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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看灯》 瓶邪唯一,半架空原著风[第1页]

作者:风流邪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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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提示:
1、瓶邪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永不动摇
2、本文半架空,尽力保持人物形象符合原著,如有误差,能力有限
3、若有人物形象OOC,请踊跃提出,并列出《盗笔》中实证,以供共同探讨修正
4、作者本时期心理凶残血腥变态,所以本文一定凶残血腥变态
5、瓶邪本命,本文HE不解释
6、未成年慎
吧内水楼地址:
http://tieba.baidu.com/p/1411628737
这是大修版,情节与原文基本相同,只是细节处理更为合理,希望大家喜欢~\(≥▽≤)/~
 
序:寻光
我想在您翻开这本书的开头时,先给您做一个保证,那就是,我保证当您阅读完这本书、合上书卷的那一刻,您会觉得这是一个酣畅淋漓、精彩绝伦的故事。
《看灯》是一个好故事,很多时候也许就是这样,你非常非常喜欢的那一篇小说,你反而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它。想了很久,思索半天,却只憋出一个字:好。
因为很多词汇在它面前已经成为多余,看完之后你甚至只想把作者拉过来拥抱一下,告诉她,你写得很好,很棒,我很佩服你的文笔与才华。
《看灯》就是这么一篇让我有这种最简单也是最浓厚感情的文章,它让我觉得已经词穷,让我觉得已经被深深地吸引进了作者所构架的这么一个世界中去。
现在有幸来为作者写这篇序言,我在动笔之初就已经知道,这篇序言我可能会更多地偏重于感情方面来写,我可能会着重于表现我是有多么喜欢这个故事。而对于分析、解读和描述优缺点,我在这序言中或许不会过多的涉及。因为我觉得,此刻我的身份是序者,那么,精准的分析和提出中肯的意见之类的,这或许就应该是读者们的工作了。
而序者,一个如此喜欢这个故事的序者,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告诉你们,我有多喜欢它,并且希望你们也喜欢。
**
我和楚默相识于我的小说文楼里,她每天都会对我的更新发一些小感想,没有废话,一针见血。让人透过文字就会感觉到,这个姑娘非常干脆利落,很有自己的想法。
一来二去渐渐熟悉,我才知道原来她也写瓶邪的故事。起初只看了她的几个短篇,首先吸引我的是她的文笔,因为这样的叙述风格恰恰是我最能接受的也是最喜欢的,简洁平实,不多累赘,不多修饰,看似在简简单单地讲一个故事,实则有深厚的内涵在其中。
后来我们从“熟悉的人”变为挚友,我开始阅读她写的这个故事。连载的时候,她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悠悠地写。我感觉到她的有条不紊,但更多感觉到的是一种极度的用心。不管是从主题、情节、构思还是从行文、用语、炼句来看,每一章都能让我体会得到她在大量准备工作之后凝练出来的真心。
和楚默聊天的时候,发现她对于瓶邪真的是抱以十二万分的热情。我惊异于她似乎有无限的激情,一个坑写完了马上就想写第二篇。用最近的流行语来说,她对瓶邪这绝对是真爱啊。
我很佩服这种有无穷战斗力,似乎创作欲望从来也耗不尽的作者,因为这是读者们的福分。所以我笑说,你使劲写吧,反正你写得越多我们越开心。
一个圈子里面,这样有创作激情的作者越多,好文就会越多。当一个圈子里的好文层出不穷、被很多人津津乐道的时候,那么这个圈子的外界评价也会不一样起来。风评越好,就会有更多的作者加入进来,如此良性循环,受益的还是读者。所以我非常希望瓶邪圈能有越来越多这样有无限创作激情的作者出现,那么读者们就可以偷着乐了。
我想,我可以确定,并且拍着良心说,我对这个故事充满了溢美之情,绝对不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如果因为她是我的朋友这个原因,那么也许你只会相信我一篇序言的时间,但我因她的才情而赞美她,那么,你肯定不仅会喜欢她这一篇小说的时间。
 
这是一个在黑暗的背景下永远都不放弃寻找光源的故事,在小说的封底印着这样的一句话:“这辈子,吴邪就是我的灯。”
所以这就是小说名为《看灯》的原因,也是我给这篇序起名为《寻光》的用意所在。
是不是看到就觉得充满了希望,会不会从心底有种暖暖的感觉?
有的时候,作者们都有这样的一种感觉,“我并非为何而写,而是非这样写不可”,似乎被一种不可控制的力量牵引着,文带着人的思想甚至是灵魂,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去。
最终,她完成了这样一个精彩的好故事。
故事里惊险的情节让我们震撼,而故事中的两个主角隐忍却深浓的感情也让我们感动,他们甚至吝啬于说爱,可是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语言,连每一个眼神,都带着最深情的心意。
这就已经足够了,相伴,相携,并肩,不分离。
*
故事到了这个地方戛然而止,留给了我们一个可以想象的美好未来。当读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重新把视线再次投向这个故事的名字:看灯。
我知道,在作者没有写出来的未来里,吴邪和闷油瓶,他们正在过着幸福而温暖的生活,相伴,相携,并肩,不分离。
一直到世界尽头,此生尽头。
许维夏
 
引子
我跪在院子正中央,前面不远是一溜老花梨木太师椅,正中间坐着老九门的总瓢把子张大佛爷。剩下八张椅子两边顺次排开,我爷爷坐在左起第三位,袖口还装着他的西藏獚。我抬头偷瞄他,他却一心一意逗狗,根本不看我。三叔站在他身后,杀鸡抹脖子一样拼命给我打眼色,恨不得立刻蹿出来拉我回去。紧挨着他站的是二叔,半个肩膀藏在三叔身后,把三叔拉得死死的。
我只好低头盯膝盖前的青砖。
昨天刚下过雨,砖缝里还有没完全干的水渍,隐约看得见一丝绿色。
*
这院子我只来过几次,都是过年过节九门聚会的时候走过场,露个面就走,所以对这里很陌生。但这个时候最让我陌生的却不是院子,而是院子里坐着的,这些曾经对我和颜悦色,现在却想要我命的长辈。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大佛爷似乎终于看够了他袖口上的花纹,也终于想起来今天要干什么,慢吞吞开口呵斥院子里他特意留下的几个心腹:“你们几个还站着干什么,吴家小少爷来了这么久,竟然也不看个座,规矩呢?”
跪了这么久才等来这么一句话,摆明了先给吴家一个下马威。我不知道上位者是不是都喜欢这么干——让人跪着他坐着,满足高高在上的虚荣感——只庆幸我爷爷没有这么变态的爱好。眼角的余光瞟到那几个人完全没有动作,我的戏份该上了,就应景地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佛爷面前,小辈不敢落座。”
我一服软,就是吴家低头。张大佛爷大概还算满意,又不愿意跟我这个小辈多说,就只叫我爷爷:“老五,我看你们家小少爷还是懂事的,你来问他。”
我深深低头,把眼角的余光都收了回来,紧紧盯着面前的青砖。九门驰骋几十年,到如今,老一辈里剩下的,也不过张大佛爷、陈皮阿四、我爷爷、霍仙姑四个人。其余当家,要么生死不明,要么早已经作古。就是有传承的几家,也因为辈分不够,并没有被邀请过来。那一字排开的九张老花梨木太师椅,更多的是代表一个形式,代表九门没落的权威。
好像听爷爷笑了一声,恭敬却不卑微地答话:“这孩子大面上看着还好,骨子里却拗得很。我吴老狗调教了一辈子狗,到头来自己的小狗崽却没调教好,真是惭愧。这件事佛爷做主就成,我们吴家绝没二话。”说罢,又似不经意地吩咐二叔:“老二,回头再多请几个好大夫给你大哥大嫂看看,让他们好好保养。你也多劝劝,他们这辈子注定没有儿女缘,就是我吴家绝了后,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二叔轻声答应。
 
接下来很久,院子里都非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寂静。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竟然还能不急不缓。
良久,张大佛爷叹了一声:“儿女都是债,虽说九门有九门的规矩,但也不好太不近人情。这样吧,你们几个,带吴家小少爷去伽罗山走一遭。之后,这事就算了了。”
张大佛爷话音刚落,我的脑袋“轰”一声就炸了。接着听到“咚”的一声响,似乎什么东西被撞倒,接着几个人争斗、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来。我还没抬头,就被人按住了脖子,死死压住不能动弹,太阳穴附近的神经一跳一跳,胀得厉害。接着我就被人拽着领子提了起来,一路推搡拖出院子。九门其他当家说了什么,我爷爷又说了什么,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楚。
经过院门时,我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我爷爷身边的一张椅子被打翻在地,三叔被我二叔和我爷爷的几个心腹按得死死的,嘴被堵上了,脸涨得通红,还在死命挣扎,拼命想往我这边跑。而我爷爷依旧低头逗他的三寸钉,连姿势也没变一下。
*
这是我在有关九门的所有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也是我永生难忘的一个画面。走出这个门,我就不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吴家小少爷,只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最普通不过的吴邪。
 
第一章 逼上伽罗
伽罗山据说是一座鬼山。在我有记忆以来,听过的所有最恐怖、最血腥、最残忍的故事,都是有关于伽罗山的。据说只要是上过那座山的人,就没有能够活着下来的。更恐怖的是,即便有人组织起来一起去找,不论多少人进去,最后都没有人能活着下来。而那些人身体的一部分,会在一段时间之后,散落在山脚下,腐烂,或者被发现。
*
张大佛爷的人把我押送到山脚下就不再前进,只是给了我一把枪,几发子弹,就象征性地举起枪口站在了原地。其中一个眼角有寸把长刀伤的伙计笑着跟我说:“吴小少爷,我们就送您到这儿了。兄弟几个在这儿给您护航,等您出来。”说完做了“请”的手势,眼睛却逼着我往那山上走。
伽罗山凶名在外,自然不像一般的风景名胜那样修了专门的栈道给游客走。除了山脚那一段几十米的小道可以勉强通行之外,越往上,植被越茂密,绿压压一片,完全看不到空隙。我看了那几个伙计一眼,知道他们现在虽然枪口是对着山,只要我一有异动,子弹必然会打在我身上。当初做决定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个结局,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我装好子弹,打开保险栓,把九门远远抛在脑后,沿着那小道径直上山。
*
山里果然跟我在山脚下看到的一样。有路的时候还勉强能看得清周围的环境,越往里走,光线越暗,下脚的地方也越难找。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四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走过的路被植物挡在后面,早已经看不到影子。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到过这么危险的地方。尤其是这里的诡异和危险我从小听到大,心里的惊惧和忐忑更加重三分。说不害怕是虚的,但再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
张大佛爷让我上山,就一定不会只让人看着我走进来就撤走。刚才那个有刀疤的伙计也说得很清楚,他们会在下面等我。至于等多久,等我这个人出去,还是等我身体的一部分被找到,这都是我不知道的,所以我只能猜测。
以张大佛爷的狠辣作风,必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论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死了,还是为了做样子,又或者防止我偷跑下去——他们肯定会派人在这山脚下搜索。我如果想要活命,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翻过山,从另一边从来没有人走过的地方出去,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这条路毕竟难度太大,就算张大佛爷和九门的人能想到,也必然会认为我做不到。他们可能会派人去山的另一面搜索确认,但严格程度一定低于这边。如果我能翻过山,逃脱的几率不是一点半点。
要想活命,只能这样。
*
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这片密林里,感觉自己像是到了南美的原始森林。小时候听到的故事,长大了都会怀疑其真实性。这座山也曾在怀疑之列。
现在不是过去封建迷信盛行的时候,想要弄清楚一座山的秘密,有不下数十种方法。然而这座伽罗山好像被遗忘在社会之外,几十年以来几乎没有外人知道这座山。或者说,即便有人知道,也没有探寻过这座山的秘密。
我不知道老九门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和当地政府达成了协议,或是别的什么。这座山虽然一直被列为禁区,但出了事却从来没有人来处理。附近生活的普通人都盛传这山里有军方的秘密基地,所以才一直不开放,误闯进去的人也会被“处理”掉。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赞同这个说法,直到某一次三叔无意中说漏嘴的一句话,让我彻底否定了这个认知。
 
*
那还是好几年前我刚上大学那会,参加了一个驴友社,兴冲冲要带社员们去旅游。三叔当时在旁边看我翻地图,看了一会,估计无聊,就出去抽烟了。我在窗户边坐着,那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三叔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叼着烟百无聊赖,吊儿郎当。
没过多久,三叔的一个伙计急冲冲跑进来,满脸惊慌。这个伙计叫潘子,跟着三叔很久了,几乎算得上三叔半个儿子,我对他很有印象。他一直是个很悍的人,但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却混合了惊吓、恐惧,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颤抖的意味,跟他平时的形象大不相符,所以我稍微留意了一下。
潘子冲进来看到三叔,顿时像看到救星,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三叔面前,跟三叔耳语了几句。我这个角度看不到三叔脸上的表情,但三叔那一嗓子“敢惹那东西,那帮小子死了活该!”却听得清清楚楚。
吼了这一嗓子之后,三叔就跟潘子一起走了。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是一拨新来的伙计想要偷偷进山,结果全被山上的东西扯出肠子把尸体扔到了山脚,死相特别凄惨恐怖。再后来,我旁敲侧击几次,又偷偷问了潘子,才知道伙计们出事不是碰上野兽或者亡命之徒那么简单,而是真的遇见了了不得的东西。
那几个伙计的惨状我在照片上看到过,无论如何不会是军方的人干的,而野兽或者亡命之徒的猜测又被潘子否定了。并且这件事情发生过后,那几个伙计的家人只各领了一笔赡养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销声匿迹,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那时候我才知道,这山大概真的有点邪门。
*
只可惜我知道的毕竟太少,甚至不能增加哪怕一丁点我从这个山上活着下去的几率。又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周围越来越安静,我这时候才意识到,这山里甚至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
我扶着一棵树慢慢蹲下来,轻手轻脚扎好袖口和裤腿,把身体露在外面的部分尽量包裹在衣服里。然后捡起进山时拗下的一根小臂粗的木棍,小心翼翼地继续向上走。
伽罗山其实并不高,海拔大概300多米。按照我的脚程,现在很可能正处在半山腰。这还是保守的估计,毕竟山上太暗,我只能凭微弱的光线和脚下的感觉判断我是一直在向山上走。
在黑暗里待过的人想必都有这样的感觉,越是黑暗安静的地方,越是容易胡思乱想。现在我就处在这个境地里。死寂弥漫在整个山林里,方圆几十里大概只有我制造出来的一点动静。我平时就喜欢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时候更是管不住自己的思维,天马行空地乱想。加上黑暗和安静最容易给人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我全身的汗毛简直都要竖起来了。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我已经累得不行。借着手表的荧光看了一下时间,大概是下午五点左右。我两点多被人从九门拖出来,到山脚下最多不过三点左右。没想到我感觉走了很久,却只有两个小时。
但这个时候不论是周围的光线还是我的体力都不允许我继续再走下去。幸好现在已经是秋天,不用太担心会踩到蛇,如果能找到一棵大一点的树,休息一晚上,能活下去的几率应该会大很多。
 
*
大概老天爷也觉得我吴邪命不该绝,往前挪了两步之后,竟然真的给我找到了这么一棵树。树干粗大却不太高,顶多三四米的样子。树冠十分庞大,枝条向四周散开,中间有一个不大的空隙,如果蜷起身体,应该正好能容我在里面过一夜。
我折了根垂下来的枝条当做绳子,把木棍绑在后腰,手枪也插在腰带上,卷起袖子向上爬。这树很有一些年头了,树皮非常粗糙,即便隔着衣服,皮肤也擦得生疼,更不用说手上划出了无数细小的口子。不过这个时候这些都无所谓。
等我终于爬上去,才发现刚才看到的以为是空隙的地方,实际上是一截断了的树枝落在其他树枝上留下了阴影,让我产生了错觉。那树枝的断口还很新鲜,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我知道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立刻下树,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那个折断树枝的东西就会回来。但爬树之前我已经很累了,如果不是潜意识一直告诉自己,上了树就能更安全,我连往前挪两步找到这棵树的力气也不会有。现在终于上来了,精神稍微一松懈,就觉得全身酸疼,连小指头都动不了。事实上我也很饥饿,但在这种程度的劳累面前,饥饿感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我用最后一点力气挪到两根比较粗的树枝中间,用那根断了的树枝和我自己带上来的小臂粗的木棍勉强围出片地方,防止自己熟睡之后掉下树,然后躺了进去。
——TBC——
 
第二章 人面怪鸟
人在很累的时候也许会睡得很沉,但更有可能的是,即便身体和精神已经感觉非常疲惫了,意识却一直没办法完全放松。我现在就处于这个状态。
我很明白自己现在正处在睡眠中,但身体下面树枝的形状,周围死寂的环境,我都感知得一清二楚,就是没办法醒来。我一面在意识深处催眠自己,赶紧进入深层睡眠,养足精神明天才好继续爬山,一面又不断提醒自己,不能真正睡死过去,不然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我就真的报销在这里了。然而这样的催眠还没起到作用,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突然弥漫上来。
这种感觉和黑暗中自己乱想吓自己的感觉不同,这是另一种,完完全全,猎物被锁定的窥视感。我一个激灵,想到被折断的树枝,终于清醒过来。
这时候不知道是几点,周围一片浓墨的黑,说伸手不见五指一点也不为过。但那道窥视我的目光好像完全不受这片黑暗的影响,紧紧锁定在我身上,不知道是因为夜视、气味还是别的东西。我试探着挪动了一下,立刻听到不远处响起了什么东西摩擦树叶的声音。我一停,那声音也立刻停了下来。
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过,说野生动物并不常主动攻击人类,因为它们摸不准人类的底细。所以在野外碰上野生动物,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等待它们自己离开。
我一边僵硬着,一边努力轻而深地呼吸,平息自己急速的心跳,放松肌肉。这种时候,我处在完全的弱势,不论那个说法是不是真的,都只能勉强一试。
时间在这里被无限拉长,我极力调动所有感官去感知远处那个东西,可惜没有任何头绪。我们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山林里由浓黑渐渐变得有一些朦胧的光亮。
远处那个东西大概是怕光,虽然只有一点点勉强看得到树木轮廓的光线。我听到非常响亮的“啾——”一声,那东西拔地而起,冲破浓密的绿荫,消失在密林深处。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楚,那东西竟然是一种鸟。
我松了一口气,从树上下来。经过几乎半夜的提放,我全身的肌肉已经僵硬,稍微动一下都困难得很。我好像很久没有上过油的机器人一样从树上艰难地摔下来,掉到草丛里。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光线渐渐变亮,身上的酸疼稍微少了一点,我终于能够扶着树干站起来。
*
我看了一下手表,竟然已经是早上九点半了。从我进山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我居然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幸好山里的植被大多数还是绿色的,露水也很充足,水源暂时不用发愁。
山里松树很多,这个时节正是出松果的时候。爬树是再也没力气了,我低头在地上找了半天,果然有熟透的松果落下来。有的泡在半腐烂的树叶里,已经不能吃了。我只捡了地面上新掉下来的几个,还好里面的松籽够饱满。没有经过加工的松籽又干又涩,很不合胃口,也只能就着露水勉强咽下去。
 
继续深入,路变得更加难走。草已经有大腿的高度,辨认路线变得十分困难。偶尔还会踩到不知道是蛇洞还是老鼠洞的洞口,很容易崴脚。况且前几天下了雨,地上的泥和腐烂的树叶一下脚就裹在了腿上。昨天已经半干的泥被裹在了里面,每一步都重得要命。
我一面打草,一面留心树上和脚下,长期的精神紧张使得我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头晕眼花了,所以在看到那个洞口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快点离开,而是终于到了一个可以暂时休息的地方。
*
伽罗山的地形被藏在重重绿荫底下,并不为人所知。我也是走到这里才知道,这山上竟然还有个悬崖。跟那些大山比起来,这里的悬崖并不算高,也不算陡峻。更何况悬崖底下覆盖满了植被,看上去安全得多。那个洞口就在悬崖边不远的地方,大约隔了四五米左右。洞口外面有片十多坪的草地,草尖整齐地弯向背离洞口的方向,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洞口滚出来压倒了这些草。
这时候我已经察觉到不对了。很明显,山里不可能有人在,这么明显的活动痕迹一定不是人造成的。除了盯了我很久的那种大鸟,这山里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猛兽?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在这里停留,赶快绕过去才是正理。哪知道刚走了几步,就感觉到身后一股强劲的风直刮过来。我顿时一惊,心里大叫不好。这么密集的山林,即便有风也肯定是微风拂面,这么强劲的风只可能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动静。
这个时候我身体的反应力极大超越了我的思维,在我还没有想明白会是什么东西时,人已经自动往前一扑,又赶快往边上滚了两圈,避开了那股强风的范围。
不等那东西追上来,我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候不光是腿,我整个人身上都是湿泥,说不出的恶心。然而等我看清楚制造那股强风的是什么东西时,这股恶心立刻被我抛到了一边。
*
在我刚才站的地方的不远处,就是今天早上盯了我很久的那种大鸟。那鸟大概有一米多高,灰褐色的羽毛像钢甲一样,显得特别锋利。我在昏暗的光线里试图看清楚它的样子,却只能看到一张无法形容的脸。整张脸是凹陷下去的,鼻子的地方只有一个大洞,眼窝深得畸形,两只眼睛犹如电筒一样反射着手电的光芒,嘴巴的地方,看上去竟然像一只猫头鹰。
这种长着诡异人脸的鸟直直地盯着我,突然一抬头,又是“啾——”一声鸣叫,接着扇动翅膀向我冲过来。
我生平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还沉浸在突然看到这么一张怪脸的恐惧和震惊中回不过神来,连滚带爬地退了两步,慌忙举起手上的枪去挡。
那个伙计给我准备的是霰弹枪,射程短,火力猛,反应快,在这种环境下算得上是最适合的枪。虽然我平时不怎么参与家里的生意,毕竟出身九门,自己又有点这方面的小爱好,所以多少懂一点这方面的东西,也拿过几回枪。但在生死关头用它自保还是头一回。
我手忙脚乱开了两枪,第一枪完全打空,第二枪倒是扫到了那人面鸟的翅膀。人面鸟挨了一下,凶性大起,张嘴就向我叼过来。我看着它的嘴张大到一个诡异的程度,露出里面白生生两排锋利的獠牙,竟然还在继续张大。
我就地一滚,万分狼狈地避开它的嘴,左肩还是被它的爪子扫到,立刻多出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这一下没叼到,它又向我冲过来,大张的嘴里什么东西动了一动,好像要从里面跳出来。我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样的罪,或许是人面鸟的凶悍激起了我骨子里吴家人的血性,与其躲来躲去,不如跟这鸟拼了,说不定还有活路。
我端起枪退了一步,死死盯着它的眼睛,瞄准它的嘴连放两枪。人面鸟嘴里的东西极其惨烈地“吱——”了一声,一股腥味极重的液体喷了出来。
奇怪的是,吃了我两枪,人面鸟竟然停了下来,喉咙不停地耸动,伴随着低哑的“咔咔”声,就好像上了年纪的人咳嗽一样。
我赶紧又退了几步,瞄准,防备它再一次冲上来。
它咳嗽了几下,从嘴里吐出个东西,头已经被打烂了,看不出来是什么,四肢却还很健全,倒有点像人。那东西背上拖着一条长长的舌头,直连到人面鸟的喉咙里去,看得我一阵恶心。
现在没有时间给我多想,那鸟一吐出嘴里的东西,我立刻又是砰砰两枪,一枪直接打到它嘴里,一枪打到它两眼中间。那鸟扑腾着向我挪了几步,终于“砰”一声倒在地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我,好像随时都会重新跳起来报仇一样。
*
我不能确定早上盯着我的是不是这只鸟,它是不是还有别的同类。刚才我一共放了四枪,如果它还有同类,现在一定已经在向这边过来了,我必须赶快离开。
十几个小时,只喝了一点露水,吃了几颗松籽,我现在又渴又累又饿。加上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肩膀受伤,血还在不停地流,我的状态十分差,只要是稍微有一点威胁力的人或者动物,都能轻易撂倒我。正是因为处在这样的状态,即便我已经听到身后传来了人面鸟特有的“啾啾”声和拍打翅膀的声音,身体的反应却跟不上去。
又是一阵拍打翅膀的强风,我一个不稳,被扇倒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受了伤的肩膀不知道撞上个什么东西,好像用金刚钻钻进骨头一样,疼得我一咧嘴,手上一松,枪飞了出去,落到远处齐大腿深的草丛里。
——TBC——
 
失血过多的后遗症渐渐出现,我的眼前开始发黑,意识开始模糊,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之前看到的人面鸟嘴里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一个头出来,长得像是猴子,一张嘴也是满嘴獠牙,只一口就从我上臂上咬下一大块肉。
我疼得一个哆嗦,稍微清醒了点,但也没有了还手的力量。叼着我的人面鸟趁机一使劲,把我从洞里拖出去,扔到了草地上。其他人面鸟纷纷围上来,一只又一只满嘴獠牙的猴子从它们嘴里跳出来,纷纷向我围过来。
关于我的死法,我想过吃枪子儿,想过死在看似意外的车祸里,想过被张大佛爷活活折磨死。更早之前,想过子孙满堂,安乐地死在床上。但就是没有想过会被一群怪物分吃。一想到今天之后,我身体的某个部分会在它们的身体里氧化,发酵,最后变成排泄物进入自然循环,我就恶心得不行。
我吴邪宁愿摔成肉泥,也不要这么窝囊地死在一群怪物嘴里。
在那些猴子们扑上来之前,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向着悬崖摔过去。
希望那些鸟不要飞下去找到我的尸体,这是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有一个瞬间我以为我已经死了,并产生了一种“哦,原来所谓的阴曹地府就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的想法。但随即全身的疼痛迅速通过神经传递到大脑皮层,我这才意识到,我还活着。
但是不论我怎么睁大眼睛,眼前都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我试着抬手,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瞎了,刚动了动小指头,就听到头顶有一个声音说:“别动。”
我几乎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冷战,接着反应过来。一时间我只想苦笑,不知道自己这是碰上了好心人被救了,还是又被抓了回去。我更想说,哥们儿,即使你现在要我动,我也只能动动我的小指头。但真正开口,我还是选择了一种比较正常地、符合我现在情况的开场白:“请问我现在在哪儿?”
这句话一落地,周围又安静下来。我等了很久,那个声音都没有再说话,我几乎要以为刚才听到的那句“别动”是我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但接着,那个声音又开口了。他问:“你是谁?”
这一瞬间我松了一口气,又想骂娘。他既然问我是谁,就肯定不是九门里出来抓我的人,那只可能是救我的人了。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个正常人不是都应该先救人,等人养得差不多了,清醒了,起码不是像我现在这样一碰就会死之后再问来历经过的吗,就算是审犯人,也没有这么干的。
但他毕竟算得上是救了我,兴许他这个人防范心比较重。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我叫吴邪,在伽罗山下不远的地方住。我……得罪了一些人,所以逃到了这座山上。结果碰到了一种人脸怪鸟的袭击,又从悬崖上掉下来,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很谢谢你救了我,我不是坏人,等我伤好了我立刻就走,绝对不连累你。当然,你要我现在走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还站不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收留我两天?等我一能走动,就立刻离开。”
这个人既然能从伽罗山上救我,肯定不是普通人。我这一段话虽然说得断断续续很是吃力,内容却是真假掺半,最容易让人相信。他如果真要去查,就尽管去,我只要稍微能动,立刻就离开,想必他即便要报消息给九门,时间上也不会来得及。
而且现在我看不见,人在习惯了光明却突然看不见的时候很容易露怯,我不知道是我眼睛的问题还是他把我带到了不透光的地方,但我仍旧尽最大努力作出了诚恳的样子。希望我的表现能打动他,让他能够收留我,至少是在我一点反抗力都没有的现在。
 
又是长久的安静,我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就在我的头顶,但我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这种情况下我什么也做不了,多说多错,所以干脆闭嘴。又因为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到底是不是安全,也不敢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那个人动了一下,我的神经立刻绷紧了。
感觉到一道视线轻飘飘落在我身上。那个人似乎扫了我一眼,随后我就被他托着腋下半扶半拖弄了起来。他不知道怎么用了一下力,扶着我的手离开了一下,我立刻就要倒下去,却没有倒在地上,而是倒在了一副不算宽厚的肩膀上。接着,我就被那个人背了起来。
我心底顿时生出一种终于被救了的喜悦,不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起码现在,我的命是保住了。我想跟他说说话,表达一下我的感激,但张了几次嘴,除了干巴巴的道谢,还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人背着我在山林里穿梭。他走得不快,不时有树枝扫过我的脸和身体。伤口应该被简单处理过,起码不再流血了。随着他的走动,我能感觉到地面的起伏,有一种小时候睡摇篮的错觉。
我知道现在不是安心睡过去的好时机,但随着他的前进,我还是抵不住困意睡过去了。
——TBC——
 
第四章 获救养伤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简易的石床上,身下垫着破烂的衣服,有些地方棉絮都露了出来。身上倒是好好盖着一床被子,只是被面竟然不是用的被套,而是老式的包棉,绣的竟然是大红的鸳鸯戏水,就好像临时从老式婚礼的婚床上胡乱抓过来的一样。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又能看见了。环顾四周,只是一间不大的石室,大概只有十几个平方。除了一张石床之外,就只有两块平面光滑的大石头,一大一小,像是简易的石桌和石凳。整个石室,包括我身上的被子和身下的衣服,虽然简陋破旧,却都干净得很。
我感觉了一下,受伤的地方被包起来了,似乎还上了药,只是不知道这些药是从哪里找来的,伤口有些麻,还有些热辣辣的疼。但比起刚受伤那会,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枕头边有一个铁碗,像是给小孩子吃饭的那种,里面还有一些水。我侧过头,就着碗舔了几口,只能勉强润润嘴,但总比没有好。
这里的东西看上去全都像是东拼西凑起来的,透着说不出的奇怪。石室里除了我之外一只活物也没有,不知道救我回来的人是不是还在附近。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那人才会回来,肚子又饿得厉害,只能闭上眼睛养神。而过了没过久,我竟然又一次睡了过去。
这一次我是被叫醒的,一睁眼就看见一个人坐在床边,手上端着那个小铁碗,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看见我醒了,那个人轻轻一抄,就把我扶了起来,接着递过碗给我,说:“吃药。”
碗里黑漆漆的,隐约好像还能看见绕成一团的丝絮。我相信他不会救了我之后又重新弄碗药来毒死我,因此接过来很干脆地喝了。那个人把碗接过去,顺手放在桌子上,让我躺好之后,自己就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了,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抬头看洞顶。
我趁机仔细打量他,这才发现他看上去非常年轻,大概跟我差不多大,甚至可能比我还小一些。头发大概很久没有剪过了,刘海几乎要遮住眼睛。身上只是一件普通的深蓝色连帽衫,不过洗得倒是很干净。
“那个,小哥,谢谢你救了我。怎么称呼?”我试着跟他打招呼。
但那小哥一心只看洞顶,完全不理睬我,好像根本没听到我说话。
我有点憋屈,转念一想这个人可能不大爱透露自己的个人信息,于是又问:“小哥,是你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吗?我想问问,这是哪里?”
可惜这个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答。接着我又问了几个落难的人一般可能会问到的问题,那小哥都是一声不吭,像个闷油瓶,只是直勾勾看石室的天然洞顶,好像忧郁它会随时塌下来一样。这么几次下来,我也没了耐性,干脆闭上眼睛继续睡,不再理他。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过着饭来张口药来伸手的日子,只可惜还是没能从那闷油瓶小哥嘴里套出任何东西来。他竟然也能做到除了叫我吃饭、喝药之外完全不理会我的任何搭话。闷油瓶不知道给我吃的是什么药,这半个月我的伤几乎好了个七七八八,就连原先以为肯定是要报废的左胳膊也保住了,只留下两排牙印证明当时情况的凶险。
既然我已经能够下地走动,闷油瓶也不限制我的行动,我终于能确定自己还是在伽罗山上,就在我曾经想过要进,但最终没进的那个山洞里。原来这山洞居然真的有另一个出口,我睡的那间石室就靠近这个出口。但是两个出口之间好像有过一次塌方,中间的路被很多大石头堵住了,剩下一条只能容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爬过去的通道。现在这个通道也已经被闷油瓶堵上了,人面鸟完全被隔绝在另外一边。
充当卧室的石室和洞口之间有一个转弯,外面还有比较大的空间,有点像客厅——不过闷油瓶肯定不需要这个配置——恰好能够挡风遮雨。闷油瓶搜集的很多小东西都在外面堆着,比如几把不同造型的军刀——很明显是从到过这里的人遗落的东西里翻出来的,型号和磨损程度都不一样;两个无烟炉——早没了燃料,边缘已经开始生锈;几个头盔——估计这一段时间我吃的饭菜都是用它做的;几个碗——大多是铁的,还有两个瓷的,已经有了缺口。除了这些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我甚至看到两把霰弹枪和一把老式驳壳,就是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子弹。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闷油瓶的一把黑金古刀。从我渐渐可以自己坐起来开始,就看见他一直带在身边。虽然没有看到过它出鞘,但以我浸淫古董行当多年的眼光看,那刀肯定是上千年的古物,错不了。
*
我身上的伤彻底养好,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这期间我除了从闷油瓶嘴里抠出他一直生活在山上,只偶尔出去搜集一下必要的生活物资,那些人面鸟害怕这边洞口边的一种植物,因此一直不敢过来之外,几乎没有找到任何对我目前处境有价值的信息。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不论闷油瓶究竟查过我没有,至少他没打算害我——老九门的人至今没有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闷油瓶似乎开始渐渐厌烦我继续占着他的床住在山洞里,给了我一把看上去还能用的匕首之后,指了一条路给我,说:“你可以从这里下山。”
我相信经过这么长时间,张大佛爷派出来等我的人肯定已经松懈了,但还不至于完全撤走。这个时间下山,虽然行得通,但不是最好。我更想在山上多留一段时间,整理一下思路,做好下山之后的打算,顺便摸摸闷油瓶的底。
我向闷油瓶表达了我的愿望。以往对于我的一些小要求,比如希望菜再咸一点,比如希望可以擦身,闷油瓶都不会干涉。但这一次,他明确地表示出了不满,具体表现就是皱眉看着我,不做声。
 
第五章 再次受伤
我心说外面这么黑,你叫我出去我也不见得乐意,但还是免不了担心,于是回到火堆边坐下来,顺便把闷油瓶叫我下山时给我的匕首抄在手里。
然而竖着耳朵听了半天,除了最开始那一声枪响和那一嗓子叫骂,外面一直安静得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越是异常的情况越容易出事,我心里默念要镇静,要镇静,还是没控制住自己,出了满手的汗。
这跟我和人面鸟搏斗的时候又不一样。那个时候我至少知道危险来自什么地方,手里还有枪,还有光亮。但现在我最厉害的武器不过是一把匕首,未知的危险隐藏在黑暗里,我这里有火有光,目标明显得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洞口猛然刮进来一阵风,接着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滚了进来。直到他停下,我才看清那东西原来是一个胖子,躺在地上捂着他的肚子哎哎直叫。
这个人不知道是敌是友,闷油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到现在还不见踪影。但是我现在也顾不上他了。那胖子刚才好像摔懵了,现在已经有清醒过来的意思。我立刻退后一步,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厉声问他:“你是谁,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胖子被我一吼,立刻清醒过来,以和他的身材绝对不相匹配的速度从地上弹起来,举着刀就向我扑过来:“嘿!原来在这里,总算给胖爷我找到了!”
我一惊之下立刻举起匕首迎敌。那胖子力气大得很,又是用砍的姿势,几乎要把我压得吐血。我和他勉强过了几招就想往石室退,那里过道窄,我还能靠着墙壁支撑。只要等到闷油瓶回来就没事了,否则一直和胖子拼力气,我迟早得玩完。
可惜我刚跑了两步就被胖子揪住,一面喊“想跑?胖爷这就给你点厉害!”一面举着刀子又刺下来,我只好转身抵挡。这么几来几去,我渐渐被逼到了洞外,再退后一步,就要完全陷入黑暗里。
这时候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背后扯了我一把,一下子把我从和胖子的艰难比拼中解救了出来。我以为是闷油瓶,正高兴得回头要他制住这个很有可能是张大佛爷派来确认我死没死,没死再捅上几刀的胖子,却被身后揪着我的东西一口咬在脖子上,几乎要咬掉一块肉。
我这才知道刚才揪住我的不是闷油瓶,而是个别的什么东西。一片漆黑中我完全看不到它的轮廓,又被咬住了脖子,被迫抬着头,只能凭感觉反手抓住匕首朝它身上乱刺。但这个东西的皮坚硬得很,匕首刺在他身上几乎完全没有作用。相反,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从伤口处很快地流出来,肯定是被这东西咬破了颈静脉。
我知道我这个状态支撑不了多久,颈静脉破了还稍微好一点,如果是颈动脉,血直接像喷泉一样喷出来,我恐怕连想这些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去了阎王殿。
 
另一边胖子再次冲过来,我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扑过来。那路线,毫无疑问,匕首会在我身上捅出个大窟窿。我只觉得自己真是太背了,刚被咬了对穿,现在又要被扎个对穿,而且血总是不要钱一样地流。看来这回真得交待在这里,枉费闷油瓶辛辛苦苦救我一回。
正当我要放弃挣扎的时候,一声破风声响起,接着一个什么东西冲着胖子飞过去。胖子大叫一声,在半空中硬生生把自己的身体转了个向,跌倒在地上。我这才发现,刚才那东西竟然是闷油瓶毫不离身的黑金古刀,被他当暗器掷了出来,直直插进洞口的土里。
与此同时,咬着我不放的东西终于松了嘴。它似乎很忌惮闷油瓶,怪叫一声就要逃跑。闷油瓶很快追了上去,不远的地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我捂着脖子摔在地上,那种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和低温又一次袭来。我只来得及祈祷闷油瓶在我血流光之前或者胖子从地上爬起来杀我之前一定要赶回来,就又一次晕了过去。
*
这一次我足足昏迷了半个月才醒,跟上一回晕个半天就醒一次完全是两个等级。事后我想了一下,可能一是因为受伤的地点不同,脖子总比肩膀更金贵;二是因为闷油瓶虽然不怎么理我,但毕竟照顾我这么长时间,我潜意识里还是对他产生了信任,所以能放任身体休息得更彻底一些。
但是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那张胖脸仍然让我惊了一下,并且条件反射地抓起身边最近的东西扔过去自保。
胖子一弯腰躲了过去,东西被站在他身后的闷油瓶接住。我这才发现我扔的是一件破棉袄,就是第一次从石床上醒过来时我身下垫着的那件。
“哎呀小同志不要激动,组织正在慰问你,这么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是不是?你还是好好躺着休息啊,休息。”
我狐疑地看一眼这个笑得一脸谄媚的胖子,又看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小哥,直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果然,下一刻胖子就主动解释开了:“真是对不住啊小同志,那天晚上的事绝对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没想到害你伤得这么重,胖爷我对不住你!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以后如果上北京,一定要记得来潘家园找我,胖爷铺子里的东西任你挑一件,算是赔罪,胖爷我绝无二话!”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闷油瓶,重新转过来对我笑。而闷油瓶只是把那件破棉袄放到桌子上,坐回去继续看他的洞顶。
我看胖子似乎对闷油瓶很忌惮,心里顿时有了点底,立刻追问事情的经过,终于在胖子满嘴夸张和各种跑题中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
原来这胖子姓王,原本是潘家园开古董铺子的,偶尔也接个活,跟着别人夹喇嘛下地倒个斗,干着和老九门差不多的买卖。几个月前他接了一笔生意,说是在这伽罗山上有一个大斗,肥得流油,但就是太凶,一直没人敢倒。
胖子一听说斗里全是明器,立刻二话不说决定淘这趟沙。那个托他做生意的人还告诉他,这个斗邪就邪在养了粽子守在墓门口,那粽子身上就藏了打开主墓室的大门必须得有的钥匙。胖子一听,当下把重点放在了斗粽子找钥匙上。但他上山一路上都除了树还是树,都没有看到什么活物,还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直到看见了我。
说到这里我也就明白了,我在他眼里就是那个倒霉的身上有钥匙的粽子,所以这胖子才一上来就要杀我。
想到莫名其妙受的这罪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就骂:“你他娘的连人和粽子都分不清楚还倒他娘的什么斗,粽子会说话吗,啊?!”
胖子一个劲地赔笑:“哎呀,这不是当时心急了没注意么,小同志火气不要这么大嘛,什么事都好说不是。”
我冷笑:“好说个屁!我差点就没命了,你一句没注意就打发了,万一我真死了,找谁赔去?!”
胖子干脆一屁股在石床上坐了下来,抖着他的大肥腿冲我直乐:“这不是你命大嘛!那话怎么说来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不是?你看看,你连这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下半辈子福气肯定不缺,到时候你说不定还要感激胖爷。要不是胖爷来这么一出,你哪能积下这么大的福气,你说是不是?”
我哭笑不得,只能挥手赶他到一边,叫他别再说话,转头去问闷油瓶:“小哥,那天晚上咬我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过了好一会闷油瓶才把他的目光从洞顶上拔出来看我,竟然露出了一个思考的表情,然后才说:“是这山上的一种怪物,经常袭击人。”接着收回视线,继续看他的洞顶。
我直觉闷油瓶和胖子都没有说实话。胖子可能是出于什么目的,不管他一开始是不是真想杀我,但至少现在看来他不会再动我。而闷油瓶,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好骗我的,整件事我不过是一个受害者。
线索太少,能串起来的东西实在不多,加上胖子一直在边上插科打诨,企图把话题带到别处去。我也就顺着他的话跟他瞎扯淡,把这个疑惑压在了心底。
第二天胖子沿着他上山的那条路下山去了。闷油瓶说那是唯一一条安全的路,听得我不得不佩服胖子的好运气,又或者佩服他的好底细。胖子临走丢下话,快到年底,他必须回去盘点铺子和下面盘口一年的收成,等开春的时候他再过来找我们喝酒。我看他盯着闷油瓶满眼放光,就知道喝酒不过是个幌子,他的目的还是闷油瓶。
接下来我和闷油瓶恢复到胖子来之前的样子,唯一可喜的是他似乎终于意识到我也是个可以交流的人,偶尔会跟我说那么一两个字,甚至指点我山上哪些地方可以活动。这让我对自己下山时语言能力退化的担忧减轻了不少。
山上的温度越来越低,闷油瓶终于去弄了一些过冬的物资。我在下山的那条路靠近出口的地方等着帮他搬东西,顺道看了一眼周围的布置。张大佛爷的搜索果然松懈了,但仍旧有三两个看着眼熟的伙计在附近晃来晃去,相信这个冬天之后,就是我离开的好时机了。
我一面锻炼身体素质一面耐心等待,直到伽罗山上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闷油瓶从山下回来,告诉我老九门的狗五爷去世了。
——TBC——
 
第六章 五爷去世
狗五爷就是我爷爷,老九门里排行第五。他年轻的时候下地毁了鼻子,于是专门训狗闻土,久而久之,狗五爷这个名号就传开了。闷油瓶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被拖出九门大院的时候回头看到的画面,我爷爷低头逗他的西藏獚,满脸平淡和笃定。
我出了这种事,全家人能做的都为我做了,我爷爷甚至拿出了整个吴家和他们兄弟几十年的交情要挟张大佛爷,不过换来我上伽罗山这个结局。虽然没有当场横死,也要听天由命。
我爷爷做事情一向有分寸,当初我能够完好无损地上山,还得了一把霰弹枪防身,全是我爷爷全力周旋的结果。只是我走的时候他的身体明明还很硬朗,现在突然传出去世的消息,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定要回去看一眼才安心。
跟闷油瓶说我要立刻下山去吴家老宅,他看上去并不吃惊,大概早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他让我跟上,就背好他的刀出了山洞。
我上山的时候身上就不剩什么东西,在山上吃住都靠闷油瓶,更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是拿了闷油瓶给我的匕首就跟了上去。
闷油瓶对伽罗山非常熟悉,他曾经告诉我洞外大概两三公里的地方有一条小溪,用水就从那里取,只是要避开人面鸟来喝水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要过去一次,因此一眼就认出来闷油瓶是要去溪边。
这个时候溪水虽然还没冻上,但流速明显慢下来。闷油瓶从我们经常取水的地方往上游走了大概一公里左右,随手从地上捡了根枯枝就往水里扎。
我满脑子都是我爷爷的事,看着他的动作一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到那枯枝勾住水下什么东西,闷油瓶把它拉到岸边,蹲下去拎起来,我才发现他原来藏了一小包东西在这条小溪里。
闷油瓶没有避我,把包住那东西的塑料袋打开,里面严严实实包了三层油布,全部解开后,里面竟然是一个鼓囊囊的钱包,还有各式各样的证件。他收好这些东西,对我点头:
“走。”就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跟我一起下山。
*
我们一路沉默地走到山脚,原先守在这里的伙计已经全部撤走。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种不好的直觉立刻浮了上来。我深呼吸,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跟着闷油瓶从人少隐秘的地方绕道,两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老宅。
我们到了老宅的后门,闷油瓶要从院墙上翻过去,我却知道三叔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特意在里面布置了不少东西。我拉一把闷油瓶,示意他跟我走。后门往前不远有一个小侧门,是平时来老宅帮忙的人出入的地方,正对着西面。我爷爷命里犯西煞,平时开着门,让人走动,是取疏通煞气,理顺安平的意思。但现在这个时候是为我爷爷办丧事,按风水的说法,这个门必须得关上,把煞气拦在门外,我爷爷才能走得安稳。
我们到了侧门前,门果然锁着。闷油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铁丝,在门锁上鼓捣几下,那门就开了。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正厅的方向隐约有哀乐传过来,还有礼宾唱客的声音。
 
我知道现在全家人肯定集中在正厅,帮忙的人也不会去后院,最好的办法是先到后院去,等天晚了,人都散了再去正厅看我爷爷。但我实在按捺不住,我必须先确认我爷爷确实是出于保住吴家或者什么别的目的才做出这个安排,而他本人应该还好端端地活在某个地方。
我把到我房间的路线指给闷油瓶,让他先过去休息,换一身暖和一点的衣服,而我先到灵堂看一眼。闷油瓶却没有听我的,跟着我到了灵堂。
这时候还没有到瞻仰遗容的时间,一方半人高的黑漆棺材停在帘子后边,棺材盖没有盖上。那帘子不长,从房梁上垂下来,底端的高度到人的小腿。帘子外面的人只要稍一留心,就能看到灵堂内室是不是多了人。
看到棺材的一瞬间,我就有一种强烈不祥的预感。它让我顾不上自己是不是会被发现,立刻就要冲过去看。闷油瓶却一把拉住我,摇了摇头,又指了指头顶的横梁。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长卷白布,对折几次之后甩到横梁上。接着一手抓住布条的一头,猛地在墙上一蹬,整个人从半空中扑过去抓住垂下来的另一头布条,在小臂上绕了几圈,又在另一边的墙壁上一蹬,落回到我旁边。
闷油瓶的身手我已经见识过不止一回,这次同样干净利落。但我的心思现在不在欣赏他的身手上,他一落下来,我立刻迎了上去。他示意我抓住布条,然后猛一发力,带着我荡起来。这一下来得太猛,我差点被惯性摔出去,只能紧紧抓住布条。闷油瓶脚尖在棺材上一点,止住了我们的去势。垫着棺材的条凳在地上摩擦发出“兹”地一声,幸好帘子外面声音足够大,我们才没有被发现。
我们全身的重量都挂在布条上,只能靠脚尖点在棺材边上保持平衡。闷油瓶带我荡到了棺材尾,我的视线从脚下顺着往里边看,看到戴了一个翡翠玉扳指的手,看到绣了团龙暗纹的前襟,看到脖子,再看到脸。
这一次我全身都颤抖起来,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下来。
刚听到消息的时候,我就不断暗示自己这个消息是假的,一定是我爷爷故意放出来骗人的。甚至在下山之后,看到种种暗示,我仍旧在自欺欺人。直到现在,亲眼看到我爷爷真真切切躺在棺材里,脸上是任何化妆师也画不出来的死灰色,我才意识到,我爷爷是真的去世了。
我还在晃神的时候,闷油瓶已经松开布条,在棺材沿上轻点两下,蹿到那一头,伸手摸了摸我爷爷的脸,然后跳回来,抓起布条,带着我回到刚才站着的地方。
他这一套动作让我陡然升起一丝希望。武侠小说里经常会出现一种叫做人皮面具的东西,戴上之后几乎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制作精细的人皮面具甚至可以以假乱真。这种技术并没有失传,据说我三叔就认识这么一个做人皮面具的大师。我希望闷油瓶能看出点什么,甚至他明确地戳穿我们老吴家的把戏,说那棺材里的只是戴上了人皮面具的另外一具尸体也行。然而闷油瓶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收回布条,扔到了供桌底下。
我顿时知道这一次不会有任何侥幸,我爷爷是真的不在了。
 
*
浑浑噩噩从灵堂走到后院,闷油瓶都一声不吭地跟着我。直到站在院子中间,被冷风一吹,我才猛地清醒过来。现在并不是能只顾着伤心的时候,我必须去确认爷爷的死是不是张大佛爷造成的,也要给家人传个信,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意识到这点,我立刻打起精神,带着闷油瓶到了我自己的房间。屋子里的摆设和我走之前一模一样,那本我从三叔手上抢来的拓本的复印件甚至还翻开着,被我的钱包和手机压住,正是我走之前看的那一页。
我请闷油瓶坐下,给他找了两身我的衣服换上。接着收拾出我自己的东西,重新换了件衣服,钱包钥匙还有一些证件都贴身收好。银行卡肯定不能用了,我还需要一些现金,这些不急,可以等会去我奶奶的保险柜里拿。
我在闷油瓶对面坐下。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让我忽然意识到,前段时间以养伤为借口待在伽罗山上,安心享受吴家的庇护和闷油瓶的照顾,是我做出的最懦弱的选择。我不能、也不应该再这么继续下去。特别是在我爷爷去世之后,吴家虽然有二叔三叔撑着,势力也肯定会大不如前。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开始,就没有回头的路。既然当初已经下了决定,即使有关生死,也必须去闯一闯,就像我爷爷生前一直在做的一样。
“小哥,”我盯着闷油瓶的眼睛,试图从他的淡然下找到一点我需要的东西,“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也很谢谢这两个多月你对我的照顾。我想你早就知道了,我是吴家长孙,外面灵堂躺着的,就是我爷爷。我个人已经脱离了老九门,但是因为一些事,我被老九门的人追杀,吴家也保不住我,这才不得不上伽罗山。你也看到了,即使是在自己家里,我也要遮遮掩掩。”说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下,闷油瓶却还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决定跟闷油瓶开门见山:“小哥,你是什么来历,你为什么在伽罗山上生活,我想跟老九门是脱不开关系的吧?”
出乎意料,闷油瓶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我紧盯他的眼睛:“你没有在我受伤最严重的时候把我交给张大佛爷,后来也没有害过我,我真的很感谢你。这也让我相信,你不是张大佛爷那一路的人。你刚才收拾了那些东西,是不准备回山上了吧?那你能不能肯定地告诉我一句,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TBC——
 
第七章 书房闻秘
我这么问很咄咄逼人。闷油瓶和老九门,和我知道的那件事有联系,不过是我的推测。但我现在要求他选择一个立场,就是强迫他必须表明态度,是跟我合作,还是置身事外,两不相帮。
闷油瓶没有回答我,相反给我提供了另一个选择:“你可以去别的地方,忘记这里的事。”
我苦笑:“小哥,你不明白。从我一开始被他们逼着上了伽罗山,这件事情就已经不是逃避能解决的了。我只有两个选择,反抗,或者等死。”
“吴家会保住你。”
这句话闷油瓶是看着我的眼睛说的,我能从他的语气和他的表情里看出他确实这么认为,但这个建议我不能接受。
“小哥,你说得没错。吴家是可以保住我,但代价太大了,我甚至可能失去我所有的亲人。如果这些人都不在了,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当然,我反抗到底,我的家人也会有危险,会受到牵连,但他们起码不用因为我而受制于人,还有周旋的余地。我毕竟只是一个人,代表不了整个吴家。必要的时候,吴家可以宣布没有我这个子孙。只要吴家不倒,我的亲人就不会有事。”
闷油瓶点点头,然后站起来:“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这很好。”顿了顿,又说,“我走了。”
我赶紧站起来飞快地拉住他:“你要去哪?”
闷油瓶盯着我拉住他袖子的手,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这是我的事。”
我有点僵硬,不知道该不该松开手。在山上相处两个多月,我对他虽然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亲近。逼迫他做一个选择,不否认有我的私心在内,也是因为不愿意跟他为敌。但是他现在坚决表明了不想参与这件事的态度,我除了有失落,还有一丝愤怒。
我几次张嘴,又重新闭上,最后还是说:“小哥,你救我一命,我还没有报答你。”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这就够了。”接着拿开我的手,自顾自走了出去。
*
我在屋子里坐了很久,直到外面完全黑了,才平静下来。我爷爷的死因,张大佛爷和老九门的计划,伽罗山上的秘密,这些东西都等着我去查清楚。闷油瓶的离开,只不过让我从可能会有一个帮手,变成独自行动。
之后我起身去了爷爷的书房。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大字不识一个,后来跟着别人下地,才慢慢学了一点。再后来娶了身为大家闺秀的我奶奶,在她的鼓励下把自己早年下地淘沙的经历记载下来,久而久之就成了一本专门的盗墓笔记。我记得他放在书房里,现在我要去拿到它。
爷爷的书房和卧室只有一墙之隔,为了方便,他特意在两间屋子中间开了一扇门。我进去的时候两边的屋子都暗着,只有白雪映照出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给屋子增加了一点亮度,让屋子里的摆设依稀能看出些轮廓。那本笔记爷爷已经很久没有翻过,一般是放在第二排书架上。我一进门,就按照记忆慢慢摸过去。
 
就在我即将到达书架的时候,一个黑影突然蹿了出来。我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脚踢过去,张嘴就要叫人过来。
这一脚被那个黑影很快闪开,并且扭身朝我扑了过来。我向边上侧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嘴立刻被捂住,整个人被他反剪住双手按在书架上。
我拼命挣扎,那个人却按得死紧。现在大家肯定还在灵堂,后院不可能有人过来,更不可能有陌生人摸进我爷爷的书房。唯一可能的,就是老九门里的某些人想从这里找到什么东西,所以特意派了高手过来,没想到却在这里抓到了我!
这么一推测我全身的血都要凉了,一阵冷汗顺着脊背直往上冒。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被他们抓到。
心一横,我猛地向后一退。那个按着我的人没有防备,被我撞到墙上死死压住。但他几乎在刚被我得手的一瞬间又挟了上来,还是捂紧我的嘴不放,反剪我双手的力量也大得惊人,没有丝毫松动。我的背紧贴着他的前胸,他捂着我嘴的那条手臂死死压住我的肩膀,往他的身体里扣。我完全看不见后面的情况,又挣扎不开,只能估摸出他的腿的大概位置,憋足劲狠狠踹向他的小腿骨。
胫骨属于人体比较容易受伤的部分,假如这一下踹实了,后面那个人肯定会因为疼痛和站立不稳而松开我,那就是我制住他的机会。因此我这一下踹得特别狠。
然而后面的人好像能猜到我要干什么,捂着我嘴的手臂猛地发力,我立刻被他掰成挺胸就义的姿势,踢出去的脚失去准头,人也失去平衡,差点就要摔在地上。
后面的人箍得我死紧,这一下没摔成,却因为姿势关系,踢出去的右腿扭到了筋,疼得我冷汗都要冒出来。
正在这时,爷爷卧室的灯亮了起来,我奶奶的声音由大门的方向向卧室中间移动,她在让人叫我爸他们过来。
等我爸和二叔三叔都到了,抓住这个人也就有了希望。因此一听到我奶奶的声音,我立刻又开始挣扎。我的嘴被捂得太紧,说不出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假如我奶奶能听见,只要她在外面叫一声,也能有人赶过来抓住我身后这个人。
后面那个人很明显也想到了这点。他微微松了一点手臂的力量,在我耳边轻喝:“别出声。”
我本来要趁着他泄力的时候冲出去,一听到这个声音,脑子立刻就炸了,竟然是闷油瓶!
*
他放开我,站到卧室和书房之间的门边上。那门是老式的雕花木门,镂空的地方装着彩色玻璃。他就凑在玻璃上往外看。
我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想要拉住他问个清楚。还没出声,就听到外面我二叔的声音,我只好压下火气,凑过去跟他一起看。
我爷爷的卧室是个套间,一进门是个小型会客厅,摆了张小圆桌配四个圆凳,往里走一点放了一张春凳,上面铺了张水貂皮。接着转个弯,才是放床的地方。小圆桌一侧,跟床相对的方向就是通往书房的门。
我奶奶靠坐在春凳上,身边站了三个背对着床的人。彩色玻璃的清晰度只比磨砂玻璃稍微好一些,仍旧看得很朦胧。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三个人是谁。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我奶奶似乎是很累了,良久才问:“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第八章 蛇眉铜鱼
第二天天没亮,我就被闷油瓶从床上叫起来。用冷水冲了一把脸,我摸到怀里的爷爷的笔记,定了定神,跟闷油瓶一起下楼。
前台还是昨天晚上那个小姑娘,看来是轮到她值夜班。她看到我们要走,本来还有些睡眼朦胧,立刻就清醒过来,一个劲地暗示我们可以多住几天,有什么需求只管跟她说。闷油瓶只当做没有听到,我也觉得她有问题,匆匆结了账就出门了。
我们不敢选择火车和飞机,只好到长途客运站坐汽车。现在是早上五点半,最早一班到杭州的车也要八点才出发。闷油瓶在客运站转了两圈,径直走向一辆一看就是无营业证专门宰客的黑面的。
我昨晚从老宅出来得匆忙,除了换衣服的时候收拾的钥匙和证件,就只有几十块零钱在身上。本来打算去拿点钱,被闷油瓶在书房吓了一回,又听到我奶奶和二叔的对话,出来的时候竟然忘了,小旅馆的住宿费还是闷油瓶付的。因此现在我着急回铺子,不光是因为二叔说的那个东西,更是因为在现在这个社会,身无分文简直寸步难行。
闷油瓶跟那个司机说了几句话就回头招呼我上车。也不知道他跟人家是怎么谈的,车子一出市区就直接上了高速,不带半点犹豫,跟我印象里的黑车风格大不相符。前排只有司机一个人,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大冷的天还穿着一身骚包至极的黑色夹克,潮得很,看上去不像个开黑车的,倒像是混娱乐圈的。
一路上闷油瓶一言不发,我脑子里也乱得很,加上昨晚并没有休息好,干脆闭目养神。这样一路安静,凌晨三点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杭州。
以往回老宅都是坐飞机,没想到800多公里的路程坐汽车竟然要这么久。为了赶时间,我们只在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在高速边上的加油站休整了半小时,吃了一顿饭。从车上下来,吃的那点东西早消化干净了,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偏这个时间,夜市已经关门,早市还没开张,连喝口热水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下车的地方就在西湖边上,我本打算直接带闷油瓶回铺子,想了想还是留了个心眼,从铺子后面的小巷子里摸了进去。
我租的是个临街的小二层,在西泠印社边上,属于杭州古玩比较集中的地段。当时是家里拿钱,所以一次性签了十年的合同。一楼的门面我重新装修了一下,按照一般古董店的格局,收拾得亮亮堂堂,还雇了个伙计给我看店。二楼就做成了套间,我平时生活都在那里。
这间铺子并没有多隐秘,很多跟我三叔有生意往来的人都知道我这里,所以我有点担心有人在这附近守着。
巷子里黑布隆冬的,堆了很多杂物,走两步就要绊一下脚。闷油瓶仔细听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人盯着,我才在他的帮助下顺着排水管道爬上二楼。
后巷这里我一直觉得不怎么安全,需要人守着。又因为外面没有高大的建筑,所以把卧室安排在了这边。窗子外面跟其他人一样装了防盗网,看上去非常牢实。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上一个租户装上的,螺丝已经锈脱了,我每次想打电话叫人来换的时候,总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忙忘记,因此一直没有换上新的。
我往旁边挪了一下,踩在空调外箱上,一手抓着排水管,一手拉防盗网。这东西虽然锈了,但也不是很容易拽下来。我费了很大的劲,差点把自己摔下去,闹出不小的动静,才把它给拆下来。
 
这四个字非常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我顺手把纸条揣进口袋,仔细想了想,竟然还真给我想到了。
铺子刚开张的时候我这里什么都缺,连摆在外面架子上的普通货色都难以找到货源。那时候刚拿了家里的钱来租铺子,我又不愿意依靠家里太多,也就没有再走家里的路子,自己摸索着进货。没俩月三叔过来一看,当下就黑着脸走了,第二天就回了长沙,只叫潘子给我搬过来一大箱东西。
那一箱东西支撑我过了最艰难的第一年,后面生意慢慢好起来,我也就把它放进了仓库,再没打开过。蛇眉铜鱼,那箱子里好像就有一条。
我把箱子上的拓本挪开,叫闷油瓶帮忙把箱子搬到应急灯底下就开始找。当初三叔给我的时候里面几乎都是好东西。我卖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没有舍得卖。另外有几件比较古怪的东西,我看不出所以然来,为了避免做亏本生意,也没有卖,一直在箱子里放着。蛇眉铜鱼恰好是我看不出来历的东西里的一件。
果然,箱子一打开,我就发现了收在一个唐代妆盒旁的蛇眉铜鱼。我拿起来一看,那鱼只有小拇指大,样子很普通,但是做工很精细。特别是鱼的眼睛上面眉毛的地方,是一条蛇的样子,栩栩如生。
闷油瓶一看我找到了,就伸手要拿。我赶紧往旁边走了一步,离灯更近了点,就好像是要借着灯光把它看得更清楚。
我开古董店虽然只有三年,但看拓本却远不止这么几年。我敢说业内做拓本生意的,没几个能赶得上我,特别是在对各种古文字的辨认上。因为三叔一直喜欢研究这些东西,我从小跟着他学了不少。
那几个字又小又密,加上灯光问题,闷油瓶竟然只扫一眼就知道是蛇眉铜鱼四个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更不会蠢到把东西给他。如果他要硬抢,大不了就跟他拼了。因此我的眼睛虽然一直盯着手上的鱼,注意力却全部放在闷油瓶身上。
我能感觉到闷油瓶静静看了我一段时间,接着转开了目光。正当我松了一口气,想着怎么解决眼前这个局面时,就听到闷油瓶轻轻“咦”了一声。接着,我看到他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张拓片。
——TBC——
 
第九章 部分真相
那张拓片我还有印象,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但翻译过来一点意义都没有,就像是电脑里的乱码。因为还有些年头,说不定能值几个钱,我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后来我发现它只是个赝品,就好比现在有些人临摹一些名画,做旧之后当做真正的名画拿出去卖一样,这东西也是类似的产物。它虽然是古物,但内容却是乱七八糟,而且年代太久,谁也说不清这个东西究竟是真的,还是当时制造的人胡编的。更何况古董赝品本身是个身份尴尬的东西,我看它不好出手,就随手丢进了箱子。
现在闷油瓶却好像从上面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一样,连蛇眉铜鱼也不顾了,一心盯着它看。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没什么出奇的,就问他:“小哥,这东西有什么不对的吗?”
闷油瓶摇头,又看了一会才跟我说:“我想这应该是一幅地图。”
接着他就当着我的面把那张拓片装进了他自己的口袋里,拿起他进仓库之后随手立在墙角的刀,说:“出去再说。”
鉴于拆掉的防盗网不可能再装回去,我们两个把仓库的东西归到原位,擦掉可能留下的指纹之后,干脆把屋子乱翻了一遍,做成小偷光顾过的样子。我一共翻到将近三千块现金,总算解了燃眉之急。接着,我们一前一后从窗户跳了出去。
这时候已经是六点多,幸好巷子比较隐秘,没什么人注意到。我们走了几条街,随便找了家小店,一人吃了两大碗面条才填饱了肚子。又在学校附近的小旅馆开了间房,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躺在床上我却睡不着。一方面是担心闷油瓶趁我睡着拿了东西跑掉,我现在还有很多头绪要靠他来理清楚;另一方面大概是累过了,虽然精神疲惫得很,反倒没有了睡意。加上这小旅馆隔音不怎么好,走廊、楼道上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幸好现在是白天,学生们都还在上课,想来晚上肯定更有得受。
闷油瓶倒是一躺下就睡着了,半边脸埋在枕头里,黑金古刀就放在他和墙中间。
我朝他那边动了一下,闷油瓶没有反应,于是我一手撑着自己坐起来,一手越过闷油瓶去拿他那把刀。
古刀一般都比较沉,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据说有八十斤。虽然很有可能是夸大了,但也有一定的根据。可以说我对黑金古刀的重量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它,全力一抓之下,竟然没有抓起来。我正想再尝试一下,却听到闷油瓶的声音:“你一只手拿不动。”
原来他已经醒了。
我尴尬地缩回手。闷油瓶好像不是很介意,只问我:“那条鱼呢?”
我立刻警惕起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在我这里。”
闷油瓶点点头,翻身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屋子里唯一一把椅子上看我:“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
 
*
闷油瓶告诉我的这一部分和我已经知道的有一点重合,但又不是完全一致。老九门是建国前闯出的名堂,建国之后已经安分了很多。特别是在红色风暴之后,九门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还活着的人也把生意收拢了一大部分。张大佛爷因为在开国之前投靠了军阀,后来又参与了**,因此开国后走了政途。除此之外,二月红和半截李也在开国之后漂了白,他们三个称得上九门里的上三门。
陈皮阿四、我爷爷和黑背老六是九门中的平三门。建国以后依然做的是盗墓淘沙的行当,陈皮阿四的狠绝在道上十分有名,据说曾经为了在一个村子里淘沙,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杀绝了。所以他虽然在平三门,但上三门的人通常也不愿意招惹他。黑背老六是个刀客,一向独来独往。红色风暴的时候他死在了外地,因此他的势力也是散得最早的。
下三门里有霍仙姑、齐铁嘴和解九爷。霍仙姑一家是女性掌权,据说跟军界的人有姻亲关系,早早把堂口迁去了北京。解九爷是九门里唯一的知识分子,曾经去日本留过学,后来经了商,盘口遍布全国,主要势力也在北京。比较奇怪的是齐铁嘴,虽然也有伙计,也下地,但永远只有一个盘口,而且更多地是以他的算命功夫在九门里立足。更奇怪的是,其他八家在建国之后或者没落,或者发展,都有迹可循,只有齐家好像凭空消失了,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红色风暴结束的那一年,张大佛爷从位置上退下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召集了九门的人。当时二月红和半截李都已经去世,黑背老六的势力也散了,实际上聚集起来的只有五家人。张大佛爷就组织这五家人开始了盗墓行动,一直到现在。
闷油瓶曾经跟着张大佛爷干过一段时间,进过很多墓室,带出不少好东西。但在进最后一个墓的时候,他们那支队伍走散了,被隔开在不同的墓室里,并且碰到了不同的机关。后来十一个人只出来了五个。然而这五个人也没有保住,其中两个自杀了,有一个疯了,还有一个至今下落不明。
闷油瓶怀疑是他们中间的有些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张大佛爷为了灭口,故意让他们去了那个墓。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活着出来,于是制造了各种事故,伪装成那些人是受了墓里的诅咒。闷油瓶为了自保,策划了一场自己的假死,随后一直藏在被九门的人视为禁地的伽罗山上,直到在悬崖下面救了我。
这几年他仔细回忆了他们经历过的那些事情,觉得重点可能就在蛇眉铜鱼上。这种鱼一共只有三条,一条在张大佛爷手上,一条在我爷爷手里,还有一条应该还在他们最后进的那个墓室里,是当时有一个队员带进去的。那个人后来没能出来,东西肯定也还在里面。
当初救了我,他就去查过我的身世,知道我是吴家嫡长孙。因为这个身份,他怀疑我是老九门故意安排进山的,目的很难推测。但随后他否定了这个猜想,确认我确实因为某些事触犯了老九门的利益,即便身为吴家唯一的继承人,也不能豁免。再之后,他听到了我爷爷去世的消息,觉得有必要让我知道,他也需要进一步确认我爷爷是否真的不在了,这才跟我一起下山。
 
从农科所出来,我还回不过神,一直控制不住自己要去瞄他。闷油瓶早恢复到平时的样子,好像我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干土夫子这个行当,还要求有出色的演技和忽悠人的功夫,闷油瓶让我大开眼界。
后来我们在各处定点的时候果然没有受到责问和刁难,闷油瓶甚至下了几铲,探了探那个墓的情况,并最终确定,自他们上次进去,这个墓就关闭了,几年来再没有人进去过。
晚上回到宾馆,我问闷油瓶,既然那条蛇眉铜鱼那么重要,为什么张大佛爷不再派人进去把它带出来,而是要让它留在墓里。
闷油瓶仔细想了一下,说,也许张大佛爷并不知道第三条蛇眉铜鱼在当初那个人身上,而这个斗的凶险他一定很早就明白,所以才一直没有动这个斗。而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张大佛爷应该还在寻找第三条蛇眉铜鱼。
说完这些,他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想到,我现在还能在外面逍遥,没有被大范围地地毯式搜索,可能也是因为我手上的这条蛇眉铜鱼。张大佛爷以为它还在吴家,投鼠忌器,所以不敢随便行动。
想到这个,我立刻觉得这斗还是越早下越好。早一天拿到另一条蛇眉铜鱼,我就早一天多一份自保的武器,也能在这场时间和心机的博弈中占据更大的优势。
——TBC——
 
第十一章 初次下斗
闷油瓶说上次他们出来的地方已经坍塌,还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只能从另一边进去。我们白天在周边村子装模作样地勘测取样,晚上闷油瓶就去白天找好的地方打盗洞。冬天天冷,土地都冻住了,铲子下去很不顺利。而且我从来没干过这事,虽然有心帮忙,闷油瓶却看不上,只要我在一边放风。这样连续工作了几天,终于打好了盗洞。我们回宾馆拿了装备退了房,又去超市临时补充了一些水和食物,就在当天晚上下了斗。
从小听着三叔的各种鬼怪故事长大,我对这些东西其实并不害怕,相反还有些跃跃欲试。我相信即便没有出这样的事,我迟早还是会缠着三叔让他带我下斗。现在,在知道这个斗十分凶险的情况下,我既有忐忑,又有不安,还有一种隐约的期待,整个人处在一种极端兴奋的状态中。
闷油瓶先进了盗洞,我跟在他后面进去。盗洞呈30度角倾斜向下,我们爬了一段之后就到了斗里,闷油瓶跳下去,晃了几下手电示意没事,我立刻跟着跳下去。
我们进来的地方是在一个甬道内,盗洞开在甬道顶上,离地面有三米多高,我差一点就崴了脚。站稳之后拿手电一照才发现,这个甬道竟然非常宽,足足够三辆解放牌大卡车并排通过。整个甬道都是由砖石铺就的,连墙面也贴满了砖石,可以看出受秦一统之后墓葬风俗变化的影响非常大。
闷油瓶四处看了看,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走这边。”之后就一马当先打着手电筒过去。我赶紧跟上,一路不停地照两边的墙壁。但除了砖石,什么都没有。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甬道到头了,前面是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砖墙。我一愣,停在原地,闷油瓶上前用他那两根发丘中郎将的手指摸了摸,回头说:“是实的。”
我有点不敢相信,上前去敲了两下,声音很沉闷,果然是实心,难道我们方向走反了?
闷油瓶在四周看了看,又用手电筒去照甬道顶端。我赶紧学着他的样子,但除了光溜溜的砖块,什么也没发现。
闷油瓶沉吟了一下,说:“回头,再走一遍。”
我心说哥们儿,你该不是哄我玩呢,这斗你到底下过没有,要不怎么连路都找不到?而且我们走了这么久,除了空荡荡的甬道,连个机关都没有,真是进了斗?该不会在哪个老乡家废弃不用的地窖里吧?
闷油瓶闷头走在前面,我落后他两步,想着爷爷笔记里记载的惊心动魄的倒斗经历和三叔跟我说过的像惊悚片似的故事,顿时觉得故事和现实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大约往回走了一半的路程,闷油瓶突然放慢了速度,伸出他那两根宝贝指头,一面走一面在墙上敲敲打打。我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忙凑了过去,闷油瓶回头吩咐我:“你去敲另外一边。”
于是我们两个一面摸索一面前进,为了节约光源,闷油瓶干脆关了他的手电,只留下我手里的那个照明。
这一次没多久就找到了出口,闷油瓶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装备,指着一个地方跟我说:“这里有路。”接着就抡起斧头狠狠砸下去。
我一看终于有门了,顿时也来了劲,扔下背包和他一起砸,一时间甬道里只听得见我们铿锵地砸墙声和我吭哧吭哧的喘气声。
大力砸了差不多一半个小时,我累得全身是汗,几乎要瘫倒在地上,手臂酸得举不起来,那面墙终于出现了一个口子。我一看有门,提气又大力砸了两下,只听到“嘭”地一声,剩下的石砖崩了出去,在墙那边还跳了几下,大概打到什么东西才停下来。于此同时,一股墓室特有的味道飘散出来。
 
闷油瓶皱眉,制止我正要一鼓作气开出个通道的动作:“里面还是密闭的,现在不能进去。我们先休息一会,等里面的气体换得差不多了再继续。”
我一想有道理,就放下斧头,坐到他身边,拿出水和压缩饼干补充体力。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闷油瓶说一声好了,把没吃完的半包压缩饼干塞到我怀里,抡起斧头继续刚才的工作。我收拾好饼干之后要去帮忙,就发现他已经开出了一个能供人猫腰钻进去的洞口。
我看他并不着急进去,反而重新蹲下来慢条斯理地整理装备,不禁有些心急,丢下一句“我先过去看看”就弯腰把头从那个洞里先伸了进去。
还没等我的肩膀从那洞里出来,就感觉腰带被拽住了,闷油瓶在后面冷冷地命令我:“出来。”
我心说靠,这斗就在这里又不会跑了,谁先进去不是一样,非要抢个谁先谁后有什么意思。这么想着就打算不理会他,先进去再说。哪知道我一抬头,就看到面前离我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站着一个黑影,下身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布料,破烂一样挂在身上,上身穿着铁质的铠甲,护住了肩膀,没有帽子,正低头看我。我一抬头,直接跟他对个正着,发青的皮肤带着僵硬,眼球已经萎缩成两团,嘴角竟然还在慢慢上翘,露出里面比普通人长了将近一半的牙,朝我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吓得大叫一声,闷油瓶在后面猛地发力,我立刻顺着他的力道摔回甬道,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这场景太惊悚了,刚才那东西的脸跟我几乎要挨在一起,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喷在他脸上。那个东西因为低头带动了骨头发出的“咯咯”声也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
闷油瓶飞快地钻进去看了一眼又退出来,脸色十分沉重。我抖着嗓子喊他:“小、小哥,刚才那个,是……粽子?”
闷油瓶点头:“里面全是粽子。”
我立刻手忙脚乱地去翻背包里的黑驴蹄子。由于抖得太厉害,试了几次才把拉链拉开。闷油瓶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没用。里面粽子太多,黑驴蹄子不够,时间也来不及。”
我一抖,刚翻出来的黑驴蹄子掉在地上,我赶紧捡起来塞进背包,改为紧紧抓住手上的虎头双管猎枪,掩饰心里的紧张。之前没找到路,我还在心里期望着能从哪里蹦出来个粽子让我开开眼界,现在一下子出来这么多,老天爷也太给面子了,我哪里消受得起。
“那小哥,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闷油瓶走到洞口又望了一眼。现在我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咯咯咯咯”的响动了,就好像很久没有运动的人,在做剧烈运动之前的松骨和准备活动。那咯咯声响成一片,可想而知里面到底有多少粽子。
“这里应该只有这一条路,是我们开错了地方,才惊得这些粽子起尸。我们的黑驴蹄子不够,只能先用炸药试试看。”说完,他解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大捆**。
我完全不知道他还准备了炸药,这个时候也帮不上忙,只好守在洞边,防止有粽子从里面出来。闷油瓶则专心地蹲在地上牵引线。
他没有让我等太久,很快就弄好了,托着**往洞里送。我赶紧给他让开路,十分担心**就这么放在墙边起不到多大的效果。万一反倒把这面墙炸塌了,不论是那边的粽子跑过来,还是墓顶承受不住垮了,都够我们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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