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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CP无差《梦中身》BY小谢清发(已完结HE)[第1页]

作者:潼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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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太爱这篇文了迫不及待要和大家分享!
文笔美意境美!
清水向短篇已完结~
于是2楼授权书3楼放文。
希望顺利~
 
№1 网友:潼璎 评论: 《梦中身(盗墓笔记同人)》 打分:2 发表时间:2011-03-20 17:46:55 所评章节:14
拜一下小谢!~
我实在是非常非常爱姑娘这篇文!读了好多遍感觉很美很美~
这种淡淡的幸福真的最贴心了!
不知是否在贴吧发过?
我想转载到贴吧去可以么???~
再大拜姑娘一下~
   [投诉]   [回复]
[1楼] 作者回复   发表时间:2011-03-25 23:37:39
非常感谢姑娘的喜欢。转载的话麻烦留个地址,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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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80797
作者小谢清发。
建议大家去看她的文写的太好了!
在贴吧还有一篇她的文叫《若为平生》。精品区有~
 
第一章    痛饮狂歌醉中真     
    【前情提要】。
     (摘自盗墓笔记原文)。
     ……最严重的是闷油瓶,住院之后他已经恢复了意识,但是我们发现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过渡的刺激让他的思维非常混乱,医生说要让他静养。本来他能记起来的不多,现在连我是谁他都不认识了,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崩溃,看着他的样子,我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
     ……两个星期后,闷油瓶出院,我去北京和他们碰头,顺便商量之后的事情。胖子混得相当不错,在琉璃厂也开了堂口。我们在他的新店里碰头,几个月不见,闷油瓶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气色,除了眉宇间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其他倒是给我熟悉的感觉,这让我多少有点心宽。见到他的时候,他靠在窗口,也没有看我,眼神如镜,淡得比以前更甚,好比心思已经根本不存在于人世之间。我先说了点客套话,他毫无反应,就问胖子他的情况如何,医生是怎么说的。胖子摇头:“不就是那样,据说是回忆起一些片段来,医生说是受了强烈的刺激,得精神刺激才有可能好转,不然每天炖猪脑都没用。”
     ……这就决定还是帮闷油瓶查吧,我们插手好过他到处乱跑。不过这事情我没法一个人干,我这边没事得要命,而且局势混乱,让闷油瓶跟着我到处跑肯定不行,他那种人我又制不住,万一他突然想起什么来,突然又溜了,我去哪儿撞墙都不知道,得拖胖子下水。和胖子商量一下,胖子也只好同意。于是就这么约定,我去托潘子办事,闷油瓶先和胖子住在一起,有眉目了,我们再一起商量后面的情况。
     ————————————————————————————
     (以下进入脑补部分)
    -------------------------------------------------
度娘说我发广告。。。。。。。
 
     我还得承认,就算见了这么多次,我从来都不能确定的描述出他眼皮是单的还是双的,鼻子什么样,嘴巴什么样,毕竟在那些命都顾不上的时候谁不是一脸泥和血,再说那会就算是个大美女在你面前你也不会有心情品评的。
     而现在,他好好的坐在我的旁边,没有死,没有残,留一个安静的侧影在我的视线。就算他现在神智未曾完全恢复,就算他记不起我,记不起胖子,记不起一切的前事,就算未来全不可知,还有很多东西困扰着他,至少他还好好的活着,这已经足够足够了。
     想到这里,我居然有些鼻酸
     胖子正唱到“爱江山更爱美人”,能看出来他也喝高了,居然学起了贵妃醉酒的造型,半闭着眼睛横躺在沙发上吼“道不尽红尘痴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他这么一歪,一个人能占半个沙发,我只好往闷油瓶那边挪了挪。
     闷油瓶看着屏幕上的歌词,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睫毛淡金色的影子丝丝缕缕投在瘦削的脸颊上,我想我一定是酒劲上来了,居然鬼使神差的凑过去说:“你眼睫毛怎么……这么长。”
     我的声音被胖子发自肺腑的歌声完全盖住了,闷油瓶可能是没有听见。“东边我的美人哪西边黄河流”一遍遍重复,我的头一阵阵晕眩,眼皮来回打架,左手撑在自己和闷油瓶之间,努力保持平衡,免得一下倒在他身上。脑子里还得不断的提醒自己,唱歌唱歌,来了是消费的,别总想着睡觉。
     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靠,我在想什么
     下一首歌正好我还会唱,我从胖子手里抢过麦,也没管前奏完了没有,扯开嗓子胡乱唱将起来:
     屋檐如悬崖 风铃如沧海 我等燕归来。
     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 。
     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 看不清对白。
     你听不出来 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 把结局打开 。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
     我送你离开 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 。
     歌没有唱完我已经泄了劲,麦克风从手里掉到胖子的脚上,他切了歌,某首老歌的前奏响起,很熟悉但是叫不上名字。 。
     应该是醉了吧,我突然觉得难得的轻松。 。
     (不是我不够坚强,是现实太多坚硬)。
     仿佛所有曾经遭遇过的鬼魂都向我扑来,我左臂终于吃不住身体的重量,一头向闷油瓶那边扎了过去,他并没有躲开,肩膀的骨头硬硬的硌人。 。
     我想我应该是醉了。
     (如果一个人的心,只能烧出一个名)。
     闷油瓶右手圈住我的肩膀,左手扶住我似乎已经奇重无比的头,身子向后靠了靠,让我倚在他的胸口上。应该没什么不合适吧,我们仨下斗的那些日子里对方的什么没看过,兄弟嘛。对,这歌的名字叫“兄弟”。 。
     我想我一定是醉了。
     (一生啊,有什么可珍惜流浪人,没奢侈的爱情)。    
     隔着一层单薄的长袖帽衫,我听得见他的心跳,闻得到他身上微凉的香味,不同于我曾经认识的女生们用过的任何一种香水。这种味道让我前所未有的安心,又没来由的想流泪。为了记住这种让我安心的味道,我承认我甚至愿意忘却其他的所有。
     不用想我已经醉了。
     (有今生今生做兄弟没来世来世再想你)。
     枕在他的手臂上,许多从来不敢想的念头依次浮起,如阿修罗拔取曼荼罗山为杵搅海,甘露和毒药在心间烧灼。命运何其残酷,我在他的记忆里已经如此轻易的被抹去了,也许哪一天,他也终会在我的生命里彻底的消失。
     如果能够选择,传奇算什么,财富算什么,长生算什么,我宁愿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平凡的,平安的,活在这拥挤俗气的尘世。
     然后我沉入了最黑的海底一般的睡眠。 。
     (海上的歌飘过来飘过去黑暗里的回音)。
    
 
     反正丢人都丢到这份上了,也不差脸皮再厚一回了。再说吃不上饭不也是他害的么……我打开一次性餐盒,扒了一大口被浓油赤酱的肉汁浸透的米饭。食堂的饭刚出锅的时候也能这么好吃!
     张起灵从作业本堆上拿下最上面一本,递到我面前:“拿回去全部重做,下周上课时候连这周的作业一起交。有不会的答疑时间来找我。”
     我差点把饭吃到鼻子里。这么狠!老子就应该有点骨气不吃你这糖衣炮弹!
     “那个……师兄,学长,哥,能不能少补点?我这都写了的。”
     “是,都不是自己做的,而且从这里开始,全抄错了。”
     “那也太多了吧?开学到现在三周,留了六十多道习题,还不算补充的定理证明。”
     “不算多,题都很基础。”
     “我们系专业课多,作业根本写不过来,您通融一下……”
     “……” 。
     这哥们软硬不吃,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看来求他是没戏,认栽吧。
     “那什么时候答疑?”我吃完最后一口饭,盯着皱巴巴的作业本发呆,真不想多看他一眼。
     张起灵撕下一张活页纸,拿起桌上的钢笔写了几行字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看,纸上写着答疑时间和地点,这年头几乎没什么学生用钢笔了,他的字和人一样挺拔清秀
     看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道了谢,正准备走人,他递过一张纸巾:“擦下嘴,把饭盒拿走。”
     我默默的团成一团,圆润的离开。
     走在长长的走廊里,突然脑海里就有三个字跳了出来。
     闷油瓶。
     按说他闷就闷了,和油瓶好像没什么联系,难道因为他瘦,不像闷茶壶的体型?总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用这三个字描述他,这个不进油盐的、冰山脸的家伙
    
     上大学半年多以来,第一次知道还有答疑室这回事。教室不大,人也不多,想来是因为还没到考试周的缘故。我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闷油瓶子坐在最后面靠窗的位置,低头批改着作业。
     其实那天我也下狠心了,不就是补题吗?小爷就自己做一回怎么着了?结果破天荒的上了一晚上自习,发现一道题都不会,宿舍那帮家伙纷纷表示爱莫能助,看来不来答疑是不行了。
     闷油瓶抬头看到了我,示意我过来。
     我也没跟他客气,走过去直接把作业本和课本放到他面前:“小哥,给我从头讲讲吧,真一道都不会。”这么叫倒不是套近乎,我已经发现跟这家伙套近乎没啥用了。反正不是一个院的,总不好叫师兄,叫老师更别扭。在宿舍听老二说他年纪不大,好像是十六岁上的大学,读的是五年制直博,现在正是博二的下学期,这一算也就二十二,比我大三岁而已,又不能叫瓶哥吧。
     听到我这么叫他,闷油瓶唇角一勾,竟然笑了。
     本来一看他就知道是个不常笑的,这一笑眉目清扬中带点温柔,竟然很好看。
     ……我又不是小姑娘,居然发花痴!
     一个晚上就在闷油瓶的循循善诱(也不能这么说,他话真不多,基本靠写)和我的鸭子听雷中过去了。其实我知道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也没有考研、出国什么的打算,当时误打误撞进了这所还算著名的大学也靠了不少关系,本来就想混到毕业完事,反正家里有门路给我找个体面工作。
     但是看到他的认真,我总觉得不能不认真。一看他就知道是那种学的特别好的学生,心无旁骛的,肯定不能理解我这样靠打游戏和踢球混日子的人的想法。
     尽管他讲了些什么我基本都没听懂,但不知为什么坐在他旁边我就觉得安心,也许是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微凉香气,也许是他磨白的外套袖口露出的瘦削手腕,握笔的修长手指,也许是他在纸上写的漂亮的字,整齐的列式,也许是他压低的说话声音,也许还有别的,我说不清楚。
     好像再美好的东西都不能长久,也许下一秒睁开眼睛就都不见了,那种如梦一般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是不是在梦里我已经习惯了在这个人的身旁,所不同的是梦里的我们随时面临不可知的危险和不可捉摸的诡谲,他更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而现在我们安安静静的坐在教室的日光灯下,面对的最棘手的东西也不过是一道多元积分。
     如果连这都是一个梦,还是让我多做一会吧。 。
 
第三章      谁向情田种夙因     
     向鱼问水/向马问路/向神佛打听我一生的出处 而我呀/我是疼在谁心头的一抔尘土
     大一下可能是我十九年来学习最用功的几个月,当然仅限于高数,虽然这些东西这辈子我都用不上,这辈子我都学不会。其余的时间还是和上学期没什么区别,逃课,踢球,打游戏,看片,喝酒,偶尔做做稀奇古怪的梦,每次醒来我都打算把它写出来,可是洗个脸就差不多忘干净了。
     我的学习用功其实也只限于每周的两天,不管周二晚上熬的多晚,周三的早上一定挣扎起床,去教室最后一排坐着,看前面记笔记的,吃早餐的,打盹的,发短信的男生女生,看讲台上唾沫星子横飞的老陈头飞速的从黑板这头写到那头,写错了就用袖子擦擦,一节课能写满四块黑板,沾半身白沫子。然后走神,想起闷油瓶写完一块黑板,除了捏粉笔的手指能做到全身纤尘不染,这是第二次上高数习题课时我发现的。不管周四下午有什么安排,哪怕刚踢完全场球,晚上一定去数学学院的答疑室。其实很多助教平时都不去,因为没什么人来问题,除了期末考试那两周,答疑室总是空落落的。只有他每次都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改作业或者看文献,旁边的位子空着,我可以坐三个小时,他给我讲题我看他给我讲题,或者他给别人讲题我看他给别人讲题,然后随着关楼的铃声各自离开,他骑车回博士公寓,我走回宿舍。我们不说高数题目之外的东西,也不留联系方式,因为每周都可以在同一个地方找到对方。
    我自小不是一个爱学习的人,为什么对高数如此上心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明白。如果按小说的套路,我被闷油瓶摆了一道后应该奋发图强,解出所有难题,一百分的卷子考一百一十分。但我得承认我的脑子里真没长数学这根弦,能到及格水平就是我的极限了。
    最后期末成绩出来,我的高数居然上了70,看来每周找他答疑还是起到了点效果,当然闷油瓶是没有可能漏题的。不过舍友们都不信,老大居然怀疑我向闷油瓶出卖色相。
     呸,要出卖也得他跟我出卖,那么好的皮相。
成绩出来后我打算请闷油瓶吃顿饭,打了他的手机,能听出来他有点儿惊讶,才想起来他那还没有我的电话。
     我原本想请他出去吃顿大餐,结果他说下周他那方向有个国际会议在我们学校开,他要准备论文,时间比较紧,就不用出去了,我觉得是个托词。他还说要请就他请,不过我想他的家境应该不怎么好,从那几件洗褪色的旧衣服和最老式的诺记手机就能看出来。
     最后还是我拉他去了学校里面的伪西餐厅,其实属于风格混搭型,里面卖披萨也卖寿司,有汉堡也有盖饭,好处是便宜量足。反正闷油瓶对吃没什么讲究,他这个人好像在意的很少,可能只有这样清心寡欲的人,才能学好该死的数学吧。
     正是考完试的放松时段,生意好的不行,情侣双双对对,我们俩夹在中间颇显突兀,闷油瓶倒若无其事。说真的,我很服他这股劲,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淡定,穿着学校里面卖的15元一件的“N大校庆纪念”白T恤也还是很吸引小姑娘们的注意,人靠衣装这句话在他身上还真不见得成立。
     吃到一半,闷油瓶突然问我:“哪天回家?”
     真不容易,他主动跟我说话了。我还没订票,主要是爹妈报了个欧洲半月游的旅游团,下周出发,回家的话家里没人,也没什么意思。他们俩想让我留在学校上个托福班之类,我却没那个心情,再说今年我们专业要在八月底出野外实**共学不了几天英语,于是一直拖着没报名。宿舍的几个哥们倒是纷纷回去了,今年热得邪门,一台小吊扇无法抵御六个大男人以及六台电脑散发的热量。老六临走前把他原打算暑假接着教的家教转给了我,干脆就挣点小钱吧,长这么大还没自己养活过自己呢。
 
sf~
 
在审核。
唉。
 
第五章       他年去国两沉吟     
      谁轻易能够相守一生/祈祷所有青春安然无恙。
    
     在闷油瓶这蹭住了一个月,他天天早出晚归的去院里,还要忙下学期出国的一些事宜,除了他每天帮我买饭时候问想吃什么,其实也没有特别多的交流。他桌上的书我完全看不懂,指望他陪我打牌更是不可能,我只好托他把我的电脑取了过来,迅速地在左邻右舍
的博士中发展了一批CS队友。
     在我望眼欲穿的等了一个月后,石膏终于拆掉,我们的野外实习也快要开始了。尽管可以跟学院申请缓期,和下一级一起实习,但我实在不愿意让自己跟个重病号似的,也就没办请假。
     拆完石膏回来的车上,我说:“小哥,明天我回自己宿舍住啦,这些天谢谢你。”
     他看着我笑了笑:“没什么。实习时爬山注意点。”
     我有点没话找话的问:“你出国多久回来?”
     “一年或者一年半,看那边导师了。”
     好像也不是很久。
    
     第二天早上,和往常一样,我起来时闷油瓶早就走了。我草草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想了想还是在他桌上留了个字条:“谢谢,出国一切顺利!”背起电脑包,锁上门,下楼。
     出得楼门,一眼见到闷油瓶推着自行车站在树下。我想就算天裂开来掉下一群天使,也不会比现在的景象更让我吃惊。
     他拍了拍自行车后座:“正好顺路,我载你过去吧,你的脚最好先别多走路。”
     虽然是学地理的,我方位感并不很强,跳上了后座才想明白,貌似他到理学部是不需要经过我的宿舍楼的,反而要绕一大圈。这个闷闷的家伙,连撒谎都撒不圆……坐在车后看到他颈项上渗着汗珠,可能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心里有些不能自抑的波动。
     闷油瓶的车不知道是哪年传下来的旧货,属于除了铃不响哪都响,除了闸不灵哪都灵的类型,还有点主动撞人的趋势,载着两个个子不低的男生着实有些吃力,他也只好避开人多的主干道,抄专家楼一带的小道走。
     这一带我几乎没来过,住的多是院士、特殊津贴专家等人,比起学生宿舍区安静得不可思议。路不算宽,也没有几个行人,路边两排整齐的红砖小楼,墙上攀着茂盛的爬墙虎,夹道的槐树落了一地的花。
     自行车慢慢的走着,我正数着经过的楼号,闷油瓶回过头说:“前面路左一楼那家养了只会说话的鹩哥,看那窗子上挂的笼子。”
     真难得他能关注这些东西,我也起了好奇心,看看路上无人,提高嗓子叫了句:“你好!”
     笼子里的鹩哥毫无反应。
     眼看我们已经路过了挂着鹩哥的窗子,闷油瓶再度转过头,长长的吹了一声口哨。
     鹩哥马上活泼地拍着翅膀叫了一声:“你~好~哇~” 。
     闷油瓶忍着笑对我眨了下眼睛,竟然带点调皮。我忍不住乐了出来,他还有这一手。
 
说归这样说,我们的饭其实是有人做的,好像还是村长的老婆。我私下认为这是以权谋私,做我们几十号人的饭真没什么技术含量,无非是把圆白菜、土豆、茄子什么的以各种形状炒在一起,加上大量的盐。她除了做饭,也卖我们东西,方便面两块一包,可乐五块一瓶,这几天还把她干爹领来给我们修鞋,真是赚钱赚到家了。
     不过,村长的干老丈人看上去倒是个有意思的老头,虽然主职是山下镇里修鞋的,好像去过不少地方,在这一带挺有点名气。他先是自称是六十年代从甘肃盲流过来的,后来又说自己八十年代在天山淘过金,最近又说他二十年前在河南专门给人看风水,也不知哪句真假。他干女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会告诉我们:“人老了糊涂,甭计较。”
     一个人在住地待的无聊,看他蹲在院子门口补鞋看了一会,我索性到他旁边坐下了。
     老头没跟我客气,上来先要烟抽。我烟瘾不大,来这还是带了一包,用来熏蚊子,也可以解解闷。递给老头一根,他看了看,夹在耳朵后面,露出残缺不全的黄牙一笑:“后生,烟不错,不能白抽。给你算一卦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过反正无聊,我也乐得寻个开心:“行吧,就算算我现在想什么好了。拿什么算?”
     “拿扑克吧。”
     这太没水平了,连我都会,不就是今天星期几就洗几次牌,抽个红桃表示好运气,梅花走霉运什么的吗?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进屋拿了一副牌出来递给他。
     老头放下手里的鞋,把牌数了一遍,抽出大小王和四个老k,重新洗了两遍牌,拿给我道:“抽三张,把数报给我。”
     我依言做了,就见他抬头看了看日影,左手掐算,念念有词了一番,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过得片刻,老头两眼灼灼的盯着我:
     “你心里有一个人。”
     我先是一怔,又立刻反应过来这多半是忽悠人的,怎么说都说得通,于是反击回去:“嗯,那你说说我和这个人会如何?”
     “后生,你的卦象我一辈子没见过第二个,”老头又想了一会,正色道,“这卦象是昼得螣蛇,夜占麒麟,主无心偶得,未求已至。螣蛇居勾陈位,麒麟却祸,主祸福相依。其缘难解……理虽不容,情不可怨。”
     这一串骈四骊六的话让我有点发懵,又有点半信半疑,实在想不到是这么个乡下补鞋老头说得出来的。老头继续扯起补鞋的线来,我索性问道:“你这是哪个算命的路数?哪有用扑克起课的?”
     老头咳嗽了几声,拿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凉水,不紧不慢的道:“算命算命,命都是天给的么,再算又能怎样?不过是给人解个心疑。你命里的人事,早钉在了心里,拿啥给你算有什么要紧?”
     见我彻底答不上话来,老头也没再理我,自顾自的一边补鞋一边唱了起来。先还听得出唱的是这一带的爬山调,后来索性一下拔高了声音,转到了西北花儿,我相信他真在那边待过:
    
     维得下多少的想头,天给下的孽障;
     人世上找不见你了么,痛破了一副心肠。
     黄河水漫过了宁夏滩,难辛者世间的少年;
     我两个在阳世上牵手,心里头垒下了关山。
 
那天之后老头一直没再来过,使我的生活益发无聊。我还远没修炼到张家小哥那种心远地自偏的境界,闷得慌的时候总想能接点人气。可惜天不遂愿,好容易有一次听到村里有唱歌和奏乐的声音,以为有什么文艺组织来下乡巡演,于是溜进村去看热闹,结果悲催的发现是一户人家在办丧事。
     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在这里算是彻底领教了一回,手机从进山来就是关着的,虽然老五言之凿凿的说“在午夜时分,把手机举在高处,保持移动状态,可以接收到一点信号”,我也没他那个闲情逸致大半夜满院跑着找信号,就算找到了大约也收不到谁的短信,还不如不开的好。
     看了两天同屋诸君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惨状,终于熬到了实习结束的那一天,伙房总算改善了一回生活,弄了些荤菜,我平生第一次吃到了土豆馅的饺子。因为第二天就走了,气氛相当high,老师也不管束,男生这几桌率先拼起酒来。
     本地小烧一口下去,跟吞了医用酒精差不离,从喉咙到胃灼得火辣辣的,头脑倒还出人意料的清醒。满桌的人差不多东倒西歪了,开始用各种猥琐的方式互相灌酒,也有趴着睡着了的。酒劲的晕眩慢慢浮上来,我悄悄的走了出去,沿着住地后山漫无目的的溜达。
     山上八月已经颇有凉意,夜风清冽,猛呼吸之下好似喝了一大口冰水,满天星辰繁密,熠熠如银砂,是在城市中绝难见到的夜景。我索性在缓坡上躺了下来,默默注视星空。一时心中许多言语,和着酒意说不分明。不知是种什么样的力量催着我掏出了手机,摁下了开机键,随即又自己笑话起自己来:
     ——吴邪,你在等什么?你想说什么?
     ——总得傻一回,不如赌上一次,傻的彻底。
     老五说的没错,高处居然真的有信号,手机欢快的响了几声。
     我一条条看下去,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再傻也认了。
     赌对了,收件箱里有一条两天前来自张起灵的短信:
     即将登机,再见。
 
那晚后来怎么回宿舍的我真不记得,只记得躺在草地上看到的天空,万千星辰都仿佛向眼底心间倾泻下来。
     第二天回去的车上,宿舍五弟兄从老大到老六轮流跟我讲述他们是怎样在后半夜酒醒时发现我不见了,怎样发动了全班还没到醉得动不了的程度的男生去找,“还以为你被野狼叼了,你小子倒好,躺在后山,头枕石碑,睡的特来劲,还攥着个手机傻笑,我们五个人一起上才把你抬回去!”
     我被这“头枕石碑”吓了个激灵,老二赶快解释:“原先我们也以为是个墓碑,还是老六眼尖,看出来上面写的字‘为人民服务’,是当年村里立的语录碑。”
     然后他们又纷纷追问我为什么醉倒了还要抓着手机做吃了含笑半步颠状,是不是有了情况,从班里和我说过三句话的团支书猜到去年圣诞节给我打过一个电话的高中学妹,眼看快离谱到辅导员了,我索性趴下来装睡。
     心头欢喜的潮水匆匆涌上又急急卷回,推上来的思绪却如尖锐的沙砾。我从没有这么冷静地审视自己,考量自己的勇气能坚持到多远。
     左手塞在裤子口袋里,攥着手机不想放开。闷油瓶平时基本不用手机,偶尔打个电话无非是有事要联系导师或者同门,更不是靠短信聊天打发登机前时间的类型。我无法准确地猜测出来,他在手机里打下这一行字的时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但我知道,他这样认真的人,确定要做什么事都会像处理数学问题一样,理清条件,建立模型,绘制图表,求解程式,将纷繁混乱的头绪理出最简单的推导路径,求证将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与他相比,我实在不善于将种种可行性都拿来论个短长轻重,估量下这样那样。一直以来,总觉得相互之间无拘无束的轻松着就很好,不愿也不敢把现实想得更深更远。这种随遇而安的处事原则给了我与人无害的外在表现,也使我早已习惯了宁可做梦也不想去执着于什么,事到如今才会在他的认真之下不知所措,无所遁形。
     闭上眼睛,我看到三月的那一天,春寒未尽,那个衣着稍嫌单薄的男生转过脸来看定我,眉目秀致,眼神清冷;
     我看到夜晚的答疑教室,他边写解答步骤边用目光问询我是否听懂,笔尖在纸上流畅的行走;
     我看到高数的期末考场,他安静地站在教室前方等待发考卷,视线扫过我时微一颔首,竟是不顾周遭数百双眼光;
     我看到铺天盖地的风雨里,他背着我涉过及膝的逆流,我从没有那么近的去感受一个人的温度;
     我看到他在宿舍的书桌上铺了旧报纸,摆好饭盒,叫我吃饭,因为他用左手夹菜,我习惯坐他右边;
     我看到那条落满槐花的路上,他回头眨眨眼睛那一瞬,长睫毛掩映着孩子气的眼神。
     我看到,在可能的结局之前,还隔着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一年或者两年的时间,以及家里为我设计好的未来将被我彻底抛开。
     从未曾如此澄明地想起,那些曾有过的诡异梦境里原来早已有他的出现;而在那些不断变幻的场景与时空中,最可堪忧惧的不是鬼魅,不是机关,不是鲜血与疼痛,伤害与死亡。
     而是彻底地失去对他的信任,以及对他存在的感知。
     那么,既然此生已是幸运至此:不见诡局,不见乱离,没有宿命的背负,没有无间的业火,我愿意现在押上所有的赌注,看一看我们所能走到的最远的结局。
 
——素藕抽条未放莲,晚蚕将茧不成眠。若比相思如乱絮,何异,两心俱被暗丝牵。
     暂见欲归还是恨,莫问,有情谁信道无缘。有似三秋云外月,皎洁,不团圆待几时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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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算命段子纯属瞎掰,原型倒是结合了好几个认识的老头…
 
之前度娘吐得有点乱,不好意思啦【掩面
 
沙~
 
求文求文
 
30.31被吞
 
第六章 相思始觉海非深     
       自从遇上便已看穿今生结局/美得举世仰慕如此叫做缘份/就期待三十年后交汇十指可越来越紧/愿七十年后绮梦浮生比青春还狠。
 
听到他说的话之后,我愣了一会方反应过来“我不走”的意思,手臂还舍不得松开,他低声说:“地上凉,起来。”手上使力将我拉了起来,我放开手臂退后一点,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一定十分丢脸,在他面前流泪流到一塌糊涂,赶紧偏过头用手背抹脸。
     闷油瓶握住我的右手:“去吃饭吧。”
     这应该算是我们的第一次牵手,并不是十指相扣,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我掌心方才抠下的指甲印子。楼梯间的窗外,细雪纷纷扬扬,天地白得静谧,从四楼到一楼走了九十六个台阶都没有碰到一个人。
    
     那天之后虽然从理论上讲我们的关系上了一个台阶,但每天也不可能时刻粘在一起。寒假我依然有实习,闷油瓶也有论文要做。其实倘若真的一下子进展到蜜里调油的阶段,估计我和他都接受不了。冷水冲茶慢慢浓,对待这只闷瓶子更是如此。
     实习之余我开始琢磨一件事的可行性,但在准备好之前暂时不想跟闷油瓶吐露口风,只是打着给他改变形象的招牌,先抽空拖他去商场买了几身衣服。虽然人靠衣装在他身上并不完全成立,但换了新行头还是不一样,某种可以称之为耀眼的范儿一下就出来了。
     张家小哥对此不太理解:“买这些衣服做什么?”
     “你原来的衣服太惨了,这外套袖口都磨白了,还短一截,高中时候的吧?”
     他居然点了点头。
     这娃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腊月二十六那天,我下了班先去他宿舍找他:“小哥,过年有什么安排?”
     “就在学校啊,和平常一样。”
     “不会吧?你上大学以来都是这么过年?”
     “嗯,反正春节留校的人也不算少。”
     有门儿,我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两张次日的卧铺票递到他面前:
     “张起灵,跟我回家吧。”
     他以我能想得到的最镇定的态度答应了,倒是我紧张的要命,回去的火车上差不多一夜没睡着,他反而睡的挺香。
 
闷油瓶之前给我爸妈留下的印象就不错,加之我曾经跟家里人把他吹的天花乱坠,各路亲戚都对我这个朋友挺好奇的,从腊月二十八踏进家门,到大年三十吃完年夜饭,我俩等于是奔波在各家亲戚的饭局里,感觉就好像在看走马灯上飞速转过的画页,繁丽而不分明。不出意料,我们家人对他的印象都极好,若干堂表姊妹们更是如此,还无情地拿我跟他做比较,我决心把这归结为我给他做的外形包装。
     大年夜零点钟声过后,父母都去睡了,这几天他们也实在累的够呛。我关了电视,见闷油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书房,正靠着电脑桌翻着一本册子,便蹑手蹑脚的跟过去看。
     一看不打紧,原来是我小时候的相片簿!不知道老妈什么时候把它摆在外面的。
     闷油瓶手指点在一张我的周岁照上,侧过头笑吟吟的看着我,眼神里流露的意思似乎是要拿我跟小时候对比一下。我承认我一岁的时候是长的胖乎乎的,但小哥显然是笑得太有深意了……为了先发制人,我只好把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在他面前晃晃:“可爱吧?来给大爷亲一个~”
     我本来是打算把照片往他嘴唇上碰一碰,结果他当了真,丢下相册,出其不意的亲了我一下,表情还很认真。
    
     如果不是担心弄出更大的动静吵醒隔壁的爹妈,我很想奉行下“以牙还牙”的原则,也攻闷油瓶一个不备。君子报仇,什么时候都不晚,我赶紧退后一步,绕开话题:“别光笑我的,回头拿你小时候的照片比比,肯定没我帅。”
     闷油瓶想了想:“我小时候还真没照片。”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平静深黑的眼睛,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早点睡吧,明早我带你去灵隐寺。”
    
     杭州人素有大年初一拜佛烧头香的习惯,其实我也是好几年没有来了,小时候倒是年年都跟着奶奶来上香,奶奶去世以后只有高考前来拜过一次。虽然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我们还是被这的人山人海震撼到了,到处香烟缭绕,几乎连跪拜的地方都挤不出来。我好容易买了两把价格还算适中的香,递给正专注看着围着殿前香炉焚香祝祷人群的闷油瓶一把,他却没接。
     “小哥,你该不会来这儿就是为了看人头吧?难不成你信仰马列主义?”
     闷油瓶转过身看定我,展颜笑道:“我所求的,已经在这里了。”
 
   那两柱香我还是替他烧了,闷油瓶站在我身后看着我贪心的许了很久的愿,末后忍不住问道:“你许的什么愿?”
     我信口开河道:“世界和平,国足出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N大进入世界前十强,有个叫张起灵的小哥能拿上数学界最牛逼的菲什么奖……”
     闷油瓶笑道:“菩萨会后悔的。”
     我摇摇头:“我还没说完呢,许到最后我估计这些实现起来都有点难度,就说如果都实现不了就只答允一个也好,最后这个说出来就不灵了。”
     三世十方一切诸佛,若有灵验,请允许只实现这个愿望。
     和你在一起。
 
那天从灵隐寺出来,我带他去看了我曾经读书的小学和中学,讲了一路我小时候的故事,一直转到很晚,接了老妈的好几个连环call,才匆匆赶回家吃饭。
     快走到我家楼下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小哥,你今年二十四了吧?”
     “对啊。”
     “呐,本命年红包。”
     趁他没反应过来,我拉过他的手,在掌心亲了一下。
    
     ——香燃心字,祈愿平安始。盐茶自有真滋味,不求传奇故事。
     众里相看深深,百年朝暮光阴。掌中一吻烙印,今世许我安心。
    
     到家后才晓得老妈风急火急催我们回来吃饭的缘由,家里来了不少拜年的亲戚,有的还是好几年没见的。饭吃得团圆热闹,晚上的安排倒让我妈有点伤脑筋。两个小表弟赖在我的房间里占着电脑死活不动地方,干脆就留在我这住了,老妈有点不好意思:“委屈小张了,你俩凑合挤一晚上吧。”
     对弟弟们这种不仅利己顺便利人的高尚行为我真是感动不已,连他们善于搞破坏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也高大起来。
     闷油瓶先洗漱完回了房间,我三下五除二搞定内务,回屋便见某小哥正背朝我铺床,台灯光下甚是温馨。本想从后面偷袭一下他的小腰,结果我发现,永远不能低估学数学的人的应变能力。
     因为我被一记过肩摔结结实实摔到了床上。
     “小哥你真摔啊?”我揉着后腰往床里面滚了两圈,“我的腰肌……”
     闷油瓶有点惊奇:“你有么?”
     什么话呢,不就是实习这些天办公室坐多了,稍稍长了点肉而已。闷油瓶子也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哥你这一手挺厉害,我以为数学家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呢。”
     “这倒不一定,比如魏尔斯特拉斯就很擅长击剑。”
     “魏什么?”
     “你们应该学过吧,最常见的,魏尔斯特拉斯定理,有界数列必有收敛的子数列。”
     “……还是打住吧。”
     看他也躺下来了,我还磨蹭着不想关灯。老房子墙壁不甚隔音,隔壁两个小孩还在声情并茂的打游戏并配以不知所云的主动解说,加上旁边躺的是闷油瓶,让我毫无睡意。看闷油瓶好像也不太困,我问道:“小哥,讲讲你以前的事吧,今天我都讲了一路了。”
 
“讲什么呢?”
     “呃……就讲你为什么要学数学好了。”我估计讲这个他话会多点。
     他坐起来一点,靠着床头想了一会,说:“如果你问我为什么选择N大的数学专业,这倒和中学开始参加竞赛,然后保送过来有关系。”
     我小时候也学过一两年奥数,不过完全是家长跟风行为,现在全忘了一干净,就记得能坚持下来的人真不是一般人。“那是你家里大人让你学的?”
     话一说完我顿时后悔,竟然忘了跟他提家长等于揭伤疤。
     闷油瓶倒是若无其事:“也可以这么说吧,我爸妈去世以后我先是轮番寄住在几家亲戚家里,后来他们摊住宿费送我去寄宿制学校。当时学校有周末的兴趣小组,我也没地方去,就报了数学小组,每周末学些课本外的东西,自己也找点书看,后来就比较感兴趣了。”
     “那是不是学竞赛出来的到了大学都特别厉害?像你这样。”
     “也不一定,因为数学竞赛的路子并不特别适合大学数学的学习,跟我一起保送来的同学里就有后来发现自己适应不了,退学了的。我大学第一年也比较难熬。”
     我想象了一下闷油瓶大一时候的样子,应该是个清瘦的小男生,比身边的同班同学都小两三岁,神情严肃的走在校园里,不禁有点想乐。
     我们又聊了一会数学系的生活,果然涉及到他的本行,这瓶子就不算闷了。讲到保研的时候,我问了个因为跟我无缘所以一直很好奇的问题:“小哥,大学四年里你奖学金是不是拿的超多?”
     “是啊,不过大部分是用来还债了。”
     “还……债?”可能是电影看多了,我总是把这往黑社会上想。
     “嗯,上大学时拿到的第一笔是新生奖学金,我记得是三千,当时留了点生活费,剩下的全寄了回去。”淡淡的灯光下,我看到他的微笑有点苦涩,“还我爸妈下葬时欠亲戚的钱。”
     “……”我鼻子有点发酸,
     “后来拿的奖学金基本就用来还他们以前给我出的学费和生活费了,花了两年还清。”
     我一下坐了起来:“这都什么人啊,以后你的帐就是我的帐,不管再有什么债,我给你还。”
     闷油瓶重新把我塞回被窝,掖上被子:“好。”
    
     那晚我们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天色微明方才睡去。
     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想起有阵子未做过梦了,不知道是不是闷油瓶回来的缘故。那些梦里所担忧的,所惊惧的,所无能为力的,终于没有成为现实。他不再是幻影一样的存在,也不再与我注定参商两隔。尽管可以预见得到前面的路还会有许多辛苦,现在已经值得我庆幸:
     我没有弄丢他,他也没有丢掉我。
     我从被子下伸过手去,握住了张起灵的手。
     ——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说彼平生。
 
结尾1(原著版)     
     原著版终章结尾
     (与校园架空版相互独立)
    
     觉来缱绻无处寻
    
     神鬼有知/知道我的悲伤/那时我无比年轻/世界在我面前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
    
     醒来的一瞬间,我不晓得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咙干渴,耳边尚还轰鸣着不可知的音乐。
     稍稍清醒了一下,我辨认出这里是KTV的包房,昨天晚上三个人(确切说是我和胖子两个)在这里唱歌。现在也不知道是几点了,胖子正睡得纵横捭阖,闷油瓶靠着沙发也在悄无声息的打瞌睡,我枕在他的膝盖上。
     仰视着他安静的脸,我想起曾经对他说过的:“你要是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我曾经以为这太简单不过,而现在我已不再能如此笃定的相信记忆的力量。既然他与这世界的种种牵连都可以在一次次的失忆中渐渐被剥夺,我又如何能肯定他将在我的记忆里一直存在。我所能给予的抵不上一次失去,我所能缅怀的留不住一个影子。
     起落参商终不见,人如棋子梦如真。
     我默默的嘲笑起自己来,与其借酒思愁,不如想点现实的事,比如想想回去以后潘子能不能搞到有价值的线索。
     至少现在,无论闷油瓶子再怎么把我们也看成这个与他无干的世界的一部分,在我心里他还是重要的。只要他在我心里尚未消失,我活着一天,他在这世上也算存在一天。
     宿醉的昏沉里我想起昨夜似乎有梦。
     梦里一切的一切我都记不清楚,能够十分确定的是,那是我此生都求不得的际遇。
     如同沉入最深的海底,在濒死前的黑暗中窥见珠光熠熠的鲛宫,周遭有多寒冷,光芒就有多诱惑。
     最是尘缘易轻负,几番运筹,不敌命翻覆。风华刹那无寻处,始知情为人心蠹。
     当时未晓世事苦,而今霜鬓,少年心已暮。从此忘川谁与渡,他朝各自天涯路。
 
结尾2(校园架空版)     
       校园架空版终章结尾。
    
     世有弦歌记此心。
  
     谁能够代替你呢/趁年轻尽情的爱吧/最最亲爱的人啊/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转年的五月,依然是极好的阳光,透过青碧的枝叶洒下一地碎金的影子。
     闷油瓶三天后答辩,我陪他取了装订好的论文回来,一人抱着重沉沉的一摞往他办公室走。看他神情还是颇为萧闲,有底气就是不一样。我的论文基本是在上班的间隙里磨出来的,自己都不大愿意多看几眼。
     去年一进九月,爸妈便在催我复习公务员考试,以便回杭州应考,我不得不使出缓兵之计,一边做准备状,一边照样积极的跑北京这边的各种宣讲会。应该说我这人的运气一直都不错,十二月的时候定下了现在的单位,现下已经在里面实习了小半年,还在等户口审批。
     在把毕业生推荐表交给人事部门之后,我才和家里交底说签了北京的某科研机构下属的企业,虽然单位性质和地学口关系密切,我在里面做的工作倒和本专业关系不大,属于应用系统研究部门的网站开发岗位。老妈对这个消息碎碎念了好一阵子,我爸则平静很多,只是关心在北京凭我的工资什么时候能买得起房。
     闷油瓶的材料已经在四月上报到N大的人事处,八月正式入职。他找工作的压力比我小很多,于是去年冬天那段我跑招聘会跑的最心力交瘁的时候,他又和那年我摔伤脚的时候一样,默不作声的每天帮我买饭,还顺便给我翻译做毕业论文需要的文献。
     想起这些的时候我觉得,他应该是我的运气里最好的存在。
    
     我答辩比闷油瓶晚两周,经过一番临时抱佛脚的准备,总算有惊无险的过了关。天气已经热起来,校园里穿着学位服照相的毕业生也越来越多,离愁别绪像树上的蝉鸣一样,一夜之间就铺天盖地。
     学校的毕业生晚会按惯例在每年的六月初举办,本硕博毕业生都能凭学生证去讲堂看。我本来对晚会的兴致是可有可无的,结果前一天晚饭时候闷油瓶说了句话,一下让我觉得非去不可。
     他说:“学院团委刚通知我,明晚毕业晚会需要参加。”
     “……临时抓你演节目?”我脑海里迅速浮现出小哥站在舞台上的样子,总不能让他唱苗家山歌吧,“其实你不用演什么,站那三十秒就可以吸引很多粉丝了。”
     “不是,今年新添的一项,找一些毕业生代表说关于毕业的感言。”
     往年好像都是“师长寄语”,今年又走起了群众路线。我真不认为他们学院找小哥上去是个好主意,虽然他是优秀毕业生之一,外形也没的说,问题在于以他的性格,当着几千人能说什么,别一下子职业病又犯了,讲起数学来。
     “要不要我帮你培训下?”至少跟他比起来,我对自己的口才还有几分自信。
     闷油瓶摇摇头,看他的样子,我真怀疑他到时候要上去讲一番他那些个专业问题了。
    
     学校选的上台发言的毕业生代表算是很有导向性,有去西部就业的,有去部队的,有服务基层的,闷油瓶子大约算是“从事学术”的典型,站在一排人的最边上。我坐的远,从他的表情也看不出来他紧不紧张,身前身后的女生们倒是比较激动。
     不得不说,虽然前面的那些学生都准备的挺充分,有深情回顾在N大的成长历程的,有充满豪气决心为母校争光的,甚至有声泪俱下依依不舍的,我都听得兴味索然。
     主持人介绍了一番张起灵同学的杰出成绩后,把话筒伸向了闷油瓶。全场好像在一瞬间静了下来。
     我坐在一片静寂的黑暗里,看着舞台中央,聚光灯下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想起了三年前的初见,他也是这么静静的站在讲台上。
     然后我听见闷油瓶简洁地说:
     “我在N大已经度过了九年。除了感谢我的导师在学业上给予的指导之外,我还要感谢一个人,感谢他使我重新去关心这个世界,感谢他曾为我祈祷,感谢他分享给我的内心的力量。”
     我简直不能相信这在数千人面前讲的话出自张家小哥之口,而字字又听得如此分明。台下观众不明就里,还是很热烈的鼓掌。
    
     在周遭的喧哗里,在几千人之中,在三年的光阴记忆里,在一生的承诺之中,我看着站在台上的他一双眸子含着笑意望向我,坚定清澈,不容置疑。
    
     韶华若繁露,流光渐已微。少年情味多愁思,待到千山过尽,苦乐总相依。
     朱颜纵易改,白首不须悲。清欢还胜初逢时。应许展眉,应许意无违;应许长更话尽,说著共与归。
 
这是谁的梦?美丽又带着悲伤的梦。
 
正文到此完结。然后有番外。
 
回复:47楼
这是小谢姑娘的,很美的梦。
 
番外一。
    
       曾因酒醉……
    
     在我们这所大学,十年前的毕业记忆多是女生楼前草坪上的弹唱,如今的毕业记忆则是接二连三的散伙饭。
     虽然工作压力不小,毕业前最后的疯狂还是要赶。班级散伙饭时间比较晚,定的是学校附近一家规模还可以的饭店,楼上楼下基本爆满。下班回来的车上跟闷油瓶子电话说晚上在那吃散伙饭的事,得知他晚上也有饭局,同门硕士师弟的谢师宴。
     “晚上少喝点酒。”收线前闷油瓶叮嘱了一句
    
     宿舍散伙饭已经吃过了,班级散伙饭里宿舍兄弟们平静了许多,处于比较不那么伤感的状态。我这人自诩有量,但架不住各路人马的车轮战。老实说,大学四年我认真上课有限,业余时间多是去实习或者兼职挣钱了,不少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但怎么也是同窗一场曲终人散,酒到杯中不能不干。差不多到了十点,看桌上的气氛已经从最开始的互相敬酒演变到互相表白了,我也觉得有点酒意上涌,小声跟老大说:“真不能多喝了,我得先走一步,明天还得上班呢。”
     老大拉住去叫服务员加菜的班长说了下,班长点头道:“也成,你再跟每桌自罚三杯吧。”
     在众人皆醉我独半醉的情况下每桌只喝三杯是不现实的,等我摇摇晃晃的出了包间的门,被加灌了若干杯且不说,衣襟上还被扣了半盘老醋花生与麻酱拉皮的混合物,还好是换了学院纪念衫再出来的。这个点儿饭店里人已经不算多了,服务员对喝高的各类人也是司空见惯,眼皮都不带多抬。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先冲进厕所去吐了一阵,感觉好像好点了,撑着站起来推开厕所的门,悲愤的发现,每次最狼狈的时候都会被最不想让他看到的那个人看见。 。872488f88d1b2db54d55b
     闷油瓶正在外间洗手。
     ……我怎么没想到会跟他那个什么谢师宴撞车?
     他甩甩手上的水,微皱着眉头上下看了我一会,踢上了洗手间的门,斩钉截铁地说(也可能是我喝高了耳音不行):“把上衣脱下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酒·后·乱·性?可看他脸色还是和平时差不多,挺白皙的,看不出来像喝过酒的样子。
     “小哥,这个……虽然……,在这里不太好吧。”我的酒一下醒了不少。
     “我是说把上衣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我乖乖的把T恤扒下来递给他,他就着水池用饭店的洗手液搓起衣服来。洗手间空间不大,我也有点站不稳,顺便靠在他的背上,还老有点脚下发软往下滑的趋势。
     “原来你们谢师宴也在这啊?”
     “是啊,导师他们已经走了,我留下来等你一会。”闷油瓶尽量把衣服拧干,重新给我套上,幸好天气热,衣服湿着穿也不至于不太舒服,“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虽然这么说,脚下也在发飘了,只好搭着闷油瓶的肩膀往外走。
     下到外面的台阶开始有点脚步发沉,眼皮更沉,十分想往路边一躺睡过去,闷油瓶轻笑了一声,又把我背了起来:“这样走的还快些。”
     我很煞风景的想,这难道算是……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
     不过在这里也许应该改改:
     曾因酒醉,累美人。
     正想七想八的时候,闷油瓶回头问我:“回我宿舍还是你宿舍?”
     “呃,你的吧。”他那宿舍区离这饭店更近点,而且就他一人住,清静些。
     “行,明早我叫你,你还得回你宿舍取上班带的东西。”
    
     后来进宿舍的时候我是相当晕乎了,倒是躺到床上的时候清醒了一点,趁还没睡着赶紧拉住闷油瓶的衬衫下摆:“小哥,我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以为我开始说醉话了,在床沿坐下来:“说吧。”
     “我终于发现了,别人喝酒的时候是脸上泛红,你呢,是锁骨这里泛红。”
 
番外二
     君子不远庖厨
    
     托闷油瓶的福,我省了租房子的麻烦,他运气很不错的申请到了学校给青年教师安排的周转房,而且居然是一居室的单元房。虽然只有三十多平米,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个窝,而且不用再和其他人合住。
     在上大学之前,我以为大学生都很闲,后来发现也没闲到哪去。同理,我一直以为大学老师都很轻松,现在发现至少理科不是如此,闷油瓶上班以后好像比当学生还忙,教学科研论文样样压力都不小。我单位那又赶上个重头项目,差不多两个月都是加班没商量,于是我俩颇过了一段吃食堂的日子。
     闷油瓶吃了九年N大的食堂还能意犹未尽,我可没他那本事。眼看天渐渐冷起来了,我工作那边项目告一段落也稍微清闲点,就开始琢磨自己做饭,跟准备考试似的,先下载了一堆菜谱讲义拿来研究,差不多熟悉了再闭卷携小抄上场。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从来没下过厨房,烧个水我妈都怕我把家给炸了,真上手了发现做饭其实没那么难。
     第一次的成果是不算太难吃的青椒炒肉,独家秘诀在于随炒随加老干妈。我算是半个长沙人,对吃辣不排斥,闷油瓶老家那的口味本来就是偏酸辣的,而且他对吃饭不挑剔,我就默认他喜欢了。吃完了,闷油瓶去厨房洗碗擦灶台,我跟在后面让他提意见,他想了半天才说:“你那青椒丝切的太不均匀了,下次做菜我来切。”
  
     听多了什么牛顿煮鸡蛋把怀表下锅里的故事,我对他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深表怀疑。及至亲眼所见才知道,张小哥这人果然是从不说没把握的话,刀工比我强的不是一点半点,丝是丝,片是片,有模有样,让我这个二把刀压力很大。这小哥上辈子不会是个刀客吧。
     但论及炒菜调味,他就比我差很多了,看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也是有道理的。磨合了几天,就基本形成了他切菜我炒菜的黄金搭档。
     小哥只有一道菜我觉得还不错,因为有点费工夫并不常做。原理有点像上海菜里的油面筋塞肉:豆腐切块,挖洞填进肉馅,小火慢慢煎香,最后加点汤煮一会,直到汤汁收干。冬天的周末下午他在厨房煎豆腐,玻璃上蒙一层水汽,我靠在门口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好像到此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老人说过日子就是过柴米油盐。
    
     十二月单位例行体检,结果查出来我有点轻度贫血,我自己倒没当一回事,猜想可能是前阵子加班累的。偶然跟闷油瓶提了一句,他问:“医院有没有建议买什么药?”
     “没有,这个不用吃药吧,特别轻,说是吃点补血的东西就行了。”我还真不确定轻度贫血吃什么药,难不成吃太太口服液?
     跟闷油瓶说完这个的第二天他去西安开会,临走前留了个条给我,列了些补血的食物在上面,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网查的。但这些红枣黑芝麻猪肝之类的都不是我喜欢吃的类型,反正他要五天才能回来,我也就把这事撂在一边了。
    
     闷油瓶回来那天相当干冷,我下班又晚,坐在车上心里还想家里没什么菜了,要不小哥回来直接叫外卖算了。刚把水烧上,便听到钥匙开门声,出来一看闷油瓶扛着个袋子进了门,分量不轻,看不出来是什么。
     难道他去了趟西安,扛回一个兵马俑?
     “这是?”我蹲下来捻了下,好像是大米。“家里不是还有米么?”
     “黑米,可以补血的。”
     “那也不用这么远往回扛啊,这得有三十斤吧……北京不是也有卖的?”
     “你肯定懒得去买啊。而且当地的黑米更好一些。”闷油瓶又从背包里掏出一袋陕北红枣,“晚上煮粥吧。”
    
     看着他在厨房里忙活的背影,我还是不太能想象其他人怎么看这千里扛黑米的举动:“跟你一起去的老师没问什么?”
     “问了,”闷油瓶回过头笑笑,“我说是给家里人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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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小哥那道酿豆腐其实是客家菜,广东潮汕地区最多,不过在广西也比较常见,特别是柳州地区。
2.陕西洋县黑米很有名……(非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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