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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城池几重(接盗八·5 HE斗文绝无崩坏瓶邪黑花有)[第1页]

作者:袖珍小花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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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度娘 此为无水勿留言谢谢诸位亲= =
 
2L 食用说明..
为鸟方便手机亲这里是城池几重无水楼..
与水楼基本同步更新...
水楼地址http://tieba.baidu.com/p/1221163240 欢迎留言(灌水最好还是不要了= =
这边留言会删掉请谅解...
此楼与水楼均为日更
=========================
本文接盗八第五章..
有老九门斗争..有斗..
HE保证...
尽量不崩坏哟~【笑
P.S. 本文涉及天星风水之说属于构建在事实基础上的胡扯不要认真= =
 
下面开始正文..
【一】
为了救在巴乃张家楼杳无消息的胖子,闷油瓶还有霍老太太,我戴上了小花为我准备的三叔的人皮面具。
整个戴人皮面具的过程持续了四个小时,我躺在床上任一个姑娘在我的脸上揉搓,脑子却异常清醒,一个个念头像过电一样穿过脑海,其间穿插着闷油瓶和胖子两个人的脸。我不住的想在巴乃的大山里面会发生了什么,是怎样的凶险,妙夺天工的机关?比血尸还要凶险的粽子?还是密洛陀?乍一想觉得每一种都有可能,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都不可能,霍老太太那边的高精尖仪器不少,人员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闷油瓶和胖子自不必说,霍老太太自己练的是霍家的软功,身手也绝对不会差,会有什么变故让他们甚至连一点信号也发不出?
我忽然想起了在四姑娘山的墓穴里我和小花的那些推论,当年老九门的人准备如此充分,却还是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凶险铩羽而归,这说明他们遇到的不是什么硬碰硬的东西,而是种奇异的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这种现象他们无法解释更无法解决,只有先退出日后再作计较。这么说的话,巴乃那边十之八九也存在类似的诡异现象,而闷油瓶他们十之八九就困在这种现象造成的困境中无法脱身。
想到这一步我发现我根本不能再想下去,因为我实在是没有一点头绪,再想下去无非就是对他们生死的猜测以及这几天无时无刻不萦绕着我的揪心的痛苦。
胖子和闷油瓶可能会死。一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就疼的要发疯,是,我从来没想过他们两个会死,他们两个身手那么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要死死的也应该是我吴邪才对,而且没有他们两个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可是现在,很明显的,因为我那个见鬼的该死的杀千刀的失误,他们陷入了凶多吉少生死不知的境地,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后悔的恨不得把自己抽死一万次。胖子和闷油瓶不该死,他们不能死。
我不敢想象如果真的看到他们两个冰冷僵硬的尸体我会怎么样,这些天我天天都在做恶梦,梦见自己千辛万苦找到了他们,他们却已经成了两具尸体,每当梦到闷油瓶永远定格凝固的脸,我都会猛然从梦中惊醒,冷汗都湿透了衣服。
闷油瓶,闷油瓶。想起他我的心里就是撕心裂肺的一阵疼,我不知道这种疼是怎么产生的,更不知道怎么让它消散,这种感觉和胖子还不一样,想起胖子我是抑制不住的难过和心酸,可是到了闷油瓶这里,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这种几乎把我整个人吞没的心痛。
如果找到了他们,他们又都还完好的话那再好不过了,吴家的大部分基业都在二叔手上,我不过是个空头小少爷而已,到时候他可以摊子一撂甩手走人,和胖子闷油瓶他们一起上北京去,如果他俩愿意,这个想法简直让我有种兴奋的感觉。
另一种可能,也是除了死亡之外最坏的可能就是闷油瓶又失忆了,让闷油瓶失忆比让他讲个笑话还要简单,想到这里我就又是一种极度的骇然,如果我还要跟这个人重新认识第三次,那我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他在西王母城失忆之后那会儿不认识我,看我的淡漠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觉得心里就很难受,而现在再来一次我非崩溃了不可。一想到那个微笑着说“还好,我没有害死你”,那个跟我说“带我回家”然后扭头离开霍家的闷油瓶一脸淡漠的看着我,问我是谁的场景,我就有一种想要发疯的感觉。
似乎潜意识里不想让他忘了我,不能接受他忘了我。
四个小时过得并不慢,那个姑娘让我起身,示意我看镜子,我看着镜子惊呆了,然后就感觉一种凉意慢慢渗透全身,这和眼睁睁的看着张秃在我面前变回闷油瓶的本来面貌完全是不同的感觉,那会儿只不过是惊奇,而现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着一张三叔的脸,想起自己在一段时间之内就会保持这个样子,每天看到的都是一个自己极其熟悉的人在看着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而且很糟糕。
 
另一个我突然意识到的问题就是我发现自己有的不过是三叔的皮相而已,我和三叔的身量差不多,静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三叔的神态和气场我估摸着我也就能学个七八分,熟人应该能够看出我的破绽。除此之外,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声音,我和三叔的声音有一点像,但是他的声音比我要沙哑不少,可是我也不能整天哑着嗓子说话,非把自己累死了不可。
想到这儿我忽然计上心来,让那姑娘赶紧出去给我买条烟,然后我以近乎是吃烟的速度一个小时抽完了整整一包,恶心的我几乎要吐出来,不过嗓子如愿以偿的倒了,一开口那个破锣嗓音吓了我一跳,不过用手机录下来听倒是和三叔很像,我心说原来三叔听自己的声音那么难听啊,真是难为他了。
出门之后,小花竟然还安排了车接我,直接把我送到了三叔在长沙的铺子,我坐在三叔惯常坐的那张太师椅上,感觉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的发抖,铺子里早就没有人了,我自己泡了杯茶,一边啜饮一边在心里念叨:“我是吴三省我是吴三省,我是老狐狸我是老狐狸。”过了一会儿心情慢慢的稳定下来,我闭着眼睛又仔细回想了一番三叔平时的表情动作,终于拿起电话听筒,拨出了我以吴三省身份打出的第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通了,看来潘子每天呆在家里确实挺闲的。
“喂?哪位?”
听到潘子的声音,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第一关”,然后尽量平静的开口:“潘子,是我。”
那边猛然一下就安静了,过了半天才听到潘子颤抖的声音:“三……三爷?”
我的心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同情,却只是淡淡道:“来铺子里。”
潘子那边又沉默了一下,才道:“那……三爷,您到门口等我一下好么?”
我心说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却还是“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在铺子门口站了十几分钟我就看到了潘子,他老的——或者说憔悴的——很明显,让我一阵心酸,潘子几乎是匆匆的跑过来,毕恭毕敬的叫了我一声“三爷”,便把我又拉回到了铺子里。
进了铺子,潘子关上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潘子已然道:“小三爷,你这是……”
我猛然就愣住了,感觉自己有点失败:“你怎么知道。”
潘子的眼神明显黯了一下,显然他虽然认出了我,但听到我亲口承认还是不好受,他苦笑了一下:“我跟了三爷这么多年,别的不说,直觉就告诉我你不是三爷……而你的神情,虽然面貌不同,眼神却明显是自己的影子……小三爷,你大费周章弄成这个样子,还是为了夹喇龘嘛上广西救人?”
我点了点头,把闷油瓶和胖子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潘子听完以后皱紧眉头,许久才道:“小三爷,这趟喇龘嘛可不好夹,再多给我几天时间,领你活络活络各家盘口以后还好办,现在时间这么紧,王八邱那孙子又找不得……刚才我让你在铺子露那一脸,就是露给王八邱派来盯梢我的人看的,明天开始我就得用三爷的手腕去各个盘口镇一下了,反正那时候他们也多半从王八邱那边得知您回来的消息了。”说着,潘子又苦笑了一下,“所以,小三爷,这一趟恐怕我是没法陪你了,长沙这边的事儿,多得很……”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扮成三叔并没有我所想象的效果,虽然也有一定的效果,但我已然是骑虎难下了,我甚至完全忽略了扮成三叔会给长沙这边带来多大的影响。
我头疼的闭眼,就听潘子道:“小三爷,咱们得找一位有些本事,和三爷有点交情,却又独立在三爷盘口之外的人,这样的人,难找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却忽然灵光一现,眼前浮现出一个永远黑衣黑裤黑手套,脸上戴着一副黑眼镜的人来。
===================TBC===================
 
【二】
黑眼镜并不算是一个很难找的人。
第二天早上,在三叔的铺子里,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就变成了我和黑眼镜。
上次在蛇诏一别,有日子没再见了,他没有太大变化,就是变得白净了一些,加上这身装束,可以拉出去演警匪片了。
他来之前,我特意又抽了半包烟,声音基本上没有破绽了,嗓子却难受的好像涂了厚厚一层沥青,特别想咳嗽,想吐痰,想喝水,但是和黑眼镜面对而坐,我什么也干不了,只能捧着眼前这一杯茶慢慢的抿,还得装成三叔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把那个老狐狸骂了几百次。
黑眼镜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此刻终于端起茶喝了一口:“三爷看来身体不太好?”
我愣了一下,娘的,昨晚和潘子研究了半天黑眼镜问什么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话,一时之间傻掉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黑眼镜似乎也没打算就这个问题跟我纠缠什么,直接笑了笑,跳到下一个问题:“三爷,消失了那么久才回到地头,就放心自己的手下一个人去收复那些盘口么?”
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问过,我学着三叔的样子冷笑了一下,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一种漠然而深沉的眼神——这当然也是昨晚和潘子特训的成果:“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我才找你。”
黑眼镜的注意力果然被拉了回来,轻轻的“哟”了一声,笑道:“难怪三爷会让自己的左膀右臂出手夹喇嘛,原来是有急事。”
又是一句意料之外的话,难道我要傻笑着接一句“呵呵,没错儿,是有急事”?这不犯傻么。所幸我今儿运气不算太背,黑眼镜自己接了话:“这一趟咱们去哪儿?三爷需要多少人?”
我道:“广西,巴乃。人贵精不贵多,你带三五个就可以。”
谁知道黑眼镜听了这句话,往我这边凑过来一点:“既然如此,三爷觉得我一个人跟你去怎么样?”
什么?听到这话我确实喜出望外,的确,我和黑眼镜两个人去巴乃是最理想的,因为根据闷油瓶那边的情况来看人再多也是没有用的,我也并不希望拉着很多人和我一起涉险,黑眼镜的实力足够,而且说实在的,我对他挺放心的。压住心里的兴奋,我刻意冷冷的扫了黑眼镜一眼,装作犹豫着点点头。
黑眼镜似乎比我还乐呵:“那三爷,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其实我装备还没有准备,但是却已经叫潘子订了机票,估计装备这几天也就能弄好送到巴乃了:“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
黑眼镜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似乎被我逗乐了,我看着他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犯病了,不知道到底在笑些什么,就听他道:“明天中午我来接你,三爷,再会。”
黑眼镜走了以后,我发现我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骗黑眼镜和诈盘马完全不是一个感觉,要让黑眼镜发现我在骗他他没准顺手一刀就把我砍了。
我又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三叔几句,办成他可真不容易,老奸巨猾的一不小心就露了马脚,要是扮成闷油瓶肯定简单很多,话都不用说,只要每天吃饭睡觉外加望天就万事大吉了。
想到闷油瓶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闷油瓶子,小爷我已经尽全力加快速度想要来救你了,你他娘的可一定得给小爷撑住。我咬牙切齿的想着,到最后竟然有点想哭。
想了想,拿起手机给小花发了条短信:“谢谢。”之后又补了一句,“明天飞巴乃。”
小花的短信回的很快也很简洁:“装备在阿贵家。”
我一愣,他还给我准备了装备?够意思。刚想再回一条短信,小花却打了电话过来,我刚“喂”了一声,就听小花声音很低,很清楚却又很快的说:“我在北京,有人监视我,感觉有麻烦。巴乃那边会有大威胁,你多小心,不要联系我,明白?”
我“嗯”了一声,小花那边立刻收了线,我看着电话,头又疼了起来。
 
【三】
我脑袋“嗡”了一声,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伸手就去掏装备里的枪,就听黑眼镜笑道:“放松,小三爷,放松,我对你没有恶意。”说着,举起双手,嘴角还挂着笑。
我还是举起了枪,同时脑子狂转,这个黑眼镜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他又为什么会跟来?闷油瓶和胖子的事儿他是怎么知道的?最关键的是,现在怎么办?
如果以三叔,潘子他们的性子,估计会一枪崩了黑眼镜,我知道我也该这么办,可是他救过我的命,虽然有点疯疯癫癫,但我对黑眼镜的印象还算不错,甚至于潜意识里挺信任他的。
我犹豫了再三,手指无数次放上扳机又放下,黑眼镜就保持着举着双手的姿势笑看着我。我终于颓然的把枪摔在床上,懊丧的躺倒下去,心想我终究不是像三叔他们那样冷血果断的人,看着手无寸铁跟我说他没有恶意的黑眼镜,我下不了手。
感觉黑眼镜凑过来,带着笑:“善良是件好事,苦恼什么?”
我扭头看着他的脸苦笑:“善良只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黑眼镜摇着头,叹口气道:“善良和二不一样,小三爷,你和道上的人不一样,你很特别。至少,从刚才那一刻起,我黑瞎子已经拿你当个朋友了。”
好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某一个角落颤抖了一下,有一点柔柔软软的温暖,听到黑眼镜亲口承认他把我当朋友,这感觉还不错。
我闭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黑眼镜不答,却笑笑道:“小三爷,你的演技不算高明。”
 
我心说废话这还用你讲,黑眼镜又道:“在长沙的时候,只是觉得你有些奇怪,吴三省是个老龘江湖了,可是你有些地方还很生疏,这让我很奇怪,那时候我就隐隐约约觉得你不是吴三省,可我不清楚你是谁。可是在飞机上的时候,你居然问我姓什么,小三爷,道上的人谁会有这份儿闲心和好奇心,那个时候我就忽然反应过来,说得动潘子来找我的人,也就只有吴邪你了。这真是个有趣的事情。”说着,他又笑了起来。
有趣?娘的,我怎么一点也没觉得有趣,合着这小子在飞机上笑个半死是因为发现了我是谁。不知道为什么挺不爽的,毕竟扮成三叔以来总共就面对了两个人还都被识破了,这时我忽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是为谁来的?”
黑眼镜笑:“发现你是吴邪的时候,我也立刻开始想这个问题,你是为什么来的?或者说你是为谁来的?”
看着他不紧不慢嬉皮笑脸的跟我打机锋,我真巴不得一脚把他踹飞出去,心说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了。
幸好这个时候黑眼镜继续说了下去:“我觉得你不可能是为了钱,所以你很可能是为了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可是你为什么扮成吴三省?说明你身边没有可用的人了。可是在塔木陀的时候,我记得哑巴张和那胖子对你都很是关照,在那天石里你和那胖子还一起守了哑巴张一个多星期,也就是说你们三个的交情应该很不错,可是你要用人却连哑巴张都不找,还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儿,我基本可以确定是他们俩出了问题。”
“聪明。”我往墙上一靠,“你猜对了,我找他们两个找的快疯了。”
黑眼镜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哑巴张都会着了道的地方……小三爷,你给我重新完完整整的讲一遍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点点头,把我和小花前往四姑娘山以后的经历给他讲了一遍,黑眼镜安安静静的听着,等我讲完以后他道:“让我好好想想,小三爷,咱们先睡,明天再说。”
确实也困了,我应了一声,很快就睡着了,但是这一觉睡的很轻,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黑眼镜醒的也很早,我们打点了一下装备就出发了。
巴乃的湖光山色依旧很美,美得让我有一种错觉,是不是到了堰塞湖边,会看到闷油瓶和胖子坐在那,云彩在给他们跳舞,然后我意识到这不过是我在做梦,他们两个正在这十万大山中的某处,看着生命随时间一点点流逝。
越靠近羊角山,这种奇异的苍凉,沉重,悲伤交织的感觉越是强烈,压抑得我几乎没法呼吸。我们很快地找到了盗洞洞口,我望着里面的一片漆黑。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恐惧感,我知道走进去我就离自己所要知道的答案又近了一步,可是我真的太怕,太怕……心几乎被扯起来悬在半空中……如果闷油瓶死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感觉我浑身都在抖,本来坚定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却又唯恐面对那个我最恐惧的答案。
黑眼镜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走吧,他在里面等你呢。”
嗯,收敛住漫无目的的恐惧感,我打开手电往里照了照,洞内一片寂静,地上有一些碎瓦片,但是也有可以容一人通过的路,毕竟这里是闷油瓶他们走过的,当下我在前,黑眼镜在后的下到了洞中。
虽然说路已经被探明了,但并不代表它好走,所幸他们之前架起的滑轮,支架什么的还没有卸掉,也还算比较好用,后面有一大段路的地面都是布满了青铜花纹的奇异青砖,换句话说就是一地机关踩都不能踩,我和黑眼镜依次吊在滑轮上把自己溜了出去,吊滑轮的路程有一个多小时,到最后我连胳膊带肩膀都在麻,带着人皮面具出汗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擦汗就像在擦一块雨布。
很快的我们到了第一扇门,然后第二扇,总共走了大约两个小时的路以后,我们来到了第三扇门前,第三扇门依然打开着,墙上的青铜浮雕还保持着那个错误密码的样式,门内的黑暗仿佛狰狞的兽口。
站在这里,一种即将崩溃的感觉又一次向我袭来,尤其是墙上的那个浮雕模块,仿佛在向我发出狞厉的嘲笑,不知道闷油瓶他们当时是以一个什么样的心境迈了进去,却到现在都没有再出来,想到这一层,我感觉我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举步迈向黑暗。
忽然感觉呼吸一滞,黑眼镜一把拉住我的领子把我拽了回来,突然起来的窒息感让我心里稍微清楚了一点,就听黑眼镜道:“你疯了?”
我摇了摇头,定定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脑子不是很清楚。”
黑眼镜“哦”了一声,在衣袋里掏掏摸摸竟然弄出一瓶风油精来,我正惊诧的时候他已经在我的左右太阳穴上各点了两滴:“这里应该没什么活物,不用怕这玩意儿的味道招出东西来,你点上清醒清醒。”
风油精效果确实不错,我闭了闭眼睛也就冷静了一些,虽然心里依旧很乱,但至少可以正常思考了,就听黑眼镜问我:“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走进这扇门,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但下一秒我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愚蠢到家的想法,我走进去又能怎样?面对的会是和他们一样的情况么?就算面对了又能怎样?他们都出不来加上我和黑眼镜就能出来?难道里面的东西是一个超级厉害的黑车司机,凑齐五人才放行?
思忖了再三,我发现我只有一个根本连办法都算不上的傻念头。
“再看看机关吧。”我说。
黑眼镜勾勾嘴角:“好。
================TBC===============
 
机关门后的地面是很普通的青石板,似乎没有任何机关,看来到了这一步,机关的设计者也没有在设防。
说起来,倒是这两边的石墙很有些古怪,墙面是黑色的,手感很光滑,但是用手电贴的很近的照上去,会透出隐隐的暗红色光,黑眼镜敲了敲墙面,微微皱了眉:“很薄,后面有东西。”
我学着闷油瓶的样子把手指搭在墙面上,感觉这墙没有一般石板那么凉,反倒有种温润的手感,难道这竟是两面玉墙?我竟然兴起了一种想抄起登山镐把墙砸开的冲动,但很快控制住了自己。
那边黑眼镜又敲又打的研究了好一会儿,拿手电开到最强光照了半天,“啧”了一声:“这墙后面是血,全是血。”
血?我感觉头皮麻了一下,果然,从黑眼镜那个角度看过去,黑色的薄壁因为强光的照射几乎成了半透明的,清楚地看到暗红色的液体在墙内粘稠的流动轨迹,仿佛血祭的青铜转盘上那些冶艳的暗红色花纹,妖异却又有一种诡秘的美感。
看了延伸望不到头的玉壁,我的心里慢慢泛起一股凉意,这些黑玉后面,是不是全都注满了鲜血?这些血是干什么用的?方才那些流水声,难道就是这些血?
这么多的血,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谁的?
黑眼镜凑到玉壁边上,深深吸了几口气,道:“什么味道,这么呛人。”
我一怔,凑上前去,鼻尖贴到墙上,深深的吸了口气。
气味淡淡的,有点像烫红的铁块的味道,很刺鼻。
这个味道,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石中人,密洛陀的味道。
我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后背拍在对面的石壁上震得我头一晕,坐倒在地。
妈的!!!我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这张家古楼难道是密洛陀的老窝?
黑眼镜看我反应很大,过来问我怎么了,我给他讲了一下石中人的事情,黑眼镜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这个地方也可能会和密洛陀有关联?”
不但有关联,而且很有关联。
我真的不愿意承认张家古楼会和十万大山那些妖异诡秘的玩意儿有关,可是联想到张家古楼的水底那些封着大量密洛陀的铁俑,我又不能不信。
黑眼镜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想那么多了,如果我们的推论没错,那么理论上这里不会有危险,而如果我们的推论错了……我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了。
墓道并不长,但是因为太过小心,我们走了足有十五分钟,然后我们面前出现了一间小牧师。
我以为这条路的尽头会是一间气势恢宏的墓室,放置着张家祖先的棺椁,可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墓室简直可以说是逼仄,而且找不到其他墓道。
只有墓室中间的圆台上,放着一只紫玉盒子。
这样的景象让我和黑眼镜都有些茫然,他示意我原地别动,自己戒备的走过去,似乎很轻松就打开了盒子,往里看了一眼,表情更加疑惑茫然的走了回来。
没有任何机关,我低头看,盒子里是一张用帛包着的绢册。
黑眼镜拿出那本绢册,顺手将纸帛丢在一边,我瞥了一眼纸帛,一下呆住了。
这他娘的,是一份战国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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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计黑眼镜的情况比我好一点点但是好的有限,毕竟这样的运动量太累人了,估计只有闷油瓶那样的非人类能够无所谓吧。
脑子一片空白,心也是一片麻木,只剩下眼睛机械的扫过眼前的景象却也只是为了确定自己的方位而已,我的视线瞄过堰塞湖边隐约看到那边空地上似乎多出来很多人,但根本无暇细看,因为一停下来我就必定会倒下。一路疾行,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巴不得下一秒就能到后山。
似乎跑了很久又似乎一眨眼间,我们终于站在了后山边的空地上,上次二叔的大部队撤走以后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后山又一次恢复了杳无人迹的模样,蓝天白云,空地上是芳草如茵,面前的矿山似乎都被镀上了一层温婉圣洁的光辉,倘若我不知道这座山中藏有那么幽深诡秘的古墓和恐怖妖异的怪物的话,只怕也会觉得这里是人间仙境,而事实上,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村寨中,看似平静安详的表现之下却暗流涌动着多少滔天的巨大秘密而又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
我惊讶的发现自己疲惫的几乎转不动的脑子居然突然文艺而矫情的感慨起来,赶忙甩掉这个念头跟黑眼镜交代了两句两个人沿着矿山开始了寻找。
不知道为什么上次我们逃生的洞口已经找不到了,我循着记忆中的方位掀开每一根可以掀开的藤蔓搬开每一块碎石却找了许久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倒是抬头望在半山腰处,有些半人高左右的洞穴。
难道我记错了?不可能,绝对不会有错,那时候我的人虽然几乎崩溃了,记忆却异常的清楚,何况在我醒来之后我还特意留心过这里的环境,如果这样我都能记错了那我干脆直接去死好了。
可是这是怎么一个情况?本来肯定会存在的裂缝竟然像伤口一样愈合了?
难道……这座山是活的?
这样一个念头一起,本来半靠着山岩的我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激灵一下直起身来,黑眼镜走过来问我有没有什么发现,我如实给他讲了,黑眼镜沉默了一会儿道:“这座山里面有这些东西,肯定不是好搞定的,活不活的不知道,单凭那些密洛陀只怕给这座山弄出这些裂缝又合上也不是不可能。”
我点了点头,稍微定了定神,面对这么妖异的情况恐惧也没有用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座山,连同那口堰塞湖,连同湖底那座被copy的瑶族村寨似乎突然都变得莫名的诡异起来,仿佛在某一个夜晚它们会忽然复活带着山中的密洛陀将整个小村寨无情的吞噬。
大白天刺眼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却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
一时之间,一种深重的疲乏,恐惧夹杂着无力感向我袭来,我整个人向后一倚,又一次靠在一块山石上,头顶不远处似乎有很多藤蔓,一片阴影打在我的脸上,我也懒得抬头,却感觉一声轻响,水滴落在我的头上。
大中午的还有露水?我心里疑惑了一下,顺手抹了一把头发,手拿下来的时候却看到手心一抹淡淡暗红色的印记。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上面又是一滴液滴落下来,掉在手背上。
绛红色的血珠儿。
我骤然反应过来,猛然退出三步,抬起头,就看方才自己所在的地方头顶的藤萝上趴伏着一具尸体!
似乎是一具男尸,我没敢太细看,尸体姿势是趴着的,一只手耷拉下来,手上全是鲜血,血还在流,应该刚死了没多久。
我惊的大叫了一声,黑眼镜冲我跑过来的同时,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那具“尸体”的胸膛还在微微的起伏着,似乎还没有死。
我又是踉踉跄跄的退了一步,再次细细看了一眼这个浑身浴血奄奄一息的躯体,看清他大体样貌的同时,我的心仿佛在一瞬间炸裂,只听到自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叫。
“——张起灵!!!”
====================TBC====================
 
【六】
一片空白,感觉全身的血液“唰”的一下就冲到了头顶,我的腿似乎忽然就软了,整个人几乎一下就跪倒下去,黑眼镜过来扶住我,声音里也是不敢置信:“那个是……哑巴张?”
我感觉我自己近乎是忙乱的点着头,手脚都好像过了电,麻的不听使唤,踉跄的过去拖来急救药龘品,黑眼镜一个纵身跃了上去,上面的藤萝想来是生长在山石上的,晃了一下便承受住了他的重量。
我觉得我几乎要疯了,手机械的翻弄着那些急救药龘品,绷带止血带夹板,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什么,黑眼镜在上面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对我道:“别紧张,活着。”
活着,闷油瓶还活着。对我而言这也许就是最大的安慰了,黑眼镜在上面检查闷油瓶身上的伤,“啧”了一声道:“都是外伤,失血过多……没有止血措施……”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收拾了点药手脚并用的往上爬,黑眼镜拉了我一把把我拉上来。
闷油瓶仰躺在大片的藤萝上,陷入了昏迷,他左手松松的耷着,右手却微微握成拳,上半身赤裸着,脸上,身上全都是血,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流了这么多血,哪还有半分活的道理,看到他的模样,我感觉好像天塌下来,连心痛都感觉不到,却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后退一步险些跌了下去。
黑眼镜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道:“不全是他的血,没有你看到的这么严重。”
我咬着牙点头,递给他止血药和绷带,闷油瓶主要的伤口是在右肩和肋下,肩膀上的伤还好一点,肋下的伤很深,肉都翻了上来,我闭上眼不敢看,似乎稍微扒开一点他的伤口,连内脏都会露出来。
几乎用掉了半瓶止血药,我们简单处理了闷油瓶的两个伤口,我心中一片慌乱,叫着黑眼镜把闷油瓶抬下去,赶紧送他上医院,却看到黑眼镜一脸奇怪的看着我,在这么个生死关头却忽然又轻轻笑了笑:“怎么,小三爷看见哑巴,就忘了胖子么?”
娘的!我猛然一拍脑袋,看到闷油瓶的情况之后,我整个人都疯了,在那一瞬间我确实忘了胖子,忘的很干净很彻底,方才我的整个人几乎都被对闷油瓶的担心和揪心的痛苦所吞没了,直到瞎子问出这句话,我才想起胖子和霍老太太不知道在哪。
这边闷油瓶的情况已经稍微稳定了点,看他还在昏迷中,我们看向他的身后,只见藤萝掩映之间,果然有个半人高的洞穴,手电打进去一地的碎石还有暗色的血迹,闷油瓶想必是从这里出来的,我和黑眼镜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闷油瓶放在这里,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爬进了洞穴。
一进洞穴,就是一股极其强烈刺鼻的血腥味,呛的我一个趔趄,这要真是人的出血量,别说一个人,两三个都能出成人干儿了,黑眼镜低低的说了一句:“是牛血。”便跻身到我前面接着往里走,走了不远,就听他轻轻的“哎”了一声道:“在这儿。”
我急忙抢过去,心里不住的祈祷,幸好如我所愿是胖子而不是霍老太太躺在那,他伤的一样很重,不过之前看过闷油瓶的伤势我们已经有所准备。胖子一样是一身的皮外伤,比闷油瓶情况还稍微好了一点,我们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还醒过来一次,看了我一眼嘟囔了一句:“娘的,怎么又是你”就又晕了过去。
我们把胖子抬出了洞穴,想着是先去救霍老太太还是先把这两个送去医院,本来我是想这两个人伤势已经稍微稳定了,不如先去救霍老太太,闷油瓶肋下的伤却又不是时候的开始冒起血来。
看着他伤口上的绷带慢慢被洇红,我一下子就慌了神,根本无心再搭理其他人的死活,跟瞎子叫了一句“背上胖子”,小心的背起闷油瓶,连装备也不要了就往寨子跑,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却尽量保持着平稳,生怕伤到了他。
到了镇医院我已经差不多要虚脱了,医生一看闷油瓶伤的这样,吓得连连摇头说治不了,我感觉我几乎是掐着那个医生的脖领子把他顶在墙边上威胁他快他娘的联系车送人去市里顺便能救多少救多少,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车来了,闷油瓶和胖子经过简单的急救伤势也稍微稳定了,倒是一直没有再醒。
 
【八】
难怪,难怪黑豹子看到我的眼神会变得那么奇怪。
难怪霍家人会想要把我赶尽杀绝。
我不是吴邪,我是吴三省,我是老九门风口浪尖的老狐狸吴三省,我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却出现在了这里,而我正是他们所深深忌惮的存在着利益竞争的人之一。
难怪……
从黑豹子冲我开枪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注定无法脱身了,现在的我就算想退,麻烦也会找上门来,找不到吴三省,他们会找吴二白,吴一穷甚至奶奶……爸爸和二叔比较少牵涉老九门这些纠纷,也一直在尽力洗白自己的家底想要摆脱这些是非,所以这些年的活计也都很少参与。麻烦是我惹的,我绝对不能把我的家人纠缠进那些漩涡里去,尤其是这一次,绝对不能。
我闯的祸,我吴邪来承担,哪怕我明明知道前面是龙潭虎穴而我手无寸铁我也必须如此,这是命也是责任。
这注定要由我来承担,我一个人。
也就是说,吴邪自己,没有王胖子,也没有张起灵。
他们不该被我拖累,他们不能被我拖累。
胖子本来就是个盗墓贼,现在的情况显然不会有油水可捞,所以他不该来,他应该待在北京的家里泡泡妞哼哼小曲享清福,而不是在地下跟粽子也跟人玩儿命。
闷油瓶……他承担的已经很多了,他要找一个真相,他要找记忆,在我身边他已经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反而很可能真的被我害死,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绝对是这样。他已经救了我那么多次,保护了我那么多次,这一次,我绝对不能再让他因为我陷入任何危险,绝对不能。
心里忽然很难受,却知道不能再让这种情绪缠绕着我,我要抛弃那些伤感变得冷血起来,不然在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中我注定不会有活路。转脸去看黑眼镜,却看他一脸的焦虑,紧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的心里“咯噔”一声。
黑眼镜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老九门的事?
黑眼镜为什么会很在乎现在的情况?
黑眼镜为什么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
我终于还是叫道:“瞎子。”
“嗯?”黑眼镜回过头来看我,表情已然恢复了正常,“有事?”
我犹豫了一下,心里很是挣扎,但终于还是问出了口:“瞎子,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关心老九门的事?”
黑眼镜轻笑了一下:“怎么?小三爷不相信我?”
“不是……”我无力的辩解了一句,我很想要信任他,怀疑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是一件很痛苦很痛苦的事,可是我实在是被三叔对我一个又一个的骗局蒙怕了,而眼前的黑眼镜虽然说了把我当朋友,可他的城府太深,对老九门太了解又太关注,背景我也摸不透,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东西,更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黑眼镜,黑豹子,黑背老六,这三个人之间又是不是有着什么联系……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我真的能完全信任,那么也许只有胖子和闷油瓶了,胖子对我够豪爽够义气不必说,我俩在西王母城等闷油瓶的一个星期就足以说明一切了,我早已把他当成了生死之交的好兄弟,而闷油瓶……虽然他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虽然他很神秘甚至神秘的可疑,虽然他很多东西对我三缄其口,可我信任他,无来由,无条件的信任。哪怕全世界都说某件事情是错的,只要他说对,我就信。
黑眼镜看着我沉默,又轻笑了一声:“小三爷,有些东西相似,是因为它们之间确实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有些东西的相似他真的只是巧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有兴趣,叫我红瞎子,绿瞎子甚至……花瞎子,都没问题。”
顿了一下,他又道:“我和老九门的人,确实有点联系,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也许你不会想知道的,总之,我没有骗你,也没有恶意。”
我被他逗乐了,心情却一下轻松起来,瞬间就相信了他说的话,也许是因为潜意识本来就想要相信。这时,只听黑眼镜不知道为什么轻描淡写的又补了一句:“和那个黑豹子是一家人的话,我会一头撞死。”
 
“什么……?”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黑豹子显然是个危险的人,但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差,我们只不过立场不同,可是黑眼镜的说法……“他怎么?”
黑眼镜摇了摇头却笑了笑:“私人过节而已。”
私人过节?我愣了愣,黑眼镜虽然玩世不恭但绝对够精明,就算我也知道黑豹子绝对是招不起的人,黑眼镜又怎么会去抽这个疯?
黑眼镜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又笑了笑:“特殊情况,不过不出意外你将会知道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多问,黑眼镜四处打量了一下,找一棵比较高比较粗壮的树,三两步爬了上去,看看树上没有什么危险,便对我道:“小三爷,上来吧,咱俩一人半宿。”我点了头,试图爬上去才发现四肢已经酸软僵硬不听使唤,黑眼镜夸张地叹口气,笑了笑跳下树把我拉上去,让我靠在最主干的树杈上,有点当年在蛇诏过夜的感觉。
我靠在树干上,黑眼镜坐在离我大概半米远的地方,背对着我,仰着头似乎在看天,我直了直身子看去,说实在的,虽然我们现在的情况很窘迫很危险,但是巴乃的夜色着实十分的美,月色溶溶,繁星满天,俯瞰着遍地的花草仿佛一幅静谧的画卷,再加上山中清凉的夜风,有种极其浪漫富于诗意的美感。
看着这样的月光,我心里充满了久违的宁静安和,似乎在生活的夹缝中找到了少有的短暂的安宁,我竟然想起了以前单纯的大学生活,然后思绪又回到了闷油瓶身上,不是担心,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单纯的想念。
真的,我想他了。
上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话是在个把月之前了吧,虽然他平时对我也没见得怎么好,但还是有那么多记忆的片段在心里浮现出来,他淡淡的微笑,他对我说的那些话,甚至只是他平静的眼神。
忽然很想他,特别想,想跟他呆在一块儿,就好像在格尔木的沙漠篝火边的那个夜晚,或许他还是一宿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月亮发愣,可是这样已经足够了。我很惊讶自己居然暂时的抛却了那些个痛苦和烦恼,很文艺很矫情的想到和闷油瓶看月亮这档子风花雪月的事儿来。
似乎无所谓了那些复杂的时间空间背景,只是单纯的想着那个人,我甚至感觉到自己不自觉的微笑了,这感觉很复杂,有点奇怪,有点别扭而且并不正常,可是却好的莫名其妙,这感觉好到我心绪都舒缓下来甘愿沦陷不思摆脱。
放松下来疲倦感又一次浮上来,我半眯着眼睛看着黑眼镜,晚风里他额前的刘海微微扬起,衣领也被吹立,出神的望着月有种很优雅的美感,在这种突然有点超凡脱俗却又错乱的美好心绪中我慢慢地进入了梦乡,而在意识滞留的最后时刻,我确信我听到黑眼镜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带着一点点笑意,一点点眷恋和一点点惆怅道了一声。
“似是故人归……”
沉沉入梦,第二天早上才醒来,竟然害黑眼镜守了全夜心里有点内疚,天亮了再也没有昨晚那种闲情逸致,晨雾渐散我的心情也越发沉重起来。
幸亏我们跟着几个采药人混进了寨子——这花掉了我和黑眼镜手头全部的现金——堰塞湖那边我们没再去看,抓紧回了阿贵的小楼拿了点必备的东西就回了镇里。
按照黑眼镜的意思他希望我赶紧回长沙,因为那边会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打点我也要和潘子通个气儿,但是我坚持要去医院看闷油瓶他们,黑眼镜拗不过我也就只好同意了。
在医院打听了一下,据说闷油瓶昨天抢救了一晚上,才算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仍然在监护,人也一直没醒,我好说歹说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护士才沉着脸放我进去看看他。
推开病房门的一刹那我的心里忽然就一个忐忑,病房里的灯光很亮,有种消毒水的味道,闷油瓶正躺在床上,我走近过去,只见他脸色苍白,紧紧闭着眼睛,眼睫毛还在微微的颤动,他的身上连着一堆管子,身后的柜子上连着的是一堆仪器,闪着各式各样的灯走着各种波形。
闷油瓶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的起伏。被子盖到肩膀露出白净消瘦的锁骨,隐约能看到肩上厚厚的绷带。他还戴着呼吸机,呼吸机的内壁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看到闷油瓶这么虚弱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疼,鼻子一酸,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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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运转发出的轻微滴滴声。
我怔怔的看着闷油瓶,有一点错乱夹杂着强烈的心疼。
从没见过这样的他,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要靠着点滴和呼吸机来维持生命,我印象中的闷油瓶总是沉默,神秘而又强大的,面对他的血,千年道行的粽子都会下跪,他可以秒杀海猴子,面对密洛陀他可以一打三十五,就算受伤的他,也应该是在阴森的墓穴中刀锋染血踩着敌人的尸体麒麟纹身在浴血中炽烈绽放的杀神降世模样。
那时候,我总觉得闷油瓶是一个神,他是无所不能的,他是与死亡绝缘的,他是永远的胜利者。
可是现在,看着病床上的他,我确信现在如果我想我都可以杀了他。看着这样子的闷油瓶,我的心几乎是猛的一抽,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他也是一个人,一具血肉之躯,虽然他很强,虽然他永远是先锋,虽然他可以一个人出生入死出入墓穴如探囊取物,可他照样会疼,受了伤照样会流血,照样会很虚弱奄奄一息的以危重病人的身份躺在医院里。
他照样会死。
不是电影中的悲情英雄主义式的灰飞烟灭,而只是普普通通的合了眼帘停了呼吸止了脉搏冷了体温的,死。
倘若说之前我还有一点侥幸的认为强大如闷油瓶也许可以在这些争斗中陪伴我毫发无伤地活下来,那么此刻我坚决的否认了这个想法。
闷油瓶也是个人,凭什么他就该刀枪不入?
遇到危险的时候,凭什么每个人都想着让他先去面对先去死只是因为觉得他死不了?
我又凭什么想着再拉着他来和我冒这不必要的险?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成了拳,指甲掐进肉里一阵阵的疼。
上前一步,在闷油瓶的病床边坐下,安静的看着他,头一次离他这么近,这么仔细的看他,他真的很瘦,皮肤很苍白,也许是因为在斗里常年照不到阳光,再加上现在血气不足,我甚至隐隐能看到他脸颊下细细的青蓝色血管。
鬼使神差,一定是这样,我竟然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了闷油瓶的脸颊。
好像一股电流从指尖“嗞”的一声钻进我的身体,我几乎浑身一震,手指却眷恋的离不开指尖这一点点温软的触感。
我在干什么?!我他娘的在干什么?!
就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指尖搭在闷油瓶的脸颊,忽然心痛的难以抑制。
如果我是吴邪,我大可以在这里陪着他,守着他,等着他。
可是我是吴三省。
那张人皮面具,遮挡了我的脸孔,也隔绝了我们的世界。
从此以后,闷油瓶大概还会去追寻他要的真相吧,出入在各地的龙脉宝穴,也许就不会再见面了吧……而我,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身陷老九门的浮沉,我甚至不敢把握,这一辈子我是否还能逃得脱这个局。
盘马说“你们在一起,早晚有一个会害死另一个。”也许当时他说只是为了警告我闷油瓶身上的“死人味道”,可是现在,这句话显然即将反向的变成现实。
也或者这一切不过是我在多想,也或者闷油瓶醒来以后就会立刻失踪不见人影。
可是至少从我这一方面,这一次我是决心了要走,必须要走,一个人走,我没的选择,我没权利选择。
如果要保他,如果要保胖子,我只有离开。
我不是吴邪。我是吴三省。即将在老九门的血雨腥风中挣扎的,吴三省。
正在这样想着,我忽然发现闷油瓶的眼睫毛不自然的颤抖了几下,我猛然意识到这是他将要醒来的预兆,几乎在同一瞬间我反应极快的缩回了手,闪到了门外。
干脆在你醒来以后不要再相见,省了羁绊省了牵连的回忆,也可以让我心痛少一点。
从门外透过半闭的门看进去,我看到闷油瓶一把扯掉呼吸机就坐了起来,眼睛在屋里简单看了一圈,便看向了门外,我的心猛地一抽,人向后一闪,躲过闷油瓶的眼光,再偷眼看,就看到闷油瓶生生拔掉手上的针头拽掉身上各种检测仪的连接线,一时间屋子里红灯狂闪蜂鸣大作,而闷油瓶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就跳下了床来。
 
我立刻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毫不犹豫的转头就往走廊尽头跑,几乎跑出了我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转过回廊的第一个拐角,我听到闷油瓶一把推开门的声音。
不要追着我,不要看到我,我不是吴邪,不再是吴邪。
楼下的小护士跑上来,我险些在楼梯上和她们撞在一起,就听见她们大声的叫着:“你不要命了么?!快点回床上去!”
我沿着回廊往前跑,再有十几米就是楼梯,远远地听到闷油瓶声音冰冷的说了一句:“闪开!”轻盈的脚步声很快传来,照这个速度我根本不可能不被他看到的冲下楼去。
一慌之下,我看到面前窗台,一纵身翻了上去,打开窗户,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医院的二层比一般的住宅楼高一点,再加上我落得并不稳,脚腕崴了一下,一使劲没站起来,心下正焦急,就看到黑眼镜冲我跑来一把拽起我冲向一辆黑色的车。我踉跄钻进后车厢,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听到身后闷油瓶带着一点焦急的喊了一声:“吴邪?”
听到他喊我的名字,虽然明知他没有看到我,我整个人还是一震,几乎软倒在了车后座上,就看黑眼镜摇下车窗,探出头向后看,带着笑道:“哑巴,别来无恙。”
透过后视镜,我看见闷油瓶站在医院窗下的绿地,面色苍白,此刻更是猛然一怔:“是你?”
黑眼镜轻轻笑:“不是我还会是谁?哑巴,以后小心点,别再去那种地方,救你出来很费劲的。”
闷油瓶怔怔的站着没有动没有任何反应,我看到一点淡淡的红色慢慢透出了他肩上绷带。
大脑一片空白。
黑眼镜透过后视镜看着我的表情:“小三爷,你说你这样又是何必,还要我来帮你。”
我尽量平静的道:“这件事,与他无关。”
黑眼镜“哦”了一声,顿了一秒:“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保护他?”
我闭了眼,心里烦乱起来:“或许。”
黑眼镜又笑:“这么说来,小三爷对哑巴颇为在意啊。”
我想也没想:“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如何不在意。”
黑眼镜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轻声道:“是么,好兄弟啊……”
我没再说话,心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一颤。
黑眼镜透过后视镜冲我笑:“好了小三爷,走了。”
我点点头,长长叹了口气,靠在了后座。
引擎轰鸣,黑眼镜踩下油门,汽车启动刹那我忍不住回头。
闷油瓶怔怔的站在那里,肩上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洇红,两个小护士在气急败坏的把他往回推,他的身形跟着她们的动作一步步踉跄后退,眼睛却错也不错呆呆的望着车子的方向。
目光直直的,很淡很淡,却空洞洞的,漆黑的眸子写满莫名的无措与茫然。
就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那双眼裹挟的令人窒息的心痛感觉几乎把我淹没。
对不起,这一次,是离别。
……
后来我们回了长沙,我把从张家楼带出的紫玉匣子还有战国帛书和绢册一股脑儿交给了黑眼镜由他处理,虽然知道这东西和老九门会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但反正黑眼镜说过他和我是一边的,我也就相信了他,再说我对这东西,说实话,极其的抗拒。
回来了半个多月,主要由潘子带着,我时不时露一脸,竟然也就收回了长沙这边大多数的盘口,生意也渐渐起来,这些基本都给潘子负责,我一直呆在三叔的铺子里,不见除了潘子以外的任何人,手机不开也不敢开,告别和以前吴邪有关的一切生活,在等待老九门和黑眼镜消息的日子里,我熟悉着三叔的生活习惯,过得有种莫名的平静。
就好像大灾难来临之前那种平静。
这天我照旧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忽然听到门外潘子的声音:“三爷,开门。”
“怎么,你没带钥匙?”我应了一句,起身,拉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胖子,闷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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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看到他俩的一瞬间,我几乎傻掉了,却又立马在心里大骂了一句娘的,怎么忘了闷油瓶还会缩骨易容变声。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当着他俩的面一把关上门,心脏几乎在瞬间完全停跳,可是在这半个月的训练之下,我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硬生生忍住了落荒而逃的冲动。说实在的,面对他俩,我心里很没底,但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
如果不骗过他们,那我所谓的“保护”全是空话,也许时间不过过去了一两秒钟,可是在这一瞬间我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尤其是胖子和闷油瓶重伤垂危的样子,以及那天老九门严整的阵仗和头顶呼啸的枪声。
这些个画面片段让我冷静下来,而与此同时我脸上竟然还保持着恰到好处微微惊讶又有一些恼怒的表情:“你们两位整这套是要唱哪出儿?”
胖子看起来恢复得不错,眼神儿也活分了,中气也足了,他先看了一眼闷油瓶,然后对我道:“我说吴三省,你最近怎么整天玩儿失踪,找的我掉了十斤肉!”
我瞥了他一眼,冷笑:“不该找的人你何必要找?”
胖子叫我一噎,瞪着眼睛道:“他奶奶的,胖爷我对你还没那么大兴趣,你丫也别自作多情了。”
我微皱眉头,尽量摆出三叔的威严:“没时间听你废话,有事说事,没事儿快走不送。”
胖子那吊儿郎当的性格,自然不吃我这套,却忽然咧嘴一笑:“我当然有事儿,而且还是大事,要不你请我们进去坐坐?”
我沉吟了一下,刻意目光打量了一番两人,眼神扫过闷油瓶的脸,只见他淡然的眼睛平静地对上我的目光,我心里一下打了个突,赶紧转开眼,稍稍侧身让出半扇门,平淡却有一点不耐烦的道:“进来,快点。”
他们进屋,我关门,客厅里只有两张沙发一台电视一个茶几还有几个小凳儿,胖子毫不客气的拉着闷油瓶在那张长沙发坐下,我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茶几胖子道:“怎么的,三爷也不招呼招呼客人?”
我冷哼了一声:“不请自来的算不上是客人,得先看看你要说的事儿值不值我这壶茶。”
胖子“嘿嘿”一笑,又看了一眼闷油瓶,对方淡淡的没有什么反应,胖子只得自己清清嗓子道:“三爷子,你最近可有你那宝贝大侄子的消息么?”
我一怔,这感觉很奇怪,他怎么会说这个,有一点心慌但我还是稍稍抬了抬眼皮,淡淡道:“怎么?”
胖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你那大侄子,他失踪了!要说你们叔侄俩倒是像,这个失踪完了那个失踪,搁这儿排队蒸桑拿呢?”
我带着一点惊讶一点疑问的“哦”了一声,冷淡的道:“保不齐他去哪儿疯了,你急个屁。”
胖子“唉”了一声,一拍大腿:“算了,三爷子,我跟你实话实说吧,这档子事儿可不一样,天真无邪小同志他这次是在斗里失踪了!”
我冷笑一声:“我大侄子那点儿本事我自个儿清楚,带他下斗儿倒出来的东西都不够医药费的,谁傻龘逼到这程度夹喇嘛还夹上他呀。”
说实在的,自己骂自己这感觉虽然变态倒还有点爽。
胖子乐了一声儿:“你说的有点儿歪理,可这事儿他就是发生了,你那大侄子叫人夹了喇嘛还下了斗儿,就在四川四姑娘山那片儿,可惜的是去了之后就再也没信儿了。”
我微微扬了扬眉:“所以呢?”
“所以……”胖子又看了闷油瓶一眼,后者依然面无表情,胖子又转头来看我,“所以我们打听了一下儿,那可是个油斗儿,三爷子你干脆夹趟喇嘛,咱一块儿上四川去发他一笔,顺便找找你那倒霉催的大侄子。”
我听得心里一热,喉咙就有点儿发紧,胖子的心事我如何不知道,他想必是四处找不到我,解家那边儿也没地儿打听消息,生怕我遇到跟他俩在巴乃一样的问题,想去救又怕自己力不能逮,才来找“三叔”,而这一番插科打诨,轻描淡写,包括那个“油斗儿”的纯属胡扯,都是为了能够说动“三叔”来救我。
 
【十一】
我强忍住拔腿就逃的冲动,学着三叔的神态勉强笑了笑:“小哥你糊涂了?说什么呢?”
闷油瓶不答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我,那双眸子淡淡的没有一点波澜,却仿佛直直看穿了我的内心,我他娘的真是想跑但是知道自己跑也跑不了,看着闷油瓶的眼神,我能感觉得出,他不是在试探我,而是真的认出了我,他在叫我。
我心里的感觉很复杂,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方面有些懊丧另一方面却又有些欣喜,懊丧的是练了这么久,居然还是这么轻松的被认了出来,却不知道这样会对我的计划有什么影响,而让我欣喜的却也正是闷油瓶认出了我,虽然这说不上什么好事,但我确实有一点高兴。
我靠在另一面的墙壁与他相对:“小哥,你怎么认出我的?”
闷油瓶安静地看着我,微微皱着眉似乎不习惯我现在的样子,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终于开口,语气很淡:“眼睛。”
眼睛?我一怔,我已经尽量在改变我的神情,却还是无法掩饰住自己本来的神态么,或许这本来就是正常的,倘若三叔几十年的痛苦磨砺积淀出来的眼神能被我在半个月之内学的天衣无缝,对他也是一种悲哀。
我笑笑:“差很远么?我果然还是不行。”
闷油瓶摇了摇头,没有再解释什么,看了我一会儿淡淡开口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苦笑,可问的为什么太他娘的多了,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要对他们那么说,为什么我要赶他们走。还能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保护你们,还不是不想拖累你们。
我说:“何必问为什么?”
闷油瓶不理我这套故弄玄虚,却直勾勾的盯着我让我心里都有些发毛,我被他看的无措,终于狠下心叹了口气:“小哥……有些事何必要问的那么清楚。”
闷油瓶依然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话。
我无可奈何,不忍心却不得不道:“小哥,说实在的,回去吧,我这样子,是为了解决家里的私事……以后……我们大概不会有什么联系了。”
心刺痛着,我又笑笑:“小哥……我觉得……很累了,我想……回到过去的生活。”
闷油瓶淡淡的重复:“过去的生活?”
“是。”我勉强自己笑笑,却不知道究竟在说什么,“下斗刺激归刺激,却不是我吴邪玩儿得转的,所以我想收拾完了这边的烂摊子,安分的找个工作,娶个媳妇生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你,像三叔,像胖子这样,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我……总之,小哥,你明白么?”
我偏过头去,连看都不敢看他,心里乱成了一团,我甚至觉得如果在看他一眼也许我就会崩溃,会告诉他一切的一切告诉他我心里没底告诉他我很想摆脱。
可我不能,坚决不能。
雨下大了,连成了细密的雨幕,打在地上腾起淡色的轻烟。
我闭了下眼睛,稍稍整理思绪,干脆连贯的说了下去:“小哥,你救过我的命,是我的大恩人,我很感谢你,可是我们……真的不是一路人……”
无法呼吸的感觉,我抬头看了看闷油瓶,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滑下来,他的脸色冰冷没有一点表情。
我的笑僵硬地挂在脸上,如同一张面具遮挡住一切心痛:“虽然小哥很厉害,但是以后还是少下斗,毕竟是拼命的事儿。这一次在巴乃,其实是我救的你,一命还一命,我们就算……两清了吧。”
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青石地,雨滴碎在地板上,激飞成小小的水花,再圆融紧密的一滴水也终究四分五裂散入浮尘,分道扬镳不留一丝痕迹。
隐约听到闷油瓶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遥远,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甚至让我微微的发抖:“明白了。”
我抬头,看着他转过身去,衣服已经被雨淋透,忍不住道:“小哥,要不……我给你拿把伞?雨太大了……”
闷油瓶的背影微微停顿了一下,却终于淡淡道:“不必了。”
 
深蓝色的背影消失在倾盆的雨幕中。
我怔怔的看着他逐渐隐没在我视线的尽头。
脸上湿湿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
就这么结局了吧。
从此萧郎是路人。
明明这是我的选择,明明这是我要的结果,却为什么……
已经看不到闷油瓶的身影,我难以抑制的低吼了一声,转身一拳砸在了身后的墙上,砖墙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手上传来一阵锥心的剧痛。
我眯着眼睛,看着血丝线线从我的手背沁出,伴随着剧痛血丝慢慢汇成了血流,流满了整只手,雨水混合着血水在手上恣肆,蔓延流淌的水色殷红。
我抬起手,缓缓张开手掌,听到自己手指的骨节一寸寸发出“咔哒”的声音,疼的我倒吸一口凉气,这种痛苦却让我的心稍稍平静。
我听见身后传来潘子焦急的声音:“三爷!三爷你在干什么?!”
我缓缓转过头,看着刚刚办完事回来的潘子一脸震惊和着急的表情,我手上暗红的血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洇入石缝,我感觉自己冲着潘子淡淡的笑了笑:“没事,走吧。”
那一拳的后果就是右手骨折,所幸伤的不算很严重,不过真是很不爽又很不方便,潘子又天天都很忙,我也没让他留在家里照顾我,过了半个多月,才勉强算拆了绷带,却照样很不方便,一开始我连笔都拿不住。
拆了绷带没几天我就接到了黑眼镜的电话,他只是简单地说来找我,说其他事情见面再说,我问他用不用带潘子,他说不必,装备也都准备好了,只要我人来就行。
我跟潘子说了这事,潘子之前也大概知道一些,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再三叮嘱要我小心,我点点头心里倒是很平静。
——当你已经坦然接受了死亡成为一种可能的结局,还有什么不能平静。
晚上我还是失眠了,拉紧了窗帘关着灯,却还是异常的清醒,忍不住爬起来,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竟然找出了自己很久没打开的手机,明知道不该开机却还是摁下了开机键。
手机的荧光亮起的时候,我有点紧张的盯着手机屏幕,短信提示一条一条的蹦出来,足足有一百多条,我打开收件箱,从最下面一条看起。
开始的几条有广告,有熟人,有客户,大概从我回巴乃那天开始后面的七八十条就全是胖子了。
“小天真,你胖爷我可算出院了,你怎么样啊?”
“小天真,我带小哥上北京了~你也快来找他夫夫相会吧~”
“天真无邪,你还在四川么?你和那个粉红死人妖私奔了?”
“吴邪?在不在?收到了给胖爷我回电话!”
“吴邪你龘他妈别关机,你在四川么!你在哪?”
“小吴你顶住!胖爷我这就拉着小哥去找你去!”
最后一条短信是15天前,一个陌生的号码,我奇怪的打开,里面只有四个字。
“吴邪
等我”
我一下就知道了这是谁,手机“啪”的掉在地上,屏幕反射出苍冷的光芒。
我捂住左胸口,心痛的无法遏制。
===========TBC=============
 
我一怔:“合着那天你是在给瞎子使眼色?”
黑眼镜本来专注的开着车,此刻忽然笑笑:“小三爷,这你可错了,这叫心照不宣。”
小花皱眉看了黑眼镜一眼:“你怎么不干脆说罗带同心呢?”
黑眼镜偏头瞅了眼小花:“你不介意的话我当然没问题。”说着嘴角还挂着笑。
小花一脸无奈:“拉倒吧你,好好开车。”说着咳嗽了一声,转过脸来对我道,“那天我确实是在给瞎子使眼色,看到你傻不愣登站在那的时候我都懵了,我说你怎么那么二啊,办事儿就麻溜儿办事儿,还非要往这边儿来,我当时心说这把你肯定得完蛋,得亏看见了瞎子,还算他比你机灵点,要不你俩就都得挂在那儿。”
我心说你说这事儿都不忘噎我一下,看小爷找机会损死你小样儿的,然后突然想起点什么,问:“杀了霍家老二你就逃出来了?不是还有黑豹子看着么?”
小花明显愣了愣,然后笑道:“你也把我想得太没用了点儿,小三爷,这么两块料我还不放在眼里。”
我心说去你妹的吧,白痴都看得出来黑豹子不是什么闲杂人等,小花要是跑的轻松自在那绝对不可能,不过看他不想过多纠缠这个问题,一想反正他已经跑出来了,反正他俩也是我仅有可信任的知情者了,我也没多问。
倒是黑眼镜插了个嘴:“黑豹子眼神儿不好,花儿爷就出来了。”
我一听这话更是云山雾罩,小花没好气的道:“黑瞎子你给我好好儿开车,别再跟上回似的闯个红灯差点儿让雷子扣了,咱们仨这名号儿加上后备箱那堆东西,碰上雷子绝对没好儿。”
黑眼镜挂着笑答应一声,我看他俩这样儿怎么都觉得有点儿怪也说不上来哪儿怪,这时候就听小花道:“吴邪,你的事儿我听说了一些,那俩后来没再找你?”
我一听他说起胖子和闷油瓶,心就蓦的沉了一下,苦笑:“找过,只不过让我赶走了。”
我简单跟他们说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儿,只觉得越说心里越难受,就好像撕开伤口上的痂那种感觉,我忽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里杀人魔之类的自己把自己逼疯的片段,心想照现在这样我自己把自己弄疯也绝对不是不可能,没准儿哪天我就精神分裂了一枪把自己毙了。
小花听完我说的话,也叹了口气:“其实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像你这么干,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的朋友,也许对于他们而言,他们不希望被你保护而更想和你同生共死。”说着,他不自觉地目光瞥向黑眼镜。
黑眼镜直直看着路况,却也笑着插嘴:“就是,小三爷,想想你当时在塔木陀那二把刀身手,还死缠着哑巴不肯走,哑巴那身手跟着你混还不够?”
心里又乱了起来,头也很疼,他们说得对,相比那种“保护”,我更愿意和闷油瓶一起去承受去经历一些东西,而他……他和胖子,应该也是一样的吧,只是我终究不是小花他们那样笑看生死的人,我总是显得婆婆妈妈优柔寡断,我想保护每一个人,却不知道也许我做不到,越想越乱,越想越难受,我长长叹了口气:“别说了,我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再改也没必要了,现在这样也是一种保护,回头不过徒增麻烦……”
小花也跟着叹了口气,然后又笑笑:“放心,吴邪,就像你说的你已经选择了,别想那么多,咱们搞定了这回的事儿之后,你再去找他们。”
我笑笑,还没说话,就看黑眼镜突然从前座扭过头来看着我直笑:“小三爷,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们的实力?”
“你大爷!”我还没开口就听小花大吼一声,只见他脸色“唰”的就白了,一把扳过方向盘拽回直冲向隔离带的车子,我整个人差点摔在后座上,小花在后面一片鸣笛声中冲黑眼镜怒气冲冲:“你龘他妈专心点儿开车会死么?再他妈玩儿这套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当泡儿踩!”
我不由失笑,没想到黑眼镜居然回过头去一边专注开车一点点点头,后面一路上我们没出什么状况,小花倒是一直阴着脸。
我们去的是杭州火车站,估计火车安检比飞机好打点一点儿,下车之后经过一间小铺子,里头传来一股强烈呛鼻的烟火味儿,走在最里面的黑眼镜给呛的一阵咳嗽,就往地上啐了一口。
不知道从哪儿立马冒出来一个红袖标老太太,缠着黑眼镜要他交罚款,黑眼镜理都不理,最后还是小花无奈的掏了一百块钱打发了老太太。
黑眼镜看着小花的动作若无其事的走,小花在后头叹了口气,无奈的道:“我说瞎子,在四川我买那一百多只羊,都改不了你这随地吐痰的臭毛病?”
===============TBC=============
【这里素对尾句的解释~原著第七部第三十章《流水》里 小花和吴邪在前往四姑娘山时发生了一段对话 谈论的是羌民村庄中的火堆
“那火是很神圣的,我以前有的朋友,往火里吐了口痰,然后……”小花一边刷牙一边说,“我买了一百多只羊才把他带出来。”
“你以前来过这里?”我有点奇怪。
他朝我笑笑:“说来话长,那是我自己的一些事情,你不会想知道的。”
素的..看到这段某卷立刻荡漾了】
 
【十三】
一百多只羊?我一愣,原来小花说的那个向四川当地村民的“圣火”里面吐了口痰,最后他买了一百多只羊才带出来的朋友就是黑眼镜?这么说来这俩人有交情我也能接受,看来在山中避难的那晚,黑眼镜口中念叨的“故人”应该就是小花了。
黑眼镜笑呵呵的道:“一百多只羊而已,难为花儿爷竟然惦记到今日。”
小花冷哼了一声:“合着掏钱的不是你,后来的事儿你也不知道,我合计着好几万块钱呢不能白叫人坑了,愣是整辆卡车把那些破羊从昌都一路运回了长沙,回去之后我也不知道一百多只羊怎么办啊,怎么整也不是个事儿,我就给拉回家了,我们家厨子一看一百多口龘活羊个顶个儿都傻了,宰也不能宰,养又没地儿养,扔更不能扔,最后整了个大院儿搁着那群羊,我们家上上下下连主带仆十几口儿,一天三顿连着吃了一个月的羊肉!到现在我们家那大院儿还他妈一股羊膻味儿!”越说小花眉头皱得越紧,仿佛那是超越一切的痛苦回忆。
黑眼镜早就“咯咯”笑起来,笑的直不起腰,我一想像在长沙满是梧桐,精致古朴的老宅深院里,衣冠楚楚,穿着粉红衬衫清秀俊雅的小花面对着一百多只拱来拱去的肥羊的场景,就忍不住要笑,小花无语的看着我们狂笑不止,道:“得得得,当我什么也没说,二位咱快点儿的成不?”
我拎起行李,跟着小花走,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影像总是和那一百多只羊莫名其妙的重合在一起,我勉强忍着笑怕他回过头来,感觉脸憋的直抽搐,黑眼镜就比我嚣张了很多,走上两步就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小花沉着脸不说话,想来也气的没话说,换成我是他没准儿直接找块儿抹布来塞上黑眼镜的嘴。
去巴乃要从杭州坐火车到广西河池,一路的行程要一天多,人都是小花打点的,看到他都会微微鞠躬叫一声“小九爷”,小花也稍稍点下头算是回应,说实在的,挺酷,三叔估计也是这样的人吧,我甚至有点儿羡慕小花这种范儿,颇有黑老大风范,我要想达到这种走一步就有个人叫我的效果估计得把潘子绑我身上才行。
小花弄得卧铺票,我们三个包了一个包厢,进去之后扔下东西小花就掏出一副扑克牌来,我一愣,紧接着就看见黑眼镜打开一只旅行包,从里头扛出一箱啤酒。
我瞬间就傻了,这俩人是跟这儿开火车派对么?扑克牌?啤酒?
黑眼镜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笑拍拍另一只箱子:“家伙在这里。”
我愣愣的看着那只明显个头儿偏小的包:“是什么?”
小花打开箱子拿出一听啤酒,手指一扣启开罐子喝了一口:“帐篷,灯,干粮,枪,盒子。”
我刚喝一口酒差点儿没呛出来:“别的呢?”
小花瞥了我一眼:“什么别的?”
我忍着一口酒喷到小花脸上的冲动:“工兵铲,黑驴蹄子,糯米,飞虎爪,登山索什么的呢?还有你那些怪里怪气的的工具?”
小花奇怪的问我:“带那些干嘛?”
我心说老大你他娘的是上车以后智商清零了么,还是跟我装傻玩儿?忍着一巴掌把他扇到墙上去的冲动问:“倒斗不带那些?”
小花又看了我一眼,喝口酒,笑笑:“谁告诉你咱们去倒斗了?”
我没好气的道:“不倒斗你去干嘛?械斗?”
小花微微一笑:“答对了,加十分。”
我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械斗?你是说咱们上巴乃打架去?”
小花又一仰脖子干掉了那听啤酒,顺手一抛,易拉罐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掉进垃圾桶,小花站起身来走到包厢门口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之后坐回来,道:“我们找人破译了张家楼主那本绢册,才知道那个所谓的‘东西’并不在巴乃的张家楼里,而是在另一个地方,只不过对于那个地方的全部指示都留在张家古楼中,你找到的战国帛书是那东西的地图的一半,理论上那个斗里应该还有另外两样东西,一个是另一张战国帛书,也就是地图的另外一半,另一个是类似于钥匙的东西,他们进斗儿就是为了找这个,反正不是正主儿,咱们也没必要进去拼命,在这儿等他们出来就行了。”
 
我一愣,稍稍明白了小花的意思,合着他打的是坐收渔利的主意,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头。
“小花。”我问,“你怎么确定一定会有人下斗,而不是人人都等着截东西?”
小花笑笑:“因为有的人必须要下去。”
我一愣,小花看我没有听明白,解释道:“你也知道,老九门几家几家的结成了同盟,确切的说是解吴两家,黑霍两家,陈家自己,二爷那家和李齐两家,都巴不得把别家吃下肚子,眼前的和平只不过是假象,在巴乃,肯定会发生一场恶斗,就在那东西被拿出来的日子,不可能所有人都去到那东西所在的陵墓,肯定会有不少人死,而现在这群人里,咱们两家手里有战国帛书实力也不差,想下那个斗跟我们合作很合算,所以我们比较安全,另外的人里他们首先各自有内讧,何况除了黑豹子谁也不敢说自己的实力一定能够自保,所以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去找那份战国帛书,哪怕找到了也可能会死,但是不找必定要死。”
我听的后背一阵发凉,只觉得残酷,却看黑眼镜也灌了口酒笑笑:“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我心知这两人天天徘徊在生死之间,早已看淡生死可以举重若轻,哪怕下一秒是死亡这一秒还可以无忧无虑,这或许也是这一行的特质吧。
及时行乐,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还有多少时间,不管怎么说,至少我现在还没做到这一点,我总是忧心忡忡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我在尽力去做到,既然担心没有用。我干了一听酒,和他们一起进入了“旅途例行锄大地时间”。
我一直觉得锄大地应该被称为“土夫子指定专用扑克游戏”,一开始我以为只是胖子那个吃饱了撑的一坐火车就打,后来在新月饭店惹麻烦以后躲在四合院,我,胖子,闷油瓶三人也是整天整天的锄大地,当时我还很惊讶,闷油瓶跟哪儿学的打牌,难道真是下斗跟粽子学的?而现在,小花和黑眼镜两个竟然也在兴致勃勃的锄大地,看来以后雷子可以考虑在火车上看看谁包一整个车厢锄大地一锄一白天就重点关注了。
这把又一下锄过去六七个小时,竟然也不觉得烦,晚上了就睡觉了,睡觉之前就看小花淡定的掏出手机开始玩儿他那俄罗斯方块,我看着看着就觉得有点眼花,干脆睡了。
第二天上午我们到了河池,下午时分也就到了巴乃,租车去了堰塞湖,我们走过去的时候,那边老九门的人依然还差不多是原来的样子,不过我感觉确实有不少人在看我,小花若无其事的走在前面,黑眼镜殿后,我也只有学着他们的样子两眼望天心里默念“我一点儿也不怵一点儿也不怵”往前走。
支起来帐篷之后,明月已升,小花递给我一罐酒,道:“今天晚上,得带你走动一下,以吴三省的身份,你演技说不上好,千万小心别露了馅,正好我现在给你说说。”
借着明灭的篝火,小花指了指最远处的帐篷:“那边的帐篷,就是黑豹子和霍家人,我估计霍家现在恨死我了,咱们得离他们远点儿。”然后他又指了指另外一堆比较华丽的帐篷:“那边,是二爷那一支的三家。”我远远地看过去,只见那边隐约坐着三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个举手投足都有点儿小花的范儿,估计就是二月红的后人了。
最后小花指了指离我们不远处的一堆相对比较小的帐篷:“这是陈家,陈家来的是个女的,叫陈笑笑,年纪不大,但是据说特别的狠,而且陈文锦和陈皮阿四都和你们有过节,我估计她等着找机会对付你呢,千万小心这人。”
我看过去,只见那边有两个帐篷,每个帐篷前有一堆小小的火苗儿,较远的那堆那里坐的是个娇小的人影,是个梳马尾的小姑娘,似乎是感觉到我看她,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冲我嫣然一笑,我不知道为什么立刻想到了阿宁,一样很漂亮,一样毒如蛇蝎,而且我对这个陈笑笑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不知道为什么。
小花又指了指在陈笑笑旁边的帐篷那里坐的一个人,看上去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这个人叫林念真,不知道哪来的,陈笑笑的帮手,本来以陈笑笑的实力,她绝对是要找战国帛书去保命的,可是自从这个人不知道从哪来了变成她的帮手以后,她似乎突然就有恃无恐了,一定要小心那个人,我从来没听说过他。”
林念真?我在脑海里思索着,姓林的我认识的就不多,倒斗的更是没有,他离我并不远,我眯着眼看了看,这人身穿一身普通的夹克长裤,看年纪三十多岁,一直低着头玩手机,这倒是很有小花的风范。
这个林念真相貌似乎也很普通,属于跨进茫茫人海绝对认不出来的那种。
看了他一会儿我就失去了好奇心,刚想转开目光,他忽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目光对上的一瞬间,我一下就僵住了,感觉脑袋好像要爆炸了一样。
去你大爷的林念真吧。
这双眼睛挫骨扬灰我都认得出来。
张起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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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这些天虽然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遇见了这么多不该遇见的人,但是在看到三叔的脸的刹那我的大脑还是不负众望的“轰”的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三叔的枪向前一送,顶住了我的小腹,他的声音很低也很冷:“你是谁?”
我刚想说我是吴邪,忽然生出了一分警惕之心,毕竟我虽然是装的,可他也没法证明他是真的,没准儿照样是西贝货,当下我狠狠清了清嗓子,用自己本来的声音道:“是我。”
我明显看到三叔的表情剧烈变化了一下,嘴唇嚅动了几下却终于没有喊出我的名字,反而问我:“去山东瓜子庙的都有谁?说全名。”
我明白他是在试探我,当下道:“吴三省,吴邪,张起灵,大奎,潘子,还有个半路冒出来的胖子。”
三叔点点头,还没说话,我反问:“去长白山的喇嘛夹了谁?向导又是谁?”
三叔笑笑道:“吴邪,潘子,陈皮阿四,王胖子,张起灵。向导是顺子。”
有种土匪对完暗号找到组织的感觉,我觉得双腿都有点儿打颤,斑斓夜色中看看三叔那张憔悴的老脸和斑白的头发,感觉他一定吃了不少苦,莫名的心里就一疼,声音也有点儿发抖:“三叔……”
三叔看着我,颤颤的叫了一声:“大侄子!”竟然扑过来就抱住了我。
虽然我经常暗骂三叔奸诈,但是毕竟是我的亲人,让他一抱我心中竟然有些激荡,抱了一会儿我放开他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三叔摆摆手苦笑:“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也是巧合才会到这里,本来早该走了,现在最多再过一两天我也得走,就是因为看见老九门来了这么多,才猫在附近看看情况,结果还看到你这么个西贝货,开始我还吓了一跳,不过是大侄子你就无所谓了。这边看来水挺深的,哎对了,你认不认识跟着那小姑娘那个男的,我感觉他应该有两把刷子,可是死活想不起来他是谁。”
我听了一乐,本来就不存在的人你是想不起来:“实话告诉你,那是那个小哥,张起灵易容的,我都没想到。”
三叔身子微微一震:“是他?你确定。”
我点点头。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没和那小哥在一块儿?”
我心里头觉得这问题有点儿奇怪,但是说真的不是很信三叔,只是道:“小哥忙完自己的事儿何必还跟咱们家扯关系,我这不是披了你的脸不由自主就被牵扯到这儿来了。”
三叔淡淡的“哦”了一声,道:“你刚才演的可不怎么样。”
我说:“废话,我还正想着怎么换回本来面目呢,正好儿你来了,陪我走个过场儿去。”
三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好,快点儿,不过就现在,趁天黑,咱俩现在还是有点儿细微的不一样,白天骗不过眼睛毒的。”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向溪涧:“脱了你的外衣外裤给我。”顺手就把他的夹克给我扔过来。
换好以后,三叔带着我去山溪边上,让我把脸埋在水里,冷得我一个激灵,然后也不知道他做了点儿什么,居然就把那张人皮面具完整的拿了下来,只不过已经不能再使了,我就着溪水的倒影勉强看看自己的样子,觉得特别神奇,却又有点儿奇怪:“三叔,你什么时候也会易容了?”
三叔笑了笑:“让女人脱衣服可比给她买衣服容易,你懂么?易容化装事儿我好歹也是会一点儿的,怎么,要不要去和花儿爷打个照面儿先?”
我心说这猥琐比喻倒是绝对够三叔,一想还是先跟小花说一下比较好,于是点了点头,带着三叔往那边去,其实我肚子里有一堆一堆的问题想问三叔,但是又实在不知道从哪开始问,再加上三叔说的没错,我俩的相貌其实还是有一点差异,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的好。
看见小花以后,小花冲着我笑笑,然后看见三叔眼神一下就警惕起来,给黑眼镜使个眼色,黑眼镜就回了帐篷里,小花盯着三叔道:“这是……三爷?”
 
三叔不再看我,越过我站到小花面前:“花爷,好久不见。我知道你怀疑我,但是现在我没这个时间等你证实,大侄子刚才已经验过我了,你也没必要再验了,快点儿带我去那边重新引见一下,你们瞒不过明天一白天。”
小花盯着他,微微皱着眉头,思索了大约半分钟,我在一旁看着两个人对视心里异常忐忑,终于小花点了点头道:“好,快点。”
三叔答应了一句,我们就又走向了营盘。
可以想见当小花和三叔再次出现,身边还跟着一个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我看到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霍家老大瞥了我一眼,看了看三叔,眼光便刀子一样的剜向了小花,小花直接当他不存在,对三叔道:“三爷,您说吧。”
三叔点点头,淡淡道:“盘口出了点急事,我必须回去,我大侄子过来替我照应着这边儿的事儿,我今晚就要赶回去了,麻烦各位多照应着他点儿。”
他说话时,我打量了一下众人的反应,霍家老大是一直狠狠的盯着小花,黑豹子则默然的看看我又看看三叔,晚香玉似乎对这事儿没什么太大兴趣,倒是那个陈笑笑,一直兴趣盎然的看着我,眼波流动,笑的又纯洁又妩媚,和刚才对“我”的表情又有所不同。
小花一一重新给我引见了一遍,这一次引见到陈笑笑的时候,她甜甜的笑着握了我的手,我感觉她的手软软的滑滑的,整个人也带着股淡淡的香味儿,按理说应该立马变身不靠谱状态,却忽然想到闷油瓶整天就是跟这么个一肚子坏水儿的小狐狸呆在一起,别扭的感觉立马上来了。
陈笑笑冲着我甜甜的笑:“吴邪哥哥,以前只是听说过你,却从来没见过,今天终于见到了,三叔和我文锦姨当年的故事你应该也知道,我……”说到这儿,她垂了头不再说下去,脸却有点红了。
我靠?这什么意思?很明显她是在勾引我,怎么着?觉得我天真无邪还是觉得我傻想从我下手报复吴家?说实在的,假如我之前不认识她,没准儿还真叫她唬住了,可是正是因为刚才以三叔的身份面对过她,才越发觉得她可恶。
可是……面对闷油瓶的时候陈笑笑应该一直是这样的姿态吧,客观的说,很勾人,闷油瓶会不会……当时在蛇诏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和陈文锦有点儿,而这个陈笑笑明显比陈文锦更多了几分迷人……
意识到陈笑笑还拉着我的手,我几乎是甩开她站到三叔边儿上,然后我注意到三叔一直看着她,脸色沉沉的,显然对她很是不爽,也对,之前三叔既然说看到我假扮他,估计也知道这边的情况吧。
三叔看引见完了之后,淡淡道:“那就算交接完了?麻烦花儿爷照顾我大侄子了,我吴三省先告退了。”
我看着三叔一点儿也不打怵的模样,心说正品和西贝货果然不同,气场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儿,只见三叔对小花说了一句“走”,就转过身去,我连忙跟上,谁知道刚走出去没两步,三叔突然又转了回来,径直走到了陈笑笑面前。
我愣愣的看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难道是打听陈文锦的消息?
却见三叔冷冷的盯着陈笑笑,陈笑笑脸上的笑都有些勉强了,刚要发话,三叔就冷冷的道:“闭上你的嘴,谅你也说不出一个字儿的实话。我就是警告你,我一把老骨头了,也上不了你的当,你龘他妈别打我大侄子和吴家的主意。你那双眼珠子爱瞟谁瞟谁,就是别瞟我大侄子,你不配。我吴三省可能不如当年风光了,收拾你还没问题,你给我小心着点儿,在这儿给我玩儿花样儿耍心眼儿,以为我看不出来么?再让我瞧见一次你那恶心的假笑,我让你连长沙城都进不去。我说到做到。”
冷冷的说完这段话,三叔扭头就走,陈笑笑显然是被骂傻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呆站着不知道怎么着才好。
太他娘的爽了!我简直恨不得拍案叫绝冲到三叔面前抱着他的脑袋亲一口,以前一直觉得三叔一副猥琐大叔相儿,原来爆发了这么强力,眼看着陈笑笑都被骂楞了,我觉得我心里的火气一下儿都小了不少,真想拍案叫绝。
我跟着冷冷的看了一眼陈笑笑,随着三叔的脚步出去,小花冲众人说了声抱歉也跟着走了,转过脸去我就已经抑制不住我脸上的笑意,小花在我耳边悄悄说:“三叔真不是盖的。”
到了营盘,三叔又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跟我说明天晚上在今天见面的地方等我,再跟我交代点儿事儿,今天来不及了必须先走了,我答应之后就又和小花他们俩喝起酒来。
心情舒畅就也就越发的能喝,我,小花,黑眼镜三个人看着星星喝啤酒,聊大天儿,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我都有点醉眼朦胧了,想要睡觉,站起身顺便瞟了一眼陈笑笑那边的帐篷,才发现陈笑笑竟然拉着闷油瓶指着我这边。
我一愣,陈笑笑发现我在看她,又一次冲我笑了笑,然后毫不掩饰的指了指我这边的营地,对着闷油瓶说了几句,比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我的酒一下就醒了一半。
闷油瓶朝着我们这边看过来,看到变回本来面目的我目光停顿一下又淡淡扫了过去,望着我身后树林的方向,淡淡点了点头。
陈笑笑转过头来,冲着已经呆住的我,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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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闷油瓶他竟然点了头?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可是又不由得我不相信。
我自我安慰说是我眼花了,可是我心里又清楚的知道不是。
闷油瓶带来的死亡威胁远比黑豹子,陈笑笑什么的直观得多,我心里清楚地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闷油瓶下了决心要杀我,我都没有半点儿活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闷油瓶点头的刹那,我感觉的不是任何恐惧,而是深深的心寒。
我闭起眼睛,眼前全是闷油瓶微微点头那一刻的样子,明明带了人皮面具的面孔,却因为那淡淡渺远的眼神与他本来的面貌无限的重合。
从几个月前那个淡淡的微笑,那句“还好我没有害死你“,到方才的点头。
他还是从前的那个他么?
还是……他真的变了。
明明倒在柔软的草地上,我整个人却仿佛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急速下坠,没有终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本能的抗拒去想这件事,怎么对付闷油瓶?从我们正式认识以后,我设想过我们关系的无数种可能,朋友,兄弟,甚至……路人。
唯独没有敌人,唯独不可能是敌人。
这固然有实力上的差距,更因为一种莫名的信赖,这种信赖让我没法与他为敌。
我不知道是否要告诉小花和黑眼镜闷油瓶易容改扮的事,说实在的,我很没底儿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更别提告诉他们“张起灵可能要杀我们”,我估计我这句话还没说完那两位就直接抡起枪要去崩了闷油瓶了。
越是强大的人越痛恨被欺骗,何况他们对闷油瓶不可能有我这样的感情。
如果告诉他们,陈笑笑和“林念真”要杀他们呢?
算了,这更不可能,我心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连我都知道,记得当时为了阻挡裘德考的人比我们先下湖,我,闷油瓶和胖子闪电行动抢了他们所有水肺,更别提黑眼镜和小花了——面对这种情况,我相信在雷厉风行的行动力这方面他们的行动力丝毫不会比我们差——用脚趾我都能想到他们会怎么做——在闷油瓶对我们下手之前对他下手。黑眼镜的枪法我可是见识过的。
一秒钟我就否决了这个念头,闷油瓶,小花和瞎子两边火并起来,谁死谁伤都绝对不会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
可是真的什么也不说么?如果万一……我是说最坏的可能,那岂不是等于我间接害死了小花和黑眼镜?
又一次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抉择,换句话说就是一个绝境,我简直能够看到我站在一个独木桥上,面前是闷油瓶手握黑金古刀眼神冰冷,身后是黑眼镜单手持枪笑容邪魅。
这画面想着挺唯美的,有点高手决斗的感觉,但是仔细一想去他娘的唯美吧,这事儿要是真发生了我干脆让他俩一刀把我捅穿再一枪把我爆头算了。
我心说我是多么奇葩啊,总是能够把自己纠结在举步维艰的境地。
举棋不定了很久,我最终的决定是,守口如瓶。
没错,我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甚至可以说是信念——那就是闷油瓶他不会真的动我和我身边的人,他只是缓兵之计,我不知道我现在还有没有这样想的资格,尤其是在我对他说过那样绝情的话之后——说实在的,由出生入死的兄弟口中听到这么冷漠的话,换做是我,我也不能原谅。
可是我现在必须这么想,我感觉我就好像一个人漂浮在最无尽的虚空黑暗,身后仅有的一道可以依靠的砖墙就是闷油瓶,假如他……假如他真的要杀我,假如他真的有心杀我,我不知道我会怎样。
又是这种莫名的信任,虽然是敌人。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扭过头去看小花和黑瞎子,他俩也没有再喝了,身边倒了一地易拉罐,两人都有了几分酒意,论理在这么好的夜色下不喝个酩酊大醉都对不住那人间仙境一样的月光星影,可是现在确实不是个正常情况,强敌环饲,命悬一线,却又对酒当歌。
 
说实在的我觉得土夫子们一直处在一种极其微妙的生活状态中,除了真正有仇的,基本都是昨天火并今天一桌喝酒,真心朋友却也少。
不过我们应该算。
我起身走到他俩边上,小花正歪靠在一块大石头边,仰着脸儿往上看,黑眼镜则侧躺在那石头上面,胳膊肘撑着头,噙着笑往下瞧。
“哎。“我吆喝了一声,”你俩搁这儿深情对视呢?“
小花瞥了我一眼,笑笑:“怎么的,你寂寞了?”
我在他俩边上坐下,一点儿也不愿意想闷油瓶,一点儿也不,这一夜也许是最后的轻松的夜晚,明天晚香玉就要带人下斗了,让我先放松一下吧。
我没答小花的话却道:“花儿爷,来一段儿?”
小花笑:“我喝酒了嗓子不行,你要想听让瞎子给你唱。”
我一愣,黑眼镜还会唱歌?却见黑眼镜笑睨了小花一眼:“真要听?”
小花点头,黑眼镜竟然就真的唱了起来。
他唱的旋律很怪也很好听,时而低回,时而高亢,却又带着一点苍凉的缠绵,仿佛夜空中低低回旋的亘古悠长的风。
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语言,但是这样原始恣肆的调子,这样的夜风,配上他略略有一点哑的嗓音,却异常的动人。
像是草原清冷月色下一匹孤独的狼。
“好听么?”小花在我耳边问,“这是关外的草原长调,算是瞎子家乡的歌。”
黑眼镜的……家乡?我闭了眼睛听:“很好听。这是满语?唱的是什么?”
小花道:“没错。唱的是狼。”他微微顿了一下,合着黑眼镜的旋律,指节敲着地面低声吟唱:“暮春三月,江南草长,人皆饲羊,问谁饲狼?世人怜羊,谁复怜狼?天地苍茫,狼独悲怆……”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终究化作一声轻叹,“很像瞎子,他从关外一个人漂泊过来,混出头之前,很苦……”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段让我甚至有点心疼的歌词,看着小花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怅惘。有一点苍凉,但是又很美,联想到之前在巴乃避难的那夜,我忽然觉得黑眼镜去做个歌手也不错,艺术气质很足。
小花和黑眼镜且唱且和,在这样的夜歌中,我渐渐的入梦。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我被他俩整到了帐篷里,出去一看他俩正在优哉游哉的聊大天看风景,看我出来给我让个地方儿,我们三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夕阳西下月上柳梢头。
我忽然想起三叔约我在林子里等他,跟他俩说了一声就走了,临走小花给我揣了把枪。
我在树林里呆着,心想等三叔来了要好好问清楚心里那一大堆问题,可是手表从十点走到十二点,还是没看到他那张老脸。我觉得有些不对了,拉上枪栓,在林子里打探起来。
终于,在一处茂密的高草边,我发现了拖拽的痕迹,蹲下身去,却在泥泞的地上发现了一片沾满血渍的布片——是我脱给三叔的外衣!
我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坏了,然后我就发现,在我身边的一棵古树上,与我视线齐平的位置,有人用血写了一个“弓”字,最后一笔直直的拖了下去,显然还没写完。
弓?我愣了半响,忽的脑子里一声炸响。
不是弓,是张!
张起灵的张!
我整个人踉跄了一步,坐倒在地上,脑海里一遍遍重映着昨晚闷油瓶点头的场景。
心中的最后一道墙,最后一点依靠,轰然崩摧。
张起灵,你怎么能真的这么做。
你怎么能。
===================TBC================
 
【十八】
任时间流逝。
我坐倒在地上,看着三叔留下的那个没写完的“张”,空洞的笑。
张起灵,我佩服你。
不愧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麒麟一笑,阎王绕道。
张起灵,你不光下斗在行,杀人也在行。
假如昨晚没有看到你对陈笑笑点头,我宁可相信这是三叔又一次逃避我的伎俩,也不会相信你是这样。
假如不是三叔巧合问起你是谁,只怕他到死都不会知道你身份真相。
这就是命运,张起灵。
是不是一直以来我想的就是错的,你心里只有你那段真相,那个目的,那是你从多久之前就在追逐的东西。
而我,我也不过是与你恰好次次同路的人。只不过是个同路人。
就像在鲁王宫你能飞刀出手杀胖子一样,杀我对你也不过是轻描淡写吧。
只是没龘理由也没必要吧。
当我和你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的对我下手吧。
是不是。
亏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亏我以为我们是兄弟,亏我以为我们是生死之交。
亏我拼命救你,亏我想你,亏我为你心疼。
原来你不过是这么一个人,不过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未完成的残字,暗红的血渍刺痛了我的眼睛,闭上眼,酸酸涩涩的感觉,眼泪它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为什么就信任了你。
为什么就依赖着你。
为什么心如刀绞了还在乎你?
我那么相信你,哪怕没有理由没有资本还是逼着自己真心的相信你,而你呢?!
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狠得下心杀了我的亲人?
为什么逼我恨你?
张起灵!
我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已经不同于心底那种钝钝沉闷的疼痛,它强烈到已经成为一种身体上的切肤的痛楚,仿佛一把刀割裂我的胸腔,疼得我无法呼吸,我甚至觉得我会就这样疼死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侧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左手紧紧扯住左胸前的衣襟,狠狠咬着牙,右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只为了掩饰自己几乎无法掩饰的恸哭。
好像什么东西在我的心室噼噼啪啪的爆裂,每一下都痛得如同粉身碎骨,可我甚至没有任何办法来哪怕稍微减轻一点这疼痛,只感觉这种潮涌般疯狂的痛苦几乎要将我彻底毁灭。
我曾经以为在你眼里我是特别的。
我以为你对我至少会有一点感情。
原来也许你的保护只是本能,你的接纳只是因为我的逢迎。
换做另一个场景,你同样会为你的同伴拼命,根本与我吴邪无关。
我把你看得那么重,可其实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
对不对,其实,我什么都不是……
原来心还可以再痛一点。
我整个人无法控制的颤抖着,也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压抑,鼻端是泥土潮湿的气味,越发刺激的我的眼泪不可抑制。
张起灵。
我可以接受任何人做出这种事,瞎子,小花,甚至胖子。
可唯独除了你。
可偏偏就是你。
这些天所感受到的残酷,内心的压抑,被背叛的痛苦还有无时无刻不折磨着我的紧张感,终于让我在这一刻完全崩溃。
我的左手深深的扣进身下的泥泞,再也无法抑制的痛哭出声,牙齿咬破了嘴唇,腥甜的血伴着阵阵的疼和眼泪一起流入口中,那种咸腥让我整个人都在战栗,脑海中狂乱的思想冲撞着颅腔疼得仿佛要炸裂,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已然决堤的泪水。
为什么你能这么无情。
是否真的像你说的,你的事,和我无关。
是否你一直,就把我们当成两个世界的人。
意识全盘崩溃,疼痛锥心刺骨,我听到自己已然嘶哑的嗓音无意识的重复着。
“张起灵,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整个人几乎都要虚脱,似乎之前二十多年流的眼泪都没有这一次多,浑身的力气都随着眼泪流失殆尽,心中的某处正在慢慢冰封。
不再开启。
我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夜色中万籁俱寂,谁会知道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发生了多少东西,改变了多少东西,又……
湮灭了多少东西。
我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拂却身上的泥土,枪拉上保险,插在腰间。
我靠在树上,闭了会儿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半路上我就碰见了小花和黑眼镜,两人都是手中持枪全神贯注戒备表情,刚打照面,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就齐刷刷对准了我的脑袋。
我乍一开始吓了一跳,看到那副黑墨镜才反应过来,说了一句:“瞎子,是我,吴邪。”
那边黑眼镜低笑了一声:“哟,小三爷。”便放下了枪,小花也收起枪冲我走过来:“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生孩子去了?”
我道:“爱生你自己生去,我管不着。”
小花笑笑,没跟我较劲:“说正经的,你一下去了三个多小时,老大,上河池谈事儿都能回来了,我俩琢磨着是不是霍家那个死僵尸找你麻烦,或者陈笑笑犯病,但是又一想,一点儿枪声没有,你再不成也不带悄声无息就让人撂倒的,所以估计你们叔侄俩说什么私房话我也不好意思打扰,这还是实在等不及了才上来找你的。哎……你脸色不好,怎么,三爷告诉你你忽然欠了他一百万?”
我勉强笑笑:“你别开玩笑了,我现在没什么心情,三叔那边儿有点麻烦事儿我有些担心。”我很惊讶自己竟然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表情还如此自然,似乎在方才的一瞬间我的整个人已经变得和以前不再一样。
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小花笑笑:“三爷他就是爱惹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操心什么,先操心操心咱们这档子破事儿吧。”
我点头,心下庆幸他变了话题:“晚香玉那边怎么样了?”
小花道:“一大早就下去了,现在还没信儿呢,要出来的话最晚估计明天就出来了,不急。”
我一愣:“你这么有把握?”
小花笑笑:“这山不深,他们探过路,不出意外明天肯定能出来。明天出不来的话估计也就没什么戏出来了。”
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别人生死,心还是稍微沉了一下,小花苦笑了一下看了看我:“人都进去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想也没用,你现在没那么多慈悲心肠去想别人,他回来不回来的,明天肯定都要开战了,保得住自己就不错了。”
我点了点头,之前那种轻松气氛荡然无存,我们似乎在一夜之间进入了警备状态。
距离拼命,终究不远了。
走到帐篷不远处,忽然听到黑眼镜轻笑了一声:“花儿爷,是不是哪儿不对。”
小花也在同时微微皱了眉:“说不上,很怪……”说着,他已经又掏出了枪,他在前,黑眼镜在后两人夹着我走向了营盘。一路上别无异样,却因为这两个人的动作而让我莫名紧张。
走到帐篷门口,小花屏气听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动静,当下伸手挑开门帘看了进去。
我看到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唰”的就白了,大骂了一句“操!”就抢了进去。
我吃了一惊,赶忙跟进去,看到帐篷内情况的瞬间,我也呆住了。
帐篷里面一切都好好摆在原位,只是在最显眼的地方放的是我们那只紫玉盒子。
盒盖打开着,里面的战国帛书和绢册,已经不见了。
==================TBC================
 
【二十】
陈笑笑甜甜的叫了一声:“林叔儿~”张起灵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反而看向了我,而且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淡淡的扫过我的人,反而定定的盯住了我,那双眼睛里面蕴含的淡然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熟悉的目光,熟悉的眼睛的轮廓,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疏离又这么冷漠。
我想起以前想到他的时候会叫他闷油瓶,这个外号他自己从来不知道却几乎成了我和胖子之间的共识,说实在的,闷油瓶这个代号在我心中的熟悉感几乎已经超越了张起灵,想起他这个人,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闷油瓶这个代号。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或者只是刚才,这个代号已经灰飞烟灭。
从此我的世界不再有闷油瓶,只有张起灵。
那个冷血的张起灵。
那个不知道活了多久不知道有怎样复杂的过去不知道杀过多少人命的张起灵。
张起灵看着我,看得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毛,他终于淡淡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你他娘的真会装傻。我有点想笑,想要给他个难堪却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陈笑笑却笑眯眯的接了话:“林叔儿,这是吴家小三爷,吴邪哥哥。”
张起灵没有理会她,又是定定的看着我,我一时之间没话说,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双淡然的眼眸一片空白,明明该是去恨的人,对着这双眼睛我却只觉得慌乱,就好像一道炸雷轰然劈下,本来收束好的心绪全都散乱开来无法压制,我觉得我现在开口绝对就会说错话,甚至连站都站不住,我都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和张起灵正面交锋,明明是那么强大却又对我有着那么大影响力的人。
我们之间的沉默显然有些太长又太尴尬了,陈笑笑忍不住插嘴道:“林叔儿,吴邪哥哥说你似乎是他的故人,你看看你们认识么?”
张起灵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过头来看着我,道:“故人?”
故人?我不知道怎么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一丝危险甚至还有一点嘲笑,故人,谁是你的故人,我不过是个路人。
我勉强笑笑:“好像……不是,林先生,不好意思,我似乎认错了。”
张起灵的目光依旧淡然,语气却似乎有点命令的口气:“那就快走。”
我如蒙大赦一般,刚想走,忽然听到陈笑笑在后面轻轻的叫了一声:“等等,吴邪哥哥。”
我停住正向帐外的脚步,回头:“什么事儿?”
却见陈笑笑笑眯眯的跑过来,摇了摇我的胳膊,似乎在专心的问我:“方才你说这个林叔儿什么邀功领赏?”
**。我条件反射的看向张起灵,只见他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瞳孔微微的收缩了一下,几乎看不出来,接着就眯起了眼睛看向我,声音变得很冷:“邀功领赏?”
我觉得我整个人几乎都被压制的喘不过气来,思考都不能更别提对话了,勉强笑了笑:“说了我是认错人了。”
陈笑笑笑眯眯的道:“吴邪哥哥,你若说错认了故人我信,你若说邀功领赏还认错了人,我可不信,林叔儿你别瞪着吴邪哥哥了,吴邪哥哥平时不在道上混,别吓到了他,是不是你偷偷抢了吴邪哥哥的东西,所以不愿意让人家说啊?”
张起灵不理会她,淡淡的看着我:“我拿了你东西?”
我的火儿忽然就上来了,泥人还有土性呢,***杀了我的家人现在还这么跟我这摆脸色给谁看呢张起灵,得瑟你压的过我么?
我冷笑了一声:“就算你想拿,你也得有那个本事,单凭瞎子和花儿爷的身手,你就得掂量掂量。”
陈笑笑也托着下巴打量着我们,似乎在观察我们之间的交锋。
张起灵的眼神冷了一下:“你说我没本事?”
我笑:“您有没有本事,自己心里清楚。”我自己都听得出自己话中的讥诮,却看张起灵又恢复了那副平淡的表情,看向陈笑笑,语气也是不起波澜:“让他走。”
 
我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涨起来的气势,就被他这么淡淡的一句话打压殆尽,陈笑笑玩味的看了张起灵一眼,张起灵却已经向帐篷远处走,淡淡瞟了我一眼,轻描淡写的道:“我反感这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嗡”的一声。
和张起灵这一次交锋,我依然完败。
陈笑笑又愣了愣,张起灵又淡淡的重复了一遍:“让他走。”
陈笑笑终于点了点头,看着我露出一个微笑,我已经知道她但凡编假话之前必定要笑,干脆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开口,淡淡道:“看来这位林先生也并不待见我,我吴邪也不在这儿碍您眼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无视了陈笑笑的告别,我几乎是溃逃般退出了帐篷,出帐篷的时候我听到陈笑笑问张起灵:“林叔儿,那个邀功领赏,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的挑拨算是成功了,可是我的心里已经乱的没法去感觉所谓“成功的喜悦”,只有尽快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却碰上了黑眼镜,他说小花担心我单枪匹马的出事,让他在这里等我。
当下我们两个抓紧了往回赶,走到帐篷附近,黑眼镜突然冲着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心说难道又有情况,跟着他轻手轻脚的靠过去。到了帐篷附近,我听到里面有说话声,黑眼镜拉着我在帐篷附近的大石头边蹲下,听着帐内的动静。
先传来的是小花倦怠不耐烦的声音:“我再说一遍,不结盟,您请回吧。”
之后是一个有一点无奈的声音:“花儿爷,实话告诉你吧,晚香玉人其实已经出来了,战国帛书十之八九他也拿到了,我不过还没有动手而已,就是在等着你一起加入进来,你却不领我这个情么?”
我一听这句话,一下就呆住了,然后我猛然反应过来,这个软软糯糯的江南口音——是黑豹子!
黑豹子三更半夜来找小花?说实在的,虽然小花的身手相当不错,但他和黑豹子一对一我心里完全没底,再加上他们的对话……这要是放在黑帮电影里,绝对就是“答应或者死”的模式,这么说小花现在岂不命悬一线?
我心里一紧,抄起枪就想往里冲,却被黑眼镜一把按住肩膀拍在石头上,他冲我摆了摆手,做了个没事的手势,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小花安慰的静静呆在石头边上。
我一看这情况心里犯了嘀咕,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两拨不是敌人么,再加上霍家老大也在黑豹子那边,按现在的情况和黑眼镜与小花的交情,他应该拔腿冲进去对着黑豹子一通扫射把他打成黑筛子才对啊?而现在……?
我打量了一下黑眼镜,只见他虽然很淡定,却紧紧攥着拳,手背的青筋都微微爆出来,似乎很是生气,我更奇怪了,黑眼镜还会生气?
就听帐篷里面小花冷笑一声:“黑爷的消息很灵通啊。”
黑豹子苦笑了一声:“花儿爷,现在不比之前了,你也别对我那么防备着好么,你想想现在的情况,晚香玉那边可是三家人,你们这边呢,三个人,各有一张战国帛书的话,等到时候肯定大家会先对你们下手,何况陈笑笑那边突然冒出来那个帮手,林念真还是什么的,一听就是假名儿,我去试探着也看不清他深浅,只知道我和他对上我并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花儿爷,现在水越来越深,你还一个人在水里漂着,太危险了。”
小花淡淡笑了一声,道:“你刚才说了,我是三个人。”
黑豹子几乎有点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这他妈有什么区别么。”然后顿了一下缓和住语气,道,“花儿爷,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但我觉得那个钥匙,十之八九是在林念真手里,我试探过陈笑笑,她毕竟道行还浅,说话免不了破绽,跟她说半天,我基本上可以确定她知道那个钥匙的所在,而凭她的本事肯定是整不到那个钥匙的,所以那个钥匙的去处基本是可以肯定的。”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之前我觉得还好,可是一想,这个林念真在我们的人之前就下了张家古楼,那么他的实力也许更在我的估计之上,凭着陈笑笑不可能指使他,我看他多半也不过是利用陈笑笑混进来,没准儿目标同样是两份战国帛书,想要抢在咱们之前下到斗里拿那个东西,而那个人我完全不了解,只是从感觉来看绝对是心狠手辣的主儿,离你们又这么近,说实在话,花儿爷,我不放心。”
黑豹子说完这段话我都惊了,他基本每一句都说在了点子上,唯独他不知道的是林念真也许正是老九门张家的正牌后人,而且事实上他已经动手了。
小花却不动声色,语气依然淡淡的:“这些都是秘密吧,黑爷何必要跟我说,再说了,霍家那个畜生有句话说的没错儿,独善其身,黑爷又何必这么关心我的事儿?”
黑豹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问我何必这么关心你的事儿?***觉得我何必这么关心你的事儿?要不是因为是你解语花,这么跟我说话我早就不知道把你打死多少次了,你倒好,还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问我为什么关心你的事儿?”
我一下就愣了,黑豹子这话……什么意思?
身边,黑眼镜轻轻的“啧”了一声,咬着牙淡淡道:“贼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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