‘仙子’小姐真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这色狼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菲丽安被他的挑逗话语惹得非常恼火,不客气地回敬道:“大人,这个你不用担心!即便是我醉了,还是分得清狼和羊的。倒是你,恐怕会把癞蛤蟆当成天鹅,这点我深表同情。上次你和那个‘美人’扎塔的事,全城尽知。难道这次还想再闹一次?”
侯爵‘呵呵’一笑,悻悻地坐到一边去了。
酒水,肉食,很快就发挥了神奇的功效,不大的房间里传出愉快的嬉闹声,让这个本是秘密的会面变得不怎么像个秘密了。不少人双颊红润,嘴巴咧个不休。菲丽安心思不在上面,没吃多少。同样,洛斯特侯爵忙着欣赏她的美丽也表现出明显的胃口不佳。瓦罗斯.萨顿则几乎没动那些菜,他喝了半杯红酒,剥了一个鸡蛋。那双浅色的眼睛让人心烦意乱。
一个人是什么脾性一看便知,乔拉爵士的“木桩”之名绝不是别人随意乱取的。他的酒已经灌到第十二杯,双目涣散,嘴角流延,正搂着卡根爵士哼起一首淫词小调《哎,你悠着点!我的丈夫!》。他身边的两人听得起劲,和着拍子点头晃脑。
我的天!他们把这里当成什么了!菲丽安从座位上站起来,踱了两步。“乔拉爵士醉了,哪位愿意带他出去凉快一会儿?”
“对……呃……不起!”乔拉.卡文笨拙地冲着菲丽安挥手,挣扎着站起身,“菲……菲丽殿下,我没醉……我……呃……还能喝它个……十杯……八杯……”他咧嘴一笑,喷出来一股可比下水道的恶心气味。
菲丽安简直想给他一拳,或者一盆冷水,好叫这醉鬼清醒清醒。“卡根爵士,就麻烦你了。”
于是,卡根.戴尔和杜伦.威利斯安一人一边把乔拉爵士架了出去。直到这时,他还不停地傻笑,嚷嚷着没喝够,当身旁的两人是青楼里的婊子,开着各种下流的玩笑。菲丽安听了频频皱眉。
这种会议不应该让这种人参加!她望见瓦罗斯.萨顿开始吃他面前的那盘子腊猪肠了。
 
菲丽安躲开了伯爵淡色眸子的凝视。“还有呢?”她觉得即使背对着他,那眼神也能穿透身体,看穿心灵。
“我们还要在魂沼和幽灵隘口这里各布置一路精兵,只要打起来,我们就可以轻易切断阿拉尔和勃瓦第之间的所有道路,把他们都卡死。”
他是个战争天才。不!他是个战争疯子!菲丽安如此评价到。
领主们渐渐臣服于瓦罗斯.萨顿的布置下,没有人再表示反对。
火炉中的柴薪即将燃尽,天色也逐渐蒙明。领主们陆续离开后,菲丽安倒在了羊毛毯上,她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疲惫。以前都是父亲在处理这些事物,我觉得那好简单。她叹了口气,回忆起那个充满血腥的夜晚。我能扛起这样的重任吗?它太沉重了,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不!你必须顶着!勃瓦第需要你的坚强,还有艾妮……她一个人扛不起。父亲的话语始终萦绕在耳边,你行的,菲丽安.那瓦迪,你是图因塔尔神鹰的最后传人。
“对……对不起,菲丽殿下。我昨天……醉得不成样子。”乔拉爵士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的衣服已经换掉了,脸上还带着酒醉之后的憔悴。
“我没有生气,爵士。”至少他是忠诚的,她想,这样的人值得信任。
“那就太好了!”乔拉爵士傻乎乎地笑起来,黑熊般的身躯前后晃动。“菲丽殿下,我们下面要怎么做呢?昨天晚上我一个字也没听见。”
你在呼呼大睡,当然没听见!菲丽安突然觉得乔拉.卡文没那么令人生厌了,至少要比洛斯特.泰拉夫林,瓦罗斯.萨顿还有伏伦.瓦德尔可爱得多。
“我们——去阿拉尔的赞布拉城,去参加我妹妹的婚礼!”朝阳缓缓升起,映照着她的红发一片辉煌。
 
下一章   埃兰
 
埃兰
暴风雪一连下了整整十四天,把整座兰登城压的喘不过气来。屋顶上的雪已经超过了六尺,像一副全套的铠甲,将每一座建筑围了个严严实实,就连灯光也遮(chahua)蔽了,只映出点晕黄的光。
火炉里的柴薪爆裂,伴随着‘噼噼啪啪’声响的是浓浓的暖意。十一岁的埃兰伸直自己的两条腿,把弯曲得僵直的双脚靠近炉火,好享受更多的温暖。这样的天气太少见了,稍微离开火堆一会儿,人就冻得不行。冷虫子无处不在,它们总在等待时机,把更多的生命拉向严冬的怀抱。可就是这样的寒夜,埃兰的父兄,还有他们的部属,好几十个人,却要顶着严寒,冒着风雪在野外生活。十多天前渡鸦带来的那个消息太糟了,埃兰记得父亲刚读完信脸就变了色,然后带着大哥罗格里斯,二哥维克托,以及兰登的侍卫队长马斯林.诺恩,十几名侍卫匆匆骑马出城。一去就是十几天,了无音讯。
 
整座城堡变得空荡荡的,最近都是如此。再往前一个月,布朗歇公爵夫人带了唯一的女儿,埃兰的三姐,十四岁的伊内丝小姐前往南方的图林根娘家探亲。据说图林根的伊斯德公爵病情又加重一层,希望能在最后见女儿一面。布朗歇夫人收到信后,立刻启程,并且带上了自己的女儿,她想借这个机会说上一门好亲事。埃兰两个哥哥的亲事已经够让她烦恼的了。自此,埃兰常常一个人呆在冰冷空荡的城堡里,望着不多的几个侍女、仆役发呆。还有莱曼学士,一个头顶斑秃,讲什么都像历史书的老书痴。
 
房间里火光亦渐昏暗,低矮的木椽宛如筋络交织在屋顶。一只灰色的大猎狗蜷缩在一边的地毯上,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灰色的毛垫子,只是这毛垫子会不时地蠕动,伸出个黑色的小鼻尖来。炉火温暖,埃兰有些昏昏欲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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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2021-07-10 14:16:07  更:2021-07-10 14:5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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