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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万古如斯(接盗八)[第1页] |
作者:许维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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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未见完结前请勿插楼,谢谢。 |
在开头先给姑娘们避雷: 1.本文最初动笔的时候,作者的想法是想要努力模仿三叔风格,写出原著风的感觉来,所以在开贴的题目上写下了“努力原著风”五个字。然而经过半年的更新,作者发现她光荣失败了。所以此文并没有努力原著风成功,因此借开无水楼的机会,把标签只留下“接盗八”,至于这文到底是什么风……我想了半天,要不就最炫民族风吧! 2.文章接盗八,但有些细微设定为了情节发展则与盗八不同,篇幅上是大长篇,仅网络版就有50多万字,比较耗费时间阅读,请各位保重你的手机流量。 3.无水楼现在发的是已经修改完的《万古如斯》网络版最终定稿,与原文楼中的初版情节相比有较大改动,尤其是第三卷《永夜之战》的修改版和原版相比,有近七成的内容不同。其他的错别字、BUG、遣词造句不通顺的地方,也已尽最大努力修改过了。但是由于作者水平有限,即便是现在的这个修改版本,也还是不尽如人意,很多的不足之处,在此请各位读者海涵。 4.本文初衷:在看了盗八之后觉得不够圆满,决定写一个吴邪和闷油瓶的爱情故事,并非想要解密,并非续写原著,也并非清水暧昧,就是完全的浓烈的爱情故事。另外,在对人物性格的把握上,也有很多地方无法和一些读者取得共鸣,有不少的崩坏之处,因此,友情提示,请不喜感情戏多的和不喜此文中人物性格的读者千万慎入。 5.因为是接续盗八之后的故事,所以有一些原著中的谜题在写文过程中是避不开的,因此文中我也写了一部分谜题相关的内容,但写的实在是非常差劲。包括第五卷中的下斗部分,也是十分失败的内容,我非常惭愧,但是真的水平有限,非不想写好,实在是没能力写好,所以希望大家多多包涵吧。 |
万古TXT下载邮箱:xiagezonggong@163.com 密码:px10691314 这个邮箱是专门放万古TXT的,大家可以记下来。但因为本子现在正在通贩的原因,所以要等到6月底的时候,我才会把万古的完整TXT整理好发到这个邮箱里,大家到时候去下载就可以了。一到6月底,我会准时发上去的,请放心。 再就是,因为楼里经常会有求TXT让我发邮箱的朋友,这些读者也请不必再在文楼里留自己的邮箱了,因为我没有这个习惯,也没有这个时间,等TXT出了自己去下吧,望能理解。 |
《盗墓笔记》瓶邪同人(微黑花): 万古如斯 文案: 在闷油瓶进入青铜门的一年之后,吴邪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他踏上了解救闷油瓶的漫漫长路,在王胖子、解雨臣、黑眼镜等兄弟的帮助下,历尽艰险,最终见到了青铜门后的闷油瓶,发生了之后的一系列故事。 鲁王宫,海底墓,长白山,格尔木,广西巴乃,青岛崂山,西藏墨脱,湖南长沙,南迦巴瓦,女窟之岛……他和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他们同生共死,休戚与共,早已一命相连。 最后的结局,他和他终于可以并肩与共,生死相随,就连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
第一卷:众里寻他 题记: 我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 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联系,就只有你了。 我说错了,如果你消失,就算历尽千难万险,我也一定会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 1. 今天是八月十五,月亮在天上明晃晃地亮着,我一个人坐在铺子里,桌子上摆着几道小菜和两瓶啤酒,可惜我半点也不想吃。 王盟回家了,他几个月前刚刚结婚,在杭州安了家,和他老婆一起贷款买了个二居的小房,日子过的倒也顺心幸福。家里一直打电话让我回去,本来已经买好回长沙的机票了,没想到今天突然有个大生意上门,谈完之后已经到了下午,我只好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过年再回去吧。不出所料,挨了我妈一顿臭骂。放下电话后,我一个人弄了点吃的喝的,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铺子里出神。 一年之前的秋天,闷油瓶千里迢迢地来到了杭州和我道别,我追着他到了长白山,他给我一个鬼玺,让我十年后去找他,随后就把我打晕,自己进了青铜门里面。这一年里,我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他,想着胖子,想着当初一起进入这个局里的所有人。这一年我的性情变了很多,不但别人感觉得到,我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想,我再也不是当年胖子口中的天真无邪了。在这一年里,很多时候支撑着我走下去的动力都是闷油瓶的那句话。 十年,我还有一个十年要走。 这一年我不怎么见生人,几乎把自己封闭起来,只是不停地忙着,管理着三叔的产业和自己的铺子,似乎只有在忙起来的时候,我才可以不去想曾经的那些事情。 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为自己点上一根烟,靠在窗边静静地抽着。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觉得自己特别孤单。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没换过烟的牌子,一直都抽着黄鹤楼,不是我有多喜欢,而是闷油瓶曾经问我要了根烟,我当时给他的就是黄鹤楼,他抽着烟的样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沉默着,疏离着,也许还有一丝悲伤。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抽别的烟了,无论我挣了多少钱,或者别人送给我什么样的高档烟,我都抽不下去。所以想想,这一年来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好像就只有这名叫黄鹤楼的烟了。 我给胖子打了个电话,他没有接。这一年我和胖子的联络不多,通常都是打给阿贵,问问胖子的情况,偶尔他在旁边,也会接过电话来和我说几句,只说他挺好的,想就这么留在巴乃过完这辈子,他说现在只有那种平静的环境才能让他活得快乐。 我听着电话一声声响完,阿贵和胖子都没有接,我叹了口气,慢慢地放下电话,又给小花打了过去。说不上为什么,我现在很想找到一个当年一起经历过那件事的朋友,听听他的声音,哪怕一句也好,我就是想听到他们的声音,否则这一刻我真觉得自己会孤单得受不了。 第一遍时小花没有接,我没放弃,又打了一遍,就在最后一声的时候,那边终于接起了电话。小花的声音透着一点疲惫,背景声音很乱,似乎还在忙的样子。我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他在那边说:“吴邪,中秋快乐。”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心里有点酸,我让自己尽力笑着说:“小花,中秋快乐,你怎么样?” 他叹了口气:“还好,只是很累,不过已经很好了,你别担心我。” “嗯,别忘记吃个月饼。”我觉得安下心来,“秀秀也好么?” “放心,其实最让人担心的是你吧,吴邪,有些事能放下最好,放不下也要学会去放下。” “小花你的意思是……”我隐隐觉得他这口气好像是知道了什么。 “吴邪,你仍然在查那件事。”小花用的是陈述语气,说明他很清楚我都做过什么。 我顿了一下,没有说话。这时他又说:“吴邪,我希望你能好好过下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就这样安心做你的小老板不好么,你知道的够多了,也受了不少罪,你这又是何苦?” 我叹了口气:“小花,不瞒你说,我确实还在查那件事,但我不是为了别的,我对你说实话,我之所以还没有放弃,已经不是为那些谜题了。” |
“是为了张起灵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小花似乎苦笑了一下:“吴邪,你就是这么个脾气,认准了的事就不回头,我知道自己也劝不住你。” “不是,我也会有很多妥协,只是这件事我从来就没想过放弃。” “我知道,那你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点吧。有需要我帮忙的也别客气,虽然我总被人说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但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所以你可以放心。” “解总你真是个大好人。”我心里挺暖和的,和他开起了玩笑。 “你再这么叫小心我给你两拳。”小花也笑着说,“有时间聚聚吧,很久没见了。” “好。” 挂断电话后,我打开一瓶啤酒,安安静静地喝着。我想,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在那个破门里一定没法过节,可问题是即便不在那个门里,他也肯定没有中秋节的概念吧。就算他知道什么时间是什么节日,每一次也应该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过节吧。他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背负着宿命和责任,好像幸福和快乐是和他无缘的。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不会崩溃,或许我早就疯掉了。 我拿着酒瓶朝着虚空的远方一举,自言自语道:“小哥,中秋节快乐。不知道你在那里吃什么、喝什么,但我知道你没饿死,你肯定还活着。别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等我把你救出来,我一定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我说到做到,决不反悔。” 我就这样一气把整瓶啤酒喝了下去,喝下去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些,迷迷糊糊里我就这么倚着墙坐在地上睡着了。睡梦里我似乎见到了闷油瓶,他站在雪山之巅静静地看着我很久,却一句话都不说。我像疯了一样往他身边跑,可无论如何都无法离他更近一点。我就这么一直跑一直跑,跑累了就走,一步一个雪坑,我甚至都能听到自己气喘吁吁的声音,可我还是跑不过去。我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悲伤,然后我听到他说:“吴邪,再见。” 一瞬间我的心脏钝痛得厉害。我只觉得漫天大雪中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我想喊他的名字,可嗓子好像坏掉了一样,我发不出声音,只好任凭他慢慢地消失于我的视线,只有那一声“再见”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我的耳边。 就在我觉得自己都快要崩溃了的时候,突然间,一阵铃声响了起来,一下子把我从梦中惊醒。我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天已经亮了,我竟然就这么坐在地上睡了一晚上。 我忍着双腿的麻痹站了起来,颤悠悠地走过去拿起手机,我看到来电显示上赫然跳出胖子的名字,赶紧接了起来。 “吴邪。”胖子的声音带着疲倦,我听着,觉得一阵伤感。 “胖子,中秋快乐,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我坐在椅子上,伸了伸仍旧酸麻的双腿。 “吴邪,你听我说。”胖子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严肃,我的心里不禁一惊,忙问道:“怎么了?” “小哥让你十年后去找他,是不是?” “对啊。”直觉告诉我是和闷油瓶有关,果不其然。 “他是骗你的,小哥他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
2. 这一刻我整个人都被胖子的那句话定住了,无法呼吸,无法思考,甚至说不出一个字来,直到胖子在那边喊了我好几次,我才回过神来。 “你发现了什么?”我忍着心中的不安问道。 其实我心中一直都有预感,闷油瓶当时告诉我的话可能不是真的,他为了不让我进入那扇青铜门,为了不让我走进危险之中,才用那个谎话先稳住我。我一直都不愿意这样想,可又控制不住自己这么想,直到现在胖子直白地告诉我,我一下子觉得自己一直坚持着的东西像碎掉了一样,那感觉就像我的自欺欺人被人看透了似的。 我知道,之前我下意识地不去想这个问题,只是告诉自己闷油瓶还会回来,因为他让我十年后去找他,所以他就一定会回来。 我的声音有点发颤:“你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小哥……他……死了?” “吴邪,你听我说,平静点,我没说小哥死了。”胖子显然听出了我的情绪不对,于是安抚了我一下,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原来胖子昨天晚上又跑到发现云彩尸体的那条溪流边去了。昨天是中秋节,他想去那里和云彩说说话,他觉得只有在那里才能感受到云彩的气息。 没想到他发现了那个鬼影人,那人正拿着一个水囊在溪流的那头打水。这个季节巴乃的雨水并不丰沛,山里很多的泉水溪涧都断了流,而这条溪流水量最多。也许这鬼影人确实是被逼急了,才趁着天黑跑到这里来打水。 胖子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他们就这样厮打起来。胖子本身似乎并没有这个鬼影人能打,但仇恨使他充满了力量。因为我在回到杭州之后,还是把我对云彩之死的猜想告诉了他,当时胖子就像疯了一样地摔了电话,我知道他一定是去满山遍野的找那个鬼影人了,不过这一年却并没有找到。 他们扭打了很久,那个鬼影人在被胖子揪着领子往大石头上撞了十几下后终于吐了血,胖子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朝他吐了口唾沫,问他云彩到底是不是他杀死的。 没想到那个鬼影人很痛快地承认了,但是对于胖子追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怎样也不回答,哪怕胖子又狠狠地朝他身上踢了十几下也依然没有说。最后胖子拿出随身带的匕龘首准备给他一刀的时候,那个鬼影人却突然笑了,从他那几乎没有五官的脸上咧出一个慑人的笑容。他对胖子说:“死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我死了,你就不会知道一些有用的东西了。” 胖子就停下来看着他。鬼影人又说:“我知道终极的秘密,可我不会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你一定想知道的事。每十年就要有一个人进去守着这个秘密,而那个人,就再也出不来了,他会变成不生不死的状态,人不人鬼不鬼的,永远这样下去。” 鬼影人的笑声可怖极了,可是无论胖子怎么揍他,他都没有再说下去,直到他被揍得奄奄一息,胖子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开口了。 最后,胖子到底没有杀了他,但那个鬼影人也只剩下半条命了。胖子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子里,给我打了这个电话。 “吴邪,我觉得那个鬼影人说的话是真的,小哥进去就不会再出来了。如果真像他说的每十年换一个人,那之前的那些人呢,你见过他们么?听小哥说过哪怕半点么?” 我潜意识里知道胖子说的可能是真的,可我还是死撑着问:“为什么出不来?小哥第一次进青铜门的时候就出来了,并且健健康康,不缺胳膊不缺腿的。” “可是你也知道,这一次他的行为和之前不一样,你心里应该也是明白的,为什么就是不敢承认呢!”胖子在那边也朝我吼起来,“吴邪,我知道你看重小哥,可是你也要接受现实!”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着。胖子可能也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便放低声音对我说:“天真,我不是朝你吼,我是急。我猜你还没有放弃查这件事,这个十年之约你肯定会去赴,我怕你出事。你理智地想想就知道,小哥肯定不会再出来了!” 我忽然平静下来,耐心听完了胖子在那边苦口婆心的规劝。他的道理我都明白,在此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只是很多事情不是一句“你要理智点”就可以释怀的。 胖子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我们一年多加起来的话也没这个电话讲得多,我知道他还是很关心我,可是这一次我没办法听他的劝。 我笑了,认真地对他说:“胖子,我知道你说的每个字都是为我好,可是你也已经很了解我了,如果这样就放弃,那我就不是吴邪了。有的事可以放弃,可有的事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放弃,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哪怕这些代价换来的只是一场空,我都不会后悔。” 胖子沉默了很久,才苦笑一声:“天真,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觉得自己不能跟傻子一样地等上十年,老子现在一天也不想再等!我一定得把他找回来,那扇破门要是能用他留给我的鬼玺打开,我现在就进去把他给抓出来。要是那门打不开,我就去找东西撬开,或者炸开!如果还是打不开,那我就用别的办法。什么不生不死,什么十年守护,我统统都不想管,我就知道我得把他给抓出来,大不了一起死,谁他妈怕谁!” 这一刹我有点癫狂,一年来担惊受怕和牵肠挂肚的情绪在此刻喷薄而出,我的声音甚至气得颤抖。 胖子听了,长叹一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小哥可能早就已经不在了?” 我笑了,大声笑起来,以至于这笑声听起来十分诡异,我一字一句地对胖子说:“死?不可能,小哥他不会死的。”我狠命地捂着心脏跳动的地方,那里疼得像有刀在割一样,“你信不信,小哥肯定没死,我感觉得到。我还在这里,他怎么会死?” |
3. 那边胖子静默了很久,终于又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所以我只能支持你。天真,你跟我说,你往后的打算是什么。” 我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自己会搞定,你就安心在那里生活吧,对于你来说,那样恬淡的日子可能更幸福一点。” “你搞定?就凭你一个人?倒斗菜鸟同志,你别给老子逞强了!”胖子在那边大喊着,我一瞬间觉得一年之前那个活蹦乱跳、插科打诨的王胖子又回来了,心里竟高兴了许多。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王胖子同志,今天别忘了吃月饼。”我把电话挂掉,然后关机,我知道胖子一定还会特地给我打来,所以干脆关了手机。 我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有了计划,今天只是一个引爆,我感觉自己原本已经逐渐沧桑下来的心又再一次被点燃了。 是的,我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十年?十年之后我都四十岁了,那时我还爬得动雪山么!如果那个闷油瓶是骗我的,到时肯定有我后悔的。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在心里默默地想:“小哥,曾经我答应过你,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这是我告诉你的,但我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你,那就是,我不能允许你消失。你说过,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联系,那你听好了,我吴邪是不会允许你淡出我的生活的!” 我开始着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我派了几个得力的伙计去为我准备装备。这一次我一个人去,所以装备要少而精。我列出了一个清单,上面全都是比较精良的东西,从雷龘管到炸龘药,从食物到衣服,全都是目前我购买能力范围内最贵的,有些甚至是伙计好不容易才能在黑市上高价买到的。就这份装备便花去我五、六万块钱,可是我一点也不心疼。这一年我挣了点钱,虽然和富豪什么的没法比,可是也足够让我对这些钱连眼都不眨一下。 真的,钱算什么,只要让我找到他就行。 这期间胖子终于打通了我的电话,我想他这几天在那个深山老林里一定是什么也没干,光给我打电话了。 “吴邪,你他娘的快告诉胖爷,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一接通,便是胖子震天响的声音,我不禁掏了掏耳朵。 “这事你别管。”我淡淡地说,但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语气怎么这么像那个闷油瓶。 “我不管你还有谁能管你?咱们这些人一个个死的死,没的没,我怎么能看着你再去送死!” 我解释道:“你听我说,我是有点天真,但是我不傻。这一年我变了很多,想了很多,但是我向你保证,我想了那么多事,就是没想过死!所以你相信我,我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好,我相信你说的,但是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胖子安静下来,又严肃地问我。 我愣了愣,终于对他说:“如果我没成功,等我这次回来我就告诉你我要做什么,如果你愿意帮我,你再跟我一起去。”说完,我就把电话挂断了,胖子再打过来我没有接,一直到手机安静下来,我才把它揣回兜里去。 我把王盟叫来,略带歉意地跟他说,我要出去一趟,不会很久,如果没有意外,两个星期左右就会回来。王盟这一年已经更加成熟,有的时候看着他越来越沉稳,我反而怀念起当年那个囧囧有神的他。 “老板,你这是又要下斗么?”他的声音有点忐忑。 “这次不是下斗,我只是要去一个地方。”我望着虚空的远处,心不在焉地说。 “老板,注意安全。”王盟没有像以前那样,每次我要出去他总是大呼小叫地问东问西,让我有种恨不得把他的工资全都扣光的冲动。 我笑笑:“我会的,这段时间你辛苦点,铺子里的事,还有三叔那边的事,你都照看着点。如果真的碰上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的,能拖就拖到我回来,不能的话你就打电话问花儿爷,但是不许问二爷,你懂么?” 王盟应下来,我挥挥手让他出去,一个人把所有的装备都打好包。试了试,不算太重,看来一分钱一分货,这钱没白花,贵的东西就是又轻便又好用。 天已经黑下来,月亮果然是十六更圆,我想起了那句词:“何事长向别时圆”,忽然就觉得挺寂寞的。我的心在有力地跳动着,却突然有一种丝丝缕缕的疼痛感,我赶忙捂住胸口,有点喘不过气来。 桌子上放着王盟给我准备的月饼,其实我一直都不爱吃月饼,小时候每到中秋节都被我妈龘逼着吃上一个,说是要取个好彩头,到长大之后我就根本连碰都不碰了。但是此刻,我却很想吃一个圆圆的月饼。 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不是甜得腻人那种,馅是红豆沙的,还算好吃。我一口一口地把这个月饼吃掉,好像把团圆和希望吃到了肚子里头一样,让我安心不少。 我看着明月当空,想着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又想着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便喃喃地说:“小哥,那门里应该看不到月亮也吃不到月饼吧,你说你何必呢,所以等老子找到你的时候,你可得乖乖地跟我出来。”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安稳,没有梦到血尸和禁婆,没有梦到死去的潘子和云彩,没有梦到那些奇怪危险的斗,也没有梦到闷油瓶。 我已经近一年多没有这样安静地睡着了,也许我早就该去找他了。虽然我知道,如果我真见到他,他也许还是会那样冷淡地说些什么,无非是“你不该来”、“你怎么来了”之类的。但是那不要紧,我只需要把他找到,带他回来,如果他不回来,我就和他一起留在那里。 无论是怎样的结果,我都不会放弃。如果问我这人生长河中前三十年最坚定的决定是哪一个,我想一定就是这一个,没有之一。 |
5. 第二天凌晨,车到了二道白河,我找了个小饭馆,吃了碗热乎乎的馄饨,又休息了一会儿。 看了看表,七点了,我便背起背包,朝着雪山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依然遇到很多进山的游客,雪山总是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我一到这里,也不自觉地有一股子虔诚的想要跪拜的欲望。因为这是几千几万年不变的巍峨雪山,每个人来到它的脚下都会发觉自己的渺小。 这时有一对情侣拍怕我的肩膀,请我帮他们拍一张合照,我看着镜头里笑得幸福的两个人,好像也被他们感染了。 人世间最美的笑容,也许就是两个相爱的人可以在一起时的笑容。那种美好,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能够陶醉整个世界。 我戴上早已准备好的墨镜,开始往山上攀登。我的眼睛虽然已经好了,但是那一次的雪盲给我了不少的教训,这一次在山脚下我就戴好了墨镜。 越往山上就越冷也越难走,下午的时候我到了上一次的那个小客栈。没想到老板娘还记得我,竟然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小老板你自己一个人来的?上年那小哥怎么没和你一起?” 我苦笑:“他有点事,我自己一个人来的。” “呀,你每年都要来山上?你们俩我都记得,真俊的小伙啊。” 我心说这老板娘大概一直念念不忘的是闷油瓶的皮相吧,论长相我可不敢和他相提并论,闷油瓶简直是“妇女杀手”,我看他对于任何岁数的女人都能一下子就把她们秒杀。 我简单在小客栈吃了点东西就到房间里躺下休息,明天太重要了,我必须保存好体力。房间里生着炉子,很旺很暖,我有一种感觉,虽然越往上走我的心脏疼得越厉害,但却有种莫名的安心感。我知道,这是我离他越来越近的原因。 我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对闷油瓶如此看重,但是我知道一定是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我是个挺懒散的人,虽然这几年锻炼的不错了,可还是抹不去骨子里的劣根性。所以我不愿意去想还不够重要的事情,比如我为什么可以通过心脏来感应到闷油瓶,又比如为什么我会如此执着于他的生死。 我只需要知道,我这次来是要把他从这里带走,这就够了。 第二天我继续往前走,今年的气温有些异于往年,大部分地区入秋了也还是热得要命,以至于连带着雪山上也冷得没那么厉害,倒是让我少受了不少罪。我白天赶路,晚上就搭起帐篷,或者直接挖个雪窝子凑合着睡在睡袋里,一直到我找到那个缝隙之前,我竟然都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困难。我想,除了因为今年天气热,长白山的风雪还没有到,也是因为我这一年一直都在坚持进行体能训练的原因。从上年回到杭州之后,只要一有时间我就去锻炼,或许从那时起我就在潜意识里下定决心要做今天的事了吧。 上一年我被闷油瓶打晕之后,发现从这里通向青铜门的路已经被封死了。我猜测是闷油瓶偷偷启动了什么机关,这一次我还是决定从这条路走。虽然我也早就已经想到,很有可能就算我到了这里也依然找不到进去的路,但如果让我一个人要绕过整个云顶天宫是不太可能的。太危险,变数也太多。既然这里有机关,那么,破解一个机关总比穿越整个云顶天宫要容易得多吧?我甚至想,如果找不着这里的机关,老子就干脆炸了它。 我从缝隙里爬进去,一下子就觉得温暖起来,这一路虽然没遭什么大罪,小的折磨也是不断。从山脚下到这里我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快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我都没暖和过来,一直处在冰天雪地里。这下终于来到这个温泉,我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就想用热水洗洗脸,然后吃点热乎饭。 我先生上火,架起小汤锅,把带来的真空包装的汤料煮上,很快香味就弥漫起来。我把一路上都没怎么舍得吃的牛肉罐头放进汤里,香味立刻就更浓了。 我让汤在锅里煮着,跑到温泉边洗脸洗脚,哪知道越洗越舒服,最后我直接脱了衣服进去洗了个热水澡。洗完之后顿觉神清气爽,再把那锅肉汤一口气喝下去,我觉得自己好像重生了一样。 吃饱喝足又泡了热水澡之后,一股倦意袭上来。我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实在扛不住这睡意,就这么枕着衣服睡了过去。 在睡梦里,我觉得自己像飞起来一样,晕乎乎的,倒挺舒服。模糊中有个身影撞进我的视线里,只看着他的轮廓和背影,我就知道那个人是闷油瓶。 我立刻大喊他的名字,这一次他很快就转身望着我,眼睛里不再是那种淡然和平静,反而带着一股火热的光彩。我看着他一步步来到我身边,喊我“吴邪”,这声音对我来说简直如同魔咒一般,我深深地盯着他的眼睛,几乎像醉了一样。 他站在我面前,伸出手来扶住我的肩膀,很温柔。我的心脏疼得越来越厉害,忍不住对他说:“小哥,我很想念你……” 他点点头:“我知道。” 我刚想问问他这一年都在做什么,可接下来的事出乎我的意料,闷油瓶竟突然吻住了我。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像炸了一样,感觉自己一瞬间像是被雷劈了似的。 可是紧接着,我就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很自然地回应起闷油瓶的这个吻,并且回应得很投入。 我这下愣住了,好像触碰到了自己的一个秘密,我甚至想,难道这就是我心里期待的东西?我终于可以离他这么近,而曾经的他却是我思慕不可得的,现在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们以这样的方式亲近着…… 一切都好像顺其自然,我们紧紧地贴在一起。接着,他的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我甚至被他冰冷的温度冻得颤抖了一下。 “小哥……”我抬起手来想要搂住他,很久不见他了,真是太想念他了。 可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声音传来,把我从梦中惊醒。我忽地坐了起来,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那响声是外面呼呼的风声。我想,这长白山今年的第一场风雪应该到了,万幸我在此之前已经进来了。 随后我就发现,我的眼前没有闷油瓶,没有任何人,只有我自己。我的一只手还撩在外套上,皮肤都露出来了,浑身发热,下身更是硬得一塌糊涂。 转念之间,我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我望着那潭温泉,我知道,那里面一定有些催情的化学物质。我看着自己下身支起的帐篷,想起刚才梦中的人,一下子傻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把头慢慢地埋进膝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
6. 我爬起来穿好衣服,背好背包,继续沿着那条路走。越往前走就越狭窄,很快就到了被封死的地方。我用手使劲推了推,石壁纹丝不动,我学着闷油瓶那样伸出二指,一点一点地摸索着,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 摸了半天,这片堵住路的石壁几乎都让我摸遍了,却没有半点发现。我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又在四周细细地摸索起来。 我可没有闷油瓶那黄金二指的功力,这一路摸索下来,两根手指都已经磨破了,每一次磕碰到坚硬的石壁上都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可我毫不在乎。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我竟然在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地方摸到了一块极细微的突起。 我一下子激动起来,按住那个突起,试着轻轻地转动它,可是却没有任何效果。 但我想起那年闷油瓶把我打晕,等我醒来路就已经封死,而他也不见了。这其中的时间间隔没那么长,闷油瓶如果靠挖地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说,机关肯定是在这里,关键看我能不能再仔细点找到这个地方。 我重新摸索起来,没想到,一圈下来,我竟然摸到了其他六处突起,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于是慢慢地把这七个突起挨个轻轻转动。 当我转动完第七个突起的时候,突然,一阵“吱啦啦”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块突起竟然“砰”地一声弹了出来,随后我就听到那声音越来越响,最后,面前的石壁突然倒了下去,我的眼前一下子敞亮了起来——路已经通了。 我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赶紧加快速度往里走,一路上的水滴声和回音声听起来有点瘆得慌,我最后干脆小跑起来。 越往前,离那扇青铜门越近,我的心脏跳动得越激烈。我知道,闷油瓶他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感觉得到。 又走了一阵子,我终于来到了那扇青铜门前。我深吸一口气,放下背包,拿出那个鬼玺和一把匕龘首,定了定神,走到门前。 我记得这扇青铜门开启时会走出那些马脸阴兵,闷油瓶当年进去的时候是混在阴兵队伍里面,并且穿着他们的盔甲。如果一会儿那些阴兵出来的话,我的计划就是用这把匕龘首先放倒一个,抢了他的衣服换上。这把匕龘首是我特意找了一位得道高僧开过光的,这些阴兵应该会中招,如果实在不行,我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往里跑,反正拼了老命也得趁着关门之前跑进那扇青铜门里去。 我再次深呼吸,把那个鬼玺举过头顶。刚刚一走近这门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它的中央有一个凹槽,是个正方形的,看大小和这个鬼玺差不多。我把鬼玺放到那里面,过了一会儿,青铜门出现了一阵晃动,我心里一丝惊喜,心想这鬼玺难不成是真的,这扇门难道真要打开了? 我激动得不能自已,半点都不觉得害怕,也完全没有想到我会不会被这些阴兵撕裂。我只是知道,我要见到闷油瓶了。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晃动过后,一切又归入平静,那扇门再无丝毫动静,还是像刚才一样紧闭着。我愣住,拼命的往凹槽处塞那个鬼玺,结果我发现,这个鬼玺根本塞不满那个凹槽,它比那个凹槽小了整整一圈! 一刹之间,我忽然想到当年闷油瓶掏出两个鬼玺细细掂量的样子,再联系现在这情景,我算是明白了,当年他一定是在骗我,那家伙给我的这个鬼玺是个西贝货!我真想骂一句操他大爷的! 我恨得牙根痒痒,但是我知道,现在再生气也无济于事,这个鬼玺看来是打不开这扇青铜门了,可难道我就要这么灰溜溜的退回去?不可能! 我冷冷地看着这扇门,转过身去走到背包前,拿出了雷龘管炸龘药,仔细计算了一下合适的分量。 当年在雪山上,被称为“炮神”的朗风就可以灵活自如地操纵爆破,连爆炸声都没多响,如果控制得当,也不会造成很大的雪崩。而在来之前,我早就已经预料到会有现在的情况,特意找了专业的人士教我这方面的知识。 我在心里说:“闷油瓶,老子不会放弃的,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退回去。”接着,我狠狠一笑,朝着那门的方向喊了一句:“小哥,你等着我炸开这扇破门,老子要把你吓个半死!” |
我目测了一下距离,又仔细看了一下四周,一会儿引燃炸龘药之后,我必须要离得很远,因为我毕竟不是“炮神”,学也只是学了点皮毛,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中招。可是我发现,无论我跑多远,在这个范围之内炸龘药都有可能把我给一起炸飞。我又来回研究了很久,终于发现在我右后侧的位置有一个洞口,它的位置很隐蔽,正好被一块大石头挡在后面,所以一般情况下根本发现不了。我赶忙走过去细细检查,随即发现了让我欣喜若狂的事情,这洞口竟然能容一人通过。我探身进去,赫然发现里面是一个极大的空间,直接通向未知的地方! 天助我也!我赶紧把背包塞进去,走回到青铜门的附近。估摸着位置差不多了,把炸龘药和雷龘管根据一种受力结构的模型排列好,又仔细核对了一下后,我便引燃了炸龘药。 随即,我立刻转头朝着那个洞口发足狂奔,以我这一辈子最快的速度钻进了那个洞口,接着没命地往前爬,半点都不敢耽误。 大概只过了十几秒钟,我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雷龘管爆炸了。一瞬间我只觉得地面都摇晃了一下,我四周的那些碎石已经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我到底还是受伤了,左手的手腕处炸伤了,身上也被碎石弄得遍体鳞伤。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我差点背过气去,全靠着心里的期待和紧张才将这份疼痛暂时压制了下去。 等到一切都平静下来后,我慢慢地爬了出去,站在一片烟雾之中失神。手腕的疼痛让我疼得发抖,我这才发现,我受伤的地方,竟然和那年闷油瓶跳下雪坡救我时受伤的手腕在同样的地方。我不由得想,或许这就是宿命,他和我的羁绊太深了,以至于我终究还是要还给他这个伤口的。 想到这里,我竟然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深深地笑了。 等到尘烟散开时,我抬起头来望向那扇青铜门,可是这一眼,换来的却仍旧是失望。 那扇青铜门依然屹立着,四周所有的东西都被炸的到处乱飞,只有它仍然好好的。这时,我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巨响,我知道,刚刚那一下,大概是把一部分山壁给炸塌了,我听到无数“呼隆隆”的声音,那是雪堆往下滑落的声音。 我的手腕仍然在往下滴血,剧烈的疼痛几乎让我站立不住,可更疼的,却是我的心。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响声中,我嘶吼着他的名字:“小哥!张起灵!你他娘的给我出来啊!” 我的嗓子已经喊哑了,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我的血还在继续流淌着。我越来越晕眩,迷迷糊糊之中仿佛听到闷油瓶的声音,只是那声音那么远。 我听到他在说:“吴邪,忘了吧。” 我冷笑一声,刚要说点什么,却已经失去了意识,昏迷前的那一瞬间,我在心里对他说:“小哥,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
9. 我打了电话给胖子,告诉他我现在知道的所有信息。我说我要马上回老家一趟,胖子说他和我一起,最后我们约好在长沙碰头,先去我家一趟。因为要回老家,无论如何也得让我爸妈提前知道,否则让他们发现我回了长沙却不回家,绝对有我吃一壶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飞机赶回长沙,等我到了机场,胖子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我们俩打了个车直接回了我家。我爸妈看到我们自然是高兴无比,顺便把我这个兔崽子教训了一顿。我心说万幸手腕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穿着厚衣服挡着也不怎么明显,否则我妈还不得把我骂死。 他们对胖子也是照顾有加,连二叔听说我回来了也特意赶回家,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了顿饭。唯一不怎么开心的就是我妈一晚上都在唠叨同一件事。 “吴邪!”她先是很严肃地喊了我的全名,接着就开始了:“你看看你,快三十岁了,你知道你爹三十岁的时候都在做什么?你再看看你身边的同学和朋友,三十岁的时候是不是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我埋头吃着碗里的饭,一边吃一边瞅着胖子,那意思就是他早都超过三十岁了,他可是也没结婚。 我妈才不管这些:“你到底今年过年能不能给我领媳妇回家?如果不能,明天就去给我相亲!” 我只好求救似的看着我二叔,可他老人家连看我也不看我一眼,只是稳如泰山地吃着他嫂子做的饭。 我只好打着哈哈:“妈,你看你着什么急啊,现在这个年代三十岁不结婚的不是满大街都是么,我觉得我还年轻……” “年轻个屁,你爸三十岁的时候你都会打酱油了!你啊,学什么不好,就学你二叔三叔!”我妈说着又把话头扯到我二叔身上去,我幸灾乐祸地看着二叔的额头直冒汗。 “你小子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我爹突然开口问我,吓了我一大跳。 “……”我纠结了半天,终于决定搪塞一下,“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妈一下子来了精神,问我是什么样的姑娘,我脑海里突然想起闷油瓶的脸,有点伤感,就告诉她是个高高瘦瘦、冷冷淡淡,而且很厉害的人。胖子在旁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心里有点忐忑,故意把视线转开不看他。 我妈问我为什么不带回家来给他们看看,我没办法,只好说那个人可能不喜欢我,我对人家是暗恋。我妈叹了口气,对我说:“你小子真是没用啊,为啥不使劲追呢,都说烈女怕缠郎,要我是你,绝对想办法把那姑娘缠到手!你说你也算是人模狗样,怎么就没你妈的半点风范呢!” 我内心囧囧,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倒是胖子在旁边笑得快要摔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妈接着说:“小邪,妈这里有一个姑娘,正好是你喜欢的那个类型,非常优秀,不如去相相看看?人嘛,总是得往前看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我心说我妈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刚想拒绝,就听她说:“真是巧了,这姑娘是你冒沙井李叔家那个大闺女的同学,就是你小琴姐啦,她那同学一直在北京工作,你也知道小琴和我特别亲,常常到咱家来,我看比你这个儿子还孝顺我,她这个同学和她关系非常好,她带着来过咱家一次。昨天小琴还给我打电话,说那姑娘这几天和她一起回冒沙井玩,我一直上着心呢,问人家有对象了没,结果小琴说人家还单身,我们都觉得和你挺配的,正准备拉红线呢!你要是愿意,明天我就带你回冒沙井看看那姑娘,怎么样?” 我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一开始想的是义正辞严地拒绝,坚决不去搞什么相亲,结果一听到‘冒沙井’我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也算天助我也,这样回老家就方便多了,我咳嗽了下,打了个预防针:“那就去看看吧,看在老妈你和小琴姐的面子上。但是感情这回事得随缘的,如果我们都没看中对方,妈你可千万别勉强我啊!” “放心放心,你妈我不是老古董,那你们今天早睡,明天一早咱们就回老家。” 我转头看着胖子,悄悄的在桌子底下给他比了个“V”,胖子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朝我会心一笑。 晚上我和胖子研究明天的计划。我的意思是,明天到了老家,我就说要带着胖子到村子各处去看看,然后我们就直奔祠堂,等拿到东西再去见那个姑娘,意思意思就行。 胖子忽然问我:“天真,你真喜欢小哥?” 我当时正在喝着我妈给我们炖的银耳雪梨汤,胖子这一句话说出来,我一口汤全都喷出来,正好喷在了他的脸上。啧啧,简直就跟那天女散水似的。 胖子一下子跳了起来:“我龘操!吴邪你要干什么,就算老子把你捉奸在床你也不需要这样打击报复吧,胖爷我刚洗的澡,全他娘的被你毁了!” 我咳嗽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倒出空来说话:“死胖子,你放什么屁呢,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知不知道啊?什么叫捉奸在床啊!这就是我脾气好,你信不信小哥要是听见能一刀劈死丫的!” 胖子拽过纸巾狠命地擦来擦去:“放屁!你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成心想要用这种方式来逃避问题!” “我呸,我逃避什么问题,我今天那么跟我妈说那不都是情势所逼么,你还听不出来?” “好,你不承认是吧,那我倒要问问你,你都一把年纪了,为什么不结婚?”胖子倒和我杠上了。 我刚想说你丫不是也没结婚么,忽然想起云彩,就硬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最后,只得讪讪地说:“这不是找不到合适的么。” “屁!你去找了么?你整天满脑子里除了小哥还有谁?”胖子忽然低下声来,“天真,你一个人拿着炸龘药就敢去炸长白山,还有你在雪地里喊的那些话,胖爷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来。” 我愣住,忽然发现,原来我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能看得出我对闷油瓶的心意。如果说,我的心意真的已经这样明显,那么闷油瓶呢,他能不能看得出我对他的心意? |
11. 我和胖子激动不已,直接打开信纸,借着手电的光看了起来。 里面确实是我爷爷的笔迹,第一张纸上面只写了三个字,每个字都非常大,加起来几乎占满了整张纸。 这三个字是:仙克鬼。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胖子仔细瞅了瞅,忽然一拍大腿:“胖爷我猜吧,其实就是很简单的意思,鬼很吓人,但是能制住鬼的东西也存在,就是仙。这个仙肯定不是仙气就是仙药,也有可能是仙人!” 我觉得胖子猜得非常靠谱,就把第一页拿到下面,开始看第二页。 第二页里面记载了两个地名,一个是山东蓬莱,一个是山东青岛。在蓬莱上面,爷爷最后拿笔划了几下,似乎是删掉的意思。胖子这时插嘴说,蓬莱有仙山,这个我知道,可是青岛呢?那城市好像挺现代的啊。 我想了想说:“崂山!青岛有崂山啊,那可是海上第一仙山!” 果然,爷爷在下面用极小的字写了这两个地名的含义。原来我爷爷用了很多年,看了无数典籍,收集了无数的线索,才终于找到了破解终极的方法。他说终极的秘密本身已经够惊人了,破解终极的方法他更是连写都不想写下来。 可是他又不得不记下来这个可能是唯一破解终极的方法,因为老九门曾经约定一起守护着终极的秘密,所以他怕万一有朝一日吴家的子孙不小心陷入终极之局里,还能有解脱的方法,从而有活下去的希望。 这个方法简单说就是以仙克鬼,因为鬼玺是打开青铜之门见到终极的钥匙,在明代的一本极珍贵的秘典里曾说过,鬼玺开终极之门,仙石破终极之局,破解终极的仙石就生长在东海边仙气充溢之地。 爷爷继续研究,几乎把所有的古籍都翻遍了,终于让他找到了两个最有可能的东海仙气充溢之地:一个是蓬莱,一个就是青岛的崂山。而这两个地方,崂山产的崂山绿石一直到现在都名扬海内外,崂山绿石的形状和古籍上所说的仙石非常相像,所以在第三页纸上,爷爷一笔一划重重写下了“崂山”二字。 也就是说,只要能找到仙石,应该就可以找到破解终极之法。但至于这个方法究竟是什么,应该怎么去做,爷爷也没有说,毕竟凭他一个老人的能力也只能查到这么多。还有一个重要的线索则是在我把每页信纸翻来覆去查看的时候发现的。 爷爷在第三页信纸的背面用极浅的字迹写了一行小字,因为年代久远,如果不是我仔细看,还真有可能就给漏过去了。爷爷说,那块仙石应该在崂山的潭水深处,因为崂山是中国所有名山和仙山中唯一一座从海平面拔地而起的山,而要养出一块集天地之灵萃的仙石,最佳的位置就是在山海之间。 我把这三张纸收好,放到胸前的口袋里,和胖子一起爬出了地窖。刚上来没几分钟,老妈的电话就追来了:“吃饭了没有?赶紧到你李叔家里来,你李叔非要招待咱们吃饭。还有,人家姑娘在这里等着你了,你快点来。” 我朝着胖子苦苦一笑:“嘿,你说她不会看上我吧?” 胖子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摸着下巴说:“天真,其实你挺帅的,我觉得那姑娘应该能看上你。” 我擦擦汗:“胖爷太抬举我了,小花和小哥那样的才叫帅。” “不一样,不一样的感觉。”胖子摇摇头。 “什么不一样,帅不帅不都是看五官么,我这五官充其量也就是个一般而已。”我说的是真的,真正好看帅气的人我身边就有两个,我可没法跟人家比这个。 “也许是学戏的原因,花儿爷有种中性气质,这种气质总结起来就是很迷人;而小哥呢,是那种非常强悍的英俊,再加上那么闷那么冷,跟座冰山一样,可能就比较受女人的欢迎,可是你不同。”胖子竟然非常严肃地跟我讨论起帅哥的不同类型了。 “哦?我有啥不同?难道我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么?”我笑着说。 “天真,你的那种帅气,是来自于你的亲切,真的,胖爷我这么多年地上地下的,像你这样的人我就遇见一个。你会让人不自觉的就喜欢上,会让人觉得如果对不起你就忒不是人了。” |
14. “吴邪,我知道你想找到仙石救他,我也想,张起灵他自己也想,甚至我和他也已经去寻找过了。可是如你所看到的,我们并没有成功,他还是进了那扇青铜门。”石绿珏看着我,“很危险,成功的希望很渺茫,连张起灵那样的人都没有成功,你,还不放弃么?” 我也看着她,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放弃的,无论有多难,我都要救出他。所以绿珏,我希望你能帮我。” 石绿珏愣了愣,长叹一声,终于点了点头:“好。” 接下来,石绿珏给我们讲了她所知道的事,以及两年之前的那趟崂山之行。 原来她的养父确实是当年西沙考古队中的一员,但是没有下到海底就带着尸体回去了,这也算是他们的幸运。正是因为很多事情她的养父都没有参与,才躲过了往后的一些劫难。但是在93年底的时候,吴三省和解连环还是找到了他,并且告诉他,如果不和他们合作就不会放过他和他的养女。养父迫不得已只能和他们合作。 他们让她养父一起对抗组织,并暗中研究破解终极的方法。而她自小就展露了过人的天赋,是有名的神童,93年的时候她已经上了大学,研究的专业又是野史传说之类的,所以很快就被逼着加入了他们。他们根据我爷爷留下的一些线索,又查阅了无数典籍,一点一点地积累,竟然一直研究了近十年。 十年间他们去过崂山很多次,却始终只能查到仙石的大概位置,但只是这一点,就已经让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的养父受了很重的伤,终于在2003年的时候去世了。而吴三省和解连环从那时起也开始不断地下地,之后她甚至都没有再见过他们,只是偶尔他们会和她用电话联系,也知道她的研究进展缓慢。 我叹口气,告诉她,现在这些事情已经结束了,那个组织也消失了,包括我的真假三叔也已经失踪很久了。我现在只想去救张起灵,一个我用尽生命也要去救的人,我必须要找到破解终极的秘密,把他安全地带出来。 我说完这些,她忽然问我:“你爱他,对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她:“你怎么知道张起灵?” 她狡黠地笑了笑:“你是问我为什么认识张起灵这个人,还是问我怎么知道你爱的人是张起灵? 我脸上一红,心虚地看了看胖子和小花,他们都在看着我,俩人都在促狭地笑我,我赶紧说:“你是怎么认识张起灵的?” 她告诉我,她养父以前就曾经对她说起过张起灵这个人。在2004年的时候她见到张起灵,是张起灵来找的她,他们一起去的崂山。 我算了算时间,应该是小哥从张家古楼出来后执意离开我们的那一年。那时不管我怎么挽留怎么威胁,小哥都执意要走,他说他要去做他应该做的事,原来那时小哥就是来找石绿珏的。 我又问她具体的情况,她接着告诉我,小哥也一直都在找破解终极的秘密,他对她说过,他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破解的方法,如果能,也许他就不必隔断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们一起去了一次崂山,只可惜并没有成功。在进入那里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张起灵突然就跟中了邪一样,整个人都仿佛失去知觉般,在第一道机关那里就伤了手腕,而那个机关就此合上并散出毒气,他们中了毒,只好退了出来。然后张起灵只是冷冷地告诉她,就到这里吧,他们不必再进去了。 后来他们就分道扬镳了,他让她从此好好生活,从那时起她就没有再见过张起灵。 “我知道他还是进入了青铜门,因为他没有时间了,他必须进入到那里面去。我以为很多事情就要这样结束了,没想到,我竟然见到了你。”石绿珏讲完,深吸了一口气,“吴邪,其实我一直很想认识那张照片上的你,我想知道能让张起灵这样挂念的人生活中是怎样的,有句话我还是决定告诉你。我曾经问起过他,照片上的人叫什么名字,他告诉了我,并且对我说,如果可以,如果不必进入青铜门,如果可以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他想去杭州生活。” 我一直沉默着,听着她对我讲那些关于小哥的事。我一直以为,闷油瓶对我,也许只是对朋友或者兄弟的依赖,因为我不自觉展露出来的对他的关心,他才会对我比对一般人都好。而我只能埋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感情,他是不会理解的,或者即便他知道也是会彻底无视的。可我从来都不知道,闷油瓶也会在一个人的时候看着我的照片,闷油瓶也曾想过,如果可以,他想到有我在的地方生活。 石绿珏又对我说:“吴邪,那里面的机关根本不是我们所能破解的,连张起灵都没有成功,你就算一意孤行,去了也只是一死,所以,你想清楚了么?” 我忽然笑了,我看着他们都在盯着我,便认真地说:“不必劝我了,我一定会去。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行,哪怕只剩我一个人,我也会去,我一定要找到办法救他。” 石绿珏叹了口气:“吴邪,你是真的爱他。” 她用了陈述句,非常坚定的语气,完全不给我反驳的机会,而我这一次也并不想争辩。 我看着窗外,心里是说不出的坚定:“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的,我不能让他用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生来换我在这世界上安逸的生活,我必须要找到他。” 我点上一根抽烟,慢慢地吸了一口。抬起头,看到他们还在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我便朝他们笑笑,伸手抚在我的心脏处。低下头,我仔细听着有力的心跳声,就像他在我身边一样的感觉。 “小哥,我真想你,我等不了十年,我现在就想带你回家。” |
17. 不知过了多久,小花拍拍我的头:“吴邪,我们该走了。” 我站起来,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嗯,走吧。” 胖子过来朝我捶了一拳:“天真,小哥可真够意思,七百万啊。”他故意逗我笑,“能让我摸摸不?胖爷我不做大哥好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七百万,不摸摸对不起自己啊。” 我转头看着他那装出来的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终于笑了出来:“不给你啊,这是我的。” “切,看你那小样,想当年你胖爷我随便从斗里捞一件明器出来就是稀世珍品好不好!” 我不理他,把这些东西放好,然后问黑眼镜:“他没再跟你说什么了?” 黑眼镜想了想:“没有了,不过呢,我当时实在没忍住好奇,就打开看了,结果我看到这些,就问他,‘哑巴,你就给小三爷留了七百万?’” 我心想,敢情七百万在他眼里很便宜啊?接着他又说:“没想到哑巴还很认真地跟我解释,他说他除了把钱用在和自己家族有关的那些事情上,其他的地方他从来都没花过什么钱,这些钱就是他所有的身家。”接着,黑眼镜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三爷,我从来没见过哑巴张这么认真地解释过什么,也从来没想过他会用这种方式给谁留一笔财产,所以我觉得,他对你是真不一般。”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又说:“我们快点上路吧。” 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只听着小花和黑眼镜在前面拌嘴,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和黑眼镜的关系已经好到这个程度了,小花在黑眼镜面前就好像一个孩子的性格似的,特别放松。 我抬头看看车窗外,心里还在想着今天上午的事,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闷油瓶也可以这样……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沉默的温柔。我觉得自己心里现在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总觉得人与人是真不同,有的人为别人做一点事就要宣告天下,而有的人无论做多大的牺牲,却只是一笑而已。 闷油瓶就是这样的人,在斗里的时候,他永远是替众人挡住危险的那一个,就算是在斗外面,一遇到危险,他还是第一个上。他受伤,放血,闯关,别人只需要站在他后面。可是,他也是活生生的人,也会有柔软的地方,他受伤也会疼,被背叛也会痛苦,别人对他一点的好他就放在心里最深的地方,总会找到机会十倍百倍的来报答。 想着想着就替他觉得难过,要有多大的毅力和勇气,才能够漠视伤痛,不畏前行。若一个人生来就被告知,你的一生将只为了一个秘密而存在,其他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对于你都不再重要。没有人会在乎你的生死,没有人会关心你是否幸福,那条路只能由你一个人走下去,万千荒凉,一路荆棘,也只能由你一个人扛。若你是这样一个人,你会不会有一点委屈,一点不忿?闷油瓶呢?他会不会也委屈,也不忿? 我就这样愣愣地想着,直到石绿珏递给我一瓶水,我接过来,谢过她,慢慢地喝着水。过了一会儿,我转过头去想和胖子说话,却看到她正抬起胳膊来举着矿泉水在喝,从我这个方向看过去,我竟然不小心看到她宽大的袖子里露出来的一截皮肤,那一瞬间我几乎被吓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连忙把头转回去,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我看到了什么,但我根本不敢转过头去和她对视,我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喊一声,我龘操他大爷的,吓死小爷我的小心肝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刚刚石绿珏露出来的那块皮肤,是那种翠绿翠绿的颜色!看起来,就像一块玉! 我一下子想起了上学的时候寝室卧谈会上的经典鬼故事——绿色尸体。那种翠绿翠绿的僵尸,被我那些室友绘声绘色地一讲,要多惊悚就有多惊悚。即便现在我下了不少斗碰到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可是一想起年少时听过的那个鬼故事,还是觉得瘆人。 我真想怀疑自己,怀疑是自己眼花了,看错了,怎么可能有正常人的皮肤长成这样的颜色,那种感觉,分明她的上臂就是一块玉石! 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看石绿珏,她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完全看不出来到底发没发现我正在看她。我仔细盯了一下她的脸部皮肤,挺正常的,不算很白,但是挺细腻的,是人的皮肤。 我再认真看了看她的穿着,一身运动服,但是很奇怪的是在脖子上竟然围了条厚厚的围巾。如果说在外面怕冷围着围巾倒也说的过去,可是现在车里开着暖气,我都快要热死了,基本上脱的就只剩下一件毛衣了,我再看看前面的小花和黑眼镜,还有石绿珏旁边坐着的胖子,他们也都脱下了外套,只有她一个人还穿着那套运动服,并且一直没有摘下过围巾。 我忽然回忆起来,我之前见过石绿珏两次。第一次的时候她的脖子上围了一条淡绿色的丝巾,我以为那是女孩子们都喜欢的打扮;第二次的时候她穿的是一件高领衫,那领子很高,把她的脖子全都遮挡起来。 我一下子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天哪,我旁边坐着的,不会是个女鬼吧? 我不自觉就把身体往车窗边靠了靠,装作继续看风景的样子,我拿出手机给小花发了个短信:“小心石绿珏!” 小花收到后,转过头来看了看我,表情里有点不解,但还是极轻微地朝我点了点头,继续开车。我心里还是很忐忑,接着,我一抬头,在车前座的镜子里,我看到了石绿珏正转过脸来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冷,而她的瞳孔里,竟然泛着翠绿色的光芒。 |
18. 车开到中途的一个服务区时,小花提议说吃了饭再走,我们于是下了车,准备在服务区的饭店里随便吃点凑合一下。 一下车,小花就特意走慢几步来到我身边,小声地问我:“吴邪,刚刚那个短信是什么意思?你发现了什么?” 我看着走在前面的石绿珏,用更小的声音把我看到的东西跟小花说了,最后我拍着心脏感叹:“小花,真他娘的吓死我了,你说这女的到底是人是鬼?” 我看到小花面色有点严肃起来,心说难不成小花知道这是个什么道道?接着听小花非常认真地问我:“吴邪,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她的皮肤真是翠绿的?” 我点点头:“虽然只看到了一块皮肤,但是我确定我没眼花。” 小花没再说什么,只是示意我先进去吃饭,我看他神神秘秘,心里更加没谱,不过我肚子也确实饿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吃完饭再说吧。” 再和石绿珏坐到一块儿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告诉自己要镇定,但看到她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的。没办法,是个正常人都会害怕吧,不过这几年的历练到底是有用的,我最起码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吃完饭我们继续赶路,小花说照这个速度晚上六点左右就能到。他把酒店定在了离崂山不远的那个区,今天晚上我们休整一天,明天一早就进山。 “吴邪,我只开了三间房,今晚上你和我一间。”小花边开车边跟我说。 我点点头,就听到黑眼镜笑着说:“花儿爷,真是伤感,不和你睡一个房间我会失眠哦。” “哦什么哦,你这语气听得我浑身发冷,快给我省省吧。”小花朝他一瞥,淡淡地道。 我知道小花这么安排是有目的的,如果我猜的没错,他应该是要告诉我关于石绿珏的事,我能看出来,小花绝对是知道点什么的。 我抬起眼睛去看石绿珏,很意外,她也在望着我。我们俩的视线一下子撞在了一起,我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可是接着我就发现,石绿珏看着我的眼神里,竟然有一种名为忧伤的东西在里面,那样的眼神让人看着有点难过,总觉得是有什么故事在里面的,根本不该是她这个年纪所应有的目光,我也读不懂那种忧伤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我想明白,她已经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刚才的一切都仿佛风过无痕,转眼她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气息。我叹息一声,也靠着车窗假寐,没一会儿就真睡过去了。 等我醒来,看到车窗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胖子看我醒了就跟我说:“天真,这城市真漂亮啊,你看那海里的灯塔,真好看。” 我朝着他指的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处的大海边一片朦胧,海中央一座白色的灯塔发着红色的光芒,美丽极了。 我看得有点愣神,突然听到石绿珏轻轻地说:“这叫作‘琴屿飘灯’,是这座城市非常著名的美景之一。” 这是今天从坐上车后她说的第一个长句子,之前她基本上都在沉默,安静地就像没有她这个人存在一样。我刚想接上一句,就听到胖子问她是不是以前和小哥来的时候顺道逛了这个城市,还问她知不知道这城市有什么好吃的饭店之类的。 然后我听到她说:“不,我来过这个城市很多次,只是每次都只去崂山而已。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带我来过一次海边,这也是他唯一一次带我去看风景。” 其实我能感觉到,石绿珏应该有个很悲惨的童年,虽然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算是个正常人,但是我想,她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有亲生父母,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过人的智商被逼着参与进这件事来,她这种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应该也是因为这样的经历而造就的吧。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有点死气沉沉的,其实现在想想,她也真的挺可怜。 又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到了小花订的酒店,这酒店几乎就在山脚下,我们一抬头就能看到连绵起伏的崂山。不得不说,这座山确实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如果非要让我用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飘渺。 等着拿房卡的时候,胖子已经和前台的大堂经理聊的热火朝天了。我走上前去,听到那个经理在跟胖子介绍崂山,就上心仔细听了听。原来青岛的气候一直是冬暖夏凉,并且基本上没有太大的灾害,在本地人的口口相传里,这些都归功于这座崂山。因为有崂山在这里镇着,所以那些妖魔鬼怪兴不起什么风浪,不过他最后说,如果非要用科学道理来讲,那可能是因为崂山独特的的地理环境造就的好气候吧。 我就插了个话:“不知道你们这里的崂山绿石都是什么价格?” 那经理指了指前台柜子上摆的盆景:“呐,这块就是上好的崂山绿石,是酒店开业时太清宫的真源道长送的。”他故作神秘,“若不是我们大老板和真源道长是忘年之交,我们也没有机会得到这么珍贵的礼物。崂山绿石也分很多种,平常人见到的,那都是些普通的崂山上的石头而已,我们这个才是真正的绿石。” 我仔细看着那块绿石,果然是极品,玉的色泽一看就非常纯正。那经理看我有兴趣,又跟我介绍道:“崂山绿石又叫崂山绿玉,石头的质地非常坚硬、细密,颜色是以绿色为基调,有墨绿、翠绿、灰绿等等,以翠绿为上品。我们的这个,就是翠绿色的上品了,您看,在这些石缝的夹层里面有些针状的结晶,那叫作‘挂翠’,上好的崂山玉石常常能够从里面看出山谷啊云霞啊清泉啊等等的造型,很漂亮的,碰上运气好,甚至能看到一块玉石里盛满了整个崂山的风景。” 我入神地望着这块绿石,但忽然的,我感觉一股子寒气从脚底直窜向脑门。因为我发现,这块石头的颜色,和我在车上看到的石绿珏瞳孔的颜色是一模一样的,这种翠绿翠绿的颜色,我决不会看错! |
“可是就算我要救他,也不能拿别人的生命来换,如果是这样,小哥也不会同意的吧!”我拍开他的手,“小花,我做不到,这他娘的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小花看着我,眼神里冷冰冰的:“吴邪,你想清楚,若是只能留一个,你是救张起灵还是救这个女人?而且,既然她自己都跟着来了,那就证明她知道结果是什么。” “小花,你别逼我,我们等瞎子联系到那个巫师再说,成么?” 小花叹了口气:“好,吴邪,你记住,在这件事上,最后的决定权在你,因为要承受代价的,也是你。” 我点点头,觉得手脚冰凉,只好站在窗前静静地抽着烟。 忽然就想起了那句挺著名的台词:“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在来这趟之前,我想了很多,我想过我会受伤,会遇到无数的挫折,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我想了无数的可能性,却从来没有想到要用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用别人的命来换闷油瓶的命。我记得在张家古楼里胖子对我说了句话,他说,别光顾着小哥,别人也是爹妈养的。 是啊,无论闷油瓶对我有多么重要,可是石绿珏是无辜的,用那种方式,用她的命去换闷油瓶的命,我做不到!我忽然意识到,也许那年闷油瓶和她一起去崂山,却最终没有找到仙石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一点。闷油瓶最后还是走进了青铜门,或许他宁可让自己进去那里,也不会让一个无辜的生命为他牺牲。 我敢说,我和他虽然没有多么圣洁多么高尚,我们也有自私的地方,但至少我宁可陪着闷油瓶去死,也不会拿别人的命去换他的命,这是我的底线,我相信,也是他的底线。 我忽然觉得自己一下子就看懂了今天石绿珏望着我时那个忧伤的眼神。将心比心,她的命运本身已经够凄惨了,甚至比闷油瓶还要惨,人不人鬼不鬼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明知道自己走这一趟的结局会是什么,可她还是跟着我们来了。在我看到她的那个样子之后,我对她的恐惧她不可能感觉不到,如果是我,我也会觉得很悲伤,甚至很委屈。 我握紧了拳头,心中做了决定,我转过头去对小花说:“你们去吃饭吧,我不想吃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小花看了看我,还是点了点头:“那我们给你带回来,你好好休息吧。” 等他走了之后,我立刻给三叔的一个朋友打了电话,这个人是三叔过命的兄弟,我喊他陆叔叔,接触过不少次了,他和我算忘年之交,挺谈得来。这个人在国安部工作并且身居要职,经常对重要人物的电话进行监听。 我打给他,告诉了他黑瞎子的号码,让他帮我监听这个号码今天的所有电话,然后把录音分段给我发过来。我对他说,这个人对能否找到我三叔至关重要,他同意了,并且答应明天把录音传到我的手机上。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因为我知道,在小花那里,即便有第二个解决办法,但如果那是能伤害到我的办法,他是绝对不会告诉我的。所以,我必须自己去寻找这件事情的真正解决办法。 |
20. 十点多的时候,小花他们回来了,给我拿回来不少吃的,说都是这里的特色菜。只可惜我也没什么心情吃了,只胡乱塞了几口就放在一边。 黑眼镜看了看我,然后让我和小花去他们房间。在走廊上,我恰好看到正准备进自己房间的石绿珏,她看了看我,忽然对我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我有些愣住,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笑,那种幸福的笑容,怎么看也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刻的她脸上。我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突然这样开心,只觉得有点不安。 到了房间之后,我看到胖子和黑眼镜都是一脸沉重,我转头看了看小花,他却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心里一紧:“瞎子,你联系上那个萨满巫师了么?是什么情况?”我问黑眼镜,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小三爷,我已经问过了,萨满教确实有这种秘术,而且到现在还有极少数的巫师在偷偷摸摸地为一些有钱人做这件事,这仙石也确实需要用这种办法来保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黑眼镜看着我,只可惜他戴着墨镜,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什么。 我看了看他们,心里还是忍住啐了一口,我要是全信他们才有鬼了。虽然我不够了解黑瞎子,虽然小花一直挺深藏不露,但是我他妈的还算了解那个死胖子!就凭他刚刚看我的那个眼神,我就知道他们在骗我,就算没骗我,也没全告诉我!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阵,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我沉默着,小花便过来拉起我往房间走:“吴邪,无论怎么样,今天先睡觉,保持好体力,明天随机应变。” 我点点头,跟着小花回到房间,我知道也许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四个人已经背着我制定了什么计划,但是他们不可能告诉我。其实我一点也不怨他们,因为我能理解小花他们的心情,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他们可能认为按照他们的计划来是对我最好的,只可惜,有些事情哪怕明明知道这样做是最划算的,可我依然不会去做,因为那样违背了我做人的原则。 人总是需要有底线的,一个没有底线的人还能称得上是人么?就如同有的人永远也不会理解宗教的狂热,而有的人却甘心为了虚无缥缈的信仰殉道。 闷油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虽然有的时候我恨他这种一条道走到黑的性格恨到牙根痒。但是我也得承认,这种认定的事就决不会放弃的性格确实让人钦佩,这得需要过人的毅力才能坚持下来。 我想闷油瓶并不是个傻子,也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生活能力九级伤残,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他并非不懂,只可惜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走进那扇门,即便他心中也会有万千不舍。 在这件事的抉择上,他的所作所为是血骨铮铮的汉子该做的,所以我敬佩他,我会用尽力气救他,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失却底线;而这十年,本应是我走进那扇青铜门里,他却代我去承受十年甚至更久的孤单,所以我爱他,并且将长久不忘。一个令我敬佩的男人,一个让我珍惜的男人,我觉得自己很幸运,可以遇见这样的一个人。 我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脑袋里百转千回。过了一会儿,小花关上灯,在旁边的床上躺下来。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小花骨子里也是个很冷淡的人,话很少,但是我和他在一起从来不会担心冷场,因为我不会逼自己绞尽脑汁地去找话题,如果暂时没话说,我们可以安静相对很久。而我和闷油瓶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会想方设法的找话题,要多小心翼翼就有多小心翼翼,我想,这就是对朋友和对喜欢的人的不同心情吧,谁也不能免俗。 又过了很长时间,我听到小花出声道:“吴邪,你睡的还习惯么?” 我笑出声来:“在斗里都照睡不误,更别说现在躺在五星级酒店里了。” 小花也笑了笑,我听到他翻过身来,我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你做了决定了?” 我点了点头,接着又意识到现在房间里一片漆黑,他看不到我的动作,就“嗯”了一声。 “吴邪,你不会觉得我不近人情吧?”可能是这样的气氛太适合谈心,小花不自觉地就话多了起来。 |
“不会的,我不是不懂,若不是因为我,你和小哥又没什么交集,何必为了他费心费力?你这样做,全都是看在我这个朋友的面子上,我没那么不知好歹。”我说的是真心话,对于小花,对于胖子,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小花叹息一声:“我们也都是没有办法,你也不要自责,每个人都有他的宿命。而且现在科学发达,从这里到长白山又用不了几天,肯定会来得及的。” 我一听就明白了,他们这是已经做了决定,并且以为我也没有办法只得同意这样做了。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睡吧。” 一夜无梦,早上四点多的时候,我被手机接连不断的声音震响,迷迷糊糊中拿过来打开,发现有十几封邮件发过来。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因为所有的邮件都来自陆叔叔,是十几个音频,我赶紧一个个地下载了下来。 我听到小花嘴里嘟囔了句“才几点啊”,就又翻了个身继续睡,我爬起来瞅了瞅他,小花的眼睛闭得紧紧的,枕头竟然被他抱到了怀里。我失笑一声,把我的枕头拿起来给他放在脑袋底下,没想到小花竟然拍了拍我的手:“谢谢。” 我看了他一会儿,才拿着手机和耳机去了卫生间,我把水龙头打开,在微微的水声里,我插上耳机,开始一个个音频地听起来。 前面八、九个是黑眼镜的私人电话,大概是生意上的事情,我也听不太懂。后来的两三个是他打给那个巫师的孙子,详细讲了这件事,然后约好在合适的时间再打过去,请那位老巫师接电话。 最后一个,是黑眼镜和那位萨满巫师的通话,我仔细听完,一时间浑身冰凉,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直到小花在外面捶门,我才清醒过来,一看时间,我竟然在卫生间里呆了快一个小时。我听到小花在外面朝我吼:“吴邪,你他娘的在里面干什么啊,你是打飞机呢还是蒸桑拿呢,你知不知道人有三急?你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啊!” 我缓过劲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扬起一个微笑。小花还在捶着门,这会儿的声音简直就是出离愤怒了,我觉得这样的小花特别有意思,完全不是在伙计面前那副大老板的派头,而是让人觉得很亲近。我一直都觉得小花是我们所有人中最显年轻的,因为他有一股珍贵的少年气。 我慢悠悠地打开门,谁知一下子就被小花给拖了出来,我踉跄了一下,看着他箭一般地飞进卫生间,“砰”地把门关上,骂骂咧咧的声音还不绝于耳。我苦笑了一声,慢慢地蹲在地上,心里乱得要命,只能再一次把手放在我的心脏处,听着它有力地跳动。 我在心里对闷油瓶说:“小哥,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你替我挡血尸、砍粽子,你带着我闯机关、过险境,遇到危险,你怕害死我,让我一定要逃出去,最后,你还愿意用自己一生来换我的安逸。而你,你想要的,甚至只是一个能第一时间发现你消失的人。” 我感觉到心脏又开始疼了起来,我笑了:“小哥,你要记住,我吴邪,堂堂七尺男儿,该担的责任我一点都不会含糊,该爱的人,我一生都不会放弃。” 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 |
22. 我还在研究那潭水,没想到石绿珏竟一下子跨过了登山道两边的木栏,直直地跳了下去,稳稳落在了水潭边一块突出来的大石板上。那动作简直如行云流水,我们不禁都叫了声好。 她笑了笑,从背包里拿出绳子朝这边甩了过来,小花伸手接住,把绳子拴好在木栏上,只见他用手一撑、一跳,顺着绳子就滑了下去,也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那块石板上。 接下来,黑眼镜和胖子都滑了下去。轮到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脏突然急速地跳动了起来,一瞬间就疼得我几乎站立不稳。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稳住心神,远远地看到小花他们都在担心地望着我。 等我也落到那个石板上,小花问我:“吴邪,你刚才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好像站不住一样?” 我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就只觉得心脏很疼,好像有人在拼命地抓住我,不让我往下跳一样。” 石绿珏抬起头来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现在必须游过这个潭,到那条瀑布的下面去。 话一说完,她就直接穿着衣服跳进了这个潭子,迅速往前游去,我正想说难不成就这么穿着衣服游过去么?却没想到小花他们也直接跟她一样跳进了水潭里,游了起来。 我一看大家都不怕,难道我还会怕么,也活动了一下准备往里跳。可是,就在我要下水的那一瞬间,刚刚那股疼痛又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我一下子蹲在了石板上,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花他们游得很快,这时已经快到了那条瀑布底下。我使劲掐住自己的手心,想让自己清醒过来,直到我把自己的手心掐出了血,刚刚的那种感觉才稍稍止住。我觉得,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个人在拼命捏着我的心脏一样。 这时小花已经在瀑布底下喊我,我跳下了水,只觉冰冷刺骨,手心的伤口被冰凉的水一刺激,更是疼得要命。等到我游到他们面前,小花一下子把我拉了上去,我才发现,原来这瀑布底下往里游竟然有一小片陆地,上面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绿色石头。 胖子很担心地看着我:“天真,你他娘的到底怎么了,你现在看起来太不正常了。” 我搓了搓自己的脸,摇摇头:“这会儿已经没事了。”然后我回过头去望着来时的方向,却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四周蒸腾起一片雾气,隔着这层雾气回望刚刚游过来的路,竟然已经看不清楚了。 我心里一悬,连忙问石绿珏:“怎么看起来怪怪的,我们刚刚从那个石板游到这里,绝对不会超过百米,怎么往回看却看不到路了?” 石绿珏看着我:“吴邪,我告诉过你,来到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觉得奇怪。” 而接下来她做的事几乎把我吓了个半死,我只看到她把背包放下,随即转过身去就一件一件地开始往下脱衣服! 我回过头去看着小花他们,果然,他们也没反应过来,胖子几乎要看掉了眼球,黑眼镜则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好像还要给人家的身材打个分一样,而小花则是有点尴尬地侧了侧头。 我正要劝住石绿珏,好歹等我们几个大男人离远点你再脱啊换啊吧,可是她却已经转过身来。 下一秒,我听见我们几个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石绿珏从脖子到胸口处的皮肤整个都是绿色的,就是那种翠绿翠绿的颜色,我们甚至能看到她皮肤下面血管里流动的绿色血液,而在她的心口处,竟然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心脏的样子。 我被吓住,她看着我们的样子,只是叹了口气。接着,她蹲下在地上摸起一块绿色的石头,我这才看仔细,那些石头全都是比我在酒店大堂里看到的崂山绿石还要好的玉,只是这些玉石都有着尖尖的棱角,不知道是天然长成这样的,还是打磨成的。 石绿珏看着我,忽然露出了极轻微的笑容,然后,她拿起那块石头往自己的手腕处一划,我立刻看到绿色的血液一滴滴地从她的手腕处落下来,几乎是同时,她的胸部以下本来正常的皮肤开始慢慢地变色,先是变成了淡青色,最后才变成了那种翠绿翠绿的颜色。她咬着嘴唇,似乎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很快,大概只有几分钟,她的整个上半身就全部变成翠绿色的了。 我几乎看呆了,等我回过神来,我赶紧冲上去拉住她:“石绿珏,你疯了么?你不想活了?” 她有些虚脱地倚在我的怀里,我感觉到她绿色的皮肤冰冷得吓人,赶忙脱下我的外套给她披上:“快点把衣服穿上,你不要命了?” 她却突然笑了,看着我,眼睛里是那种幸福的表情:“吴邪,你不怕我吗?” 我摇摇头:“我现在很心疼你,你是个傻姑娘。” 我没想到,她听完我这句话却一下子哭了,哭得很伤心,我只好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慰。我听到她说:“吴邪,从小到大谁都怕我,我没有朋友,长大后即便有了还算不错的同学,也不敢离别人太近,因为我怕被人喊成怪物。就连我的父亲收养我,也只是为了利用我。” 她站直身体,擦了擦眼泪:“我以为你看到了我的样子,也会怕我,把我当成妖怪。是啊,我本来就不是正常的人,我自己看到自己的这副样子,也会吓得要命。可是我没想到,你虽然也害怕,却不同意让我去做危险的事情,你现在竟然还敢离我这么近,还会抱着我安慰我,还愿意听我哭。吴邪,你对谁都是那么好,即便对我这么个妖怪,你也还是那么善良。” 她披好我的衣服,轻轻地把头发理了理:“如果我没有一副这么奇怪的身体,我算不算是个漂亮的姑娘?” 我点点头,对她微笑:“很漂亮,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 “虽然我知道你是哄我的,可我还是很高兴。”她俏皮地笑了笑,眼角带着柔美的风情,“认识你真好,你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接着,她转过身去,走到那条瀑布之下。冬天的瀑布水流极小,几乎已经断流,我们跟上去,这才发现那瀑布里面的峭壁上,竟然刻着一个人体的轮廓,看起来非常得逼真。 石绿珏就这样走到了那瀑布下面,整个人都贴到了那个轮廓里面。很快,她手腕里流出的血液开始沿着这个轮廓流淌,等到整个人形轮廓被绿色的液体勾勒出来时,我们便听到了一声机关的巨响。接着,这面峭壁突然裂开,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里面正闪着绿幽幽的光芒。 就在我们愣神的时候,石绿珏已经开始往那个洞口走了,她看到我们仍旧愣在原地,就朝我笑笑:“吴邪,不要惊讶,因为这里,并不是人间。” |
23. 我们跟着她往前走,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就是四周都是绿莹莹的,根本看不清楚洞里面的构造,只能感觉到脚下的路非常滑。我想,我们现在走的地面应该都是绿石铺的,抑或这个山洞里面根本就是一整块玉石雕刻而成的。 我们走得小心翼翼,只有石绿珏毫无顾忌,走得飞快。走了一会儿,她才像想起什么一样停下来对我们说:“不用担心,这里面根本就没有机关。” “啊?”我们四个人全都愣了,黑眼镜第一个问她:“是哑巴张破的?” “对,没错,是他。” “你们上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进的门?” “不是,这种方式只是最简单的。” “那?” “他用他的血开的门,因为那不是最纯粹的打开这机关的血,所以有一些偏差,他的手腕被这机关弄伤了,也许……再也好不了了。” 我想起他从雪坡上跳下来救我的时候又重新受了伤,我想那手腕应该是彻底断掉了,我不知道他这一年在那扇青铜门里是怎么过的,他的那只手,是不是已经废掉了?我不敢再想下去。 胖子又问她:“那既然机关已经被小哥破掉了,你们还是没有拿到那仙石,是不是因为小哥不舍得让你当那个盛石头的容器?” 我看了胖子一眼,这个死胖子咋说地这么直白,然后我就听到石绿珏说:“我之前并没有告诉过他养石女的用法,等我们找到了仙石,我才告诉的他,拿到仙石要放在我的心脏里才有用。其实我答应和他去的时候就已经想死了,你们不会了解一个像怪物一样活了这么多年的人的心情,我真的早就想死了,我甚至盼着有一个人可以早一点来找我,让我快点死掉,我知道这是我的宿命。” “可是他知道之后,并没有这样做,对么?”小花轻声问。 石绿珏沉默了很久才说:“是的,他是第一个在乎我的性命而不是利用我的人,你们不会懂,我从来都只是被人当作一个容器的,在他们眼里,我甚至连人都算不上。而他竟然会为了不伤害一个容器的性命,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东西。” 她抱住自己的双臂,浑身抖得厉害:“我第一次被当作人一样对待,那时我真的想为他去死,可是他把我打昏了。等我醒来,我们已经出去了。” 小花走过去,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绿珏,你受委屈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小花,摇摇头:“这是我的命,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她接着往前走去,走得很快,我们紧跟在她身后,视线所及之处全都是绿色的光,我们只能看到石绿珏模糊的影子。 不知走了多久,视线开始清晰起来,终于,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我看到了一条玉龙。那条龙雕刻得栩栩如生,如果不是通体碧绿,我甚至会以为这是一条真龙。 石绿珏指着那条玉龙说:“到了,仙石就在那条龙的眼睛里。花儿爷,你去把它取出来吧,机关在上一次已经被张起灵全都破坏了,所以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危险。” 她把身上披着的衣服脱了下来,轻轻地铺在地上,随即躺了上去。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是安详的光彩,她望向我:“吴邪,我真喜欢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张起灵也是,你们都是好人,能认识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我知道她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等到小花把仙石取出来,就要放到她的心脏里去。她看我的眼神里有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可是最清晰的,是一种深深的宿命感,那代表着她认命了,也放弃了自己,她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别人的人生。 可是,我也曾说过,并且一直、永远都会这样认为下去,那就是,谁都有权利幸福,谁都不例外。 我看到小花朝她点了点头,一步步朝着那条玉龙走过去,我喊住他:“小花,让我去吧。” 小花回过头来,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吴邪,你听我说,除了绿珏,没有人能把这仙石带出去,我们必须要她做一下牺牲。你相信我,我会派最好的医生为她治疗,一定有办法治好她的。”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去拿吧。”我朝着那条玉龙走去,“我只是想亲手拿到能救小哥命的东西。” |
小花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在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是伸出手拦住了我:“吴邪,真的只有绿珏才能把这东西拿出去。” 我慢慢地把他的手挥开:“放心吧,我现在只想救小哥。” 他叹了一口气,放我往前走去,我看到石绿珏望着我的眼睛里有一种淡淡的从容,没有任何不舍,没有任何委屈,只是那种看透生死的淡然。 我朝她微笑,走到她面前俯下身,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谢谢你,好姑娘。” 她又露出了那种俏皮的笑容:“一定要把他救出来,你们两个会幸福的。” 我点点头:“我会的。”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这一刻,我和闷油瓶之间的很多镜头仿佛在我的眼前来回穿梭,我们如何相识,我们如何成为朋友,我们如何变成兄弟,我又是如何爱上他。 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他看着我的每一个眼神,都如此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我的心脏再次疼了起来,每走一步,就更疼一点,我摸着它的位置,我想:“小哥,你是不是看到了,感受到了,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所以你心疼了?” 这算不算是我和他的心有灵犀? 我笑着,走到了玉龙那里,用手在那条龙的眼睛里一碰,那颗仙石就掉了下来,稳稳地落到了我的手心里。 我看到它如同一颗心脏般在跳动,翠玉晶莹,美得要命。 只可惜,这么美丽的东西,为了让它能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 也许美丽的东西总是伴着毁灭的后果,如果不付出代价,又如何能轻易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起今天早晨听到的那个电话录音,那个苍老的萨满巫师用颤抖的声音说着,如果没有养石女,还有一种方法可以强行把仙石带出去。 以心盛石,以血浇灌,每一分钟,都必须承受巨大的疼痛,直到仙石从心脏里取出来。 我拿出早已藏在胸前口袋里的匕龘首,撩起衣服,只一下,锋利的刀刃就划破了我胸口的皮肤,伤口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听到小花和黑眼镜喊了一声“不好”,接着迅速地往我的方向跑来。 我笑了,下一秒,我把那块仙石放到了我的伤口处,只一瞬,那块玉石就与我的血肉紧紧相连。 随即,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巨大的疼痛,我弯下身子强忍着,却终究支撑不住,倒在了已经跑到我面前的小花怀里。 “吴邪!”小花的声音再也不似以往平静,我只是勉强让自己重新站了起来,努力扬起嘴角:“走吧,兄弟,我们快点去长白山。” 昏迷之前,我想的只是,我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再坚持一下,无论如何也要撑下去。 小哥,你可得等着我。 |
24.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车窗外面一片漆黑,感觉到车颠簸得很厉害,我刚想问问这是到了哪里,突然一股巨大的疼痛袭来,让我几乎掉出几滴生理性眼泪。 我听到小花在耳边喊我的名字,便努力转过头,才发现我正枕在小花的腿上,我们俩占了整个车后座。 车灯开了,我看到黑眼镜正在开车,胖子坐在副驾驶上,少了石绿珏。小花看到我疑惑的眼神,连忙跟我解释:“我们现在已经在往二道白河的路上了,估计再有一天就到了,绿珏的伤太重了,瞎子派人把她接回北京了,会有人好好照顾她的。” 我点点头:“别担心我,尽量快点开。” “吴邪,我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但是既然你已经这样做了,我也没有办法了,可你知道以后要承受的是怎样的代价么?” “我能猜到,不过,我半点也不后悔。”我尽力让自己笑一笑,示意他放心:“我怎么感觉疼得轻了很多?” “吴邪,很抱歉,因为你疼得实在太厉害了,我们给你打了杜龘冷丁。”小花拿着纸巾给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都替你疼,这药是我自作主张给你打上的。” 我点点头:“谢了,兄弟。” 小花只是叹息了一声,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抚了抚:“吴邪,你真是条汉子。” 我咳嗽了几声:“谢谢花儿爷这么高的评价,不过也算值了,你看,我现在是醉卧美人膝哪,这他娘的得多少年修来的福气,才能有幸在花儿爷的腿上睡一觉啊。” “你还有力气跟我在这里贫?”小花不禁气结。 我费力地抬起手握了握他的:“让瞎子能开多快就开多快吧,我怕我坚持不了。” “放屁,你不会死的!”小花骂了我一句,转头却对黑眼镜大吼,“你没吃饭么,给我开,开到最快,听见没有!” 我听到黑眼镜也叹息了一声,一反常态地没有和小花拌嘴,我能感觉出来,车的速度立刻又快了一些。 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疼痛似乎又要席卷而来,我对小花说:“再给我打上点麻药吧,分量足点,我想留着力气见他。” 小花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他抬起我的胳膊,我只觉得皮肤上一凉,过了一会儿,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就这样依靠着杜龘冷丁和麻药坚持着到了长白山,上山的路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上去的了,但是依稀能感觉到是很***换着把我背上去的,我猜小花应该雇了不少人,我真想对那些人说声谢谢,只可惜我半点力气都没有。 心口的那颗仙石已经和我的身体彻底长在一起了,皮肤和仙石相连处的伤口一直都愈合不了,大概这就是那位巫师所说的以血浇灌吧。我只是能感觉到生命的力量似乎在我身体里一点点地流走,但是我告诉自己,我必须要坚持下去,否则一切就都是白费了。 终于,在小花给我加到最大剂量的杜龘冷丁之后,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那扇青铜门前。 那次我炸门的痕迹还在,我笑了,忽然也觉得后怕,如果上一次我被自己给炸死了,闷油瓶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小花对我说,绿珏告诉他,用仙石开青铜门的方法,是要用心脏和仙石相连地方的血来开门,但是至于开门之后会遇到什么,她也不知道。 我让小花用刀子轻轻的将我心口处的皮肤割开,一点一点地放出血来,我指着那个凹槽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滴在那里。” 小花的手一直在抖,我只是笑着,疼痛对我来说已经麻木了,我竟然还有力气跟他开玩笑:“你说女人生孩子会比这更疼么?” 我看到小花的眼睛都红了:“你问我,我他妈的去问谁啊,要不你给张起灵生一个!”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让他给我生一个吧。” ……………… 血一滴滴地流进了那个凹槽,等到注满之后,我听到一阵空远的响声回彻在耳边。我知道,我们成功了。 果然,那扇门在我们的注视之中缓缓打开了,不一会儿,就有一队马脸阴兵列队从门里走出来,鹿角声也随之响起。我听到四周有人发出惊呼声,接着,小花对所有人说:“拿好自己的武器,要小心。” |
2. 他没说话,还是往前走,根本就把我的问题当放屁。他拉住我的手一直在使劲,拽得我生疼。 我忽然就控制不住我那一股子无名火,我是脾气好,我是不爱生气,可是不代表我没有脾气! 我甩开他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是啊,我是冲动,是幼稚,胖子一直都喊我天真无邪,但我知道,这种形容词在很多时候就是傻不啦叽被人骗了还要替人数钱的同义词。可是你给我记住,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说我是个傻子,幼稚,冲动,做事不经过大脑,我都认了,但是,就你不行,你如果这么说了,你他娘的就是良心叫狗吃了!” 我承认我又冲动了,这点上闷油瓶说得没有错,可是我控制不住。谁能不上火啊,你全心全意为了一个人付出,结果人家施施然地回你一句,你就是个冲动鬼幼稚虫,你能不委屈么? 吼完了,我立刻又冷静了,一瞬间我几乎想闭上眼睛不看他,我似乎都能预感到他会对我说什么样的话,无非就是“你觉不觉得你很奇怪,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或者“我没有让你来找我,是你自己自作主张”之类的。我不是没有被他用这样的语气给堵得脸红脖子粗过,虽然他可能没有恶意,只是不想我冒险,可是这样的话还是很伤害我的感情。 哎!我长叹一声,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何必呢,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该是和他吵架的时候。 就在我准备要迎接他那些冷冰冰的话语时,我看到闷油瓶突然就把手往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 妈呀!不会吧,难不成他要掏武器捅我?不至于吧,我就是稍微吼了他一下而已,他就要杀我?忒白眼狼了吧!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对于他,我还是很敬畏的。小哥的脾气不算好,也不算有耐心,而我又打不过他,到时候该跑还得跑,该躲还是要躲的。这点我很有自知之明,因为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可他只是拿出了一个东西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个极小的琥珀瓶子,里面有一瓶底红通通的东西。我不禁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 “你的血。” 我愣了:“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他看了看我,还是慢慢解释给我听了:“这是一种蛊,叫作连心蛊。” “连心蛊?谁给我下的?会死人么?”蛊毒这种东西谁被下了谁都会害怕,武侠小说里面都这么说,一旦被下了蛊,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眼神有点尴尬,我很少看到闷油瓶有这样的表情,很像作弊被老师抓住的感觉,虽然只是极轻极小的尴尬,但我还是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挺有意思的,有了点活力。 “小哥,你快说啊,这种蛊会要人命么?”我推了推他,总觉得他欲言又止,很诡异的感觉。 他终于还是说话了:“是我给你下的。”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把他的话消化了,接着又用了很长时间克制住自己揍他一拳的冲动,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问他:“为什么?” 他看着我,面色又恢复了平静:“你放心,蛊也分很多种,我给你下的这个蛊,没有毒,”他指了指我手中的那个瓶子,“而且现在我把你的血还给了你,这个蛊的契约就终止了。” 我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他又要往前走,我赶紧追上去拉住他:“你干嘛总是喜欢话说一半啊,你告诉了我结果,但是你没告诉我原因啊!” “什么原因?”他还是冷冷淡淡的。 “还能有什么原因,你平白无故给老子下了蛊,现在难道不该解释一下么?”我加重手上的力气,“麻烦您不要用‘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这个回答你无论放到哪个法庭上去,法官都会判此回答无效。” 他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回答这个问题:“我怕你出事。这种蛊可以让两个人的心有感应,如果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我可以提醒你。” “提醒我?”我忽然就懂了,“这段时间只要我一做危险的事情,我的心脏就疼得要命,那是因为你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在提醒我?” “这只是一种感应,我不知道你确切做了什么,但是我会预感到你有危险。我的心脏疼的话,你的心脏也会疼,所以才叫作连心蛊。” “你……”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有一些满满的情绪充溢着,想跟他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不起,并没有经过你同意,”他看着我,“不过,现在已经终止了。”他放缓了口气,不再是冷冷的,“走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告诉你那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这次你怎么不三缄其口了?”我有点出乎意料。 “现在你知道与否都不再重要,因为现在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危险。我答应过你的,当有些事情我知道答案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他的眼睛里是平淡的光华,突然又说了句:“我很感动。” 他说得很突兀,但是我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想,他说的是我来救他这件事,他很感动。 “可是,你还是冲动了,因为你现在的情况很麻烦。”他接着说,指了指我的心口,“那个东西很难取出来。” 我知道,他感动是感动,可还是觉得我这样冒失太不成熟了,因为这样会让我处于危险之中。我笑了:“没事,总会有办法的。” 他再次拽起我的手臂:“我会想办法的。” 我们继续往前走,天地间一片苍白,我只能看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但那已经足够了。 我看到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他的脊背挺拔得如同一棵白杨。 我觉得很安心,即便在这冰冷的地方也如此温暖。我拉住他,把那个琥珀小瓶重新递还给他:“还是放在你那里,我安心点。” 他抬眼看了看我,我朝他灿烂地笑了笑:“拿着吧,千万别丢了,老子可不想再被你扎一针什么的。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弄的我的血啊,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好像笑了,但也许是我的幻觉吧,总之,他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也没有纠缠。我就这样跟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无所畏惧。 |
4. 他说到这里,我已经猜到了是谁破坏了这个平衡,于是插了句话:“是不是汪藏海?” 他点头:“不错,汪藏海在长白山上修建了云顶天宫,而这个地方,正是其中一处混沌所在。天宫的修建把这里的平衡给打破了,这一处混沌开始慢慢地扩大,如果不想办法镇住这里,整个世界有可能会重回原始浑蒙状态。” 我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那么,老九门所要共同守护的,就是这个秘密了?他们发现了门背后的东西,约定一起来守护它,但是其他人都违背了诺言,所以就一直由你们张家来守?” “差不多,”他继续道,“每十年,都需要有一个人守在那里。这种情况类似于以人铸剑,以人的能量来抗衡被破坏的平衡,而十年后那人将与这片混沌化为一体。文锦他们和我之前进去的时候之所以能出来,是因为张家上一个张起灵还在那里。” “那现在呢?我用仙石打开了青铜门,并且我们俩又跳进了这个虫洞,后果是什么?” “原本,你带着仙石进来,它的能量已经将这长白山上因为汪藏海修建天宫而造成的破坏修补到重新平衡,我需要把自己身上作为守护之人所余下的能量带进那个漩涡,使多余的能量都消融在这个漩涡里面,从而使东西两边重新平衡。可是没有想到,你跟着我跳了进来,因为你身上仙石的能量太大,我们并没有消失在漩涡中,而是通过这个虫洞被带到了这里,以至于使南迦巴瓦这边的平衡也因为这种巨大的能量而遭到了破坏,所以现在被用盘古的凿镇在这座山某处的混沌应该也在慢慢地扩大。而这里与长白山有所不同,在这里,为了维持平衡,仙石必须永远留在这片雪山上。” “难道说,我这辈子都要带着这块石头作为一个镇山神兽留在这片雪山上?”我差点崩溃,“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我可不想一辈子都当镇山神兽!”我拉住他:“如果照你这么说,只需要仙石镇着就行,那现在就有一个解决办法,你把这块石头从我心脏里挖出来!” “不可能,你会死。” “那也比一辈子在这里当神兽好。”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不会留在这里,也不会让你留在这里,我们要回去,回杭州,我要带你回家。” 他看着我:“吴邪,即便现在不去管这些玄妙的东西,不去在乎世界会不会重回浑蒙状态,只凭你现在心脏里带着那个东西,你一旦离开这两个地方,就会像之前那样疼得死去活来。” “那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不死心,难不成我真的要一辈子呆在这里? “还有一个办法。”他站起来,把衣服脱下来重新递给我,“我们走吧。” 他快步往前走去,坚定得像个战士,我不知道为何又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跟上他,和他并排着走:“小哥,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办法。”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担心。” 我摇摇头:“我不担心别的,我就是担心你又要去搞什么自我牺牲。我知道你的性格,所以我没办法不担心。” 他转头看了看我,指了指我的胸口:“自我牺牲的是你。” 我一时语塞,想了想又回过去:“可是明明这十年应该是我去守门的,比较起来,还是你的牺牲大吧。” 他一边走一边说:“比较谁牺牲大这种事有意义么?” 我发现他好像很喜欢反问某个词有意义么或者某件事有意义么,也许在他心里,除了必要的话和必要的事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意义。 可是,不是谁都能活得像他这么超脱的。我只是个普通人,虽然有幸见了些不普通的人,做了点不普通的事,可是我终究是一个会去在乎一些东西、纠结一些东西的小老百姓。 我想了想,还是扯住了他的袖子:“小哥,就算我们俩不用去计较谁的牺牲更大一点,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到底要去做什么,这个能救我的办法,它需要付出你多大的代价?” 他深深地望着我,似乎在思考我的话。 我一看有门,赶紧接着说:“如果这个代价在我们的承受范围之内,那么我决不拦你,而且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去;如果这个代价需要拿你的命去换,那么很抱歉这是我不能允许的,我宁可在这里呆上一辈子。” |
5.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有一种从来没经历过的感觉,如果非要给这种感觉下个定义,我想可以称之为“恋爱的感觉”。 我没和任何人以恋人之名牵过手,也没以爱情之名拥抱过,在此之前我没有过类似的感受,但是我却很肯定地知道,此刻一定是恋爱的感觉,不会有错。 不过我绝对不会去和闷油瓶讨论这个问题。一来我觉得他也不怎么懂这个问题,二来这个问题也没有讨论的必要。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心有灵犀就行。 我就这么和他拥抱着,一直到他把我放开,对我说:“现在有件事很麻烦。” 我抬起眼来看着他:“怎么了?” “你一个人在雪山上很麻烦,”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担忧,“可是下山你会更麻烦。” 我就知道,他一定要去找那个什么蜕仙草。我问他:“小哥,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摇摇头,又说:“吴邪,你别担心。” 我苦笑:“怎么可能不担心,那个地方太危险了。” “我会小心。”他指了指前面,“先不要说这些,我们快点往下走。”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大概走了几个小时以后,天色开始变暗。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我们的面前,竟然也是一扇青铜门,一扇比云顶天宫那里小一点的青铜门。 我揉了揉眼睛,转过头去望着闷油瓶:“有……两扇?” 他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说:“嗯,这应该是一个界限。” 我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也就是说,出去了这扇门,我就又会恢复到疼痛的状态?” “是的,”他点头,“我想这就是传说中南迦巴瓦峰的通天之门,也就是终极的两个节点。” “那到底终极里面算什么?我进去之后发现自己对时间的感觉都不准确了。” 闷油瓶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说:“我用陈文锦给我解释的话来跟你解释吧,两扇青铜门之后的东西,其实是一种‘以太’。” “就是哲学和物理学上的‘以太’?”我对这个名词只是大体听说过,并不是很了解。 “不算是。这里的‘以太’指的是它最初的含义,就是天上的神所呼吸的空气。但其实陈文锦说的也不是很对,她用这个词来代替这些物质,可能是为了表示这种物质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如果我来解释,我可能会认为这个东西很像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之外的另一个平行空间。” 他的解释令我想起了一部电影,我说:“小哥,你还记得么,一年多前我跟着你上长白山的时候,我们曾经在一个小客栈里住过,我还到处去跟人家买装备,这里买只靴子、那里买副手套的。那天晚上我们俩在那个客栈里吃饭的时候,客栈里有日本游客放了一部电影,叫《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我还记得你吃饭的时候竟然一直都在看。” 他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只好接着说了下去:“我以前就看过,那个电影里面,就用到了‘以太’的概念。不过它指的是莉莉周赋予大家的一个空间,无处不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以太内心世界,这个世界和现实的世界是不同的。我可以用这个含义来解释这两扇青铜门内的东西么?一个和我们现实的世界完全不同的空间,走这两扇门,就像从一个世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他听了,思考了一下,说:“可以。” 我叹了一口气:“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和你在一块儿,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惊讶了。”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只是看着那扇青铜门,似乎非常矛盾。 我知道他在考虑什么,所以抢在他面前对他说:“与其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个雪山上没吃没喝,我宁可和你一起下山,疼死也总比饿死好。” 他又考虑了半天,终于还是点点头:“确实。”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好久不见的鬼玺,拉着我就往门前走。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小哥,你说过给我下了连心蛊,那我心脏疼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疼?” 他的身形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会有一点疼。” “一点疼?我看是一样疼吧!”我捶了下自己的脑袋,“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你快点把那个瓶子还给我!”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说:“肯定没有你那么疼,这种蛊只是一种感应,更多是心理上的疼痛,比起物理上的疼痛会轻很多。” “你还给我,”我又重复一遍,“不管怎么样,把它还给我。” 他没有再坚持,掏出那个小瓶递给我,我忍不住揍了他一拳:“小哥,你缺心眼么,若是我刚才没反应过来,咱俩出了门之后,岂不是我疼你也疼?” 他淡淡地摇摇头:“没什么。” 我无奈:“不必要的疼痛根本没有任何价值,你认为呢?”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道理,就“嗯”了一声。 我看他要去开那扇门,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他之前对我说的,要去那个地方找那该死的草,心里又一阵紧张,就好像从这扇门出去之后,是离了虎穴又入狼口。 我问他:“小哥,我们出去之后要怎么办?我还是不赞同你去那个鬼地方。” 他拿出鬼玺,对着那扇青铜门中间的凹槽放进去,我只听到一阵巨响,接着,那扇门就开了。 没有什么马脸阴兵,也没有鹿角声响,只有不太清晰的远方。他转头对我说:“我给你的那个鬼玺,只可以开启这扇青铜门。” 我心里一阵无语:“所以你果然是个骗子。” 他拉起我往门外走:“先去墨脱,那里暖和。” 我跟着他往前走。虽然出了这扇门之后,我将面对很多棘手的问题,可是在这一刻,我却觉得心里平静得很。 我握着他的手,很想要这只手暖和一点,只可惜我的手也冰凉得要命。我想到刚才他说的“那里暖和”,心里就有点苦涩。很多人总是想当然地把闷油瓶当成神,他好像不怕冷,不怕累,吃也吃得很少,甚至都没有喜怒哀乐。他似乎就像是存在于那个平行空间里的神一样。可是此刻他告诉我,他想要去一个地方的原因,竟然是那个地方暖和。 他不是不怕冷,只是习惯了风雪;他也不是不会笑,只是没有人会在乎他的喜悦。 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小哥,等我们把这一切都解决好之后,你跟我回杭州怎么样?” 他没有作声,我只好再用力握了握:“杭州风景好,杭州很暖和,楼外楼的龙井虾仁非常好吃,上一次你去和我告别的时候,别的没怎么吃,就捡虾仁吃,我可是一直记得的。小哥,我打包票,你一定会喜欢上杭州的。” 我看到闷油瓶转过身来走近我,就着我们两手相握的姿势,他几乎要贴到了我的身上。 接着,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摸到了我的后脑勺上,用力按了一下。 意识模糊之前,我恨恨地想:“你大爷的闷油瓶,你把老子随便弄晕,这是弄上瘾来了?” |
6.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架马车上,我听到马蹄“踢踢踏踏”的响声。刚要爬起来,就听到闷油瓶的声音:“别动。” 我的动作先于我的意识做出反应,我很听话地没有动,接着我才发现,我正枕在闷油瓶的腿上。 当然了,枕在他的腿上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个位置很尴尬。估计是我无意识的乱动,以至于完全躺到了不该躺的地方。 我咳嗽几声,脖子僵硬极了,却半点也不敢动弹。很快,闷油瓶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一托,就把我拽了起来。 他给我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于是我就变成了倚在他的怀里。我非常非常尴尬,但是接下来的疼痛又让我无暇尴尬。我心想,这还真是准,果然心脏又疼了起来,但瞬间我也明白了在出那扇门之前闷油瓶打晕我的原因。 我刚想把手放在心口处揉搓揉搓,闷油瓶的手已经先我一步覆上了我的心口。隔着衣服,他的动作并不算大,但是我却觉得心口疼得轻了很多,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很快就会到格当乡了,乡卫生院里会有止痛针,吴邪,你再忍忍。” 我就着这个姿势,笑着拍了拍他的大腿,告诉他我没事,不必太担心。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件很厚的军大衣,但衣服上的花纹却是藏式的,原本他把这件大衣铺在了我的身子底下,这会他把它又披在了我身上。 我艰难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和我一起披上这件衣服。他一开始并不理会我,但是很显然我的执着让他屈服了。他把衣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即又紧紧地环住我,这样,我就好像穿了两件衣服一样,一件是这件厚大衣,一件是闷油瓶。 于是立刻就觉得很暖和。我第一次和他以这么紧密的姿势贴合在一起,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 我们俩都没说话。我看着前面驾着马车的藏民,从背影看应该是个壮硕而年轻的汉子。他技术很好,马车行得很平稳。我看到地面上有厚厚的积雪,但此刻天上并没有继续飘着雪花,也算我们幸运。 马蹄“哒哒”地响着,我靠在闷油瓶身上,静静地望着天。西藏的星星一个比一个亮,月亮也大得像脸盆一样,果然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我突然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首歌,叫作“没有阴影的家园”: “没有阴影的月亮,没有阴影的树,没有阴影的家园,没有阴影的路。雨神拥抱初洗如婴的身体,我被你诱惑而来。 没有阴影的惹刹,没有阴影的幡,没有阴影的祈祷,没有阴影的灯。风神亲吻流年辗转的身体,我被你感召而来。” 在西藏这样的夜晚,我回想着这首歌的调子。它被那个有着蒲草般头发的女歌手唱得那么空灵,空灵得甚至有些吓人。我记得CD封面上她穿着氆氇站在雪山上的样子,她说只有西藏才是她没有阴影的家园。 我抬起头来看着闷油瓶。从我这个位置看过去,我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有着坚毅的棱角和白皙的皮肤。我想看到他的眼睛,想看看那样淡然的眼睛在西藏的天空下,会不会更加清澈。 我努力抬高自己的头,稍微侧了侧,倚在他的肩线处,拼命探着头看他的眼睛。他终于回过头来,下巴和侧脸轻轻地触碰到我的嘴唇。我在那一瞬间,忽然看到了满天星斗一同落入他的眼中。 我想,就像那首歌词写的那样,雨神拥抱初洗如婴的身体,风神亲吻流年辗转的身体,我被你诱惑而来,我被你感召而来。 他把我的脑袋托了托,轻轻地问我:“看什么?” 我笑笑,以他察觉不到的弧度,然后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一句话。” 出乎我意料的,闷油瓶竟然接着问了句:“什么话。” 很少看到他对什么事情追根究底,这让我有点吃惊。其实我刚刚看着他眼睛的那一瞬间,忽然想到了我大学时曾看过的一首诗,那是我的一个同学为他喜欢的女生写的情诗,其中有一句,我一直都不能忘怀。 他说那个女孩:“你的眼睛,倒映了满天星河。” 我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睛此刻正在深深地望着我,那么亮,几乎要把西藏天空里最亮的星都比下去。 究竟要有多清澈的心,才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我淡淡微笑,对他说:“是一句诗。” 他把衣服裹紧了一点,我和他又离得更近了一些,他还是那样认真地注视着我,我知道,他想听我说。 他很少表现出这样的好奇心,我觉得此刻的他很像个孩子。鬼使神差的,我抬起手来,就这样用掌心覆盖住他那双亮得要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的眼睛,倒映了满天星河。” ………………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温暖,虽然只有很短的一瞬,但已经足够令人沉醉。 也是从那一天晚上开始,我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我面前的这个人曾经背负着怎样的秘密,有过怎样的冰冷情绪,但是既然我此刻能够温暖他,我就会用我一生来一直温暖他。 我问他:“小哥,你好像对西藏很熟悉。” 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上的月亮。过了很久,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吴邪,我不记得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并没有对我说谎。我有点遗憾,但还是安慰地对他点点头:“没事,等你记起来再告诉我吧。” 他却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来。” 说这句话的他,还是一脸平静无波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他心里并非像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释然。我不知怎的,就觉得挺为他难过。 我对他说:“小哥,以前的事忘记了就让它过去吧。虽然有些好记忆忘记了让人很遗憾,但是不好的记忆给忘记了,未必不是件好事。从今以后,你只需要往前看就可以了。” 他低下头凝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用一种带着些许试探的口气问我:“吴邪,如果有一天,我连你也忘记了,你会怎样?” 我心里一惊,只觉得心脏突然间又抽痛得厉害。他看出来我不舒服,把衣服裹得更紧一点,我几乎被他整个人环抱在胸前。我想,他也是在努力用自己的方式来让我安心吧。 所以我也往他的怀抱里靠了一下,想了想,认真地对他道:“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不强求你一定要想起我,但是我保证自己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我是吴邪,我们以前关系有多好,所以重新认识了我的你,必须对我要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好像觉得我的话挺有意思,接着问了一句:“如果我根本不听你的呢?” 我想了很久,才道:“如果是那样,我还是会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对你说,我是吴邪,很高兴再次认识你。” |
我忽然想到,闷油瓶不管是在斗里还是在五星级饭店里,不管是吃压缩饼干还是吃鸡鸭鱼肉,都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是把东西放到嘴里,两眼漠视前方,慢慢地咀嚼,然后安静地咽下去,半点表情都不带。所以你不太可能从他脸上看出他喜欢吃的是什么,讨厌吃的又是什么。 我一边嚼着面包一边问他:“我们几点去那个老藏医那里?” 闷油瓶想了想,问了大夫那个老藏医的确切位置,对我说:“你先睡一会儿,六点多从这里走。” 我看了看那个大夫,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兜里现在除了那七百万的存折之外,没有一分现金,我没想到闷油瓶在那扇青铜门里面呆了一年竟然还有钱坐马车买面包以及带我进医院! 我问他:“小哥,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啊?” 他看了看我,竟然从他左边的裤兜里掏出来一叠红票子,惊得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把那些钱全都递给了我,我下意识地接住,就看到他又把手往右边口袋里掏,竟然还有一叠! 我连忙抓住他的手,把那些钱给他塞了回去:“你这是去抢劫了还是中彩票了……” 那边厢,那位大夫已经惊得瞪大了眼睛:“怎么这这这么多钱……” 我很担心,这人生地不熟的,闷油瓶这样纯粹叫闲得没事露富!他就不怕当地人听说我们俩有这么多红票子来谋财害命么? 他回答:“不是抢劫也不是中彩票,是有人给我的。” 我不自觉地摇头:“你骗我的吧……” 他也摇摇头:“没有骗你。” 我只好相信他,因为他没有骗我的必要。只是,这么好的事情……想到我现在口袋里的七百万是闷油瓶给我的,他对我的心意我懂……那么,这些钱如果是别人给闷油瓶的,又代表了什么呢? 我觉得此刻我的八卦之血蠢蠢欲动,望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探究的情绪,他却三缄其口,只是让我赶紧睡觉。我知道现在他不想说,也不方便说,所以我决定等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再好好问问他。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说了句“别乱想”,就示意我躺在床上休息。我也觉得挺困的,就朝那个大夫笑笑,躺了下去。闷油瓶搬了个凳子坐在我的床头,看了我一会儿,竟然就这么趴在我的床头,很快就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我看了看四周,也没有其他能睡觉的地方了,就把腿往边上挪了挪,让他睡得能更舒服点。 那个大夫也朝我笑笑,关上门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你跟你坚普的感情真好,这真让我羡慕。” 我笑了,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闷油瓶睡觉的样子,终于没忍住,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的头发那么柔软,一如他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温柔。 |
8. 六点多的时候,闷油瓶准时叫醒了我,我怀疑他根本就没睡,真不知道他都是怎么恢复体力的。 我们和那位大夫告别,在卫生院附近雇了一辆平板车,去往那个老藏医那里。 墨脱是全中国唯一一个不通公路的县,交通很不方便,人们和外界的联系就靠着马车、牛车和平板车。我们坐在上面,路面很不平坦,颠得我的胃都快吐出来了。 我转过头去看闷油瓶,他还是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虽然他的身体也随着板车颠簸不已,可是却半点也不像我这么锉。我怀疑他长了个铁胃,于是十分崇拜地看着他。 他看到我崇拜的目光,淡淡地对我说:“吴邪,你不必惊讶,我以前受过专门的训练。” 我很讶异:“你记得?” 他想了想:“有人告诉过我,张家的孩子从小就必须接受非常严格的训练,而这些技能是不会忘记的,就如同你学会了游泳,它不会因你的失忆而改变。” 我点点头,不由失神想到,不知道闷油瓶的童年是怎样的。看他对古墓机关这么通晓,也许张家的孩子从小就会被扔进古墓里面进行胆量训练,又或者到了一定年龄就让他们自己去找古墓,说不定闷油瓶还是他们的族长,他之所以会这么厉害就是因为从小就被进行了秘密训练…… 等我脑补完闷油瓶的身世,也看完了四周的风景之后,忽然想起钱的事,就问道,“小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些钱是谁给你的了吧?” 他沉思了半天,却跟我说:“两天后告诉你。” 我不解:“现在告诉和两天后告诉有什么不同么?” “不同。”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他却示意我别问了,并和我说起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吴邪,你知道主巴大法会么?” 我点头:“听说过,是墨脱最隆重的宗教节日,为了庆祝丰收而举行的,一般都在丰收年的十一月或者十二月举行,时间大概是三到十八天。” “嗯,有很多节目。”他说。 我心想他怎么会问这个,就说:“对了,现在正好是十二月,不知道他们今年是不是丰年,会有这个大法会么?” 他看了看我,慢慢地说:“明天是最后一天。” 我有点激动:“呀,真巧,小哥,你想去看看么?” 我问的时候也很没底,总觉得他不像是会想去这种地方的人,所以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可是没想到,他点点头:“吴邪,明天去看看吧。” 我一瞬间被他弄得都怔住了,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小哥,我没听错吧?你他娘的转性了啊……” 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之后,伸过手来,在我衣服领子的地方整了整,我低头,才看到我领口处有点歪,他正在给我把领子整理好。 忽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样的闷油瓶,温柔得太吓人,甚至会想和我一起去看看法会。他这样做,总让我觉得,他好像以为自己以后都没有机会和我去看这些东西了,才会想要提前去做个纪念。 我越来越担心起来:“小哥,你是不是知道去那个地方找蜕仙草太危险,你怕自己会出事,所以才要和我去看这个法会,你怕以后都没机会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他愣了愣,又深深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说:“别担心。” 我抓住他的手,说不出话来。他也反握住我的手:“吴邪,你不会有事。” 我苦笑:“我知道,跟你在一块儿我是肯定没事了,但你呢?” 他不说话,只是把头转过去望着前方。 我把他拽回来,让他看着我:“小哥,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看着我,只是那眼神很飘渺:“我可能不会答应你。” 我坚持着,使劲揪着他的衣服:“这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他的眼神又变得挺温和:“是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个地方找那种草,你带着我一起去。”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要说什么,很快地接了下一句:“这不可能。” “为什么?”我手上加大了力气。 “不为什么。”他把我的手从他身上扯开,“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我突然冷笑一声:“张起灵,你真有意思。” |
他明显一愣,大概是我这样喊他,让他觉得很不适应,他看我的眼神里也有点不一样的情绪。 我盯着他:“如果反过来,是我比你强,我也会多照顾你一点。但是你记住,我一定不会过度保护你,因为你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是男人就不会愿意永远躲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后,而是会想和他并肩。” 他又用那样的眼睛看着我,盛满了我不懂的情绪。我没有躲闪,深深望住他的眼睛:“我不是不知好歹,你一次次的救我,我还得了便宜卖乖。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有些时候,一个男人,在生与死之间,他会满心喜悦地选择与最重要的人共同面对危险,而不是用别人的生命换他能生活下去。如果你真的懂我,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我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在说到“最重要的人”的那瞬间,我看到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光彩。 可是我找不到比这个词更恰当的形容了,所以我很坦然地把这个词说了出来。最后,我再次重复了一遍:“小哥,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他一直在沉默着,我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他沉思的样子很像是坠入了另一个世界,不知道那个世界里有没有我的存在。 直到我们到了那个老藏医那里,他想要扶着我下车时,我挡住了他的手,朝他淡淡一笑,自己跳了下去,才道:“小哥,男人就是这样,可以在重要的人面前示弱,但却永远不会甘心看着他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眼前消失。” 我走到他面前,继续说:“只能看着你的背影,这种感觉一次就够了,真的,我他妈的已经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我拉着他的衣领:“不管你愿意把我当作你的什么人,我都希望在这之前,我首先可以成为你的战友。” 他望着我坚定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好。” 我高兴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搞定你这个闷油瓶真是比拯救世界还要难,累死老子了!” 他却忽然反手捏住我的手腕,用上了力气,我立刻觉得自己的手腕疼得像断了似的。我使劲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只好朝他道:“你在干什么?” 他继续加大力气,但眼神却平静如常,就那么一直定定地看着我,直到我有点心虚:“小哥,你干嘛啊,先放开,有话咱好好说,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样有点不合乎君子之仪。” 他淡淡地问:“动口?” 我一下子想歪了,竟然有点窘迫,但很快我就装作没事的样子:“我的意思是,很多时候,暴力并非能够解决一切,要德治天下,以德服人……” 我还想继续说下去,他却拦住了我的话,还是用那种淡淡的口气:“闷油瓶是我。” 他没有用疑问语气,他很确定这个外号是属于他的。 我打着哈哈:“这不是你不怎么爱说话么,不过现在这年头流行这样的冰山酷哥,很多人都好这一口的,所以小哥你这样的风格是很受欢迎的。” 他突然把我往他面前拽了一下,我几乎和他贴在一起了,随之我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你呢,也好这口?” 我看着他亮亮的眼睛,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我很想说一句“去你娘的”,但我始终没胆量说出来。 最后,在他强大的、凶狠的气势下,我终于认命地点了点头:“还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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